淫雨霏霏,又是一年金阙选仙之日,金阙玉关外,人满为患,不像在选仙,活像是集市贩售。

其中有些个男女,还化了妆容,脸颊飞红,正是时兴了百年,从水族流传到其他各族的青龙妆,但经过百年演化,不像最初水族创造出来那样醒目,只两坨深深的红色,现在都是淡扫轻红,显得气色很好。

因百年前的龙凤之战,羽陵宗名声更上一层,而且因罗频身死道消,冥冥之中,为平衡天地,这百年间也涌现出许多根骨绝佳的生灵。

而若要踏上仙途,大家的首选,无疑就是羽陵宗。即使天赋不够,唯有在尝试过羽陵之后,他们才会转投别处。

赵孟阳,就是一名来自荣国的凡人,因为身具慧根,被带来羽陵,参加金阙选仙。

身周也有路上结识的伙伴,最后不一定每个人都能进入金阙,见到真正的羽陵。即使是在羽陵之外,也足够他们激动了。

“看啊,那个应该是余照仙君之像了!”

有人指着远处玉关崖顶的石像。

虽然看不清细节,但大家还是配合地惊叹了一声。

赵孟阳尤甚,他可是荣都人!

当年的龙凤战,就发生在荣国都城,他是听着羽陵宗、青龙的故事长大的,余照在其中也占据不小的篇章。现在,荣城的城头,还有一尊余照铜像,是当年在场的工匠根据记忆,各家各户凑铜,铸造出来的。原本放在街头,后来经过皇帝亲自垂询,改放在了余照曾站立过的地方。

赵孟阳的曾祖当年还在宫中为官,侍奉当时的天子荣武帝。

说起来,后人对荣武帝颇有争议,认为在他登基之日,龙凤现身,却又大战,也是一种预示。荣武帝在位四十多年,得位不正,为人诟病,但他开疆拓土,让荣国疆土空前广阔,对贪官污吏更是毫不留情,甚至到了狠辣的地步,针对贪污的刑罚,使当时的官场人人恐惧,不敢行苞苴之事。

赵孟阳思绪纷飞,转身看到了这次的考官——袁罡,据说这是青龙深殿下的弟子,当年龙凤战也在现场,但看上去,仍是二十多的青年模样。

这便是修真者啊……赵孟阳暗想,百年也不过弹指一挥间,凡人已换过几代,他们还青春如初。

“法有平淡奇浓。记住,等下你们做的选择,很可能决定了你们日后的道路!”袁罡以幻术出题,顷刻间,百年浮生一梦中,再次醒来时,赵孟阳已通过了金阙选仙,成为羽陵宗弟子。

赵孟阳压住欣喜,努力镇定地和周围那些也不知道是真泰然自若,还是和他一般强装的新同门,一同进入金阙。

新弟子们被带到了碬磨院,从这里,他们踏上修仙路的第一步。

碬磨院的管事,开始给新进的弟子们上这修仙路第一步的第一课,他负手站在众人之前,问道:“诸位可知道,做修真者,尤其是我羽陵宗的修真者,最重要的是什么?”

问刚刚入羽陵宗的弟子们这个问题?大家给出了各自幻想或者道听途说的答案。

“久志!”

“傲骨?”

……

“不。”管事摇了摇头,“是有债必还。”

有债必还?众人沉吟,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指,修行路上不要急于求成,今日你速成,明日定要付出代价。害人之心不可有,害了人,注定有报应。

管事大声道:“我羽陵宗负债累累,债主正是青龙深殿下,每一个入宗的弟子,同气连枝,都有一同义务还债!恭喜诸位,今日尔等入羽陵,便有了一个共同的身份。在今后,无论你修为是高,是低,是强,是弱,拜在哪位真人门下,都要记得,羽陵水不是白喝的,我们的债主是小深殿下。”

众人:“…………”

流畅地说完这一番莫名具有煽动性、像是背了很多次的话,管事很快脸色一变,仿佛刚才一切都是错觉,仙气飘飘地道:“五千年前,方寸祖师不朽之立言:夫修真之法,修性炼命,吾道得于心,心为道之器……”

洋洋洒洒数千言,深奥之极,众人哪还管得上自己突然背上了共同债务,赶紧把每个字记在脑子里。

最后,管事又竖起一根手指,“还有,入山问禁,头一条——潜龙勿扰!”

……

潜龙勿扰,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赵孟阳对这句话百思不得其解,整个羽陵宗,应该只有小深殿下一条龙,但他不是有自己的行宫么,而且不是闭关,怎么要说不可打扰,也不可能有人打扰到他吧。那为什么还要说,不可打扰在水底的殿下啊。

不过话说回来,作为羽陵弟子,虽然一入宗就负债累累,但他们还有一项外人得不到的大好处,那就是能够去龙王行宫打杂!

这也算新弟子们的修行之一,放在别的宗派,这就是普通打杂,是你爬不上去就沉沦于此的痛苦,但在羽陵,这是有机会能见到青龙殿下的大好机会。

整个人间界,谁不知道当初小深殿下以巅峰造极的幻术,所谓旁支末节的水法支脉,将罗频玩弄于鼓掌之中,其道可谓重新诠释了水法精髓。伺候更青云送仙,将余照送上仙界。所作所为,即便并非龙族之身,也可传颂千古。

小深平时待得最多的,自然是自己的陆上行宫,其它处难得一见。许多境界提升后的弟子,都对这职务恋恋不舍,在羽陵,总是不乏怀念自己初入行宫不懂珍惜的人。

赵孟阳是在入宗半年后,才有一次和小深殿下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和他同一批入宗的弟子,好几个都和小深殿下说过话了,回来后都兴奋得三天三夜睡不着,彻底修炼。

——说到这个,碬磨院有个记录,是一名弟子头一次得到殿下垂询后,当晚就兴奋得直接破了境,也成为了羽陵宗破撄宁境最快的弟子。然后很可惜,随后就被调离行宫,很难见到殿下了。

赵孟阳是突然见到小深殿下的,正在侍弄行宫里种的仙草呢,便忽然发现旁边水波涌动,一条青龙从水底钻了出来,水花四溅,泼得赵孟阳一身都湿了,但他也毫无所觉,呆呆看着那条龙。

对于人族来说很是庞大的身躯,每一片鳞片都充满了光泽,威严的龙目,龙角斜飞……完完全全,就是赵孟阳无数次幻想中的龙。

青龙一低头,这才看到了小小的人族,“咦,没注意把你打湿了,没事吧?”

他的声音清澈,带了一点点异族语调,但很迷人。

赵孟阳的脸涨红了,“没、没事。”

过了一下,他才赶紧补上一句:“殿下。”

其实私下里,大家都学着宗主那样,“债主”“债主”的喊小深殿下,觉得很有意思,但当着小深的面,他却不敢这么称呼。

“哈哈。”小深笑了两声,团身化为了道体,是名秀美的青衣少年,不是寻常人想象中,极有气势的中年形象,但在赵孟阳看来,以少年之身平定妖邪,岂非更算得风流人物?

小深是来挑仙草,这就又给赵孟阳展示了平易近人的一面,亲自采草。

赵孟阳的活儿已经干完了,接下来他得回去。

完全没有磨蹭多留一会儿的胆子,赵孟阳依依不舍地往回走,但是因为偷偷还在看小深殿下,一不小心,就掉进了水里!

赵孟阳还是个初入仙途的小弟子,说与凡人没什么区别,也不为过,而且说来惭愧,他根本不通水性,立时在水里扑腾了起来,拽住了岸边的水草。但是水流湍急,他沉沉浮浮,喝了好几口水,刚想大喊救命——

小深道:“别怕!稳住!”

赵孟阳狂喜,眼泪都快出来了,小深殿下要来救我了!

这一瞬间,他一点也没有恐惧了,紧紧揪住快要滑出掌心的水草,马上,马上就可以见到小深殿下控水了,殿下水法何等精妙!

只见小深殿下长身而立,面色沉稳,大喊道:“来人啊!救命啊!!快来人!”

赵孟阳:“?????”

赵孟阳一阵恍惚,刚刚殿下是在呼救吗?是在呼救吧?!

为什么我在一条龙面前落水,龙还要呼救啊,这真的不是什么最新的法术咒语么!

湿滑的水草已经不足以支撑赵孟阳了,他两手乱抓,只觉身体一沉,很快,又落在了实处,低头一看,原来是一条大大的胖头鱼,被青龙呼救……或者说招来,承托住了赵孟阳。

胖头鱼驮着赵孟阳,嘴里吐出一串泡泡,“你这小孩是怎么回事,差点劳动了殿下救你,潜龙勿扰不知道吗?”

赵孟阳:“……哈?”

胖头鱼没好气地道:“但凡殿下在水底,或者水旁,切切不可与其拉扯。”

“倒也不是这么严格啦。”小深背着手道,他望着远处,“只是,我的确早就不干这种事了。”

赵孟阳一脸茫然,这种事到底是什么事?救人吗?潜龙勿扰指的这个??

胖头鱼投去艳羡的一眼,殿下和王妃真是伉俪情深啊。

像殿下的私事,大家只敢偷偷交流,胖头鱼来羽陵也不过十年,听其他水族说过,殿下早年好像十分花心,单在羽陵内就有百来个小妾,包括如今的主翰微雨、苍岚峰管事疏风等等。

后来断了个干净,还因为和王妃是水中结缘,就再也不从水里捡另一个人了。

至于王妃么……

胖头鱼必须得说,虽然王妃是兰聿泽所化,但毕竟寄于人身。

——不是他酸!绝对不是他酸!是水当然好,但是王妃的外形……还是差了点哈。

这妖族对道体人身,也是有自己的审美。

比如胖头鱼就觉得,眼睛颜色不能是太死板的黑色,最好像殿下那样的深碧色,或者蓝色也行,眼睛再大一点圆一点,头发一定要浓密,脸颊带着薄红……

唉,不过殿下自己喜欢,就比什么都强。

小深看胖头鱼把那新人驮走了,就带着采好的草再次下水了,这次一入水,他就觉得身周缠上了水流,将他拖曳得整个进入了水底。

商积羽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水底,一伸手,水流就裹挟着小深朝着他的方向而去。

小深也放松了,投入他怀中,紧紧缠着他。

商积羽捧着小深的脸,墨色的眼眸中满是安心与依恋,即使神魂已融合,他还是无时无刻不渴求小深,甚至更加强烈。这一点,万年不变。

小深能感觉到,融合之后的商积羽,平日仍是温柔内敛,但也更离不开他了,隐隐露出些执着。若他在水底还好,时刻都有感应,出了水,一时三刻商积羽就要来找了。

但小深也彻底明白了,用水去理解商积羽,即使看上去水波轻缓柔和,平静无波,但谁都知道,不能小觑,它们是可以掀起滔天巨浪的。

水流变幻莫测,唯独龙族,才能掌控其动向呀。

“我的令牌,我令牌放在药圃了!”

赵孟阳猛然想起来大叫,问那胖头鱼:“胖师叔,能载我回去取一下令牌吗?”

“疯了罢?叫鱼师叔,我才不胖哩,只是头大些。现在的年轻人……连令牌都能忘……”胖头鱼嘟哝着,一个转身,往回游,“当我是船了吧,还来来回回呢。”

赵孟阳汗颜:“麻烦鱼师叔了。”

待回了药圃,小深殿下自然早不知去哪儿了,赵孟阳匆匆取了令牌,结果手一滑,令牌又掉进了水里。

胖头鱼瞪了赵孟阳一眼,赵孟阳手足无措,只见鱼师叔看了看水底,说道:“让水草缠住了,你自己来解!”

唉,反正身上也湿了,赵孟阳跨上鱼背,牢牢抓紧了,吸了口气,“好的。”

胖头鱼潜下水一丈,令牌的确被壁上水草缠住了,赵孟阳睁开眼,感觉还好,颤颤巍巍单手把令牌扯了下来,一手抓紧胖师叔,两只脚也紧紧夹着,免得整个人浮动起来,他可不会潜泳。

赵孟阳不经意一回身,却见深绿的水波里,小深殿下竟也在,而且,他是正和另一名白衣男子相拥交缠,嘴唇也紧贴在一起,小深殿下几乎是挂在对方身上,都投入得没有注意到赵孟阳,他们身周还有道道水流涌动,如同动作一般激烈。

赵孟阳看得脸都红了,两眼发直,很不好意思,不禁干咽,都忘了自己在水下,直接呛了水。

却见对面似乎投来不满的目光,然后还不等胖头鱼慌忙浮上去,他们就一起被一道水流弹上岸了……

胖头鱼在地上弹动了几下,鱼嘴兀自张合,“小孩儿误我,都说潜龙勿扰,潜龙勿扰啊!”

赵孟阳:“……”

唉,难怪管事不详细解释,这,这勿扰的情况也太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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