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中给人的感觉, 就像泛黄的书页,和晒满灿金阳光的下午, 苍翠绿荫下仰头喝水的少年。

“再打半场就下了。”姜衢掀起T恤,还没来得及擦汗,就被陆淮瞪得抖了抖手放下来。

他抬起胳膊胡乱擦掉额角的汗,冲陆淮不情愿地比中指, 然后跑回篮下。

天气好,所以即使是寒假第二天,学校操场和球场也没怎么少人。

高三学生在教室里压抑久了, 一放假便都像笼子里的鸟一样, 全都跑出来。

“就走了?”吴询问他。

姜衢从陆淮手里接过外套, 拉链拉到脖子底下:“不打了,我俩有正事。”

“滚滚滚,爷再给你一个眼色就不叫吴询。”

姜衢推了推他的肩, 走了。

“蛏子是不是得先吐沙?”姜衢拿着陆淮手机。

“放盐进去泡两个小时。”陆淮撑着他肩头, 把图片翻了个页,“你确定真的要吃佛跳墙?”

“都放假了,嚣张点,就吃佛跳墙。”姜衢说,“你不行还有我。”

他的头发汗湿成一绺一绺, 垂下来扎着眼睛, 陆淮抬手,轻轻给他拨开了。

“姥姥说年三十的下午就来我家,然后吃完晚饭, 吴询他们几个说出去逛会儿,再然后你跟我回家。”姜衢问,“我们一起过年,行不行?”

“嗯。”陆淮车停在市场门口,“我和我妈说了,她也挺愿意和他……”陆淮想了会儿,不知道怎么称呼,最后还是说,“和他未婚夫一起过年。”

姜衢拽他袖口:“还没领证呢?”

“快了,说是年后。”

“哦……那,那个人他以前的家庭是怎么的?不会还要带着上次那瓜皮脑残儿子一起移民吧?”

陆淮摇头:“不会,听说孩子抚养权给了女方。”

“那二人世界挺好过的。”姜衢停住脚,“挑半只鸡.吧。”

“几把还能半只吗?”陆淮顺着他话说。

姜衢愣了愣。

“卧槽!”他伸手抓陆淮的肩前后晃,“陆淮你他妈!你还真是随时随地能上车啊!”

陆淮搭了搭他的肩,笑着说:“注意点儿,人来人往的,影响不好。”

“你也知道人来人往的!”姜衢松开手,又用腿踢他,“你闭嘴,不许说话。”

陆淮用手比划了一个拉链在嘴上。

然后他俩挑了半只鸡。

买海蛏的时候姜衢捞了袖子准备挑,被陆淮拦了拦手:“去那边让老板给你几只发泡了的海参。”

姜衢离开以后,隔壁的姑娘就没看他了,转而问陆淮:“你们是本地人吗?”

“嗯。”

“我也是,”姑娘把头发从前往后薅了薅,凌乱又慵懒的发丝散下来,特别符合冬天的感觉,“现在很少碰到年轻人来买菜了。”

“我来给他买菜。”陆淮说。

姑娘顿了顿,没立刻明白陆淮话里的意思,自顾自往下接:“唉,我也是,我在家睡到下午,我妈看不下去,非把我扔出来买菜,好不容易放个寒假,还没过几天好日子呢……”

她说了半天,陆淮一袋蛏子挑完,她手里的牡蛎还没比之前多五颗。

姜衢拎着个半湿的小袋子往回走,刚一靠近,就听见女孩大方爽朗的谈论声:“你们是哪个大学的,或者高中时候读的是哪个学校,不然加个微信吧,说不定咱们是校友啊!”

姜衢过去,甩了甩袋子,姿势怪潇洒,痞帅痞帅,他搭着陆淮的肩,悄悄手用力掐了他一下,然后转过来看那姑娘,笑着说:“害,我俩都不会读书,哪有什么大学上的,现在就在理发店给人洗头做学徒。”

姜衢见她还勾勾看着陆淮,又问:“小姐姐平时做头发吗,我们那边打折促销,报我和他的名字,洗剪吹138,烫染一律折上折,还有很多国际高端线定制的护理疗程,一套9999,最近年关,免费再还送你一套水疗,这样吧,你给我留个姓名电话地址,我回去让人……”

“不用了不用了,我这头发刚做不久的,而且我秃头,再护理就要去植发了,谢谢谢谢。”她随意挑了几个开口的牡蛎,放到称上,“老板称一下,称一下……”

姑娘跑的飞快,生怕再走慢一步就要被带去洗头,姜衢压着嘴角半天,等她走远了才开始狂笑。

笑到一半发现陆淮拎着袋子也在笑,立刻又瞪他:“你笑个屁,我才走不到两分钟,你就要和人家加微信了!”

陆淮接了他手上的袋子:“没办法,年底了,洗头学徒也得得冲业绩啊。”

姜衢卡了一口气,嘴角噙笑,又要佯装生气:“滚,别转移话题,说实话,加不加微信。”

“学长,你是不是不会吃醋,”陆淮侧了侧身让边上人过,顺势附他耳边低声,“要更生气一点才能从我这里拿好处。”

姜衢沉默了一会儿,买完青菜,又买完蹄筋,才偏头:“陆淮,你等着。”

佛跳墙的食材不好买,各种都只要一点儿,他们又去超市一趟才买了个七七八八。

陆淮载着他回家,姜衢半路又停下来买了一堆红彤彤的年货。

“蹄筋不好烂,你先放热水里泡。”陆淮拿出食材,分类在碟子里,回头看了一圈,没找到人,便提高音量喊了喊,“姜衢。”

估摸着姜衢跑楼上玩电脑去了,他洗干净手,准备把人抓回来。

刚推开门,迎面就冲过来一个算是高大的身影,往他身上一蹿,腿圈住他的腰,按着他肩就冲他背上狂风暴雨地动拳头。

陆淮托着他:“轻点,砸我骨头了。”

姜衢就换了一块地方:“你还加不加小姐姐微信?”

“家里管的严,不敢加。”陆淮说。

姜衢收了拳头,往后仰了看他,陆淮怕他摔,手臂用力卡住他腰后。

姜衢看了他一会儿:“陆淮,你累不累?”

“嗯?”

姜衢两只手贴着他脸颊,额头轻轻抵住他:“我有点怕我不能和你考同一个学校。”他双手同时拍了拍陆淮,“我尽全力考,但如果实在不行,我一定和你一个城市,所以你不要为我做什么。”

陆淮睫毛垂下来,很久没说话。

姜衢用唇碰了碰他:“嗯?”

陆淮将他往上抱了抱,亲亲他的鼻尖:“我知道你可以。”

姜衢的担忧表现在脸上。

越和陆淮一起,姜衢越感觉到自己和陆淮的差距。

语文英语搁下不说,理综和数学题目难度一般时,他能和陆淮考同分甚至偶尔比陆淮更高,但题目难度一旦提升,陆淮刷题量的优势就明显了,他速度不如陆淮快,分数总是要拉开一点。

过了年,高考就在眼前,姜衢也不免心急。

陆淮放他下来:“你是谁啊?”

“啊?”姜衢慢半个拍子,“我?”

“当初是谁和我说,张琮能考省状元,他也可以的。”陆淮说。

一提这个远在十万八千里外的情敌,姜衢很不服气:“他去年又没考上省状元。”

“市状元。”陆淮提醒他。

姜衢就有这么些虚荣心,陆淮一激他就上当。

“我肯定超过他,等着,你别想和他悄悄做校友。”姜衢推他,“走了,下去做饭,搞快点,我要佛跳墙!”

“吃完我还要学!谁也别拦着我学!”

————

年三十这天,姜衢起了大早,套了衣服就喊:“姥姥!我去接陆淮!”

“去吧,中午回来的时候楼下带瓶蘸醋。”

“好!”姜衢穿上鞋,拉开门往外跑。

五分钟的路程缩短到三分钟,姜衢用自己的钥匙开了门,鞋一扔就咚咚上楼。

陆淮在被子里半眯着眼睛,大约是被姜衢上楼的声音吵醒。

姜衢打开门,什么也不管,扑到他被子上:“起床了起床了!”

陆淮低声笑,手从被子里拿出来,摸了摸他被风吹冷了的脸:“今天怎么起这么早,不睡懒觉了吗?”

他的声音又低又欲,姜衢听了喉头不自觉耸动:“我来给你贴对联的。”

“先陪我睡会儿,”陆淮拍拍他的腰,“睡醒了再说。”

姜衢一骨碌滚到一边,脱了外套就钻进被子,双手双脚都贴着陆淮。

特别暖烘烘的。

姜衢像只草坪上晒太阳的小狗,毛茸茸的,对着草地蹭了又蹭。

“快给你蹭秃噜了。”陆淮按着他不动。

“中午也去我家吃饭吧,姥姥也说让你来。”姜衢和他说,“然后带上作业,下午咱俩一起写作业。”

陆淮对他,从来说不出不行的话,拍了拍后背就哄着:“好。”

姜衢刚跑完,还一阵精神,立刻也睡不着,就侧了身专心看陆淮。

“数出几根睫毛了吗?”陆淮问他,“困不困?”

“数不出来,”姜衢支起点儿手臂,“我睡不着,我们……干点儿别的吧?”

陆淮用胳膊枕着他:“是不是存心不让我睡觉了?”

“那你睡得着吗现在?”姜衢和小陆淮打了个招呼。

窗外晨光热烈许多,虽然穿不透窗帘,却能让人明显感觉到温度上升。

姜衢偎在陆淮边上,看他把纸巾团成的球精准投进了垃圾桶里。

陆淮随意套了睡裤起身,到衣柜里给姜衢找出新内裤,再拿干净床单。

“先下来坐会儿。”

姜衢不想动,嘟嘟囔囔撒娇:“不下去,我要睡觉,手活累着我了。”

陆淮失笑:“起来一会儿就行。”

姜衢掀开被子,被冷风袭击,又躲回去。

“你不下来,我上去帮你穿。”

姜衢不知道他怎么个穿法,但他觉得一天三回有点不健康,于是接了陆淮抛来的裤子,慢悠悠穿上。

但刚起来又和没骨头似的,下巴托在陆淮肩头,身体重量全卸了往他背上趴。

像个小包袱一样,一路拖着陪陆淮换完了床单。

都还没来得及扯整齐,姜衢就拽陆淮的手,掀过被子罩住他俩,八爪鱼般往上抱。

“睡觉。”

“和谁睡觉?”陆淮帮他掖好被角。

“和你睡觉,”姜衢困倦地闭上眼,“睡你。”

作者有话要说:  陆神:来吧。

最近实在忙,更新时间不太稳定,我尽量在晚上十二点左右更新出来,抱歉抱歉,给大家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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