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去搜寻马克斯威。不论是市人名地址录还是电话号码簿上都没有他的任何线索。我还去赌场、烟店、非法酒店那儿去找他,我先四处看看,然后再问一些谨慎的问题。依然不见他的踪影。我走到街上,寻找长着弓形腿的人,也一无所获。我决定回旅馆打一会儿盹,到晚上再去找他。

在旅馆门厅那一头的一个角落,一个男子放下遮住他身子的报纸走出来见我。他长着弓形腿,中间突出的下巴,他就是马克斯威。

我漫不经心地向他点点头,朝电梯走去。他跟在我身后,咕哝着说:

“嗨,你有空吗?”

“是的,目前就有空。”我停下脚步,装出一副漠不关已的样子。

“让我们到一个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他紧张不安地说着。

我带他到楼上我的房间,他叉开腿坐在一张椅子上,将一根火柴放在他嘴里。我坐在床边等他说话。他咬了一会儿火柴,开始说道:“我想把全部事情都告诉你,老兄,我——”

“你是说你想告诉我当你昨天向我透露消息的时候就认识我了?”我问道,“而且你还想告诉我布什没有告诉你把赌注下在他身上?你在事后才下了赌注?还有,因为你过去就是一名侦探因而知道他的底细?还有,你想如果你能使我去揭他的老底,你就能够在他身上赚一笔钱?”

“要是我来是想告诉你那么多的话,我就不是人,”他说,“但是既然你已经说了,我想就是吧。”

“你赢了钱吗?”

“我赢了六百元。”他将帽子朝后推去,用他咬着的火柴的一头擦了擦前额,“然后我就在一次掷般子赌局中输了那六百元和我自己的两百多元。你怎么看呢?我好不容易才赚了六百元钱,可现在却又不得不乞讨四元钱去吃早餐。”

我说这够他受了,但是世界就是这样残酷。

他说:“嗯,”将火柴放回嘴里,再咬一番,补充道,“那就是为什么我想我应该来找你的原因,我过去就是干这一行的,而且——”

“努南开除你是为了什么?”

“开除?什么开除?我辞了职。我经历了一次变故。我的妻子在一次汽车交通事故死后,我领了她的保险金,随后就辞了职。”

“我听说他在他弟弟自杀时就将你踢出警察局。”

“然而你听错了。这事发生在自杀事件之后,你可以去问他我是不是辞职的。”

“那对我没有什么意义。接着说你为什么来找我。”

“我破产了,一贫如洗。我知道你是一名‘大陆’侦探,我非常清楚你到这儿来是为什么。我对这座城里对立双方的情况都相当了解。因为以前是侦探,我知道双方的内情,我想我能够为你做些事情。”

“你想给我做内线吗?”

他直勾勾地看着我。平静地说道:“一个人对任何事情都用最坏的词儿是没有意思的。”

“我给你一些活儿干,马克斯威,”我拿出默特尔·詹妮逊的证词递给他,“告诉我那是怎么一回事。”

他仔细地从头到尾阅读一遍,口中念念有词,火柴也随之在他口中上下摆动。他站了起来,将证词放在床上我的身边,沉着脸低头看着它。

“有些事情我得先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他板着面孔说道,“我一会儿就回来告诉你事情的全部经过。”

我笑着告诉他:“别傻了。你知道我是不会放你走的。”

“我不知道。”他摇摇头,依旧板着脸,“你也不知道。你所知道的只是你是否打算拦住我而已。”

“我想是的。”我说道,同时内心里估摸他长得相当结实强壮,比我小六七岁,而且体重比我轻二十到三十磅。

他站在床脚那一头,用阴沉的眼神看着我。我坐在床边,用当时的某种眼神看着他。我们就这样目光对峙有将近三分钟的时间。

我用部分时间估量我们之间的距离,心中合计怎样才能在他向我扑来时,仰卧在床上转过身来踢到他的脸。他靠我太近,我不能拔枪。我脑中刚刚估摸完这些,他开口说道:“那劣质的钻石戒指并不值得千把元的,我想那最多值两百元。”他又摇了摇头,说道,“首先我想知道你拿那事怎么办?”

“捉住威斯帕。”

“我不是说那。我是说拿我怎么办。”

“你得与我一块去警察局。”

“我不去。”

“为什么不去呢?你只是一位证人。”

“我只是一位努南在事发以后会因受贿或以同谋罪处以绞刑的证人,或者同时以两个罪行。他非常容易利用这次机会。”

我们之间的饶舌看来毫无意义。我说道:“那太糟了。但是你必须去见他。”

“你来试试看。抓得住我吗?”

我坐直了,右手向裤后袋伸去。

他伸出手来抓我。我仰面朝天地倒到床上,转过身来,将脚踢向他。这个方法很妙,但是却没有奏效。在他努力抓住我的匆忙之中,他将床撞到一边,刚好让我跌到地板上。

我仰面朝天,四肢着地摔到地板上。当我试图朝床底下滚去时,我继续想要拔枪。

他扑我落了个空,冲力却使他的身体越过低矮的床脚竖板和床边。他的身体翻了一个筋斗,颈背着地,摔落在我的身旁。

我将枪口对准他的左眼,说道:“你让我们两个都洋相百出。在我站起时,你可不许动。不然的话我让你脑袋开花。”

我站起身来,找到证词放在口袋里,让他也站了起来。

“将你帽子上的凹痕抚平,领带放回原位,这样的话在街上走你就不会让我丢脸了,”在我搜查过他的衣服并没有发现诸如武器之类的东西之后,我命令他道,“当你记住我外衣口袋中的手枪和我按在枪上的手之后,你就知道自已该怎么做了。”

他正了正帽子和领带,说道:“嗨,听着:我想这样捉弄我是没有什么意义的。就当我是一个好人。你能不能忘记刚才的争斗呢?你知道——如果他们认为我并不是被你拖着才来的话,或许我会好过一些。”

“好吧。”

“谢谢,老兄。”

努南出去吃饭了。我们不得不在他外面一间办公室等了半个小时。当他进来时他像平常一样向我打招呼,诸如“你好吗?……那当然好……”这一类的话。他没有对马克斯威说一句话——仅仅是愠怒地盯着他。

我们走进局长的里间办公室。他拉过一张椅子到桌旁让我坐,然后坐在他自己的椅子上,完全不理会这位从前的侦探。

我将生病的女孩的证词递给努南。

他看了一眼,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用棒球那么大的拳头朝马克斯威的脸上打去。

这一拳将马克斯威一直打到房间的那一边墙壁才住脚。

墙在撞击之下吱嘎作响,墙上挂着的一幅努南和其他市里的要人在飞机轮罩处迎接某人的镶在相框里的照片和被打的人一块儿跌落到地板上。

胖局长摇晃着走了过去,拾起相框朝马克斯威的头部和肩部砸去,相框碎成一块块散落在地。

努南走回桌旁,气喘吁吁,笑着愉快地对我说道:“那家伙像老鼠一样卑鄙。”

马克斯威坐起身来,朝周围看看,鲜血从他的鼻子、嘴巴和头上流了下来。

努南对他怒吼道:“你,过来。”

马克斯威说道:“是,局长。”爬起身来,跑到桌旁。

努南说道:“老实交代,不然的话我杀了你。”

马克斯威说道:“是,局长。事情就如她所说,只是那钻石并不值千把元的。但是她把它给了我,并另外给我两百元让我为她保密,因为当我到那儿时,她正好在问他:‘蒂姆,是谁杀你?’他答道,‘马克斯!’他用响亮尖利的声音说出这几个字,仿佛他在临死前非要说出来不可,因为他随后马上就死了,几乎在他说完这几个字之前。实情就是那样,局长,但是钻石并不值——”

“该死的钻石,”努南骂道,“血不要滴到地毯上。”

马克斯威在他的口袋里搜寻出一条肮脏的手帕,擦了擦鼻子和嘴巴,急促地继续说道:“事情就是那样,局长。其它的事情就如我当时所说的一样,只是我没有说听到他说是马克斯杀了他。我知道我本不应该——”

“闭嘴,”努南说,他按了一下桌上的一个按钮。

一个穿着制服的警察走了进来。局长拿大拇指指向马克斯威说道:“带这个家伙去地下室,在你把他锁起来之前,让行刑队的人整整他。”

马克斯威发出一声绝望的哀求:“哦,局长!”但是没等他再说什么警察就把他带走了。

努南递给我一支烟,用另一只手敲着桌上的证词问道:“这女人在哪儿?”

“在市医院,快死了。你不会去整她吧?这份东西还不太合法——是我拟出来派用场的。还有一件事,我听说皮克·默里和威斯帕已不再是合作伙伴了。默里不是威斯帕不在犯罪现场的证人之一吗?”

“他是,”局长说着拾起桌上的一部电话,“麦克格罗,找到皮克·默里,叫他来一下。让人去把托尼·阿格斯梯以扔刀的罪名抓起来。”

他放下电话,站起身来,吐出大口大口的烟圈,透过烟雾对我说道:“我和你关系并不总是很好。”

我想他这样说还客气了一些,但是我一声不吭,他继续说道:“你熟悉你的业务。你知道这些工作是怎么一回事。一个人或许不得不听从于这个或那个的安排。身为警察局长并不意味着他就是管事的。或许你给某些人带来许多麻烦,而那些人又可能给我带来许多麻烦。如果我认为你是一个恰当的人选,这并没有造成什么不同。我不得不与那些与我打交道的人周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点点头表示我明白他的意思。

“过去事情就是这样,”他说,“但现在可不一样了。下面谈的是另一码事,一笔新的交易。当我的老妈死的时候,蒂姆还只是一个孩子。她对我说道:‘约翰,照顾他。’我发誓我会的。然后威斯帕就因为那个女人而杀了他。”他伸出手来抓住我的手,“知道我说这话的意思吗?那还是一年半以前,你现在给了我第一次机会为他报仇。我告诉你以后在帕森威里再也不会有谁小瞧你了。从今天开始再也不会了。”

我告诉他,这话听上去让我高兴。我们愉快地交谈着一直到一个瘦长的男子被领了进来。在他长着雀斑的圆圆的脸庞中央有一只特别上翘的鼻子——他就是皮克·默里。

“我们正在想蒂姆死的时候威斯帕在哪儿,”局长说着拉过一张椅子给默里,并递给他一支香烟,“那晚你去了湖边,不是吗?”

“是的,”默里说。他的鼻尖变得更尖了。

“和威斯帕一块吗?”

“我不是整个晚上都与他呆在一块。”

“在枪杀案发生的时候你和他在一块吗?”

“不。”

局长的淡绿色的眼睛眯了起来,发出亮光。他温和地问道:“你知道他当时在哪儿吗?”

“不。”

局长心满意足地叹口气,往后靠在他的座椅上。

“该死,皮克,”他说,“你以前告诉我们你当时是和他一块呆在酒吧的。”

“是的,我是说过,”这个瘦长的男子承认道,“但是那并不意味着什么。只不过是他要求我那样做的,而我并不介意帮助一个朋友。”

“你难道也不介意承担作伪证的责任吗?”

“不要拿我开玩笑了。”默里狠狠地朝痰盂吐口痰,“我在法庭上可并没有说什么呀。”

“那杰里、乔治·凯利和奥布赖恩呢?”局长问道,“他们是不是也因为他要他们这样做的,才说他们和他呆在一块呢?”

“奥布赖恩是这样说的,其他人我就不知道了。当时我正要走出酒吧,忽然碰见威斯帕、杰里和凯利,便又回去和他们喝了一杯。凯利告诉我蒂姆被打倒了。随后威斯帕说:‘作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明决不会伤害任何人。我们一直都在这儿,不是吗?’他看着吧台后面的奥布赖恩。奥布赖恩说,‘你当然在啦。’然后威斯帕又看着我,我也说了同样的话。但是我现在却不知道干嘛还要护着他。”

“凯利说蒂姆被打倒了?他没有说他被发现死了吗?”

“‘打倒’是他用的词。”

局长说:“谢谢,皮克。你当时不应该那样做,但是过去的事情就算了吧。你的孩子们还好吗?”

默里说他们还好,只是婴儿并不如他所想的那么胖。努南打电话给检察官办公室,要达特和一位速记员在皮克离开之前记下他的证词。

努南、达特和速记员出发去市医院为了从默特尔·詹妮逊那儿获得更加完

整的证词。我没有去。我觉得我需要睡觉,对局长说以后再去见他,然后回了旅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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