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年与韩院长的夫人、韩述的母亲孙瑾龄上一次打照面还得追溯到十几年前。其实孙瑾龄跟桔年母亲的年龄相仿,桔年还能模模糊糊地记得上小学前跟韩家同住一栋筒子楼的时光。她的妈妈做好了饭,满面尘灰烟火色地对着窗外抠蚂蚁发呆的女儿扯开嗓子喊:“看饱了?饭都省了?”而下班晚了的孙医生则牵起跟一群男孩子打闹的儿子,笑语嫣然地问:“宝贝,告诉妈妈你想吃点什么?”

印在桔年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孙医生漂亮的浅色连衣裙,裙裙飞扬,脚步轻盈。

韩述长得更像母亲,偏白皙的肤色,带笑的眼睛,尖尖的下巴无不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现在桔年坐在第一人民医院脑外科主任办公室 里,看着那似曾相识的眉眼,等待对方的第一句话。

孙瑾龄似乎想过更公事公办一些,不知为什么,没有成功。她面前摆着非明从前一个医院带赤来的病历资料,不过是几页纸,她翻了又翻。

最后她用一个自己都感到有些意外的开场白,她说:“难怪都说女大十八变,我都没法把你跟小时的那个老谢家的丫头联系起来了。”

桔年说:“孙医生你倒没怎么变,还跟以前一样年轻。”

她不善恭维别人,然而为了非明的病,她不能再给自己和身边韩述母亲的孙医生之间原本就微妙的关系再增添任何的不快。

孙瑾龄笑笑:“这是傻话,人怎么可能一直年轻,韩述都快三十岁了,还没少让我操心,我能不老吗?”

桔年沉默。

孙瑾龄打量着桔年,跟蔡一林检察长那种仿佛想要一眼将人看穿的眼神不同,孙瑾龄的端祥是柔和的、母性的、甚至还带着点洞悉的怜悯和愧疚。

“桔年,我知道你吃了很多苦,有些是不应该降临在你身上的……”

这一次桔年却回答得很快,她说:“我很好,孙医生,但是我的小侄女病得很重,请你救救她。”她能够体会孙瑾龄的难以启齿,但是不管对方了解也好,愧疚也好,怎么都不可能让她的过去重来一遍,现在她眼里只有非明。

孙瑾龄点了点头,视线落在病历的某一页,“那个孩子的病韩述跟我提过,我也认真的看了病历。”她双手交叠在膝上,注视着垂头不语的桔年,“作为一个医生,救死扶伤是我的份内事,何况是这样一个可怜的孩子……然而,同时作为一个母亲……桔年,我不知道说这样的话会不会让你心生反感,但是你我都心知肚明,孩子能够在医院床位和手术安排如此紧张的情况下转院,这不仅是因为我是个医生,更因为我是个无法拒绝儿子的母亲。”

“我知道。”

“你应该是个聪明的孩子,有些事我们既然注定绕不过去,那还不如坦诚一些,同样,有些话即使它听起来不那么动听,但是这能让我们心里更明白,你说是么?”

桔年还是没有出声,她知道对方并不需要她的回答。

“站在一个母亲的立场,我想说的是,我会尽我所能去救那个孩子,不管她是你的什么人,但是,关于韩述,请你……”

“好!”

桔年脱口而出,她看了孙瑾龄诧异的眼神。害怕对方不能够相信,她再度诚恳无比的应承,仿佛唯恐这么划算的交易下一秒对方就会反悔:“好,我答应,我答应你!求您了,孙医生,非明她才十一岁……”

如果说孙瑾龄不感到意外,那肯定是骗人的,她一再地问自己,这个让自己儿子神魂颠倒的女孩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她窨是太过单纯,还是城府太深?

“你就这么急着答应?我甚至还没有说出我想要你做什么。”

桔年把一缕头发划拨到耳后,犹豫地笑了笑,“不管您要说什么,但至少绝对不是希望我跟韩述天长地久百年好合吧?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是我不能答应的?况且对于韩述,也许我们想要的结果是一样的。”

孙瑾龄好像有些懂了,谢桔年也之所以如此爽快,无关乎聪不聪明,只不过是因为她不在乎。自己那傻儿子,原来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孙瑾龄一手将韩述带大,知道打小人人都护着他,让着他,连带着他不知道什么叫做“得不到”。她宠爱儿子,有时也觉得或许宠坏了他,应该让他受受挫折,可是儿子撞得太厉害,她的心也跟着生疼,一个母亲就是这么矛盾。

桔年没有猜错,孙瑾龄打心眼希望桔年离韩述远一点,虽然她知道错的人是韩述。当孙瑾龄知悉韩述做过的混事后那天晚上,她和丈夫一样彻夜难眠,她摸黑走进儿子的房间,差一点就想一个耳光扇醒了他,问他为什么要那么做?可是当她的眼眼适应了房间的黑暗,她看到抱着枕头蜷成一团的儿子脸上未干的泪浪,那一刻她知道自己或许也是卑鄙的,但是她必须选择保护她的儿子,她没有办法在那个时候高尚,所以她用原本打算打醒孩子的手,为他掖了掖被角,事情已经发生,她那一耳光能挽回什么?

后来孙瑾龄以不同的方式和理由给过谢家几笔钱,谢家没有想太多,感恩戴德地接受了,那种感恩戴德曾经让她无比羞耻,然而她汇往监狱的钱却一次次退了回来。后来她和丈夫心照不宣地给谢家早早辍学没有工作的小儿子谋了个司机的职务,就连这次,即使她无法忍受谢家自以为抓到把柄的得势嘴脸,但是还是跟丈夫商量着,该怎样把那个转正的名额安排给谢望年。并非是他们真的怕了谢茂华夫妇的要挟,那对贪婪的夫妻不过跳梁小丑,然而她知道他们欠下了什么,还不完,但只要对方愿意给个机会,她仍愿意还,除了以韩述为代价。

叫她怎么能相信一个因韩述蒙冤入狱,失却一切美好的女孩仍然对韩述存有善意?

韩述也愧,孙瑾龄知道,但不能用一辈子来还。这些她都跟韩述说得很清楚,然而韩眼里的失望却一日深过一日,他焦灼,他难耐,他好像心肝都缺了一般魂也丢了。她的宝贝儿子,真的只是因为歉疚吗?还是因为他在乎,而别人毫不。 在那么一瞬间,孙瑾龄也有些迷茫。她对桔年说:“你答应得那么快,我那傻儿子呢,几天前却上串下跳地说他要娶你。我就差没求他了,我说,小祖宗,轻点声……可他非把他老子也惊动了,说你的孩子就是他的孩子,我们不救那孩子不认你,就等着韩家断子绝孙。结果他老子脾气上来,果真给了他一顿好打。我知道病床上那孩子不是你的也不是他的,可他那么坚决,我真的以为你们……”

桔年说:“韩述是真心对孩子的,但是我跟他之前,从来就没有过可能。”她已经不恨他了,但是也没有办法去爱他。他们就真的像二叠纪的海藻和震旦纪的海绵,中间却隔着十几亿年,同时存在却没有任何关联。她要给非明一个家,自己一个人做不到,好的男人也不会选择她,所以那天她宁可承诺唐业的“如果”。她理解唐业竭力摆 脱身陷泥沼的绝望,就如她理解了小和尚毛毛虫的梦想,也许正因为这“如果”之渺茫,她愿意存有这样渺茫的希望。唐业的“如果”可能永远不会降临,这是一个构,但假如真的有那一天,就如同她不知道歌名的那首歌唱的,如果梦醒是还在一起,那就不如相依为命。

孙瑾龄叹了口气,“我不想说别人的不是,可是你跟你父母真的不一样。”她心里一软,伸出手去想要摸摸桔年瘦瘦的肩膀,不止她儿子,她都觉得我见犹怜。可桔年轻轻的闪开了。

孙瑾龄收回手,重新置于膝前,“我为什么总记得你很小时候的模样?因为我们家刚调来的时候,韩述才四岁,人生地不熟,幼儿园的小朋友他一个也不认识,没几天,老师说园里有个演出少了个小矮人,问他能不能顶上,他高兴坏了,那天我们给他拍了很多照片,其中有一张还是个乌龙来着,我们家韩述被个小女孩拖着,脸红得像猴屁股似的。我们常用那张照片开他玩笑,所以他特别不喜欢那照片,小时候谁翻出来他跟谁急 ,他上高中那年,照片不知怎么就丢了,直到他上大学我给他收拾东西,才在枕头底下找到。韩述这孩子,毛病是不少,怪我,所以他爸说慈母多败儿,可他爸虽然动不动就抽他,谁要说他儿子不是,他就跟谁急,我们把他保护得太好了,以至于他心里还跟孩子似的,也许可恶,但一点不球,他心里藏着……”

“妈,您说什么呐!”韩述气急败坏地在门口处打断,也不知道他在那站了多久。他敲打着办公室门口的一块牌,“您是医生还是家属楼上闲着晒太阳的老太婆啊,说病情,别说那些有的没有!”

说话的关口,桔年已经局促地站了起来,孙瑾龄无奈地看着儿子笑笑,继而对桔年说:“关于非明的病情,我要等更详细的检查报告出来,然后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好,谢谢孙医生,谢谢了。”桔年给孙瑾龄匆匆鞠了个躬,就要离开,走至办公室门口,她不得不停了下来,因为面无表情的韩述堵了大半个门口,而且没有半点要让路的意思。

“借过。”桔年小声说。

韩述不知道为什么较着劲,黑面神似的,依旧一动不动。

“借过,谢谢。”桔年说了两遍,也放弃了说服他让路的念头。

孙瑾龄看不下去了,“啧”了一声,“你说你这孩子是干什么呀。”

“别管我的事行吗?”韩述嚷嚷道。

桔年只想离开,见韩述和一侧门槛之间还留有些许缝隙,便硬着头皮,试图侧身从那个缝隙挤出去。

她努力着不让身体跟韩述有所接触,眼看就要成功,韩述却不冷不热地冒出一句,“你土拨鼠啊,钻什么狗洞啊?”

桔年成功脱身,心想他哪根筋不对,对损人都没了逻辑,“土拨鼠哪会钻狗洞啊,再说这洞不是你亲手搭建的吗?”

回到病房,平凤还在那,正逢韩述回来拿他的东西,然后招呼也不打就走人了。

“这到底是谁啊?”平凤不知道从哪弄了包瓜子,边磕边问,见桔年闷闷地去看非明的吊瓶,又说道:“我一直看着那药水呢,没事……哦,我知道了……他是不是……”

“行了。”桔年没让她说下去。

“法院还是检察院的。”

“怎么了?”

“大盖帽,两头翘,吃了原告吃被告。这种人我见得多了。”

“你见得多了?”桔年也隐约觉得这话不对,她心知,这时不由得又想起了韩述文件洒落时平凤看到照片的异样,确定韩述真的是走了之后,小声地问出她的疑惑:“对了你是不是认识照片上的人?”

平凤点头,“认识其中一个,就是比较年轻那个。”

桔年没仔细看照片,自然也不知道“比较年轻”的是谁。

平凤接着说,“长得是人模人样的,有钱人家的老公子哥,姓什么来着也不知道,反正老说他家里开着个什么温泉山庄,也不知道是不是吹牛。”

“他是……你的客人?”

“可以说是,也不是,他替人给钱,自己倒有别的相好,我看他在别人面前也点头哈腰地买着好,哎,就我说的那老肥羊,嘻嘻……”她神秘兮兮地覆在桔年耳边说道:“老家伙年纪大了,发神经了,其实也做不了什么事,我都不知道他干嘛老来,还非让我穿那些莫名其妙的衣服,嗨,反正花了也不是他的钱,咱们照收就是!”

桔年越听越担心,韩述是做什么的她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的揣着别的照片,于是她劝平凤道:“我看这事不太对,你啊,攒着点钱,趁早收手吧,那些人太复杂,我怕你惹祸上身。”

平凤“咯咯”地笑,“来找我的人,哪个不复杂啊,你就别操心我了,想想你自己吧。刚才那小白脸身上有不少油水吧,你就算不打算跟他怎么样,他送上门来,该拿的你也别心软,凭什么放过他啊?”

桔年也不跟平凤扯,随便聊了几句,平凤要赶去开工,她便送了出去。

平凤还是改不了留不住钱的毛病,刚嚷着闹饥荒,手上又添了个新背包,看桔年视线落在了包上,她笑着把包甩过来问:“怎么样,好看吗?”

“好……好看。”

桔年愣了一下,因为她这时才看到平凤挂在背包上的一个草编小玩意。

“什么啊,这是。”

“兔子,草编的兔子,别人送了。”平凤看了桔年一眼,语气里忽然有些不确定的东西。

“手挺巧的啊。”桔年赞叹道。

“当然,他说这样的兔子是独一无二的。”平凤这才又兴致高了起来。

“朋友送的?”

“嗯,是啊。”

平凤走了,桔年返回病房的每一步都难掩心惊。她再了解平凤不过了,平凤哪有什么朋友啊,除了日日复一日那些客人,她认识的也不过是过去监狱里的一些牢友或同行。而她口中那个“独一无二”的兔子桔年也会做,因为那是小和尚教她的,入狱之前,她曾教会了当时仍是稚童的弟弟望年。

桔年觉得自己的身子一阵冷一阵热的,头也有些发昏。不为望年,为平凤,还有平凤方才发自内心的笑容。怎么可能,望年才二十岁!这个世界太疯狂了。

她拖着迟缓的身子,浑浑噩噩的走,然而在即将靠近非明病房的时候,却一个激灵。

病房外,有人在静静张望,那张望是如此渴盼,但脚却不敢越雷池一步。

她还是来了,陈洁洁。

陈洁洁后来出现过好几次,有时桔年会在陪伴非明的过程中不经意回头,看到她匆匆闪过的身影,有时则在住院部夜晚门禁时间到来之前,看到她肚子坐在公共休息区的座椅上。桔年自欺欺人地假装什么都没看见,陈洁洁出现,也未惊动她们分毫。她只是日复一日地来,来了却不知道能做什么,仿佛只是被一种模糊的本能所驱使,欲罢不能。

为了治疗和检查的需要,非明原本就脱落得差不多的头发在医生的要求下被全部剃光,桔年给非明织了顶别致的小红帽,那天,她把孩子的落发收集起来,倒进了医院的垃圾箱,回来后,听到了来自病房附近撕心裂肺的哭泣。

在医院的时间长了,很难不对那些哭泣绝望痛苦感到漠然,就连非明也一样,她甚至已经不害怕那些形如枯槁的病友在身边消失死去,只觉得失落而已,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也有那么一天。所以,纵然那哭泣声如此凄凉,非明喝着姑姑喂的粥,并没有感到什么意外,当然,也没有留意到姑姑时不时的失神。

桔年知道那哭声源自于谁,陈洁洁曾经是那么要强的一个人,然而,非明所剩无几的几缕落发轻易就压垮了她。那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那是她曾经爱过的一个男孩留给她唯一的纪念,她可以假装孩子并不存在,然而,当她得知她努力忽视的那存在或许也将小时,如何能够不痛。更痛的是,她发现她再也不是十几年前那个恣意飞扬的女孩,可以为了自己所爱不顾一切远走高飞,她如今只是活在红尘中一个有丈夫有儿子有家庭的最普通的女人,有了太多的牵挂和羁绊,记忆里的疯狂青春,还有逝去的爱与伤永不复返。总是痛苦一场,然而擦干泪,她没有相认的勇气,是的,今时今地,此情此景,她没有一点办法。

有一回,韩述也跟陈洁洁遇上了。自从哪天韩述打断了桔年和他妈妈的一场对话,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憋着一口气,他还是常来看非明,却不怎么再理会桔年。桔年孜然不会主动的去碰他的冷钉子,也并不为少了交流而感到有什么不妥。反倒是韩述,虽然冷战是由他而起,但是他时常的选在桔年在场时出现,还频频的弄出一点响动,那脸上分明都写这几个字“跟我说话,主动跟我说话”。如果来医院的时间正赶上饭点,他通常会顺道捎来吃的,明明除了自己的,还另买了两份,他偏跟非明说:“两份都是韩述叔叔给你的,由你挑。”等到桔年当真到医院食堂打了饭回来,他又郁闷得不行。

他心中原就郁结不快,冷不丁遇上陈洁洁更是无名火起,兼之思及非明的可怜还有桔年这些年的艰难,也顾不上自己和陈洁洁以往私交尚算不薄。迎头就是一句:“陈大小姐,周太太不在家享福,怎么就逛到这地方来了。啧啧,闲出病了也不该看脑外科啊?”

陈洁洁并不打算跟他争,意外之余只说了一句:“韩述,这不关你的事。”

“不关我事?”韩述好整以暇的笑了起来,“难道就关你的事?”

“我没有得罪你,韩述。”陈洁洁眼睛都红了,“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为什么来,她都病成这样了...”

“她都病成这样了,你又能怎么样?再说,‘她’是谁?我可不知道你为什么来,里面是你什么人?要不你大声告诉我,让我长长见识?”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针对我,韩述,你那点心思..你再想也没有用...”

两人都是要面子的,各自心里计较着,也不会放开嗓门的对吵,可是他们忘了这个争吵的位置离病房着实太近,而长久卧床的人四肢都疲乏了,唯有听力变得异常的敏锐。

戴着小红帽入睡的非明醒了,头疼折磨的她的每一次睡眠都难以安稳,她迷迷糊糊的对桔年说:“姑姑,我好像听见韩述叔叔跟谁在说话?”

桔年摸了摸她的脸。门外的针锋相对还在继续。

“真的,姑姑,我听见韩述叔叔的声音,还有一个阿姨,她们在说什么。”

桔年其实早已听见了,只不过她龟缩在自己的壳里,拒绝理会那些于事无补的纷争。然而好不容易睡的好一些的非明一再呗惊扰终于让她忍无可忍。

她对非明说:“乖,你先睡,韩述叔叔在跟护士阿姨说话呢,我出去看看。”

“这里根本不需要你。”

“你又有什么立场跟我说这些?”

同样愤怒无奈找不到宣泄的两个人都没有在第一时间意识到桔年是什么时候从病房里走出来的,等到她们有所发觉,已经不知道她静静站在一侧已经有多久。

走廊上冷的厉害,桔年身上随意地披着件毛衣外套,湖水一般的碧色,衬映这她无波无澜的一双眼睛,像冰冻已久却未凝结的深潭,像上古的玉,并不光润,却凝着苍寒的一抹翠。她一句话没有说,面红耳赤的韩述和陈洁洁不由自主地停止了争执。

“走。”

桔年指着走廊尽头大门的方向对两人轻声地说。

他们都没有动。

“桔年...”

“求你们了,换个地方再吵,求你了,走吧!”

仿佛从来都不会动怒的一个人,苍白的脸上血色就泛了起来。昨夜非明的癫痫再一次发作,几乎没了小命,桔年担心的一晚上都没睡,白天照例也得守着,惶惶然害怕下一次发病,心枯力竭,只求这两人从视线里消失,她本就不习惯待人强硬,一句话说出来,自己先有了泪光。

陈洁洁仰起头,不让泪水掉下来,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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