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昂左手捏着离婚本, 大步地朝着街道的尽头走。

叶斐把伞给了他, 伞柄上还留着那人手指的余温。

可是那双修长的手,他再也牵不到了, 有些遗憾。

雨越下越大, 打得布料噼里啪啦作响,水滴顺着风飘到他脸上,把脸颊打得半湿。

顾昂伸手抹了一把,发现连眼睛里也进了水。

天空在下雨,他的眼睛也在落雨。

可是他不敢回头, 只能把后背打得笔直, 装作潇洒的样子。

因为他提了离婚,得看起来毫不在意,叶斐才不会起疑。

顾昂想,叶斐真的很温柔。

毫无关系的两个人, 还能送出暴雨中最后一把伞。

刚才叶斐说,“小心点,别感冒。”

稀松平常的语气,好像他们还是一对。

顾昂接过伞的时候,叶斐又说, “好好照顾自己。”

“嗯,你也是。”他这样回。

这是两人最后的对话。

曾经炽热的爱情, 最终变成了生疏的寒暄。

他终于走到了街巷的尽头,转角过后,终于浑身失去力气的靠上墙沿。

顾昂手指按在墙上, 被雨水打湿的墙面有些脏,但他毫不在意。

他深吸了几口气,才小心翼翼地从拐角露出一双眼,想最后再看一眼叶斐。

可是,街巷那头,只有几辆来来往往的车,空无一人。

终于还是走了,叶斐不会再像从前一样,等在原地。

这个认知让顾昂内心绞痛。

是他提的分手,叶斐没有过多纠结让他如愿以偿,应该松一口气的。

但现在,看到对方这么轻松的放了手,又觉得难过。

顾昂觉得自己像个绿茶渣男,要走的是他,现在还期待人家还念念不忘。

既然离了婚,叶斐早晚会有自己全新的生活。

新的交际,新的消遣,甚至新的男朋友。

新的,男朋友。

顾昂不敢细想,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招手叫了个车回家。

他们俩的财产分割很简单,婚房是叶斐买的,他也就没要。

再者,呆在那个全是回忆的房间里面,他觉得自己可能会想死。

回了秦家的别墅,他连衣服都懒得换,把自己扔在卧室的床上。

母亲自杀,白斯宁死了,叶斐也不在,所有的人都离他而去。

生活像是陷入一片黑暗,再也看不到光明。

顾昂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要怎么办,他没想好,也懒得想。

那就当一个行尸走肉,得过且过。

他翻了个身,脸被枕头旁边的硬盒子撞了一下,有些疼。

摸出来一看,上面是蓝色烫金花体,是叶斐的烟盒。

之前偶尔过来留宿的时候,跟他做完,叶斐会在床上抽一根事后烟。

里面还剩下大半包,估计是哪次忘了拿走。

他第一次抽烟是叶斐教的,其实算不上教,是他强行要尝是什么味道。

然后那人抓着他,接了一个带着烟草味的吻。

“哥,你呛到我了。”他依偎在叶斐怀里,不悦嘟囔。

叶斐只是轻笑,“所以别抽烟,当个乖小孩。”

顾昂捏着那个盒子,心里又涌起一股酸涩。

他随意从盒子里抽了一根出来,叼在嘴上,摸出床头柜里的打火机点燃。

打火机也是叶斐的定制款,上面刻了名字的缩写。

光是看到那两个字母,他就觉得难过。

淡蓝色火苗飘了一下,烟被点燃,一股浓烈的烟呛进喉咙。

顾昂不太抽烟,不习惯地咳嗽了两声,指尖夹着烟发呆。

叶斐现在在做什么呢?

是跟他一样茫然无措的难过,还是已经干脆利落的给过去画上了句号?

他摸出通讯器,点开叶斐的对话框,头像是一片漆黑,像是在抗拒整个世界。

打开个人动态,已经显示对他不可见了。

白茫茫的一片空白,把两人的关系拉回了最初的原点。

顾昂轻声说,动作这么快。

看来,真的是被他伤透了心。

所以一提离婚,那个人真的就完全消失在了自己的视野里。

盯着那个空旷的页面,顾昂在这一刻,才真正感觉到蚀骨的孤独。

他把自己裹进被子里,却依然感觉发冷。

原来失去一个人的时候,真的会有心脏被挖空的感觉。

他以前觉得矫情,现在却感觉无比真实。

再次见到叶斐,是在三天后秦乐荷的葬礼上。

秦乐荷满身是血被抬上救护车的照片被传了出来,自杀的消息终于是没有盖住,各种各样的舆论闹得满城风雨。

大多数的猜测,都是偏向于离婚受了刺激。

原本风言风语就不少,这会儿更是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大多数人最后是一声叹息,说一个女强人这么脆弱,真没必要。

可是谁又知道,就是这些一句一句的语言攻击,才压垮了人。

秦乐荷生前朋友不少,前来凑热闹的也多,乌泱泱来了好几拨。

顾昂应付完前来吊唁的人群,已经是傍晚。

他累得浑身乏力,正灵魂出窍,靠在灵堂的门边休息,就见到了人。

叶斐穿着黑色的长大衣,系着深蓝色的领带,头发梳成他不熟悉的模样,露出好看的眉眼,打扮得很是得体。

顾昂眨了眨眼,贪婪的看着朝思暮想的人,上下打量。

想从他的神情中抓到一丝和他同样为分手而伤心的蛛丝马迹,但这人表现得实在是□□无缝,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都快忘了,叶斐本身就是一个可以完美控制情绪的人。

就连离婚,他都非常冷静的处理干净。

顾昂还在愣神,就看着叶斐手里捏着一束白色的菊花,正在朝着他大步走过来。

他被钉在原地,靠在门板上的身子猛然绷直。

看着人慢慢走近,才艰难开口,“你怎么过来了?”

叶斐扬了扬手上的花,“听到阿姨去世的消息,基于礼仪,也应该来看看。”

他换回了伯母的称呼,而不是妈。

顾昂心里被刺了一下,叶斐虽然没有这样当面叫过秦乐荷,但他们私下早就当成了一家人。

现在换了口吻,每一个细节都在提醒他们已经离婚的事实。

他嗓音干涩,手足无措的攥紧了手心,“谢谢你来。”

知道掌心传来痛感,才微微松了力道。

“嗯,我先过去看看阿姨。”

叶斐朝他微微点头,真的只是简单寒暄,就大步朝着里面走过去。

顾昂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情不自禁跟了上去。

他有一万句话想问出口,现在却只是堵在喉咙。

这几天过得好吗?

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是不是跟他一样的难过,不断想起两人从前的回忆?

不敢问,不能问。

叶斐严谨的按着吊唁的流程,先是朝着遗像鞠躬,嘴唇动了动,默念了几句,才把花放了上去。

他有条不紊的做完这些,才扭头看到站在身后的顾昂。

瘦了,憔悴了,眼圈乌黑。

叶斐向前走了几步,拉近两人的距离。

他偏着头靠过去,闻到衣服上沾染了一点很淡的烟味,敏锐的皱了皱眉,“你抽烟了?”

顾昂像是做坏事被抓了包,条件反射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嗯,这两天状态不太好,事情太多,有些烦躁。”

“烟哪儿来的?”

“家里有一盒你之前落下的。”

这话说出来,像是故意撩拨,顾昂才觉得有些欠妥当。

他撇了撇唇,又解释道:“那包抽完就不抽了。”

叶斐讥讽,嗓音越发的凉,“你就是这样照顾自己的?他没有管你?”

顾昂猛然抬头,撞进那双冷漠的眼睛里,突然读懂了那些冷漠的情绪。

“他?我没有别人。”

原来,叶斐误以为这才是离婚的缘由。

怪不得高傲如他,不问原因就点了头。

顾昂很想说,这几天他一个人处理一切,孤独得都快要死掉了。

爱的人就在眼前,他却不能像从前一样,向叶斐讨一个安慰的拥抱。

叶斐垂了眼,喉咙发干,“别骗我,没有必要。”

这是他得知离婚以来,第一次说起自以为的原因。

顾昂摇头,“不是,我真的没有。”

他浑身脱力,朝着遗像那边瞥了一眼,看到秦乐荷带着微笑的照片。

那些残忍的画面涌入脑海,顾昂后背像是被猛然刺了一下,神经发紧。

他们俩站在秦乐荷的遗像面前说着话,就像是一个笑话。

这是让她自杀的始作俑者,现在还在她面前假装云淡风轻。

顾昂觉得腿有些发软,他实在没办法再面对叶斐。

他干巴巴的开口:“谢谢你过来,人也看完了,你早点回去,天快黑了。”

“你连跟我多呆两分钟就觉得困难?”

叶斐终于摘掉那副斯文的面具,语气有些咄咄逼人起来,“嗯?就这么急着让我走?”

“不是……”顾昂抹了一把脸,感觉气有些喘不上来。

可能是心虚,不管是对于他妈,还是叶斐。

他闭了闭眼,挣扎了几秒,还是妥协了一步,“那出去说,这里太闷了。”

他实在没办法在秦乐荷面前,再跟叶斐坦然交流。

“嗯。”

叶斐又变成了那个话少的男人,落了一个字,就转身朝着灵堂外走。

他一如既往的强势,不留余地。

顾昂像是牵了线的木偶,愣愣的迈开步子跟着他走。

他很慌张,想逃离,但是又舍不得这难得的相处。

矛盾之中,两人走到了外面的走廊。

叶斐单手伸进兜里,拿了一盒烟出来,弹了弹底部抽出一支咬住,利落点上。

“我也要。”顾昂伸手,五指张开。

叶斐皱了皱眉,想起来自己已经没有管人的身份。

他犹豫了两秒,递了一支过去,“最后一根,以后别抽了。”

“有本事你也戒掉。”顾昂脱口而出。

听到这话,叶斐讥笑:“你以什么身份管我?”

顾昂咬了咬牙,张嘴回怼:“那你又凭什么约束我?”

这一来一往的,把天聊死了。

叶斐不再说话,只是松松夹着烟看着远方。

顾昂烦闷地吸了一口,觉得自己把事情搞砸了。

明明是他欠叶斐的,但是总忍不住跟他任性,是叶斐把他宠坏了。

他吐了一口烟,“对不起,是我越线了。”

“原因,我只想知道原因。”叶斐执着的绕回了刚才的话题。

顾昂手抖了一下,烟灰散了一地。

他指尖掐进烟头里,眼前是那一片血色的红,心脏突然急速的跳。

“我真的不想说,对不起,你就当我最后任性一次。”

这个沉重的包袱他一个人背就足够了,不需要再扔给叶斐。

具体理由对于有良心的人来讲,都是折磨。

叶斐夹着烟看他,胸口剧烈起伏,终于流露出一点失控的情绪。

他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顾昂,我们在一起四五年,你就这么打发我?”

“真的对不起,你走吧。”

顾昂别过脸不看他,努力保持平静,“以后,我会尽量避开你。军区那边,我会申请调职去边关,你不会觉得烦的。”

“不过两分钟,你他妈跟我说了三遍对不起!你还能说点别的吗?”

叶斐提高了声音,眼神刀一样的飞过去,“顾昂,你倒是把规划得很好,看来早就有了打算,是不是?”

“你就这样想吧。”顾昂心累的闭了眼,感觉气有些喘不上来,“我得回去了,事情还有很多。”

叶斐用指尖把烟掐灭,咬紧了后槽牙。

他恨不得把顾昂吊起来暴打一顿,严刑逼供出背后的真正缘由。

但顾昂铁石心肠,咬死不说。

他下不了手,就毫无办法。

叶斐冷着脸转身,正准备离开,暴雨毫无预兆,突然倾盆而下。

密密麻麻的雨滴砸在空旷的走廊上,把刷漆的栏杆打得湿透。

不一会儿,地上就积起了水坑。

顾昂看着雨帘,觉得现在赶人有些无情,“带伞了吗?”

“我的伞,被你拿走了。”叶斐淡淡地回。

“我晚上给你寄回去。”

顾昂掐了掐掌心,“这边没伞,暴雨走得快,应该一会儿就停。”

叶斐没说话,只是抬头看着外面的雨。

他也有尊严,不会揪着一个问题反复追问。

顾昂站在他旁边,慢吞吞的把那根烟抽完,小心翼翼把烟头攥紧。

这是叶斐给他的,要收起来。

雨越下越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两人就这样静默的站在走廊里,没有人再打破沉默。

顾昂想,是这场雨,给了他多几分钟跟叶斐待在一起的时间。

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出在心里盘旋了几十遍的话,“你….. 这几天过得好吗?”

“跟往常一样。”

顾昂有些失落的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我不会寻死觅活,你放心。”

叶斐自嘲道,“被人甩了,再那样,显得难看。”

理智清醒,这的确是叶斐的性格。

顾昂又说不出话了,他碰到了叶斐的雷区。

他现在有点盼望雨停,想要赶快逃离现场。

所幸暴雨的确是来得快去得快,不过十分钟,天边就开始放晴。

当阳光重新洒下来的时候,叶斐整理了一下大衣下摆,没再多说一句话,头也不回的走了。

顾昂心想,这下可能真的再也见不到了。

他在原地站了很久,知道那个背影消失在长长的走廊里,才回到灵堂把剩下的事宜跟殡仪馆交代完。

后面两天,忙完了秦乐荷的下葬后,他就请了长假,把自己关在了家里十天。

哪儿也没去,瘦了十斤。

他原以为随着时间的过去,这事儿会被冲淡,是他异想天开。

他没办法再和叶斐在一起,却再也难从这段爱情里走出来。

他疯狂想知道叶斐的近况,却无从得知。

白斯宁走后,他就没了朋友。

顾昂毫无精神的躺在床上,拿着通讯器扫了一圈,点开沈飞舟的对话框。

【你能不能点开叶斐的好友动态,然后截图给我?】

他只是想远远的看着叶斐的生活,把自己困在亲手打造的牢笼里。

只要知道他的近况还好,他就放心。

沈飞舟回:【你老公的动态,还需要我来截?】

顾昂看着这句话愣了神,原来全世界都还以为他们俩是一对儿。

他没来得及昭告天下,叶斐也默契的缄口不言。

顾昂沉浸在这种虚伪的假象里,自欺欺人,【嗯,吵架了,没和好。】

毕竟,要从别人那里去得知前夫的状况,这个情形他实在是开不了口。

【好,你等一下。】

沈飞舟是个绅士,小两口的事儿,没再多问。

顾昂很是忐忑,不知道会看到现阶段的叶斐是什么样。

他一边希望叶斐早点走出过去,一边又害怕他有一天会真的忘了自己。

这种矛盾的心情反复折磨,让人疲惫不堪。

过了几秒,沈飞舟发过来一张截图。

内容,很是让人出乎意料。

照片上是一只黑白相间的哈士奇,被一只手牵着狗绳,表情傻愣愣的可笑。

旁边配了两个字:遛狗。

叶斐养了狗?什么时候买的?

顾昂记得以前叶斐说过,他们没有孩子,以后可以买条狗当宝贝养。

之前两人训练一直很忙,还没来得及买。

这是不是说明,叶斐还记得他们那些约定?

顾昂心脏猛的跳动了一下,又强迫自己淡定。

他放大图片,把牵着狗绳的那只手反反复复的看了一遍又一遍。

想象着叶斐当时的表情,是无奈,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看了很多遍后,他点了保存。

才想起来回复沈飞舟,【谢了。】

老沈:【情侣吵架很正常,没事的,过两天他就会来哄你了。】

顾昂眼睛发酸,这句安慰戳到了痛处。

不会了,叶斐他再也不会来哄他了。

提出这样无理的离婚要求,再好的脾气,都没人能够容忍。

沈飞舟看他迟迟没回,又发了一句:【我还等着吃你们俩的喜糖。】

顾昂骂了一声操,这位追求者真的很会扎心。

他们十天内结婚离婚,谁也不知道,就走完了全程。

顾昂回:【好,早点睡。】

心被扎了一圈,他身心疲惫的倒进被子里,又是失眠一整夜。

第十二天的时候,他终于换了身衣服出门,前往约好的流浪宠物站。

前天那条动态给了他灵感,如果下半辈子也没有别人,养条狗打发时间也挺好。

他到了接待室,把照片递给前台的接待员,“我昨天填了登记表,管理说你们这里可以领养类似的成年大狗。”

他已经没有耐心,再从一个小崽子开始养起。

从每一个小习惯开始培养,改变,再磨合成自己熟悉的样子,太累了。

就跟这段感情一样,花了几年走到现在,如果再让他换个人重新开始,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接待员看了一眼照片,笑嘻嘻的说,“是的,狗狗已经洗干净啦,就等你过来 。”

顾昂靠在柜台边,礼貌的点了点头,“那麻烦现在拿给我,谢谢。”

女生多嘴问了一句:“为什么选成年哈士奇啊,这种品种挺折腾人的。尤其不是从小养的,特别难驯服。”

“因为,我老公喜欢这个。”顾昂无奈的笑了笑。

他从来没这么叫过叶斐,现在只能跟别人提起,过一过嘴瘾。

“原来是这样,不过您能领养代替购买,很有爱心。”女生弯着眼睛,“帅哥,您稍等一下,我把狗狗牵给你。”

“好。”顾昂换了个站姿,打量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过了几分钟,一条跟叶斐那只长相差不多的哈士奇从里屋蹿了出来。

他见了顾昂,仿佛像是一眼相中了新主人,撒欢似的往他身上扑,完全不怕生人。

顾昂提着它的两只爪子,把狗安抚的按回地面,吐槽道,“还挺活泼。”

“这只狗狗被主人扔掉了,好在第二天就被我们发现捡了回来,所以性格还算开朗。”女生把绳子递给他,“您过来签个字,就可以把它带走了。”

顾昂接过绳子,艰难控制住上蹿下跳的狗,乱七八糟的签了个名字,“谢谢,那我先走。”

“有什么问题,可以咨询我们。”女生笑嘻嘻的说。

顾昂点头,“好,我加了管理的联系方式。”

他把狗绳在手上绕了一大圈,连拉带拽的把狗带出流浪所,塞进车里。

先去买了一大堆宠物用品,又买了些生肉,顾昂才开车回了家。

他照着网上的攻略,给狗把肉丢进锅里煮了一阵剁碎再,配上狗粮,弄了满满的一大盆。

听说哈士奇食量大,回家的第一天,算是给个欢迎晚餐。

顾昂压着十足的耐心,铺好垫子放在墙角。

饭碗刚放在地上,狗就冲过来把狗粮弄了一地。

顾昂气得想揍狗。

他的脾气不太好,一点就爆。

这狗,大概是派来折磨他的。

顾昂拿纸巾把洒出来的饭捡回去,按着哈士奇的脖子警告,“我跟你约法三章,你再闹腾,我把你送回流浪站。”

狗子瞪了他一眼,僵持了一会儿。

大概是被对面凌厉的气场压了下去,感知到危险,不情不愿的垂着头妥协,开始乖乖吃饭。

看着那副怂样儿,顾昂弯了一下嘴角,露出这段时间来第一个笑。

原来有个宠物打发时间,真的会让人心情变好。

他盘腿坐在哈士奇旁边,一边看它吃饭,一边自言自语 。

“给你起个名字吧,叫什么好呢?”

脑子拐了个弯儿,又想到叶斐。

他觉得有点遗憾,在一起这么几年,到分手也没能把人上了。

顾昂摸了摸下巴,一拍脑袋,“叫你旻旻怎么样?日文,这个寓意好。”

以后每次叫这个名字,就脑内把叶斐日上一次。

哈士奇没理他,继续吭哧吭哧的嚼着狗碗里的饭。

“那就这么定了。”

顾昂伸手摸了摸它的头,“旻旻,以后就是咱们俩相依为命了。”

哈士奇回头,带着一嘴的狗粮撞进顾昂的怀里,拱了他一身的毛。

顾昂抱着毛茸茸的大狗,胡乱撸了几下,表情似笑似哭。

距离离婚已经半个月,他应该学着好好自己生活了。

他打定主意要积极生活,甚至准备撤销长假,带狗回军营。

可是风平浪静的日子刚过了一天,就出了岔子。

早上醒来的时候,顾昂还没来得及生气被咬得稀巴烂的沙发,就看到狗在沙发边上吐了一大滩黄水。

“这你咬的?”

旻旻看了他一眼,耳朵耷拉下来,呜咽了两声。

他横躺在地上,小肚子上下起伏着,看起来没什么生气。

“我是不是说了,要乖一点?”

“汪~”狗软绵绵叫了一声,毫无昨日的威风,张嘴又吐了一大滩。

顾昂又气又急,忍住揍狗的举动,把它抱出家塞进车里。

他坐在驾驶座上,点开导航搜索,直接前往最近的宠物医院。

这一天天的,脑瓜子疼。

到了医院,他填完资料挂号完,拖着几十斤的大狗见到医生。

来回详细检查后,医生问,“他昨天吃什么了?”

顾昂谨慎回,“一大块肉和狗粮,没别的。”

“肉是不是没熟?应该是吃坏肚子了。”医生坐下来,打着键盘开单子,“你去外面等我,我开点药你带回去。”

“好,谢谢医生。”顾昂有些尴尬,头一回养狗,就出了这种低级错误,丢死个人。

他低着头把狗牵到大厅,随手找了把椅子坐下等待。

这会儿才发现,出门太急,还踩着拖鞋。

好在医院人来人往,并没有人注意他。

顾昂胡乱的揉了揉炸掉的头发,低着头发了会儿呆。

旻旻突然躁动,挣开绳子跑出视线。

顾昂弯着腰追过去,试图想要拉住狗绳。

可旻旻已经大步扑向门口另一只哈士奇,两只狗扭打在一起,汪汪直叫。

现场一度,非常惨烈,遍地狗毛。

顾昂抬头,看到了那狗的主人。

就是这么巧,连宠物医院都能碰上。

他脚趾蜷缩,想起来自己头发乱糟糟,还穿着家居服,看起来糟糕透了。

没想到在这种不体面的场景下,再次见到叶斐。

最尴尬的是,那人跟他状态完全不同。

他穿着舒适的运动服,袖口卷到小臂的位置,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

看起来像是刚晨跑完,顺势过来了一趟。

“不好意思,这狗有点儿凶。”顾昂赶紧拉住绳子,把旻旻拼命往身后拽。

但哈士奇力道大,旻旻骑在另一只狗头上,咬着人家脖子不放。

叶斐弯腰,帮忙把两只狗分开,才开口问道,“你的狗?”

顾昂弄得满头大汗,好不容易才扯开疯打的狗。

他喘着气回,“嗯,才养的,跟我还不熟。”

“看出来了,是不太熟。”叶斐看了眼窜来窜去,试图再次挑起战火的哈士奇,觉得有些好笑。

顾昂抿了抿唇,又看了一眼叶斐,“你的狗也生病了?”

叶斐挑了挑眉,他没问是谁的,直接说你的狗。

状态明明已经屏蔽掉了,他是怎么知道的?

“生什么病啊?”顾昂见他不说话,又问。

叶斐收回探究的表情,“没有生病,我带它来打疫苗。”

“哦,这样。”顾昂点了点头,让开一点距离,又坐回刚刚的椅子里,“那你去。”

叶斐嗯了一声,轻车熟路的带着狗走进去,把绳子递给护士。

狗被领进去后,他四处扫了扫 ,坐到了顾昂的椅子旁边。

顾昂被旁边嘎吱的一声拉回注意力,垂眼看到叶斐的胳膊放在座椅中间的把手上,和自己的手贴得很近。

他感觉手背被灼烧了一下 ,快速收回来放在膝盖上,有些局促。

两人也没有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不说话,也挺尴尬。

顾昂顺了顺乱掉的头发,没话找话,“你什么时候买的狗?”

“不是买的,领养的。”叶斐解释,“我们离婚的第二天。”

这人就是故意的,非要提一嘴离婚。

顾昂张了张嘴,“好巧,我那只也是领养的。”

“怎么突然想起来养狗?”

两人异口同声开口。

顾昂撞进他的眼眸里,又躲开,“因为无聊。”

“我也是。”叶斐把玩着手上的遛狗绳,“你狗怎么了?”

“我没经验,让他吃坏肚子了。”顾昂抿了抿唇,如实回答。

他没想到,居然还能有一天和叶斐坐在一起,心平气和的聊狗。

叶斐似笑非笑看他一眼,“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又接回来一个祖宗。”

他说祖宗两个字的时候,声音很淡,轻飘飘的落在心上。

顾昂想起来,叶斐以前无奈的时候,也这样叫过他。

现在,他甚至有点羡慕那只愚蠢的哈士奇。

那只咬坏他沙发的狗东西,也配备叶斐叫祖宗?

顾昂大口喘了口气,压下不满。

叶斐盯着他,似乎在等他接话。

“我总要学会照顾自己。”顾昂捻了捻指尖,感觉耳根被那人的视线盯得越发的红。

他又重复了一句,“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医生走过来,打断两人有些诡异的气氛。

他拿着一大袋子递给顾昂,“旻旻的药,一天两次,上面有服用方法。过两天就好了,别担心。”

“好,谢谢医生。”

“嗯,那我去忙,你记得缴费。”

医生来去匆匆,简单嘱咐了两句就走了。

顾昂站起身来,拖着哈士奇准备去刷卡。

叶斐张口叫住他,“医生叫它什么?旻旻,哪个字?”

“日文旻。”顾昂脱口而出,差点咬了舌头。

操,怎么就这么诚实,换个同音字不好吗?

叶斐轻笑了一声,语带嘲讽,“都离婚了,你连狗的名字,还要压我一头?”

顾昂涨红了脸,嘴硬道,“跟你没关系。”

叶斐双腿交叠,好整似暇看着他,“我不太信。”

“我去缴费。”顾昂准备仓皇逃离。

走廊过道传来护士的声音,“晃晃的主人在哪儿,你的狗疫苗打好了。”

大厅里,没人应答。

“晃晃,晃晃的主人在哪里?”护士一声一声的问。

叶斐脸色尴尬,慢吞吞地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下摆。

顾昂皱着眉瞪他,“你的狗叫晃晃?”

“嗯。”叶斐抿紧了唇,控制自己表情看起来正常,“是恍然大悟的……”

“哦,日光晃对吧。”顾昂打断他。

他笑了笑,反唇相讥,“看来,我们彼此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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