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富即安才是最大的财富”

【烟雾】①物体燃烧时产生的气体。有时候也指一些与燃烧无关的有色气体。②人为制造效果,使其看上去像①的样子。“躲在烟雾里逃出险境,这种方法都已经被人用滥了。”

“进入赌场了。第一阶段成功过关啦。”久远对站在旁边的响野说。

“那都无所谓,可是你那衣服是什么玩意儿?”

“因为赌场都给人很华丽的印象啊,所以我觉得还是打扮得出众点比较好。”久远又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上身是缀满红黄蓝三色花点的开襟衬衫,下身是棉质修身喇叭裤,头上还戴着牛仔帽。“而且,响野哥,如果被人记住了长相就麻烦了,你还是小心点好。”

“还说这话,那你不是更麻烦?你跟花可见过面。”

“唉,也是。所以我才戴上帽子伪装嘛。”

“可是进门的时候已经被拍了那么多照片,现在搞这些还有什么用。”

“那个还真是意料之外啊。”

就在二十分钟前,久远二人跟着C剧院的老板一起来到赌场。

气派的办公楼背面有一段通往地下的楼梯,尽头是一扇看上去十分牢固的门。

“每当走下这个台阶的时候,心跳都会加快,会变得斗志昂扬。还是那句话说得好:生命在于胜负。”老板走在前头一边给久远他们带路,一边发出兴奋的声音。

真是个奇怪的大叔,久远不得不这样评价他。他对初次见面的久远和响野的真实身份毫不在意,还很开心地说:“你们也喜欢啊。不过也是,只要听说有赌场,就会心痒痒啊。婆婆妈妈的家伙最没用了。”

入口的门边有为输入密码准备的按钮,老板先刷卡,然后输入密码。过了一会儿,响起了通过麦克风发出的声音:“后面的客人是谁?”是例行公事般的提问。

久远四下看了看,才发现门上面有一块像黑色细长展板一样的东西。圆圆的摄像头正在里面移动。应该是通过摄像头拍摄来客的影像,然后在室内某处进行监视。

“是我的同伴。”老板说。

于是话筒又说:“抬头看门上面的摄像头。”结果两人被命令拿掉帽子、直视摄像头,到底还是被拍下了面部特写照片。

面部特写拍完后,门就生硬地开了。“终于到了一决胜负的时候啦。”老板继续兴奋地往里走。久远他们跟在后面。面前的房间仍让人意外,摆有大桌子和沙发,看上去就像豪华会议室。

“当警察怀疑地下的情况进来调查时,就可以骗他们。这是掩饰用的房间。”老板略带自豪地说,朝正面挂着画的墙壁走去,碰了碰画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操作的,原本没有任何异常的墙壁忽然向两边打开,一阵轰鸣伴随着突如其来的骚动扑面而来。赌场随即展现在门的另一侧。

“真肯下功夫啊。”久远打心底震惊。门被设计成从里面出来时只要把手放在门边就会自动打开。“可是,如果有人把这个机关的秘密说出去,告诉别人外面的会议室是伪装,不就露馅了吗?”

“好像真的有过这样的人。”老板回答说,“因为不想还欠赌场的钱,就打算跟警察告密。”

“结果呢?”

“警察那边也有鬼怒川的客户,那人反倒把自己暴露了。从那以后就再没有人见到过他。”

“好可怕!”久远将双手覆在脸颊上,做出一副瑟瑟发抖的女高中生的样子。他真的觉得很可怕。

如果警察内部也有同伙,跟鬼怒川以及这个赌场作对可不是什么上策。

“可怕的事还多着呢。”老板开心地说,“有些人在赌场里出老千被抓,就会想往外跑吧?这时候,里面的人只是装出要追的样子给他看而已。”

“只是装着追?”

“在赌场里出手伤人什么的,事后不是很麻烦嘛。所以,这种时候就只是一直吓唬他,让他往外面跑。”

“就让他那么跑掉吗?”

“其实在楼梯上面通往外面的地方早有同伙等着了。你们想想,走到楼梯上面,不正好是楼与楼之间的小道吗?那就是为了便于夹击而准备的。先把人赶到外面,在那里用枪砰的一声。总之就是要伪装成跟赌场无关的样子。”

“还真不嫌麻烦。”

“不管赌场跟警方有多密切的关联,如果在里面出现死人,总不可能脱得了干系。过分张扬的事无论如何也要在赌场外面做。”

“好——可怕!”

“拍照片的事实在出乎意料。那个和田仓没提起过吗?”响野问,“就算我们能平安救出人质,事后难道不会因为那些照片遭到追捕吗?”

“那倒是有可能。”久远不得不承认。名字之类细节上的东西虽然做了假,可如果照片在他们手上,确实麻烦。“不过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还是说先跟成濑哥商量一下?”

“难道要跟他说‘哎,哎,我们被拍照了,怎么办才好呢’?他又不是我们的监护人。而且,他今天难道不是也准备到这里来吗?”响野靠近面前排列着的赌博机,投进硬币,拉动拉杆。机器中间的卷轴转了起来,不一会儿响野便啪啪地按下了按钮。从左边开始,画面一个个定格:香蕉、香蕉、7。看上去并不像会吐币的样子。

“成濑哥应该也来了,但人比想象得要多,完全不知道他在哪儿。”既然久远他们由剧院老板带着进了赌场,那成濑一定也通过在新干线上结识的男人被介绍进来了。

赌场里面熙熙攘攘。老板留下一句“那接下来你们就好好玩吧,祝你们成功”,便消失在会场里的人群中,似乎久远他们无论怎样都已经无所谓了。

“要不喊成濑的名字吧,大声哦。”响野虽然是开玩笑,可就算真喊也不一定听得见。虽然大部分的客人都没怎么说话,可赌场整体非常吵闹。整个会场充满了轮盘赌和赌博机的声音,还有客人们时不时发出的欢呼和叹息。

赌博机、扑克桌和轮盘赌都各自占了相当的空间,客人们像在参加自助晚宴一般不停地往来穿梭,整个会场给人一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啊,你看,成濑哥在那边。”久远在远处,几乎呈对角线的墙边发现了成濑的身影。他正和一个不认识的男人说话。有可能是在这个赌场刚认识的客人。

“哦,还真来了啊。”响野用一种上司般的口气说。

“要去找他说话吗?”

“算了,可能会被怀疑,而且什么事都得靠他,你不觉得心里憋屈啊。”

“我心里才不憋屈呢。”久远说着又朝成濑那边看了一眼,“他没事就好。”

来赌场的日子本应该是前一天。可是成濑却打来电话,推迟了一天。他说为了赢得进赌场所需的信任还需要一点时间。哪怕计划实施的日子只推迟一天,筒井良子的危险也会增加。久远表示反对,可成濑并没当回事。“没想到成濑哥你这么冷酷。”久远这样说的时候,成濑回答:“你不知道吗?”久远则回道:“可能知道吧。”

“不过,我想象中的赌场应该更金碧辉煌,更人声鼎沸。这里好像有点暗,感觉很沉重。大家好像不是来玩,是来拼命的。”

“嗯,这赌场就这样吧。跟那些去拉斯维加斯旅游的观光客比起来,他们的人生和目的都不一样。可能还有些招待客户公司高层来玩的老板,反正不管怎样,这里都不是什么正常的地方。”响野不满地说。

说完,响野又再次握住赌博机的拉杆拉了下去。他从左边开始按按钮,出现了三个小狗的标志。他“哦”地叫了一声,不一会儿,下面就滚出了大约二十枚硬币。“成功啦。”

“挺好的嘛,响野哥。”

“我一直隐隐约约地感觉自己好像有某方面的才能,说不定就是赌博。”响野面色认真地点头。

“什么才能,不就是运气吗?”

“那样的话你也只能现在说说了。看好了。”响野说着,又拉动了赌博机。

两人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结果,毫无意外地没中。久远站在连响都没响就停下的赌博机旁,只说了句:“看到啦。”

“先去找找那个VIP房间吧。”

“是啊。”久远脑子里回想着那张根据和田仓的情报制作的地图,缓缓地在大厅内走动。他看了看手表,才刚过晚上六点。久远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些成年人也不工作,却在这里为游戏忙得不可开交。

“喂,那个饮料要怎么拿?”跟在后面的响野轻拍久远的肩膀说。

“什么饮料?”久远停下脚步。

会场里有穿黑色兔子服的女招待。说是兔子服,也就是头上戴着玩具耳朵,身上只有连体泳衣一样的黑衣服和网袜,跟兔子相差甚远,还戴着时髦的太阳镜,应该是赌场方面的工作人员。会场里零零星星地散布着这样的女招待,每个人手上都拿着托盘,上面放着高脚杯啊玻璃杯什么的。因为戴着太阳镜看不清表情,每个人都散发出一股神秘的气息。

“难道不是免费喝的吗?”看上去很像在分发免费饮品。

“可是,如果以为是免费的,去了之后却被人家说‘瞎说什么呢’,那不是很丢脸。”

“那你别喝不就行了。”

“可是我想喝嘛。”响野像孩子般耍赖。久远觉得麻烦,便不理他继续朝前走去。走到中央的二十一点区域朝左转,前面就是轮盘赌,他们要找的楼梯应该就在那后面。

“喂,你等等啊!”响野追了上来,“刚才我灵光一闪,那些女人的衣服难道不能用吗?”

“什么意思?”

“带着人质女孩往外逃的时候啊。那个兔子装扮一定可以起到伪装作用。”

“这样啊。”久远听到这个主意也点了点头,“可是,你现在要怎样弄到那个衣服呢?”他问道,“让她们脱给你吗?”

“这是个问题。”响野一脸愁容。

VIP房间就在和田仓所说的地方,看上去比和田仓描述的还要冰冷。

前面是轮盘赌的桌子,包括在一旁观战的,桌边挤满了客人。两人混迹在客人当中,朝区域边缘走去。面前出现了类似高级酒店前台的柜台,似乎是兑换赌博用筹码的地方。旁边有一段楼梯通向上方。

久远和响野决定顺着楼梯上去。两人装作是第一次来分不清方向的样子。他们觉得与其战战兢兢地试探着前进,不如自然一些更不会引人怀疑。

爬上楼梯后是一个回廊,正好绕赌场一圈,可以尽览赌场全貌。回廊上铺着华丽的地毯,一边的墙壁上有好几扇门。

“明明是地下却还有两层,真不得了。”响野凑过来说。

“真豪华啊。”久远应道,“人啊,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花钱。”

“动物不也不知道花钱吗?”

久远环视左右,在右边墙壁的一扇门上看见了“VIP”字样。

“既然是VIP就应该再大气些嘛,这么土。”

“挺有威严的啊,那扇门。真不愧是VIP房间。”

“再怎么说也是个关押人质的地方,真没品位。”

响野满脸不快,朝久远伸了伸舌头。

“喂,你们是干什么的?”这时旁边忽然有人说话,久远吓得身子一抖。他慌忙转过头,发现一个从未见过的体格强壮的男人正站在那里。那是个比久远还高一头、大概有两个久远宽的男人,嘴巴四周留着胡须,一头茶色头发半长不短。

“啊,我们不小心就顺着楼梯上来了。”久远发出不安的声音。

“我们今天第一次来。”响野也吞吞吐吐地解释。

“无关人员禁止入内。”男人冷冰冰地说。

久远意识到,这家伙就是门卫。他的视线条件反射般落到对方腰间。对方应该是带着什么危险武器,腰间稍有些鼓。久远看了响野一眼。响野也会意,垂下双眼。

“这是工作人员的房间吗?”

“跟你们没关系。”门卫看上去并不想理他们。

“是啊。喂,回去吧。妨碍到人家工作了。”响野演戏似的夸张地说,拉着久远的手腕走下楼梯。

走过兑换筹码的柜台,回到轮盘赌的客人后方时,响野说道:“好了,差不多该动手了。”他看了看手表,“已经到预定时间了。火灾报警器的位置知道了吗?”

“你看,这个轮盘赌桌子对面的墙壁上有个小东西,跟那个剧院老板告诉我的一样。感知到热量后,它就会喷水。”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圆盘形状的装置。

他将那个装置放回口袋,从外围绕过桌子。

终于到了墙边。虽然人很多,可是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轮盘上。为了不引人注意,久远故意装作蹲下来系鞋带,把发烟装置贴在墙上。装置的设计很简单,就像那种带有

胶带的超薄空气清新剂,可以随处贴。他用手指折断了外壳边上一处塑料凸起。折断五分钟后,它就会发热并喷出烟雾。

喷出烟的一瞬间连久远和响野都没发觉。最开始烟雾很微弱,就像上升的水蒸气,然后渐渐地越来越强。

久远和响野发现已经开始了的时候,并不是因为看到了烟,而是因为周围的人群开始骚动。

不知是谁大叫了一声“失火了”,随即四周的喊叫声就交杂在一起,根本听不清。负责轮盘赌的庄家瞪大眼睛环视周围,他不知道这种情况下应该怎么办,正寻找场内的工作人员。

久远和响野交换了一下眼神,点了点头。按照事先商量好的,久远朝刚才的楼梯跑去。

“这些客人在赌场的事如果败露了,肯定很麻烦,所以火灾肯定可以引起恐慌。”开会的时候成濑这样说过。

实际上,事情也正如他料想的那样发生。

客人们都快速朝出口跑去。警铃响了。赌场的消防装置可能是只要一处有反应,其他地方也会跟着启动的设计,喷头猛地开始喷水。天花板到处出水,让下面的客人们更加混乱。

久远正准备上楼的时候,耳边传来了响野的声音。“各位,请冷静。如果太慌张,原本能跑掉的人都跑不掉了。请大家再冷静一些!”他在楼梯下面大喊。

会场内已经充满了烟雾,久远所在的楼梯处的视野也变得模糊不清。人跌倒的声音、相撞后的惨叫声和谩骂声从四面八方涌来。

客人们还在骚动。响野不管那么多,依旧说道:“大家都到这边来吧。到面朝出口的左侧来,排成一队。烟雾很浓,但烧得好像并不厉害。大家用手帕捂住嘴趴到地上。”

失去判断能力、惶恐不安的时候,如果有人忽然站出来发出指令,大家反而会意外地非常听话。这也是开会时成濑说的。“响野,反正你也喜欢在众人面前演讲,你就试着指挥那些因火灾而仓皇逃跑的客人。首先让他们老实待在那里别动。这时久远就去VIP房间。门卫肯定也正因火灾狼狈不堪,久远趁这个机会把钥匙偷来就好。”

“偷来就好。说得那么轻松,我可很难办啊。”久远有节奏地轻声嘀咕着,爬上了楼梯。右转后,他向着刚才已经确认过位置的VIP房间走去。烟雾越来越多,他凝神看着,眼前出现了一个人影,他惊讶地朝后退去。

门卫正靠在回廊的栏杆上查看下方赌场的情况。

久远毫不犹豫地朝他背后走去。他注意着不发出脚步声快速前进,在距离越来越近的同时眯起眼睛,开始判断钥匙在对方身上的哪个位置。他很擅长根据口袋膨胀的程度、重心偏转的方向等线索判断出物品的所在。他快速用手驱散眼前的烟雾,目不转睛。从旁边走过时,他伸出手朝对方裤腰带摸去。

对方瞬间抖了一下,可是好像并没有注意到消失在烟雾中的久远。久远逐渐远离门卫,确认着手中捏着的钥匙。

“意外地轻松获胜啊。”

他站到VIP房间门前,立刻将钥匙插进锁孔转动。咔嚓的声音响起。他推开门,大声说道:“我来救你啦。你喜欢猫还是喜欢狗?”他原本准备一字不差地说完这句话,可刚说到一半便停住了。房间带有厕所和洗脸池,就像酒店的客房,里面并没有人。“哎?”

四处都找不到人质的踪影。

“有种不祥的预感。”久远下意识地说道。

【陷阱】①将绳索等绕成圆圈状。《徒然草》:“只需一圈圈将纽带绕起,将上方的带头从下方穿过即可。”②为打败他人而想的谋略。“完全中了对方的陷阱。”③写有“完全免费”、“绝对保密”等字样的广告或忽然收到的邮件。

“好了,大家就这样趴着,尽量避开烟雾往墙边靠。没关系。只要冷静下来,就什么问题都没有。现在并没看到什么火势,刚才喷过水后应该都灭得差不多了。大家的西服可能都湿了吧,可是只淋了水就会死的人并不多。相反,请大家小心烟雾。火灾时因为吸入烟雾死去的人应该不少。”响野说得很快,却也很清晰,“我已经给消防队打电话了,他们很快就会来,在那之前请大家一定不要乱动。那样是最危险的。想要从赌场中逃走,最重要的三件事分别是不要忘记拿走赢来的钱、尽量搞乱输掉的数目和不要慌乱。”

为了让众人不要乱动,响野继续胡说八道。所有人都离墙很近,或是趴着,或是抱着膝盖。其中也有剧院老板的身影。

响野看了看手表。消防员们差不多快该按计划来了。

久远还没好吗?响野开始凝神朝场内飘着的白烟望去。

按照原计划,在这一片混乱中,久远应该已经带着人质回来了。这时,响野发现楼梯处隐约有人影闪动。他心想终于回来了,刚放下心,却发现走来的只有久远一人。

“人质怎么了?”

“没在。”

“没在?”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久远苦笑的同时,响野身上的手机响了。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他抓起手机放到耳边,是成濑。

“你到底在哪儿?也不来帮忙,你干什么呢?我跟久远可正拼命……”

“别管那么多了,赶紧跑!”

“跑?从赌场?你到底在想什么?消防员还要来呢。该不会是雪子找的那帮演戏的人临阵脱逃了吧?”

雪子带着托朋友找来的剧团演员们伪装成消防员冲进赌场,让人质趁势从赌场逃走。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快逃!”成濑的声音虽然短促,却像针一般锐利,“暴露了!”

“什么暴露了?”

“我们早就被查得底朝天了。名字吓人的鬼怒川知道这件事。总之,你们赶紧逃出去!”

“逃出去?”

“带上筒井的女儿,从地下往地上跑。”

“我告诉你,你听了可别吓着。那个人质不在。吓着没有?”

“一会儿让我别吓着,一会儿又问我吓着没,你烦不烦啊。但没关系,人质还在,就在大厅。我刚才看见了。”

“大厅?”响野不明白成濑在说什么,下意识地朝着烟雾逐渐消散的四周望去。他摸了摸头发,还滴着水。由烟雾带来的混乱似乎不会再持续多久了。

“挂断电话后,你就让久远使劲挥手。估计那女的会发现你们,并往你们那边去。然后你们就往出口跑。客人那么多,他们也不敢随便开枪。”

“开枪是什么意思?”响野焦躁地大声斥责,与此同时发生了两件事。

首先,大厅内响起了不知什么人的声音。

其次,成濑的电话断了。

声音在回荡,忽然又有客人发出短促的叫声。响野慌忙寻找声音的源头。

“那边。”久远在旁边伸手指道。是楼梯上方回廊的扶手边。由于烟雾的关系看得不太清楚,但可以确定有个年轻人站在那里。再仔细一看,他的手上还拿着枪。

“你们别动!”他的声音很大,右手拿枪,左手拿话筒。赌场大厅四周装了喇叭,声音通过喇叭传了出来。

响野和久远面面相觑。

“别东张西望!说你们呢,你们!”

是我们吗?响野像在确认似的用食指指向自己的鼻子。

“对,对,就是你们。搞出这种失火的把戏,你们到底什么目的?那个戴帽子的,你是之前那家伙吧?那个被我从车上踢下来的家伙。从门口进来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你们是想来偷钱吧,真可惜啊。”

“是花。”久远依旧向上看着,小声说道。

“花,就是那个抢走人质的人?”

“总之,其他客人不要慌。这不是真的火灾,只是假的烟雾,跟玩具似的,所以不要慌。只不过是来了些准备干蠢事的蠢货而已。”花田拿着话筒说。

响野和久远同时咂嘴。响野看了看出口附近,心想消防员怎么还不来。

“你们就那样给我老实点。我有事情想先问你们。”花说完,将话筒交给了旁边的人。再一细看,花旁边站了好几个体格健壮穿黑西服的男人,之前那个门卫也在。他们同花一起走下楼梯。

“跑吗?”响野捅了捅久远的腋下,“成濑刚才说让我们跑。”

久远回头看了一下出口。“要跑勉强应该可以。”他点头,“可良子怎么办?”

“只能先跑,然后再考虑。”响野快速地说,“如果让他们走得太近,可就再也跑不掉了。”

久远点点头。

就在这时,久远背后有人弯着腰靠了过来。响野一惊,正准备出声,才发现那是刚才一直在提供饮料服务的兔女郎。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响野以为是敌方派人来抓自己了,下意识地做出拳击时的动作,双拳紧握,转动腰部。可就在他出手前的瞬间,女人摘下了太阳镜。

“啊,你是……”久远大喊。

“你认识?”再不逃就来不及了。响野十分焦急,轻声问久远。

“这个人就是良子。”久远似乎也十分茫然,声音听上去一点都不真实。

“什么?”响野看着那个女人,“她是鬼怒川的手下?”

“不是,不是。”良子挥手否定,然后又问,“你们是要跑吗?”

“我们可是来救你的。”久远皱起鼻子,“你不是被关起来了吗?”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他们忽然叫我到这个大厅来做事。”

“到底怎么回事?”响野看着久远。久远耸了耸肩。

已经没时间思考了。烟雾已经变得很淡,花一帮人也已经走下楼梯。“别乱动!”他说。

“先跑吧。”久远看着响野,点了点头。

没有理由反对。响野看着良子,说了声“跑”,脚便蹬向地面。

蹲在地上的客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全都愣在那里。三人注意避开其他客人,向外跑去。

“我要开枪了!”花田正在靠近。

“会被打中的。”良子的声音从响野背后传来。

“这么多人,又有烟雾,他怎么可能开枪。”

就在这时,枪声响起。

“他开枪了!”良子的声音很慌张。

“凡事总有例外。”

趴在地上的客人们似乎觉得事态很可疑,逐渐站起身。烟雾的效果变弱了,整个大厅就像是个魔术表演意外穿帮的舞台,开始变得苍白而无趣。

出口的门开了,前方就是用作伪装的会议室。

“响野哥,我们搞不好会被埋伏。”久远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的时候,响野已经冲进了会议室,幸好那里没有鬼怒川的手下。

“走!”久远拉着良子追上响野,朝通往地面的楼梯跑去。

他们听到身后花正追上来。

“快!快!”响野不停地催促,“浪漫不在这里。”他自嘲似的说。

令人意外的是,出口并没有赌场的人。入场的时候都要神经质地拍脸部特写,出来时就能这么随意吗?响野很惊讶。不过这也算是一种幸运吧,他边想边朝楼梯上跑去。

响野一步步蹬着楼梯,C剧院的老板说过的话忽然从他脑子里闪过。

“赌场里死了人,其他客人也会觉得讨厌吧,所以要先撵到外面再动手。”

大事不妙啊!想到这里的时候,响野已经走上了地面。

【夹】从两旁钳住。

【夹击】从敌人的两侧包夹攻击。

“响野哥,快走吧。”到达地面后,良子在久远身边喘着气。太阳镜因为碍事早摘掉了。仔细一看,她连鞋都没穿,正弯腰赤脚,粘在腰后的白色尾巴看上去很可爱。

爬上所有楼梯,大楼背面的小路几乎已经一片漆黑。因为被两栋大楼夹在中间,所以即使朝上看,也只有一条细长的天空。周围也没有路灯。回想起刚才赌场里的灯火辉煌,甚至让人觉得虽然是打算往地上跑,可其实是潜入了地下也不一定。

“久远,搞不好有麻烦。”响野不停地朝左右看,一副戒备的架势。

“什么麻烦?”

“那个老板不是说过吗?赌场里的人如果想收拾谁,首先会把他赶到赌场外面,然后再下手。”

“啊!”久远也立刻想了起来,脸当即变得惨白。他感觉到一种黑暗之中不知何处的枪口正瞄准自己的恐怖。“对了,地下的人没有追上来。”

“怎么回事?”良子的乳沟此时格外显眼。她终于抬头看着久远。

恐怕不会有狙击手在瞄准那么夸张,但以防万一,久远还是将良子挡在身后。

“响野哥,怎么办?”

“给成濑打电话吗?”

“会被成濑哥认为你没了他就什么都干不成,那样也行吗?”

“我才不愿

意呢。”都这种情况了,响野还是很嘴硬,“总之,只有先跑了。”

“哪边?”

“你喜欢的那一边。”

“那就右边吧。”久远想都没想,凭直觉作出了判断。他拉起良子的手,朝右边跑去。响野跟在后面。

虽说这是条路,其实也就是楼与楼之间的缝隙。如果五个成人并排,那就得挤成一团了。久远正想着,发现前方数十米外就连着一条大路。

“上了大路后就坐出租车走。”响野说。

“雪子姐会不会来?她有没有察觉到我们的危险?”

“就算有人来,也只可能是外星人。”

“消防员去哪儿了?”确实是啊,久远也觉得。按照计划,雪子找的一群演员本应该扮成消防员冲进赌场。他们则趁乱逃出赌场,完成任务,这是事先预想好的进程。

“别问我。”

“还真是不应该跟响野哥一起来。”

“你不觉得应该说得委婉一些吗?”

“因为完全没有按照原计划进行嘛。”

“按部就班的人生有意思吗?”

“肯定比我们现在这样有意思。”

两人随意斗嘴的时候,久远感觉再不快点走上大路就麻烦了。可能是因为焦躁,这条小路显得特别长。

此后,他才发现前方的人影。奔驰在大路上的车灯从右往左照过,让黑暗中正朝这边走过来的两个人影浮现出来。

久远停下脚步。响野似乎也察觉到了,站在原地。

“怎么了?”良子眨着眼。

响野又转身朝后。“麻烦了,搞不好我们后面也正有人过来。”

“骗人的吧?”

“现在骗人做什么。”

“谁会来呢?”良子的脸色惨白。

“可怕的人们。”久远只能这样回答她。

此时既没有脚步声也没有喘气声传来,但他们知道有人正在靠近。

“在这种地方枪杀三个人,也太招摇了吧。”响野皱着眉,前后来回确认情况。

“不如你这样劝他们试试?”首先可以肯定,他们是鬼怒川的部下。

“正劝着呢,我就被打死了。”

“响野哥,怎么办?”

“你被他们打中的时候,我带着她跑,怎么样?”

“这种时候响野哥还能开玩笑,佩服。”

“啊,枪!”良子哽咽着发出声音,几乎要哭出来。她颤抖着伸出手。确实,前方的人影手中拿着的不管怎么看都是枪。

三人一步步被逼进绝境,无论何时被打中都不奇怪。连久远都吓得两腿发软了。

就在这个时候,传来了一阵气势不凡的吼声。由一群人发出的不知是“吼”还是“哦”的声音从三人后面传来。

久远慌忙转身盯着后方。起先他觉得是从背后来的敌人为了威慑而发出的吼声,可立刻又觉得不管怎么听都不像。

“什么?什么?”响野也瞪圆了眼睛。

隔着一段距离的那两个男人此时也发出了略带疑惑的怒吼:“你们是干什么的?”

一群人没用多久,几乎是一瞬间,就来到了久远等人面前。

这是一群穿着柔道服的男人,恐怕有十个人左右。他们排着队,几乎塞满了整条小路,喊着口号越走越近。

久远目瞪口呆。为什么?难道这里是柔道部的训练路线?就算要跑步,其他的路还多着呢。

疑惑的同时,柔道部的一群人仍在靠近。就好像雪崩挤进了这条小路似的,让人感到难以承受的压力。

久远正想着要被柔道部轧死了,却被穿着柔道服的男人抱了起来。他“哎”了一声,已被两个男人从两边腋下架起。他恍惚间觉得身体好像浮了起来,就这样被抬走了。

他慌忙朝旁边看去,响野和良子也同样被穿柔道服的男人的波浪吞没。

“这是怎么回事?”他转向右边,看着身穿柔道服的男人。

“有人让我们这样做。叫我们在这儿演一场戏。”这个一脸胡子的男人看上去一把年纪了,声音却很年轻。

“演戏?”

“有人叫我们穿着柔道服跑步,看到三个人后把他们带走。哎,你们不知道吗?我觉得这工作没什么价值,但还挺有意思的。好像完事后奥谷先生还要请我们吃烤肉呢。”

“什么跟什么啊。你们这是柔道部还是什么?”

“不是啊,我们都是演员。哎,你真的不知道?我听说上面还有摄像机正在拍呢。”这个看上去完全不像演员的男人说。

这时,左边的另一个穿柔道服的男人也快活地说:“这种无聊的事情我最喜欢啦。”

“让开让开!”另外一个穿柔道服的男人喊道。

再看前面,那两个人手里拿着枪,愣愣地站在那里。

久远下意识地暗叫不好。但也许是因为他们不可能朝着这样一群人开枪,又或许是因为被这群大晚上穿着柔道服跑步的人吓着了,他们并没有举起手中的枪,并迅速朝道路左右两边避开。

抬着久远等人的男人们一鼓作气从那里跑了过去,看上去就像运动的社团队列,一丝不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久远感觉自己就像被抱着的婴儿,大声问后面的响野。

“别问我。”

“这样被抬着走,还挺有意思的呢。”良子天真地说。

【海外】隔着海的国外。

【海外逃亡】劫匪题材的小说中,大团圆结局的一种方式。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可帮了我大忙啦。”坐在车后座一直盯着窗外的男人转身朝雪子说。他丝毫没有警戒心,一副打心眼里放松的样子,静静地盯着窗外不断后退的街道。“你就是那个成田的司机吗?”

这个人细长脸,目光像蛇一样,眉毛很粗,头发已经秃了一大半。个子虽然不高,却透着一股不知源自何处的精悍气势,看上去就像主张强硬的政治家。

成濑在鬼怒川面前自称成田。这是个简单的假名,但可能比太过做作来得好。雪子也顺着他的话:“是啊。他让我尽快送鬼怒川先生您去机场。”

眼前的信号灯变成了绿色。雪子又用力踩下油门。国道上的车并不少,可只要来回变道行驶,还算比较顺畅。

“起初我还怀疑呢。”鬼怒川的口气就像在怀念旧时好友,“我们是两天前遇到的。很巧,坐新干线的时候,成田就坐在我旁边。”

“那还真是巧啊。”雪子也已经从成濑那里听到了事情的大概。通过让久远掉包车票,成濑坐到了鬼怒川旁边。原本只期待如果聊得投机,或许能搞到关于赌场的情报,可是随着对话的进行,鬼怒川竟对成濑表现出相当的好感,因此成濑就想到了另一个作战计划。

“我身边的人全都对我虎视眈眈啊。一点都不能放松,不管是朋友还是手下都不能相信。虽然大家都说我是被害妄想、神经质,我却认为小心再小心总没有坏处。因为跟成田是偶然在新干线上碰到的,我才很开心。是不是好人,只要说两句话我就知道了。”

雪子想起了曾经听说过的国外黑手党的事。那个老大就是因为在飞机上对邻座的刑警放松了警惕,才被抓了起来。

“成田也因为认识了鬼怒川先生您而高兴呢。”雪子一边注意不能说漏嘴,一边转动方向盘。她切到右边的车道,超过了前面的车。

成濑将上次抢银行得来的钱塞进包里带在身边,装作在偶然的情况下让鬼怒川看见,让对方相信他是个钱多得花不掉的人。之后,他便开始说:“东京那边不知道有没有好玩的赌钱的地方啊。”

“这真是太巧了。正好我就是开赌场的。”

“成田也是十分意外。”

“而且到了昨天,他竟忽然向我透露了别人盯上我的情报。”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成濑装作忽然得到消息的样子。“你的赌场好像被人盯上了,你还是小心一点好。”他故意装成在给鬼怒川忠告,“好像有两个人想袭击赌场,然后抢钱逃跑。”

“但您竟然真的相信了。”雪子不经意间说出了真心话。就算成濑成功地假装了偶然相遇,可对疑神疑鬼的鬼怒川说“赌场被盯上了”这种话,鬼怒川竟然还真的相信了他,这的确让人难以置信。

“当然,一开始我半信半疑,甚至我还怀疑了。”鬼怒川的声音忽然变得锐利起来,雪子感觉到背后如针扎般紧张。

“是吗?”

“当然了。刚认识没多久的人忽然就拿来一条跟我有关的消息,这时机也太巧了吧。我会怀疑也是理所当然的。”

“那为什么又……”

“有好几个理由。第一,想骗我,企图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的人,一般都是拿好话来哄我。像这样告诉我危急消息的情况实在罕见。”

“这样啊。”

“另外,成田解释得很明白。他说有个团伙盯上了赌场,他们会假装火灾,使用制造烟雾的机器引起骚乱,然后趁机抢钱。如果那时候成田找我要什么好处,那我就会怀疑他,可是他也没有那样做,只是告诉我要小心。这总值得一信吧,是不是?”

“那实际上呢?真的有火灾吗?”

“就在刚才。出现了烟雾,大厅里一片混乱。跟成田说的一样。而且,我的一个手下还说见过其中一个闹事的人。”

“是吗。”雪子想,那应该是久远吧。

“好像是他在处理别的事时见过的年轻男人。那人还想戴着牛仔帽尽量遮住脸,其实在进门的时候就已经暴露了。那时起我们就开始监视他们,果然不出所料。”鬼怒川就像在炫耀自己抓住的猎物,“成田全都说中了。”

“那就好。”

“现在跟你说也无妨,如果今晚赌场没被袭击,我可不准备就那么轻易让带来假情报的成田回去。”鬼怒川似乎很开心,大声地笑了起来。

“是吗?”

“因为我最讨厌假情报了,被骗比其他任何事都更让我生气。但这次不是这样,真是太好了。就算是刚认识不久,做掉成田估计我也会心痛。而且现在通过成田的安排,还让我坐上了你的车。”

“是啊。赌场出事的时候,还是躲到其他地方比较安全吧。”雪子按照成濑事先的指示说道,“立刻离开那里是明智的,我也这么觉得。但那些制造假火灾的人最后怎么样了?”雪子脑子里浮现出久远和响野的脸。事先并不知情的两个人肯定以为计划被赌场那边知道了,恐怕正急得乱窜呢。

“我的赌场基本都是先把那种人赶到外面再处理掉。现在那两个人恐怕已经在大楼后面的小路上奄奄一息了。”鬼怒川开玩笑似的说,接着又张大嘴巴笑了起来。这性格也说不清到底是豪放还是神经质,或许是二者兼有。“不瞒你说,我赌场里可是什么样的客人都有,有警察也有政治家。处理掉那些碍事的家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我想还是休养一段时间比较好。现在手头上的事交给手下去办也没什么问题。”

鬼怒川所说的“手头上的事”毫无疑问就是筒井药房老板的女儿。他听成濑说“有人要袭击赌场”的时候,开始还误以为是筒井要来抢人质,所以才想出将良子从VIP房间放出来,把她混在工作人员当中藏起来的办法。

“飞机赶得上吗?”

“按现在的情况没问题。”雪子驾车前往的目的地是国际机场。

“我很感谢成田。就在我正想去海外的时候,他给我介绍了一个好地方。”

“这么快就能取得您的信任,成田也觉得很荣幸。”其实雪子想说的是:亏你还真相信了。两天前的晚上,雪子见过C剧院老板之后,成濑告诉了她这个计划。那时她还怀疑能不能进行得那么顺利呢。

“这就是命啊。这世上的失败者大部分都是因为没能抓住突如其来的机会。”

“您一个人去没问题吗?成田好像另外还安排了好几个人。”

“不,不用了。我暂时打算一个人休养一下。总之,成田办事这么迅速,我真是感激不尽。”

“这种事情成田还是很靠得住的。”雪子说着,用力踩下油门。

“我有敌人、同伙和家人,就是没有朋友。成田搞不好还真能成为我的朋友。”

朋友估计是当不成了。雪子心中略一作痛。一定要让这个鬼怒川成功逃往海外,她打起精神。

【啰唆】①唠叨。话语过于冗长招人厌烦。“啰唆的说教”,“过浓(原文为くどい,在日语中有“啰唆”和“过于浓烈”两种意思。)的味道”,“啰唆的伏笔”。②将一个无聊的笑话说得更加无聊的必备条件之一。

身着柔道服的男人们的架势甚至让响野担心,他们是不是会这样抬着三人直接走进樱

木町站的自动检票口。可是到了离赌场一段距离的地方后,他们只说了声“那,就到这里”,就刷地全走掉了。简直就像舞台表演一样,堪称华丽整齐的退场。

留下来的响野只得和久远面面相觑,除了皱眉还是皱眉。这是一个车流量很大的地方,还立着好多巨大的电影海报的广告牌。一群看似大学生的人有说有笑地从他们身边走过。

“响野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久远说。他摸了摸头,看上去有些惊慌。“啊,帽子不知道去哪儿了。”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我们被那帮柔道部的家伙救了是千真万确。”刚才如果继续像那样在那条小路走下去,迟早会被那些凶恶的男人用枪拦住,恐怕早就完蛋了。

“他们好像不是柔道部的人,是演员。”

“是雪子找的演员吗?”

“成濑哥肯定全都知道。”

“应该吧。”响野脑中浮现出看破一切的成濑那冷静的目光,“真烦人。”

“可是,你为什么没在VIP房间,跑到大厅里了?”这时久远问良子。

良子也还是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我刚才也说过,理由我真的不太清楚,只是被那样命令了而已。”她答道。

“也就是说,你那时候其实也可以自己跑出去?”

“他们威胁我,说即使我跑掉了,也能立刻把我抓回来。那些人好像跟我爸爸很熟。”

“是吗。但亏你能找到我这里。”

“大厅里,有个客人告诉我的。我给他拿饮料的时候,他悄悄跟我说:‘这里肯定有一个你见过的人,你去找他,跟他一起逃出赌场。’”

“是成濑啊。”

虽然还没定下来要去哪里,不过三人决定先朝车站方向走。

“我应该怎么办才好呢?”良子茫然地说。与其说她是在提问,不如说她只是单纯地将心里的疑惑说出口。

“都已经得救了,却一点不开心啊。”久远有些生气。

“是啊。”响野也同意,“回家跟你父亲报个平安不是很好吗?泪眼重逢,多好。”他轻轻地拍手。走着走着,他又忽然想起来似的说:“或许应该跟你父亲说,是被难得一见的善良绅士救出来了。”

“哦。”良子像是正在思考什么。

“你最好充满感情地向他讲述,让他慌慌张张地认为这个恩必须报。”

“响野哥,你这种时候还真啰唆。”久远笑着说。

“你是在笑我傻?”

“从生下来到现在,我一次都没觉得响野哥傻。想都没想过。”

不一会儿,良子又带着不安的表情问道:“那么这次的事是不是就算解决了呢?”

一开始响野没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可马上就想起来了。之前他窃听花打电话时,花说过一番威胁的话。

“就算现在回家了,也可能再次被绑架,你是在担心这个吗?”

“啊,这倒是有可能。”久远抱起手臂,“不好办啊。”

“不,不是这个。”良子瞪大眼睛摇着头,“是小西他们。”

“确实,小西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呢。”

“他们不是为钱所困吗?结果问题还是没解决。”

“你还担心那个?”响野叹气道。只是单纯地因为意外而叹息,并没有不快。“明明都被当作人质了,你还不反省,真是个老好人啊。”

“我不大懂事。”她很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脖子,满脸通红,“我男朋友也经常这么说我。”

“秀恩爱哪。”久远指着她说。

“男朋友知道你被绑架的事吗?”响野在意地问道。

“失去联系这么长时间,他现在一定很担心。”她答道,好像恨不得立刻就想听到男朋友的声音,“我可以去打个电话吗?”

“你身上有手机吗?”久远问。

“没有。手机在被绑架时就被拿走了。我去找个公用电话。”

“如今的日本想要找公用电话可是难上加难。”响野想起了自己之前的痛苦经历,“我也吃过好一番苦头,肯定没那么容易找到。这种事啊,估计是跟人间力有关系的。”

“啊,那边就有!”良子很有精神地喊了一声,便朝人行道边的电话亭走去。久远笑了起来。

【新潟】①位于日本中部地区东北方,濒临日本海的一个县。历史上曾管辖越后、佐渡两国。面积一万两千五百八十三平方公里。人口两百三十八万三千,下辖二十个市。②新潟县中部的城市。县政府所在地。“新潟的潟字我不会写,就不给你寄贺年卡了,行吗?”

“嗯,你是……”

男人面对忽然出现在玄关的久远,有些不知所措。这处住宅保持着古朴的日式风情,庭院虽然狭窄,屋顶上的青色瓦片却很美。

“忽然打扰,真是不好意思。”为了消除对方的不安,久远尽量轻快地打招呼,“我是从横滨那边来的。”

“特意?”

要说是偶然路过,新潟也太远了。

昨晚刚从赌场救出良子把她送回家,今天一大早成濑就打来电话,久远很意外。

“怎么了?”

“要不要去看看连续遭遇不幸的小西药店?”

“去。”

第一次来到这片土地,不知为何,久远感到一阵愉悦。刚才走过的路上,拴在农家屋边的杂种狗也让他觉得很新鲜。

“我是因公顺便过来的,有人拜托我。”久远将手上的包递过去。

站在对面的男人明明才三十几岁,头上却很有多白发,皮肤也很干燥,毫无生气。久远歪着头打量屋里的情况,可能是因为没有其他人住吧,里面充满了冷清和寂寞。从门牌上来看,他应该叫小西胜次。大哥叫小西胜一,真是十分好懂的取名方式。

“是谁拜托你的?”

“筒井药房的老板。”久远微笑着,男人却眨了眨眼睛,神情有些僵硬。

“你家药店是在其他地方吧?”久远又问道。

“嗯。”男人投来试探的目光。“以前在商业街那边,现在已经没有了。”

“为了表示歉意。”久远将行李包放在对方脚边,迅速打开。

双亲之仇在先,男人像是要看什么肮脏物件似的弯下腰。看到里面的东西后,他瞪大了双眼。

“并不是说想用钱来解决问题,只是希望这些能解你的燃眉之急。”

“这,到底,有多少钱?”男人愣愣地开口问道。

“不好意思,得给你现金。筒井药房现在也有很多问题,所以这些钱还请不要声张。”久远说道。他真想告诉对方,其实这些钱是从银行里抢出来的。虽然跟任意保险的赔偿金比起来可能少了些。

“我不能收。”男人加强了语气。

久远微笑道:“请收下吧。说实话,你哥哥还照顾过我呢。胜一哥。”

“哥哥吗?”对这个男人来说,小西胜一似乎是一个疏远与亲近的综合体。他露出了这样一种难以琢磨的表情。

“体格很好,是个好人。”

“是啊。哥哥虽然不是什么坏人,可是好像在东京做着什么不正经的工作。”

“最近你们有联系吗?”

至今为止还没有听到小西胜一因良子的绑架事件而被逮捕的消息。可能他还在跟那个大田一起四处逃窜吧。

“只在一个星期前通过一次电话。”

“他说了什么?”

“哥哥说,他会想办法凑一些钱来,让我等着。他总是这样,任性地做事,给家里添麻烦。做事就一根筋,从来不考虑后果。”

“可以理解。”久远总觉得,小西和大田也许现在还开着面包车在山岸公园附近找人。“那个小姑娘应该已经不在了吧。”大田说。“别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要是不能把他女儿平安无事地还回去,那我不就跟那个筒井成了一路货色?”小西教导大田。肯定是这幅场景。然后大田应该会说“对不起,小西哥”,再低下头认错。

“总之,这个钱就是你哥哥准备凑到手的钱。请拿去还掉欠款或是其他东西,也可以用来当作事故的补偿金。”

“那件事你也知道吗?”男人露出一丝惊讶的表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那个被害人也不怎么打电话来了。之前还一直吵着要精神损失费和治疗费。”

“哎,为什么呢?”久远的口气就好像面对面和朋友聊天,“算了,别管了。总之,这笔钱请你自由支配。”

“那个……”

“那,我就先走了。如果你不喜欢,就偷偷扔掉吧。”久远说完,准备转身离开,“代我向你哥哥他们问好。”他又添上一句。

无法把握情况的男人露出一种像是飘飘然在天上的表情。

“你就说是来推销恐怖报纸的,他们可能就知道了。”

“怎么样?”离开那座房屋,回到来时的路上,成濑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

“勉强把钱留下了,但对方可能也有些怀疑吧。”久远向成濑解释了自己跟小西胜次的对话过程。

“虽然不是全部,但好不容易抢来的钱竟然给了毫无关系的人,我们也真是好事啊。”

“最近那个人好像不找他要交通事故的损失费了。”

“这样啊。”成濑陷入思考,“我在来这里的新干线上偶然想到,也许一开始小西胜次的那起交通事故就是鬼怒川的手下干的。”

“啊,什么意思?”

“鬼怒川和筒井的关系很好,所以可能也得知了在新潟被迫关店的小西。向弱者下手原本就是那些家伙的拿手本事。他们通过调查得知小西的父母去世了,可能就盯上了他的遗产,便故意让他卷入事故,想通过这个来敲诈他的钱。”

“可是小西并没有买保险啊。”

“这件事对于鬼怒川来说可能也在意料之外。事与愿违,小西几乎没什么财产。这样就拿不到钱,他们也慌了。只是这时候,鬼怒川他们注意到了小西胜一的存在。他做着不正当的行业,如果真要说,跟鬼怒川他们也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你之前不是也说,小西他们是在酒馆喝酒时想到绑架计划的吗?可能就是鬼怒川的手下装作不知情的样子跟他套近乎,唆使他去绑架。对鬼怒川来说,最后能间接拿到那笔赎金也好,筒井花钱拜托他救人也可以,只要能达到目的就行。”

“成濑哥这么一说,不管什么事听上去都跟真的似的。”久远满是困惑地说。

两人到了开往火车站的巴士站牌旁。确认了一下时间,到巴士来大约还有三十分钟。

“怎么办?走路吗?”

“怎样都可以。”成濑看上去似乎真的无所谓。

“那,就等等吧。”久远说。一时间,两个人沉默不语地站在那里。好几个少年骑着自行车从他们面前通过。“正志还好吗?”

“正志啊,时不时会打电话来。”

“真想见他啊。跟正志在一起真的感觉很轻松。”

“是吗。”成濑微微一笑。

“啊,对了,之前我还跟响野哥聊来着,成濑哥你为什么离婚?”

“忽然问这个干吗?”

“也不是什么忽然啊,难道问问题之前还得预告一下吗?哎,到底为什么离婚?”

“这种事别问我这个被离婚的人。”

“你每次都这样糊弄。”

“那,你让响野告诉你就好了。”

“响野哥怎么可能告诉我这些正经事呢?你知道有句格言叫‘说得最多,做得最少’吗?”

这时,成濑挠着太阳穴,稍微思索了一会儿。他看上去也不像想再次将话题糊弄过去似的,却说了句“差不多了”,然后看了看手表,掏出手机。

“打电话?难道是给前妻?”

“才不是。”成濑苦笑后回答道,“是响野。”

“响野哥?”

【振】①挥舞。摆动。挥动的状况。②外形。姿态。③习惯。规矩。④架势。动作。举动。⑤装样子。

“你小子,昨天那个到底算怎么回事?”电话一通,响野便大声嚷嚷,“跟预定计划根本不一样!那个柔道部又是怎么回事?”

“要让敌人相信自己,如果不让他看看赌场被袭的样子可不行。我把你们当成了诱饵,让鬼怒川相信了。所以计划也随之改变了一点。”

“鬼怒川?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给我解释!”

“解释的话下次再慢慢说吧。我还有事拜托你。”

“什么?”

“你认识的那家酒吧老板不是会说南美那个国家的语言吗?”

“南美?”响野愣了一会儿,但很快又说,“是黑矶的老板说的那个吗?那个对毒品的管制异常严厉的国家。”

“是,就是那里。”

“那又怎么了?”

“鬼怒川马上就要到那里了。”成濑又看了一次手表。这到底在说什么?旁边的久远兴致勃勃地听着两人的对话。

“啊?为什么鬼怒川要去那个国家?”

“我劝他的。他说想暂时藏到国外,悠闲地休养一段时间,我就帮他安排了。”

“你到底是哪边的人?”

“我偷偷在鬼怒川的包里塞了点毒品。”

“行李一般不是出境的时候,而是入境的时候查得最严。”

“对吧。估计他在那边入境检查的时候会被拦下来,但我还是想小心再小心。所以,我想让你帮忙让那个老板给那边的机场打个电话,就说有个男人准备携带毒品入境。”

“你到底要干吗?”

“我想让鬼怒川在那边被捕。”

“所以我问你啊,为什么?”

“那个国家不是对毒品管得很严吗?我想让鬼怒川在那边多留一段时间,至少留到他忘记筒井药房的绑架事件为止。你也不想立刻就见到他吧?老板如果不见了,估计这边赌场的家伙们也就没工夫管我们了。”

响野似乎仍然无法释怀,沉默了很久。“原来是这样。”过了一会儿他终于说道,“黑矶的老板也有把柄在我手上,这点小事他还是会听的。”他接着补充。

“就是这样。拜托了。”

“能问你一件事吗?”响野说,“为什么你事先不告诉我们那个作战计划?”

“‘如果知道了魔术的秘密,那看演出还有什么意思?’这话不是你说的嘛。”成濑右手挠着头,简短地说道。

他听到响野在那头啧了一声。

“而且,”成濑又继续说道,“我还以为大部分情况你都已经心里有数了。”

“我?你看也知道我没有吧。净胡扯。”

“是吗?因为你装不明白的样子装得很像嘛。”

成濑不经意地转过头,看见久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巴士站牌的另一头,正蹲在地上抚摸一只野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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