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年级渐长,永瑢的样貌愈发的像他的母亲纯贵妃,钟灵毓秀,如江南的小桥流水,虽美却过于羸弱,以至于被他的兄弟吊在树上,毫无还手之力。

“谁给你的胆子,居然敢在背后指责我的不是?”永珹说完,马鞭抽在他身上,一鞭又一鞭下去,见永瑢的哭声越来越大,便对身旁伴读道,“堵住他的嘴!”

两名伴读只得上去堵住永瑢的嘴巴,其中一个犹豫片刻,道:“四阿哥,事情还是别闹大了,万一被人知道……”

永珹不耐烦的打断他:“他额娘纯贵妃可是罪妇,皇阿玛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你怕什么!”

说罢,鞭子雨点般落下,全不顾两人身上流着同样的血,简直将对方当成牛马般抽。

永瑢再不受宠,也是个皇子,养尊处优的长大,哪里受得了这个,又一鞭下去,他竟晕了。

“这么欺负人,可不行哟!”

永珹正想叫伴读提水将人浇醒,冷不丁身后响起这么一声,可把他吓了一跳,等回头见了来人,更是脸色一变。

竟是容嫔!

永珹心中懊恼,怎么偏偏被这个女人瞧见了?生怕她去弘历面前告状,永珹放下手中的鞭子,笑道:“容嫔,我只是和六弟开个玩笑。”

沉璧朝他走了过来,一路上腰链脚铃,叮咚作响:“你们俩是亲兄弟,应当互相友爱,不可以这样做,赶紧把人放下来吧!”

两名伴读一起看向永珹,永珹喝道:“没听见容嫔的话吗,放人!”

两人这才手忙脚乱的将永瑢放了下来,永珹不欲多呆,如今宫里谁不知道容嫔受宠,弘历简直一刻都离不开她,多呆下去,搞不好弘历后脚就过来了,便道:“容嫔娘娘,今天不过是我们兄弟间切磋玩闹,您不必放在心上。既然没事,我就不打扰您赏风景,先告辞了。”

他转身要走,岂料刚刚走了几步,后头嗖的飞来一物,如蛇一样在他脚上一缠,永珹啊的一声惨叫,上下颠倒,倒吊着上了树。

望着始作俑者,永珹震惊道:“你、你干什么!”

沉璧拍了拍手:“平日里套羊崽儿习惯了,总是随身携带绳套,没想到还有用上的一天啊!”

永珹:“你快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容嫔,我是皇后的儿子,你敢这样对待我,还不放开我!”

沉璧天真的表情瞬间变得阴沉:“住口!”

永珹一呆。

永远是一副天真表情,纯净美好犹如天女的沉璧,此刻看起来有些阴森森的:“你已经十六岁了,在我们族里,这个年纪的少年早已上了战场,拿着武器和敌人拼杀,可你却像个顽童,只懂欺凌亲兄弟,还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你今天的所作所为,被皇上知道了,会发生什么事,你知道吗?”

永珹壮胆:“我,我是皇后……”

沉璧呵了一声:“连我这个入宫不久的人都知道,皇后有了十二阿哥、十三阿哥,你这个养子,早就没用了,可你还在白日做梦!”

永珹:“你骗人,你是在离间我们母子感情!”

沉璧:“可爱的四阿哥,你怎么光长个子不长脑,你那位慈祥的皇额娘,巴不得你赶紧犯错,错得越多越好!大阿哥不得圣宠,你又接连闯祸,皇位才会落到她的亲生儿子头上!”

永珹震惊:“不,这不可能……不可能……”

沉璧围着他转圈,每说一句,就推他一下,晃得他头晕目眩:“看你这被人遗弃的小表情,啧,真可怜啊!你皇额娘是不是说,我们永珹不爱读书没关系,满人以骑射治天下!伴读们不听话没关系,额娘再给你选聪明伶俐的!师傅们讨厌你没关系,是他们没眼光!要什么给什么,从来不怪你,关心呵护,处处周到。傻子,她是很宠你,往死里宠你,直到把你宠成蠢猪啊!”

永珹深受打击,听得泪流满面:“不……不是这样……你骗我,皇额娘不是这样的人……”

沉璧:“六阿哥没有亲额娘,的确很可怜,可你有个心如蛇蝎、身居高位的养母,处境比他惨百倍、千倍,竟还不知收敛!”

永珹一边挣扎,一边大喊大叫:“我要去问皇额娘!”

沉璧咯咯笑了起来:“去啊!今天我说的话,你透露给她半句,那位皇额娘,会神不知鬼不觉让你病逝,懂了吗!”

永珹恐惧得说不出话来。

沉璧温柔地抚了抚他的脸:“马上回阿哥所,把你自己埋起来,下次再敢欺凌弱小,我就在你的舌头上刺个洞,再把你吊上去,听清楚了吧!”

永珹发着抖点头。

“真可爱,乖孩子。”沉璧赞了他一声,然后松开了绳索,永珹咚的一声落在地上,摔个七荤八素,还不敢有任何怨言,又看了她一眼,便见了鬼似的跑了。

沉璧没再为难他,她回到昏迷的永瑢身边,怜爱地望着他,半响,才把他轻轻推醒了。

永瑢一醒,就像只被人逮进笼子里的小兽,惊慌失措的抱紧自己,一双惊恐的眼睛四下张望。

“别怕。”沉璧柔声道:“我把你四哥赶走了。”

永瑢这才发现她在身旁,等听了她的话,文弱的脸蛋立刻涨的通红,结结巴巴道:“容嫔娘娘,对不起,我给你惹麻烦了。

“六阿哥,做错事的不是你,不用说抱歉。”沉璧坐在他身旁,清风吹拂她的长发,她头发上系的铃铛轻轻唱着歌,“野狼追逐羊群,是草原上的常景,没有一个人会感到奇怪,但草原上的孩子,从来不因强弱不同而互相欺凌,他们彼此依靠,共同抗敌。所以永瑢,你没有错。”

从没人对他说过这些话,永瑢又感动又羞愧,他低头看着自己——如果他只是晕过去了还好,但他居然被永珹吓得尿了裤子,为什么偏偏是现在,偏偏在她面前?

沉璧仿佛没看见他裤裆上的湿漉,只是一笑:“今天发生的事,我会为你保密,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永瑢抬起头看着沉璧,这一刻无论她要他做什么,估计他都会答应的。

沉璧:“我知道满洲的阿哥们上午念书,下午骑射,你要答应我,好好练功夫,早日变得强大。他给你一拳,你就给他两拳。”

永瑢一愣:“他会带人一起打我。”

沉璧淡淡道:“不管多少人打你,你就打他一个,打到他怕你为止。”

永瑢愕然。

“四阿哥欺负你,因为你和他强弱悬殊,等你成长到与他比肩,不,比他更强大的时候,你就能战胜自己的恐惧,不要害怕。”沉璧忽然调皮的眨眨眼,“再说了,如果真的打不过,大不了你就把伤口给你皇阿玛看,他再不喜欢你,也不会容许兄弟相残的事情发生。”

永瑢脸更红了,连连点头,跑出去很远,还回头:“谢谢你!”

目送永瑢离去,沉璧露出笑容,正要转身离开。

魏璎珞从藏身处走了出来,身后的明玉目瞪口呆。

“哎呀,一不小心暴露本性了呢!”容嫔顽皮地一笑,然后叹了口气,“你会告诉皇上吗?”

魏璎珞:“什么?”

沉璧眨了眨眼睛:“告诉他,我是个会变脸的双面人?”

魏璎珞笑了。

她是应了永琪的祈求,过来帮永瑢的,哪里知道会看见这么一出好戏。

沉璧又叹了口气,过来拉住魏璎珞的手:“我想请求你别这样做,他很可能会把我送回部落去,虽然哥哥做了首领,但他是个骄傲狂妄的家伙,一定会嘲笑我,是个被退回的礼物,那我的日子就不好过了!你会告诉他吗?”

魏璎珞低头看着两人相握的手:“你说呢?”

沉璧垂头丧气,突然一仰头,自暴自弃似的往草地上一躺:“我不喜欢紫禁城,一点儿都不喜欢。你想告诉皇上就去吧,让他早点把我送回去,还能赶上部落大庆典。”

魏璎珞:“你们的庆典什么样?

沉璧一下子从草地上坐了起来,兴致勃勃的模样如同孩童:”我们会在帐篷前烤全羊,烤得又焦又脆,香飘万里,小孩子们欢快地跑来跑去,就像你们过年一样兴奋!过路的旅人经常会停下来,胆大的还想买一点烤羊肉!那时候我就会大声告诉他们——买不到,给再多的银子也不卖!”

说到这,她得意的哈哈大笑起来,那副旁若无人的模样,让魏璎珞又惊讶,又有些……羡慕。

沉璧:“他们被勾得饥肠辘辘的时候,我就送他们一只烤羊腿,看他们目瞪口呆的傻样子,我可以笑一年!远方来的客人,怎能空手而归呢,我们有很多的肉,专程为他们准备的呀!”

魏璎珞:“紫禁城的庆典,也有烤羊肉。”

“不一样,完全不一样!”得意渐渐从沉璧脸上消失,她有些落寞地说,“就像紫禁城的日落,美则美矣,却不是一个味道——”

魏璎珞看着她,像看一阵被牢笼锁住的风。

“令妃,你和那些妃嫔也不一样。”沉璧忽然抬头看着她,“我喜欢你。”

魏璎珞楞了下,不知她的话题为何跳的这样快,但很快失笑道:“我和你同为皇上的妃嫔,彼此可不是互相欣赏的关系。”

沉璧疑惑道:“为什么?我阿爸有很多的妻子,他们都能和平共处。”

魏璎珞:“和平共处?”

沉璧:“对啊,阿爸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给我阿妈买的金镯子,给每一位阿帕都买了!轮流去她们的帐篷过夜,从未厚此薄彼,阿帕们的关系都很要好呢!”

魏璎珞不置可否地听着,好与不好,旁人可看不出来,后宫的妃子们表面上也能其乐融融,但背地里却是另外一套。

沉璧:“我来了紫禁城,可除了皇上,没有人喜欢我,我在这儿就是个异类。现在我遇上了你,她们也都不喜欢你,是不是?”

不等魏璎珞回答,沉璧握住她的手:“你帮我保守秘密,我做你的朋友,好不好?”

魏璎珞:“我不需要朋友。”

沉璧却笑了起来,有些狡黠又有些洞彻人心的笑容,她抬手捏住魏璎珞的脸,声音娇憨又可爱:“你的脸,明明写着我很寂寞,需要沉璧做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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