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很久之前，萧灼曾救过一对夫妻。那对夫妻被赶出部落，满身伤痕走投无路，眼看就要被群野兽撕扯吃掉。他当时不知怎的就现身救了两人。那对夫妻还怀抱着个脆弱又瘦小的婴孩，感激地跪地对他拜了又拜，还非说要感谢他。

萧灼见他们实在没什么能拿出手的，便让他们记住自己样貌，回去画好偶尔供奉下。人类的供奉虽说微不足道，但信仰也能够增强妖力。

他当时并没抱什么期待，毕竟人类善变又虚伪。却没有想到，都过去这么久了，他当年救过的人类后代竟还遵守着那个承诺。

没一会，老奶奶端着杯水缓缓走出来。

萧灼去接过水，坐下来听老奶奶说道：“我孙儿是警察。他从小就优秀懂事，特别有正义感，我也一直都很为他骄傲。但是自从一周前，他跳下水救起个轻生跳河的女孩后，就一直昏迷没再醒过来，现在还住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医院什么检查都做了，就是查不到他昏迷的原因。大家背地都说他成了植物人，很难再醒过来了。”

她边说边默默地擦着眼泪：“我孙儿还年轻，人生刚刚开始，怎么会变成植物人？我心疼他啊。他爸妈走的早，从小跟着我没少吃苦，这么多年我俩相依为命，他要是出什么事，我还怎么活下去？我现在就盼着他能早点醒过来，别让我老婆子白发人送黑发人。你要真能帮他，让我做什么都成。”

老奶奶说着老泪纵横，神情悲怆痛苦，她显然已经绝望到极致，才会明知萧灼一个陌生人或许根本帮不上忙，也没办法唯有紧紧抓住这根唯一的救命稻草。

萧灼并不太能理解人类的这种情感。毕竟他天生地养，生来就没见过爹娘。后来虽说跟着个烦人妖生活了段时间，却也远没有人类这般丰富的情感。

妖怪的生命漫长而乏味，并不会因为逝去而痛苦。情感这种东西就像是人类专享的特权，既让他们幸福快乐，又让他们悲痛绝望。

“我会尽我所能。”萧灼保证道。

解铃还须系铃人，萧灼问清楚老奶奶孙儿所在的医院跟他救人的那条河流后，便起身告辞径直去了医院。

夜晚的医院依然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到处都是一张张焦灼的脸，弥漫着浓浓的消毒水味道。

萧灼给自己布好结界以免被人类发现，随后便跟着位护士走进老人孙儿所在的重症监护室。

重症监护室静谧到落针可闻，只能听到时不时的仪器声响。护士挂好水，又记录下病人体征数据，随后便走出了病房，独留下萧灼跟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男人。

病床上方贴着男人的身份信息，姓名谢彦荣，年龄二十四岁。

谢彦荣穿着病服，安安静静地躺着，脸色煞白毫无半点血色。萧灼指尖点上谢彦荣眉心。他乍看起来的确像是昏迷，也不怪医院根本查不出他身体有任何问题。因为萧灼发现，谢彦荣的确没什么事，他只不过是魂丢了。

若还找不到谢彦荣的魂，他就会这样一直沉睡下去，再也没办法醒过来。

想找到魂，萧灼能想到的唯有那条谢彦荣救人的河。他决定先去那条河看看情况。

趁着护士进来换水的间隙，萧灼身形一闪便迅速消失在原地。

走廊上，跟萧灼擦肩而过还不小心碰了下的年轻护士突然愣住，对身旁的护士道：“奇怪，我怎么感觉刚刚有人走过，还碰了我一下？”

她边说边回过头去看，但走廊上空荡荡的根本一个人都没有。

“是你的错觉吧？”那护士不以为然地笑道：“走廊除了我们，哪还有别人？”

年轻护士点点头：“也对。可能是我太困了，今晚下班回去得好好睡一觉。”

她暗自下决定，今晚绝不能再熬夜追剧了，不然再这样下去可不太妙，连幻觉都出来了。

萧灼并不知道因他而起的这点小插曲，他循着老奶奶先前给他指的路，很快便顺利抵达城边的河流。

河流横贯海城，河面宽阔，蜿蜒着流向远方。为方便市民活动，河岸修建着滨河路，还建有运动休闲的湿地公园。此时从河畔吹来的风舒适又凉爽。

萧灼到的时候都十一点多了，滨河路基本看不到什么人。

他沿着滨河路的阶梯往下走，一直走到河水边才停下。

河流清澈，在微风抚动下泛着涟漪。萧灼把从谢彦荣那拔的头发放在掌心，随后整只手没入河水之中。

河流起初悄无声息没有半点异常，但过了半晌，中间却忽地卷起极大的旋涡，紧接着一个人影从水底浮出水面。

男人一头利落短发，神情呆滞。穿着灰色T恤，黑色西裤，跟躺在重症监护室的谢彦荣一模一样。

萧灼唤道：“谢彦荣？”

谢彦荣被这一唤，浑浑噩噩的神情瞬间清醒了些。他迷惘看着萧灼：“你是谁？”

“找你的人。”萧灼道：“你叫谢彦荣，二十四岁，警察，一周前为救轻生的女孩魂魄丢失在水里。你爸妈因意外去世，你从小就跟着奶奶一起生活……”

“想起来了吗？”

随着萧灼的叙述，谢彦荣想起来的越来越多，过往走马灯般从脑海迅速涌过。他整个人恢复清醒，想起往事，满脸都是恍然跟后怕。

“我……我还没死？”

“现在还没有。”

“我奶奶她还好吗？”

“挺好的，就是很担心你。”

谢彦荣松了口气，转而打量起萧灼。萧灼一身干干净净的白袍，长发随意绑束，相貌尤为好看，还带着满身的仙气。他禁不住问道：“那你呢？怎么能看到我？你是神仙吗？”

萧灼哑然失笑，摇摇头并没有回答谢彦荣：“时间不早了，先归位吧。”

医院重症监护室，谢彦荣虔诚地对萧灼鞠躬道谢：“多谢你出手救我，你不愿透露姓名也没事，以后要是能再见到，我一定好好感谢你。”

萧灼对此没多说什么，因为他很清楚地知道，等谢彦荣醒来就会忘记魂魄离体时发生的所有事。

谢彦荣魂魄归位后，萧灼便也离开了医院。

少顷，负责照顾谢彦荣的护士推门进来，如往常般给谢彦荣量体温、检查体征，却突然发现谢彦荣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她瞬间激动起来，连忙摁响床头铃道：“病人醒了，快，赶紧通知陈主任。”

谢彦荣昏迷近一周时间，各项检查都没有异常，期间也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现在突然醒过来，不得不称之为奇迹。

小区某个还亮着灯的房间，年迈的老奶奶坐在床边，拿着谢彦荣的照片默默流泪。

周遭寂静无声，她放在床头柜的老人机却猛地响起来。

老奶奶颤抖着接通电话，听完那头说的话，霎时喜极而泣：“好，好。醒了就好，奶奶没事，一切都好。你等着，奶奶这就过来。”

她挂断电话，连忙拿上东西准备出门。临走出门前，不知怎的想起什么，又迅速折返回来，恭恭敬敬地给那画像上了柱香。

郑擎工作很忙，那晚过后，连着两晚都没回来。

第三天，萧灼接到打进别墅的电话，通知他手续都办好了，今天就可以去妖管局报道。

打电话来通知的是祝余，还特意问萧灼能找到路吗？找不到的话他就过来接。

萧灼最近接收了很多人类的知识，自认为这点事还是难不倒他的，也不想麻烦祝余，便说不用过来接，他自己过去完全没问题。

偏偏真正走的时候，萧灼才发现他远远低估了人类建筑跟道路的复杂程度，每条道路都相同，每栋建筑都并无差别。走着走着，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哪了。

倒是绕着绕着，走进条小巷，让萧灼无意间发现则招聘信息。

那招聘信息看起来挺诱人，最重要的是没有学历要求，能吃苦耐劳就行，萧灼自认为他还是很能吃苦的。

他顺便也就进去面试了下。

负责面试的经理看到萧灼便摇头：“我们这行风吹日晒的，还要力气大，你这样的肯定不行，还是去干点别的吧。”

“没事，我行的。”萧灼认真说着，看到墙角放着个鱼缸，便走过去给搬了起来。他搬起鱼缸气都没喘，冲那经理笑道：“你看，我没撒谎吧？我从小力气就大，也不怕吃苦。我只是晒不黑，没办法。”

那鱼缸少说也有两百多斤，在场的员工看到这幕都惊呆了，实在没想到萧灼看着瘦瘦弱弱，力气竟这么大。

“好帅。”有人冲经理道：“经理，你就招了他吧，看着也养眼啊。”

经理表情难掩紧张，看着萧灼把那贵重的鱼缸放下，这才道：“那行吧，先让你试试，试用期七天，你能做下来就转正。”

他说完又看着萧灼那头长发：“但你这头发得剪掉，我们这行也是要注意形象的。”

萧灼点头道好，对此并无意见。他早就发现现在的男性都没有留长发，入乡随俗也好。

找好工作从小巷走出来，萧灼刚好碰到久等他不到便出来找他的祝余。

入职的相关手续祝余都已经办好，只需萧灼再去录入下脸部识别跟指纹就行。

录好这些，祝余又特意带着萧灼去特战处。作为妖管局新任的顾问，萧灼今后跟特战处肯定难免要打交道的。

特战处在大厦第二十层。萧灼跟着祝余推开特战处的门，一张木桌便腾空冲着他们飞来。还好萧灼反应极快，迅速抬起手，才没让那桌子砸到脸上。

特战处内部看着也颇为壮观，桌子东倒西歪，满地狼藉，天花板还掉了几块，乱糟糟的连能落脚的地都没有。

一个身穿长裙姿容艳美的女人拖着狐狸尾巴穷追不舍地追着个体型健壮的男人，边追边骂，脸都快气歪了：“黎华青你再说一遍！你说谁年纪大，谁老呢？你想找死是吧？”

黎华青被追的极为狼狈，饶是这样也丝毫不肯认输，边逃边反驳道：“我说的都是事实，你都一千多岁了，还不老吗？你能不能别自欺欺人？”

祝余瞥到萧灼难掩诧异的表情，顿时有些尴尬，他毕竟也是特战处的一员，此时难免觉得丢脸。

“他俩向来合不来，郑处没在经常这样，习惯就好。”祝余解释了句，又连忙咳嗽几声引起两人注意。

听到咳嗽声，特战处办公室瞬间安静下来。女人连忙收起因为愤怒没能藏住的尾巴，又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这么看着倒挺温柔优雅的。男人也赶紧拍了拍裤腿上的脚印，板着脸看起来挺严肃。

“这位是萧灼，新任的司妖大人。”祝余介绍道。

随后又给萧灼介绍道：“这是胡菀菀。这是黎华青。其他队员都有事出去了，以后再慢慢认识吧。”

对萧灼的事迹，胡菀菀跟黎华青都是清楚的。他们原以为萧灼这种大妖恐怕很难相处，却没想到对方看起来这么的温和平易近人。难怪祝余见过萧灼就成了他的脑残粉，逢人就夸。

彼此友好打过招呼，祝余又带着萧灼去第二十一层。

“您的办公室就在郑处的旁边。按郑处的吩咐，办公室的一切都是重新购置的，您看看缺什么或者有什么不满意的就跟我说。”

眼前的办公室非常宽敞，落地窗能看到窗外的风景，一览无余。办公桌、电脑等都是崭新的，旁边还摆放着茶几跟沙发，对面的墙壁是台大屏的电视机，颇为豪华奢侈。

“我用不着这些。”萧灼摇头说道：“我已经找到工作了。”

比起妖怪，他现在对人类的兴趣更大。毕竟妖从古到今都那样，还真没多大的变化。

祝余闻言顿时对萧灼肃然起敬。暗道大妖不愧是大妖，竟这么快就找到工作了。不像他，当初刚进入人类社会时，好几个月都没能找到工作，还好后来运气好考进妖管局，否则现在都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