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烈日炽热毒辣,刚刚经历战火的大理城中,触目所及的都是残垣断壁。原本花木扶疏郁郁葱葱的街道血迹斑斑,碧波荡漾的洱海之上,还飘浮着数具被泡涨的尸首。远处青翠的苍山之上,冒着数道滚滚的浓烟,在焚烧着战死或拒绝投降而被杀死的大理士兵。

城中到处是全副武装的蒙古兵,都梳着可笑的婆焦发式,对于这种类似中原孩童留的三搭头,却完全没有人敢当着他们的面嘲讽,所有被驱赶到路边的大理白族百姓,均低头或沉默或低泣或压抑着胸中的愤怒,直到一辆囚车吱吱呀呀地从南门缓缓驶来。

高泰祥站在囚车之中,不禁暗自庆幸这帮蒙古兵们为了彰显他们的仁慈,早上还特意派人给他洗了个澡换了新衣,遮盖住了被用刑之后伤痕累累的身体,至少现在的他除了衣着简单神色憔悴站在囚车中狼狈了点之外,还算有些大理相国的体面。

眼见着道路两旁自己的臣民们眼中闪过震惊与绝望,高泰祥心如刀割。是他和段兴智无能,在大理城破的时候没能与大理共生死,反而分别带兵弃城而逃,才让上天恩赐的大理古城遭受战火肆虐。

高泰祥一直认为,大理就是属于高家的。虽然不管从前还是现在,大理的皇帝都姓段。

大理国从第四位皇帝段思聪在位期间,高氏家族取代董氏夺得相位,从此便权倾朝野,甚至在他曾祖父高升泰时废段正明自立为帝,虽然在两年后把皇位又还给了大理段氏,但大理的权柄一直牢牢地握在高家的手中,代代相传。只要大理在位的皇帝有一点点不听话,就可以要求对方去无为寺避位为僧,换个听话的段家人来当皇帝。事实上,前前后后也有八位段家皇帝去无为寺出家了。

所以在大理,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皇帝仅仅是个摆设,而真正掌权的,是当代的高家相国。

高家有祖训,永远不得篡夺段氏的皇位。高升泰曾经违背祖训,至今连高家祖坟都没有资格埋进,所以尽管心有不甘,高泰祥也恪守着祖训,不越雷池一步。因为他知道,这世间没有哪个皇族能从一而终,如果高家篡了段家的皇位,终有一天别人也会把高家取代。

可是这如今,眼看着整个大理,都要不复存在了。

看着街边两旁的大理百姓依次茫然地双膝跪地,高泰祥被他们眼中的目光注视,甚至要比头顶上火辣辣的阳光还要难熬,背上汗如出浆。

往日户户种花街街流水的美景,如今已变得满目疮痍,花朵凋零破败,囚车碾压着山茶花的花瓣,混合着青石砖上残留的血迹,有种令人心悸的绝望。

远远的,就可以看得到道路尽头的五华楼,宏伟的建筑之上依旧可以看得到精美的木雕,这座南诏时期就建造的外宾楼,就算是忽必烈也没有下令毁坏,反而大理城破之后,把大军驻扎在此处。而与往日不同的,便是五华楼上招展的旌旗,都是异国的文字高泰祥的囚车吱吱呀呀地停在了五华楼前面的广场上,而他本人则被士兵带到广场上的那个新搭建的木台之上。

这是要当众行刑,好给依旧怀有异心的大理臣民一个下马威。

高泰祥木着一张俊容,背缚的双手背在身后,背脊挺得笔直,正午的阳光当头而照,在他的身周形成一层金黄色的光晕,竟让人有种不容侵犯的威严,一时之间居然没有人敢上前迫他下跪。

可事实上,高泰祥现在全凭意志力站着,只要一阵风就能吹倒。全身筋骨都剧痛无比,但他依旧站得凛然正气。抬头朝五华楼上站着的那些影影绰绰的人群瞥了一眼,高泰祥隐约能看到在华盖之下,坐着一位戴着折腰样盔帽身穿捻金锦的大汉,正是蒙古兵们的王爷,监国托雷的第四子,孛儿只斤·忽必烈。

不多时,五华楼上便有人喊话,无非是劝降许以高官厚禄的车轱辘话,高泰祥这些天听得都可以背下来了。当传话的士兵都喊累了,广场一下子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安静,几千双眼睛都在注视着高泰祥的选择。

若他选择投降,早就降了,若他想要提前结束自己的性命,又何苦遭受这样的侮辱。忽必烈想必除了下马威外,还打算把大理城中的反抗实力一网打尽。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高泰祥英俊的脸庞上闪过一丝嘲弄,郎声道:“段运不回,天使其然,吾事必矣!”说罢便闭目不言,引颈受戮。不管如何,段兴智还活着,希望他能有机会,重回大理……

段兴智,记住我们的约定,我在天上,看着你。

刽子手得了五华楼上的命令,举起了手中的巨斧。

当空的烈日忽然被厚重的乌云所遮挡,顷刻之间狂风骤起,吹得旌旗招展猎猎作响,瞬间雷电大作,风沙扑面,随着倾盆大雨落下的,便是一蓬血雨……

哑舍沉重的雕花大门发出吱呀的声音,陆子冈随后就听到了拐杖拄在地板上的声音,连头都懒得抬起来,继续专注地握着锟刀雕刻着手中的玉件。

馆长也不用他招呼,自来熟地把手里的一个锦盒放在柜台上,便小心翼翼地拿起手边的一盏茶碗,轻手轻脚地欣赏起来。开什么玩笑!看这釉色、毛口、泪痕,还有这芒口,一看就是晚宋定窑,而且还是少见的黑定,再看在澄清的茶汤中,碗底那清晰可见的叶片花纹不用再做过多的鉴定,馆长已经确定这是一盏宋定窑黑釉叶纹碗。

双手不禁颤抖了一下,馆长连忙把手中的茶盏放回柜台上。造孽啊!这种品质的古董,就算在珍宝如云的台北故宫博物院,也有资格摆在玻璃柜里让人欣赏。而在哑舍这里,就变成了随意泡茶使用的器具了。虽然本来这茶盏就是喝茶用的,但馆长无论看过多少次也还是适应不了。

馆长又是纠结怕碰坏了又是想要拿在手里摩挲,对着黑定茶盏发了会呆,他才把视线转移到了陆子冈那边,一看之下不由更为震惊地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镜。

他这是眼花了吗?陆子冈什么时候有这么好的手艺了?难道当真被那个明朝的陆子冈附体了?

看这玉件上的牡丹花雕的,简直连花瓣上的脉络纹理都雕得清清楚楚,甚至连上面的露珠都让人有种泫然欲滴的感觉,再加之所用的玉料是和田玉的籽料,羊脂白皙,圆润光泽,连留皮的那点黄色正好落在了牡丹花的花蕊之上,陆子冈此时正在用锟刀雕刻那里。

馆长完完全全看入迷了,也知道不能随意打扰,万一这一刀下去多半点力道,这块巧夺天工的玉件也许就毁了。他眼睁睁的看着牡丹花的花蕊一根根的出现在眼前,附近颜色深的地方则被陆子冈巧手雕成了一只蜜蜂,翅膀薄如蝉翼,好像下一刻就会展翅欲飞。

这个过程中,馆长是连呼吸都怕惊扰陆子冈,一直悄悄地放轻了呼吸,所以直接导致陆子冈都忘记身边还有个人围观了。当他雕完蜜蜂,在玉件的背面用锟刀刻了一首诗,并且顺手落了个子冈款后,这才抬起头,打算拿起手边的茶盏喝口茶润喉。

手这么一伸就扑了个空,他这才发现哑舍的店里多了一个人。陆子冈眼见着那盏黑定叶纹碗放在馆长的面前,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被馆长大叔上上下下摸了个遍。他嫌弃地撇了撇嘴,从柜台里翻出一盏和之前那个差不多大的茶盏,拿起茶壶重新给自己沏了壶茶。

即使面前又多了个宋定窑黑釉鹧鸪斑碗,馆长也没那么激动了。他的神情都有些飘忽,他没看错吧?那么精巧绝伦的雕工!那么正宗的子冈款!若不是他亲眼看着这块玉件的雕成,估计再加上一系列淬醋、褪光、染沁等造假手段之后,说不定他都会以为这是块明朝陆子冈的真品……

难不成,这哑舍其实是个造假货的铺子?

馆长立刻就把这个怀疑否定了,造假也是某一方面专精,总不可能所有古董看上去都像那么一回事。再说他从哑舍里得了多少好东西,总不能个个都打了眼吧?更何况,历代都有仿子冈款的玉件,只是面前这个小子雕得实在是太像了。

陆子冈可不管馆长心里都琢磨什么,他巴不得这大叔胡思乱想,从此离哑舍越远越好。这些天这大叔天天上门,也不说有什么事,都是顾左右而言他。喝了口热茶,陆子冈扫了眼今次柜台上多了的那个锦盒,叹气道:“馆长大叔,我都说了老板最近不在,你就算带着东西来找我也没用啊。”

经他这么一提,馆长才想起来意,连忙道:“小陆啊!叔我这不是真找不到人帮忙嘛!来帮我看看呗!”

陆子冈勉为其难地把馆长面前的黑定木纹碗拿过来洗了洗,重新给他倒了碗茶,作出洗耳恭听的架式。说实话,陆子冈本是抱着打发时间的念头,但随着馆长略沙哑的声音,他的神情越来越严肃。

馆长年前的时候,因为腿脚不好,去了昆明疗养。不过他是个闲不住的,没多久就和昆明的同行们搭上了线,不久之后就听闻了大理古城出土了一座古墓,便按耐不住坐着火车跑了趟大理。因为身份的缘故,虽然没有直接参与大理古墓的发掘工作,但所有出土的古物他也都一一过目了。这座古墓在上报国家之前,就已经被当地人发现了,而且因为地域偏远,所有当考古人员封闭现场的时候,有一大部分古董都已经被人偷盗走了。馆长不死心地在当地流连了许久,倒还真让他买到了一个疑似从这座古墓中出土的瓷俑。

“只是疑似,因为我没有在出土的那些古物之中看到类似的瓷俑,只是用脱玻化鉴定法和釉面显微观察法,大概推断了这个瓷俑的年代,和出土的古墓年代相近。所以我把这个瓷俑上交了,可人家没收,认为是我判断错了。”馆长搓了搓手,满是皱纹的脸上也写满了不是滋味,“所以我只好把这瓷俑带回来,原想着放在自家收藏室中,就当填个收藏品了,结果……”

“结果怎么样?”陆子冈半响都没见馆长继续说下去,倒是对这锦盒中的瓷俑起了兴趣。他洗过手后擦干,又拿起柜台里的薄手套戴了起来。用哑舍里的古物时他不甚在意,那是因为这些器物都是平时拿来用的。而这瓷俑有可能是出土冥器,自是不同待遇。

只见一尊手掌大小的影青俑正静静地躺在锦盒里。

影青也是一种青瓷,釉色微带青色,晶莹润彻,透明性强。影青一般都是以铁为着色剂,多在雕刻花纹的生胚上施釉,所以成器一般较为古朴大方。而面前这尊影青俑也比较粗糙,虽然釉面光洁,但也有些釉色剥落的地方,可见烧制的手法并不是多么的娴熟,但依旧可以看得出来这尊人俑身上的服饰和花纹。这尊影青俑双膝跪地,头颅微低,可惜的是眉目五官釉面破损剥落得比较厉害,已经看不大清楚原来的模样。这细细端详之下,陆子冈也知道馆长为何深信这尊人俑也是出自那个古墓的了。

关于大理古墓的发掘,身为业内人士的陆子冈也有所耳闻,那是一座大理贵族的陵墓,但由于许多重要的陪葬品被盗,再加之宋末元初时期兵慌马乱,大理皇位更替频繁,所以古墓的拥有者一时难有定论。而这尊影青俑的服饰分明就是大理贵族所穿戴,而且浑身上下的花纹繁复,偏偏中间围腰处那一块空白,意为不能有花花肠子之意,这是一个典型的白族贵族。

陆子冈倒是少见这样的影青俑,一时间爱不释手,但他没忘记馆长未尽的话,追问到:“结果怎么了?”

“……结果,我最近总是在做恶梦。”馆长用手抹了抹脸,总觉得应该子不语怪力乱神,但几年前自从他收了那个越王剑经历了那场博物馆惊魂之夜后,他便多多少少也信了些许,“我反复梦到一个人被行刑的场景,看周围的景色和旗帜,应该是大理城被蒙古兵占领的时候。”

“高家最后的掌权人?”陆子冈略略想了一下,便从记忆里翻到了答案。他倒是一时想不起来那个人的名字了,但大理国异于中原的统治形态,还让人印象深刻。大理段氏某种意义上更像是现代的日本或者英国皇室,没有实权,仅仅是个吉祥物,拥有象征意义。而高氏一族才是大理真正的掌权者,而被公开处刑的,那么答案也就呼之欲出了。

“恩,是叫高泰祥。”馆长对这段历史知之甚深,“当年大理城破,大理的末代皇帝段兴智与高泰祥分开逃亡,高泰祥被擒,拒绝招降,被斩于五华楼下。不久之后段兴智也被擒,却被送到北方蒙古汉廷,去见蒙哥汗,蒙哥汗施以怀柔,赐金符,令其回归,当大理总管,继续管理原属各部。依我看,段兴智恐怕还高兴得很,这下少了高氏的桎梏,反而要更自在些。”

陆子冈挑了挑眉,他们这些研究历史古物的,在评论历史史实时,甚少加上自己的喜好判断,而馆长如此明显地表达了对段兴智的嫌弃,恐怕也是受了那些梦境的影响。陆子冈把影青俑在手中把玩半响后,重新把他放回锦盒,笑了笑道:“馆长,我估计您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影青俑也没有什么异样。”说罢,他无奈地摊了摊手续道,“老实说,就算是有,依我的道行,也看不出来啊。”

“没有什么异常吗?”馆长砸吧了两下嘴,“我倒是打算把这尊影青俑送去做热释光鉴定,但要在上面打孔还是舍不得。不过好在有釉面剥落的部分,前天送去做了成分分析,评估报告还没出来……”

陆子冈深切地觉得馆长这是多此一举,也知道对方也并不是指望他能有什么建议,又或者即使他有什么建议也听不进去,便老老实实地闭口不言了。

馆长却依旧琢磨着,最后决定还是遵从自己的直觉。一般出土的冥器阴气太足,都会放在博物馆展览。因为暴露在灯光下,还有不断有人前来参观所带来的阳气,才会让冥器身上的阴气慢慢退散。

决定了,下周的瓷器展,就把这尊影青俑放进去!

高泰祥至今都记得,他自己选择自己的命运,也同时决定了他人的命运,甚至整个大理命运的那一天。

高家的富贵绵延,权势滔天,也造就了一个攀枝错节的庞然大物。在高氏家族内,每一代的高氏掌权人,并不是像汉族那样,看重长子嫡孙,而是能者居之。所以在如何成为长辈们眼中合格的高家掌权人,高泰祥付出了旁人难以想象的辛苦和代价。

而大理段氏的皇位,事实上也是高家掌权人所选择出来的代言人,在高泰祥辅佐的孝义皇帝段祥兴去世之后,他的首要任务,就是在段氏子弟中,选出合适继承皇位的那个人。

没有高家的掌权人会不享受这一刻,也许会有人觉得成为皇帝是人世之间最尊贵的荣耀,但拥有选择谁来继承皇位的权力,把龙椅上的那个人控制在股掌之间,也许会更加让内心的权力欲望膨胀到极致。

至少,高泰祥是乐在其中的,可还是有些厌烦。虽然他非常年轻,但能从卧虎藏龙的高家脱颖而出,也算是见过了许多鬼蜮伎俩。那些从早到晚都见缝插针一样,围在他身边的段氏子弟,就像是围着糕点多苍蝇,令他不胜其扰。

直到有一天,一个眉眼舒朗的青年站在他面前,浑然不顾他刚下战场的满身杀气,一句话也不说,就那样施施然地注视着他。“为什么不说话。”高泰祥承认,这个段兴智确实引起了他的兴趣。

“在下就算不说,高相国也知道在下的来意。”段兴智的唇边漾出一抹自信的笑容,那双眸中的光彩,在阳光的照耀下,几乎明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只听他徐徐说道,“而且,高相国最终也会选择在下。”

“哦?那为什么我会选择你?”高泰祥闻言挑了挑眉,哑然失笑。

“因为,我会比你先死。”段兴智简单的说。他的声音轻柔,但却蕴含着一股难以让人拒绝的味道。

高泰祥收起了笑容,头一次认真端详坦然站在他面前的少年。他没有说自己会殚精竭虑地为大理鞠躬尽瘁,也没有试图用裙带关系来套近乎,更没有用各种手段来旁敲侧击。因为,他知道他先要的是什么。

他是在向他承诺,他会比其他兄弟都容易控制,若是不好控制,便可以直接换掉他。

“很好,这是约定。”

“这是约定。”

“很好,这是约定。”

“这是约定。”

高泰祥从回忆中清醒,伸手抚摸着掌下的雕花栏杆,五华楼是大埋城中最高耸最繁华的建筑,每一处细节都精致得让人难以置信,也许只有中原的汉族人的皇宫,才能比得上。可是就连那么强大的汉族人,也没有阻挡得了蒙古人的铁骑,壮丽的河山都在马蹄下被无情的践踏。而现在,转到他们大埋了…

身后的木制楼梯传来沉重的脚步声,高泰祥不用回头,都知道走上来的是谁。这是五华楼最高的一层,在大理国,只有两个人才能有资格登上。

“相国,你带兵突围吧。”段兴略带疲惫的声音在高泰祥身后响起,一双白皙而又沾染着鲜血的手按在了后者身侧的栏杆上。

高泰祥的日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指缝上的血迹上,确认了并不是对方受伤,才眯起双目道:“那你呢?”段兴智的眼神空茫,看着五华楼下仓惶的大理臣民,许久才叹了口气道:“我与大理同存亡。”

“你甘心吗?”高泰祥冷冷一笑。在他的辅助下,段兴智已经登基了三年,这个青年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无害。他有野心,虽然隐藏得很好,但在高泰祥眼里,基本无所遁形。

段兴智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他怎么可能甘心,但危急存亡之秋,他又不可能看不清楚事实,欺骗自己一切还有希望。

“我们分开突围。”高泰祥淡淡地说,“这样,蒙古兵就只能分兵抓捕我们,至少,他们需要我们两个之中,有一个人活下来。”

“为什么?”段兴智转过头问道。他问的并不是为什么蒙古兵会留他们其中一人的性命,不用想也是为了安抚大理臣民。他问的是高泰祥为何多此一举。

回答他的,是高泰祥的微微一笑。“反正我们有过约定,不是吗?”段兴智无奈地勾了勾唇,确定,他们有过约定。两个人分开突围,定是比高泰祥一个人突围的生存机会大。更何况就算高泰祥被抓,他只要投降,就完全可以拿回他原来所拥有的一切。

他还是想的太多了。

窗外春雨淅淅沥沥,带着一股倒春寒扑面而来。

医生站在窗边,只觉得未关严的窗户缝中透出一种令他浑身战粟的寒意。

奇怪了,他是什么时候这么讨厌下雨了?虽然会觉得下雨不方便,但也到厌恶甚至于害怕的程度吧?

潜意识中有几幅模糊不清的画面一闪而过,医生皱了皱眉,想要重新抓回来看清楚,却一无所获。

“对着窗户发什么呆呢?下了夜班还不赶紧回家?是没有带伞?”在一旁看报纸的淳戈指了指地上正在晾着的雨伞,“先用我的吧,反正我今天值班。”

“…谢了。”医生没法解释自己是害怕走进雨里,而且对于借伞这件事有天然的抵触。不过应该是他多虑了吧。把关于下雨的疑惑抛在脑后,他走到淳戈面前收好雨伞,顺口问道:“在看什么八卦?眉飞色舞的。”

哎呀,说是博物馆最近有瓷器展,有人宣称去了以后,回家会感到喘不过来气,体虚气短。我觉着吧,这应该是炒作,谁让现在去博物馆的人这么少呢?淳戈指着报纸,一脸戏谑,“这不,报纸这一报道,去参观的人就多了,说不定还会弄个系列报道呢!”

“…也许人家真没炒作呢?”医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正常人都应该如淳戈那样想吧?淳戈用看异形的目光看着医生,不过旋即也理解地耸了耸肩道:“也罢,知道你和老板关系好,被他带得都有些神经兮兮了。对了,听你说过那家老板和博物馆的馆长好像有交情,有空可以问问内幕。”

“老板?”医生的眉头皱很更紧了,是哪家小吃店的老板吗?小笼包还是煎蛋果子?

“就是商业街里那家哑舍古董店的老板呀!哦,对了,最近都不见你去那边了,是不是老板还没回来啊?唉,到时间了,去查房了。”淳戈也就是随口提了一句,并没有放在心上。他抬头扫了眼墙上时钟的指针,把报纸一合,穿上白大褂拿起病历本查房去了。

医生觉得淳戈一定是把自己和谁弄混了,他又怎么可能认识什么古董店的老板呀,医生不在意地笑了笑,走出医院大楼,对着灰蒙蒙的天空发了一会儿呆,这才撑着伞走入雨中。

雨滴敲打在伞面上,发出闷闷的噼啪声。医生一时之间竟有些恍惚,再加之雨伞遮盖住了大半视野,等他发现的时候,自己就已经站在了商业街之上。

哦,对了,是该买点早餐回去,正好给汤圆也带一份,那小子这时候也应该起床了。

医生回过神来,开始在商业街上挑选今天的早餐。小区旁边的韭菜包没有这里的好吃,但油条还是那边的好吃,豆浆太不好拿了就在楼下买吧,哦,不过看时间楼下的早餐摊恐怕都收了。

在不知不觉间,医生的脚步就像是有自主意识一样,在他回神之前,就在某家店铺前停下了,那扇雕花大门令人不禁侧目。医生抬起头,雨伞的边缘缓缓上扬,两个小篆字就那么映入眼帘。

此时应该乖乖呆在家里,等候医生爱心早餐投喂的汤远,却是打着一把透明的塑料雨伞,站在博物馆的面前发呆。

“小露露啊,你确定来这里有灵气可以吸?隔着玻璃柜也可以吸?话说,小露露啊,你是不是没去过博物馆啊?那些罩在古董上面的玻璃柜都是隔绝一切空气的存在啊!”汤远对着趴在伞骨上的小白蛇嘀咕着,一派苦口婆心,“而且今天我查了黄历,事实上是不宜出行的啊!”

小白蛇扭头朝他慵懒地吐了吐蛇信,嘶嘶了两声。

汤远只好熄了打道回府的念头,以视死如归的架势,一步踩一脚水坑地往博物馆的大门走去。而那条小白蛇也在他收伞放在门口伞架上的时候,闪电般地窜进了汤远的袖筒里。

被冰得一哆嗦的汤远认命地拢了拢袖筒,对着询问的工作人员扬起一个可爱的笑容,宣称因为要写关于博物馆的文章,他特意跟老师请假来这里参观的。不管在哪里,汤远总会遇到许多问他为什么不去上学的好心人士,所以他也练就了随口用各种理由来解释的技能。反正这些人也只是问问,不可能真的对别人的生活进行干预。这回也一样,汤远被放进了博物馆,本来这里就是开放给市民免费参观的地方。

不过因为今天又不是双休日,而且又是一大早刚开门的时候,博物馆里的人少得可怜。再加上馆内空旷,通风良好,一进展厅便觉得浑身一阵恶寒。汤远看着有些阴暗的展厅,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本来缠在他手腕上的小白蛇顺着他的手臂游走到了他的脖颈,从他的领口探出头,催着他上前。被奴役的汤远没有办法,只好揣着小白蛇在一个个展柜之前慢慢踱步而过,时不时在某个展品前逗留几秒钟,旋即又扭头离开。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孩子在随便看看,实际上是由他脖颈间那条别人注意不到的小白蛇在判断展品是否可用。

馆长完全不知道博物馆进来一个无法无天的小祖宗,他此时正拍着报纸打电话给媒体,和他们争论报道的不实之处。什么呼吸困难,不会是记者怕没有噱头,特意折腾出来的报道吧!别以为他老头子不知道什么叫炒作!那帮记者是挖空心思想找新闻想疯了吧?

助手敲门进办公室的时候,正好看到馆长在引经据典不带脏字地骂对方,便百无聊赖地站在那里等自家馆长骂了个痛快,好半天后才挂上了电话。

被奴役的汤远没有办法,只好揣着小白蛇在一个个展柜之前慢慢踱步而过,时不时在某个展品前逗留几秒钟,旋即又扭头离开。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孩子在随便看看,实际上是由他脖颈间那条别人注意不到的小白蛇在判断展品是否可用。

馆长完全不知道博物馆进来一个无法无天的小祖宗,他此时正拍着报纸打电话给媒体,和他们争论报道的不实之处。什么呼吸困难,不会是记者怕没有噱头,特意折腾出来的报道吧!别以为他老头子不知道什么叫炒作!那帮记者是挖空心思想找新闻想疯了吧?

助手敲门进办公室的时候,正好看到馆长在引经据典不带脏字地骂对方,便百无聊赖地站在那里等自家馆长骂了个痛快,好半天后才挂上了电话。

“什么事?”馆长的语气并不太好,他虽然觉得瓷器展中那尊影青俑有点问题,但这样被媒体捅出来用莫须有的原因昭告天下,他还是很恼羞成怒的。

“馆长,那尊影青俑的成分报告出来了。”助手适时地收敛表情,严肃地递过来一摞装订好的文件。

馆长赶紧接过翻了翻,视线停留在某一行数据上,难以置信地推了推眼镜。“氧化硅、氧化铝和氧化钙…”

“是的,馆长,那尊影青俑的成分确实有问题。并不是一般瓷器那样都是硅酸盐结构。”助手也觉得惊讶,“在自然界中,氧化钙的来源并不多,所以一般是选择动物的骨粉作为氧化钙的来源。那尊影青俑如果推断没错的话,应该是世界上第一件真正的骨瓷,这种发现完全可以推翻了骨瓷是世界上唯一由西方人发明的瓷种这项定义!这比西方的骨瓷提前了五百年啊!馆长!这是跨时代的发现啊!”

馆长没有理会越说越激动的助手,而是摘下了眼镜揉了揉酸痛的鼻梁。

怪不得他总觉得那尊影青俑哪里不对劲,是因为重量有问题。同体积的骨质瓷总是要比泥土烧制的陶瓷轻许多的,而且质地也有些许差别,手感也很微妙。

终于找到了那尊影青俑到底问题在哪里,馆长心中的一块大石也落了地,他重新戴上眼镜,对聒噪激动的助手冷哼了一声道:“天真的少年,这是个陪葬品,你觉得这里面的成分,会是和西方一样是牛骨吗?”

助手的声音戛然而止,年轻的脸上写满了惊悚,立刻就觉得办公室里的温度骤降了好几度。

西方的骨质瓷之中用的是牛骨,那么…馆长的意思…那尊影青俑…是用…人骨烧制的?

而就在此时,离这间办公室不远的地方,走走停停的汤远终于在小白蛇的指挥下停了下来。

他面前的展柜之中,静静地跪着一尊影青俑。

其实就算不是小白蛇用尾巴尖拍打他,汤远也会在这个展柜前停下来。

并不是因为这尊影青俑烧制地栩栩如生或者线条流畅,而是这尊影青俑被两条细细的丝线紧紧地缠缚住了脖颈,而两条丝线的两端都被牢牢地固定在了底座四角,乍看上去,就像这尊影青俑正在受刑。

“我勒了个去…这种防震丝线的绑法也太牛掰了…”汤远怕在一尘不染的展柜上留下指纹,只是尽可能地凑在玻璃上细看。他也不是没见过这种防震丝线,博物馆中为了怕瓷器或者玉器因为地震而倾倒,导致不必要的损伤,所以在重心比较高的古董上都会固定底座或者系有防震丝线。但这样绑防震丝线如同绑犯人的方式,还真是头一次看到。汤远环顾了一下四周,吐槽道:“不过这展厅摆得有意思,每个展览品都按照后天八卦图摆,阳升阴降,实为压制这尊影青俑…可是,还是看起来很奇怪,这种束缚的方式…我的小祖宗,这尊影青俑就算你不说,我也觉得有邪气冲天。但这样,你怎么吸它的灵气啊?”

小白蛇不屑地探出了头,可是吐出的鲜红的蛇信还未碰到展柜的玻璃罩,就被汤远拽了回来。

“嗷!别咬,有人来了。”汤远把气急败坏的小白蛇塞回怀里,表面上不慌不忙地退了几步,看着冲进展厅的几个人。

很快,几扇白色的屏风便在这个展柜的四周竖了起来,几个保安站在了屏风外面,严禁外人靠近。事实上,整个展厅之内的参观人员,满打满算也就汤远一个。而且从屏风的缝隙间瞄去,汤远也能看得到工作人员正在打开展柜。记得冲进来的几个人中有人拿着一个锦盒,看情况应该是打算把这尊影青俑从展柜之中回收不再展览的架势。

看这严阵以待的情况,汤远无奈地耸耸肩,低声和脖子上的小祖宗商量:“小露露,应该是不会有机会了,我们还是换个古董吧?乖…你看那边有个元青花的罐子好像不错…唔…好好,我们再看会儿。”

再次屈服于小白蛇的欺压下,汤远做出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在安全距离外踮脚张望。反正他是孩子,孩子好奇也是允许的,倒真是没有人过来让他走开。馆长也没注意到在几步外还有一人一蛇对这尊影青俑虎视眈眈,他想的是万一这尊影青俑被媒体知道是用人的骨灰制成的,估计又会掀起轩然大波。实际上在他看来,用人的骨灰还是动物的骨灰制成没有任何区别。用活人殉葬的习俗,到明朝的时候还存在呢,相比之下骨质瓷还能含蓄一些。况且,证明了这尊影青俑是骨质瓷,研究价值就更大了,也有可能真是那个古墓的殉葬品,暂停展览去继续鉴定比较好。

不过,馆长还是稍微犹豫了一下,因为在他办这个展览之前,由于不知道影青俑哪里不对劲,特意按照老板曾经说过的风水卦象摆放了展柜,而且那两条缠住影青俑的防震丝线,也不是一般的丝线,而是经过符箓缠绕过的特殊丝线,是很久以前从老板那里索要来的。老板曾经也说过,一旦用上这种符箓丝线,不要擅动,最好等他亲自来取下丝线。

可现在已经知道了缘由,就没必要这样如临大敌了吧?而且老板现在也行踪不明,想让他来解除丝线也找不到人吧?虽然馆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但多半还是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此时见玻璃柜已经打开,便挽起袖子戴好手套,亲自解开了丝线,打算回收这尊影青俑。

当绷紧的丝线瘫软下来的那一刻,馆长眼睁睁地看着那两条丝线微弱的闪了一下光后,便如同冰雪融化般,消融在空气中。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就发觉面前视线一花,等再回过神时,就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虚空之中,而在他的对面,那尊影青俑不断地变大,一直增长到与正常人比例差不多才停止下来。

馆长正目瞪口呆,还想细看的时候,就见这具影青俑倏然间白光大作,就消失在他面前。

很快,几扇白色的屏风便在这个展柜的四周竖了起来,几个保安站在了屏风外面,严禁外人靠近。事实上,整个展厅之内的参观人员,满打满算也就汤远一个。而且从屏风的缝隙间瞄去,汤远也能看得到工作人员正在打开展柜。记得冲进来的几个人中有人拿着一个锦盒,看情况应该是打算把这尊影青俑从展柜之中回收不再展览的架势。

看这严阵以待的情况,汤远无奈地耸耸肩,低声和脖子上的小祖宗商量:“小露露,应该是不会有机会了,我们还是换个古董吧?乖…你看那边有个元青花的罐子好像不错…唔…好好,我们再看会儿。”

再次屈服于小白蛇的欺压下,汤远做出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在安全距离外踮脚张望。反正他是孩子,孩子好奇也是允许的,倒真是没有人过来让他走开。

馆长也没注意到在几步外还有一人一蛇对这尊影青俑虎视眈眈,他想的是万一这尊影青俑被媒体知道是用人的骨灰制成的,估计又会掀起轩然大波。实际上在他看来,用人的骨灰还是动物的骨灰制成没有任何区别。用活人殉葬的习俗,到明朝的时候还存在呢,相比之下骨质瓷还能含蓄一些。况且,证明了这尊影青俑是骨质瓷,研究价值就更大了,也有可能真是那个古墓的殉葬品,暂停展览去继续鉴定比较好。

不过,馆长还是稍微犹豫了一下,因为在他办这个展览之前,由于不知道影青俑哪里不对劲,特意按照老板曾经说过的风水卦象摆放了展柜,而且那两条缠住影青俑的防震丝线,也不是一般的丝线,而是经过符箓缠绕过的特殊丝线,是很久以前从老板那里索要来的。老板曾经也说过,一旦用上这种符箓丝线,不要擅动,最好等他亲自来取下丝线。

可现在已经知道了缘由,就没必要这样如临大敌了吧?而且老板现在也行踪不明,想让他来解除丝线也找不到人吧?虽然馆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但多半还是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此时见玻璃柜已经打开,便挽起袖子戴好手套,亲自解开了丝线,打算回收这尊影青俑。

当绷紧的丝线瘫软下来的那一刻,馆长眼睁睁地看着那两条丝线微弱的闪了一下光后,便如同冰雪融化般,消融在空气中。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就发觉面前视线一花,等再回过神时,就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虚空之中,而在他的对面,那尊影青俑不断地变大,一直增长到与正常人比例差不多才停止下来。

馆长正目瞪口呆,还想细看的时候,就见这具影青俑倏然间白光大作,就消失在他面前。

眼前一花,馆长发现自己还是站在博物馆中,身边的助手小心翼翼地唤着“馆长”,而他手中正拿着那尊影青俑,好像是维持这个姿势有很长时间了。

怔神了片刻,馆长把影青俑放进了锦盒内,而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馆长总觉得这影青俑上的釉色黯淡了许多,就像是忽然失去了某种灵气。

馆长轻轻地叹了口气,也许,刚刚的那一刻,消散的是高泰祥的怨念。

不过也好,一切烟消云散。

老板低头看着手中的涅罗盘,罗盘上的指针正不安地晃动着,老板的神情也在摇曳的烛火中阴晴不定。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扶苏端着刚刚沏好的茶走了进来,关心地问道。他穿着一身素白汉服长袍,更显得他身姿挺拔宛如修竹,过长的刘海遮住了他半边脸的伤痕,漏在外面的脸容看上去倒是英俊无匹。他特意用左手放下茶壶,把右手深深地藏在袖筒中。

老板并没有注意到扶苏的异状,他垂下眼帘,用手拨动了一下涅罗盘之上的指针,看着指针滴溜溜地转了几圈,最后安静地停留在了其中一个卦象上。

“好像…有什么东西醒了…”老板微微地叹了口气,伸手拿起一杯倒好的热茶,“公子可知俑否?”

“仲尼曰:‘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为其像人而用之也。孔子谓为刍灵者善,谓为俑者不仁,殆于用人乎哉。”扶苏倒是非常怀念这种与老板讨论的氛围,坐下来后双手交握抱胸拢起袖筒,笑着道,“俑其实就是刍灵,代替活人殉葬用的陪葬品。怎么忽然想起提起这个?”

“想起来以前遇到的一件事。”老板抿了口茶,便把茶杯握在手中摩挲。他们身在一处寂静的山庄,周围山峦连绵,他的眼神投往窗外苍翠的森林,像是回到了几百年前。“有一个傀儡般的皇帝和一个权倾朝野的相国,在皇城被异族攻破的时候,分别率兵突围逃了。”

“哦?还有此事?”扶苏一睡两千余年,虽然醒来了之后恶补了历史,但也不可能所有史实都巨细无遗地知道,闻言便极有兴趣地思索起来。“他们分兵而逃,定是想要分散异族追兵,但若是被敌方逼迫到皇城都被破了的地步,他们也跑不远的。”

“没错,他们不能同时被俘,所以是分开逃走的。”

“哦?不能同时被俘…这估计是异族其实是需要一个代理人来管理这个国家的吧?所以…”

“是的,所以皇帝和相国,最后只能活一个。”

“那后来呢?到底谁活了下来?喏,说起来,先被俘的人,反而有最大的生还机会,因为他可以先投降。”

“那皇帝在登基之前,曾经和辅佐他的相国做了一个约定,承诺自己会死在对方前面。”

“居然还有这么窝囊的皇帝?好吧,最后死的肯定是那个皇帝了。”

“相国先被捕了,但他拒不投降,异族只好当着他的臣民,把他斩于众人面前。”

“…他,这是为了皇帝能活下来,所以才不给自己留后路吗…”扶苏闻言心绪极为复杂,在他看来一个权倾朝野的相国,居然能为一个傀儡皇帝牺牲至此,这根本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不过他略一想,也能理解那相国的用心。权倾朝野的相国,肯定是宁折不弯,绝对无法忍受臣服于异族,所以他宁肯死,也要把机会留给皇帝,希望对方能带领着族人把他们的国家延续下去,哪怕只有一线生机。

“是的。”老板惆怅地叹了口气,“只是那皇帝最后也没活过几年,因为异族最终嫌他太过于强硬,不好控制,便暗杀了他,扶植了他弟弟当代理总管…”

这下扶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双目盯着已经微凉的茶,陷入了沉默。

老板想起了很久以前,那个苦苦哀求,想要赎罪的青年。

他把自己的骨灰炼成影青俑,永远跪在黑暗中,为挚友守墓。

那股怨念,恐怕是盗那人无法承受得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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