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一切都发生了变化。比尼领着塞里蒙和西弗娜来到了路障另一端看上去非常舒适、安逸的住所:有坐垫、窗帘、一排看上去装食物的罐子。一位苗条的年轻女人躺在那儿,她的左脚缠着绷带。她看上去身体虚弱,有点发烧,但是当其他人走进来时,她露出了短暂而微弱的微笑。

比尼说:“你不记得雷斯塔717了吗,塞里蒙?”“雷斯塔,这位是考古系的西弗娜89。我

给你讲起过她的……她的考古发现证明在遥远的过去曾经发生过城市燃烧的事件……雷斯塔是我的助手。”他对西弗娜说。

塞里蒙在过去两年中与比尼交往时,见到过雷斯塔几次。可是,那是另一个时代的事了,那个时代已经消亡而不存在。他几乎没有认出她,他记得她是一位身材苗条的漂亮女人,总显得装束讲究,待人随和。可是现在…………现在!他所认识的雷斯塔,却变成了一位面容削瘦、虚弱、憔悴的女孩……一位眼窝深陷、头发焦松像魔鬼一样的女孩。

自从日暮以来真的才过几周的时间吗?突然,怎么就像过了许多年一样。就像过了一段漫长的时期……几个地质纪元年代一样……

比尼说道:“我这儿有点白兰地,塞里蒙。”

塞里蒙睁大了眼睛。“当真?你知道我有好久没有喝过酒了吗?真富有讽刺意味儿,比尼。你这样一位绝对戒酒主义者,曾经还是我好言相劝,你才呷了一口塔诺醇……而现在你这儿居然藏着世界上最后一瓶白兰地!‘

“西弗娜,你喝吗?”比尼问道。

“请来一小点。”

“我们大家都只来一点。”他为他们倒了极小量的酒。

当白兰地开始温热着他时,塞里蒙说:“比尼,外面是怎么回事儿?检查又是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检查队?”

“一点不知道”。

“日暮以来,你们俩都到哪里去?’

“大多数时间在森林里,然后,遭到一些流氓的毒打。西弗娜发现了我,把我带到了大学隐避所。在那里,他们又给我留下创伤。前两天我们一直在这儿的公路上艰苦跋涉,希望能够赶到阿姆甘多。”

“如此说来,你知道阿姆甘多啰?”

“是间接从你那里知道的。”塞里蒙说,“我在森林里遇见了谢林。一定是你离开以后,他去了隐避所,看见了你关于去阿姆甘多的通知。他告诉了我,我又告诉了西弗娜,我们便一块儿出发到那儿去。”

“和谢林在一起?”比尼问,“那他现在在哪里?”

“他没和我们在一起。他几天前与我分手后……独自一人去了阿姆甘多,而我却留在萨罗城寻找西弗娜,我不知道他怎么样啦……如果你能匀出一点的话,我想再呷一小口白兰地,行吗,比尼?接下来你给我讲讲搜查队的情况吧。”

比尼再次为塞里蒙倒了一小点酒。他朝西弗娜瞟了一眼,她摇了摇头。

接着他不安地说:“如果谢林独自一人赶路的话,他大概遇到了麻烦,不是一般的麻烦。打我在这儿起,他肯定没有经过这条路。对任何希望赶往阿姆甘多的人来说,大南部公路是出萨罗城的惟一线路。我们得派出一队侦察队去寻找他。至于搜查站,是新时玩的一项特别行动。这是一处官方搜查站,大南部公路上各个省的省界处都设有一处。”

“我们离萨罗城仅有几英里,”塞里蒙说,“这儿仍然属于萨罗省,比尼。”

“不完全是。以前的省政府已消失啦,萨罗城剩下的部分均已被瓜分……我听说火焰派教徒在城那边的占据了相当大的部分,而森林及大学周围的地区已在一个叫阿尔剃诺尔的人的控制之下,他操纵着一个自称为消防巡逻队,近似部队团体。也许,你们已遇见过他们啦。”

西弗娜说:“几天前我在消防巡逻队里当一名官员,我带的这条绿色围巾是他们的官员标志。”

比尼说:“那么你知道发生的事情啰。旧的体制已瓦解……一百万个小政府像雨后春笋般地冒出来。现在你所处的位置是夏兴省,从这儿沿公路下去约7英里是它管辖的范围。当你们到达下一个检查站时,你们便到达了六阳省。再住下是戈德楠省,接着是日光省,那后面是……嗳,我记不清了,不过,只要人们继续往前行走只要每隔几日他们就会到达一个新的省份。”

“还有检查站是怎么回事?”塞里蒙有些迫不及待。

“新的偏执狂,每个人都怕点火者。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是一群疯子,他们认为日暮时发生的一切特别好玩。他们到处点火烧东西。我知道,日食之夜,人们惊慌失措,为了赶走星星,将三分之一的萨罗城烧毁。之后的一段时间,尽管星星已经退去,另外的三分之一仍未摆脱厄运。这事真令人恶心。所以,那些神智或多或少还健全的人……你们也算在其中吧,也许你们有些惊讶……正在搜查每个人身上的点火装置,火材、打火机、袖珍枪,或是其它任何能够发火的东西都将禁止……”

“城郊发生的事情也一样。”西弗娜说,‘消防巡逻队就是那样干的。阿尔剃诺尔和他手下的人才享有使用火的特权。“

“我在森林里打算为自己煮顿饭的时候,遭到了他们的袭击。”塞里蒙说,“我猜他们也是搜查人员。要不是西弗娜在关键时刻赶来救我,就像刚才你救我们那样,那我就被打死了。”

“唔,”比尼说,“我不知道你在森林里遇见的是什么人,但是,在这儿,搜查是处理同样问题的正规仪式。这里到处都搜查,每个人都必须接受搜查,从不放松。怀疑心理是普遍存在的,无人例外。它就像发高烧一样……人人都会害怕。只有极少的像阿尔剃诺尔的消防巡逻队那样的精锐部队,才能携带可燃物。在每个边界处,你得向那里的临时权威们上交你的发火装置。你无妨把那些袖珍枪留在我这儿,塞里蒙,带着它们你将永远到达不了阿姆甘多。”

“没有它们,我们才会永远到达不了那里!”塞里蒙说。

比尼耸耸肩。“也许是的,也许不是。你继续朝南走的话,你肯定得上缴它们,那是不可避免的。你知道,下一次你遇上搜查队的话,我就不会在那里将搜查人员打发掉了。”

对此,塞里蒙沉思了一下。

“那么,怎样才能使他们听你的呢?”他问道,“你是这儿搜查队的头吗?”

比尼大笑着说:“搜查队长?谈不上。但他们尊重我。你瞧,我是他们的客座教授。有些地方大学职员受到人们的憎恶,你知道吗?一看见就被一窝蜂的疯子杀掉,因为,他们认为日食是我们造成的,而且正在准备制造另一个日食。但这儿却不同,在这里他们认为我的聪明才智很有用……我能够向邻省传递外交方面信息,能够使坏的东西重新运转过来,我甚至能向他们解释黑暗为什么不会再回来,为什么两千年后还会看到星星。他们觉得受到了极大的安慰,所以,我便在他们之中安顿下来了。他们给我们吃的,照顾雷斯塔,我给他们出主意。这是一种很好的共生关系。”

“谢林告诉我你打算去阿姆甘多。”塞里蒙说。

“曾经是,”比尼说,“阿姆甘多是你我之辈应该去的地方。可是雷斯塔和我在路途遇上了麻烦。你听见我刚才说的,疯子们在力图捕捉大学职员并力图杀死他们吗?当我们向南穿过郊区朝高速路走时,差点儿被一帮疯子抓住。现在,所有森林南边的邻里地区已被那些狂妄的暂居者占据。”

“我们也遇见过一些。”塞里蒙说道。

“那你知道啰,我们被一群人包围着。他们从我们的谈吐判断,我们是受过教育的知识分子,接着有人便认出了我……认出了我,塞里蒙,从与你的专栏文章配发的照片上,那时,你正在采访我关于日食的事呢!接着,他便说,我是天文台的,我是使星星呈现的那个人。”一时比尼目光茫然,“我想,迟两分钟,雷斯塔和我就难以逃脱,这些疯子正想把我们捆在灯柱上。突然来了另一帮疯子,分散了他们的注意力。我想,这真是天意。他们边大喊着,边扔瓶子,手里挥舞着菜刀,他们的注意力不能很长时间地集中在一件事情上。但是,当我们爬过两幢被烧毁的楼房中间的小路时,雷斯塔的腿被破玻璃划伤了。当我们赶到这条遥远的公路南端时,腿感染严重,她再也走不动啦。”

“我明白了。”难怪她看起来如此的糟,塞里蒙暗暗想。

“我们还算幸运,复兴省边界警卫需要一名教授,他们把我们带了进去。我们在这儿已有一周,或许10天的时间了。我估计如果一切顺利的话,雷斯塔再过一周,或者两周,便能够重新上路了。然后,我将请本省头头给我们开一张通行证,这样,我们至少可以安全地通过接下来的几个省,从而赶往阿姆甘多。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欢迎你们和我们呆在一块儿,直到雷斯塔的伤好可以一块儿去南部。当然啰,那样做也较安全些……你找我,布特拉?”

那位在空地上企图搜查塞里蒙的高个男人,将头从比尼那小房间的窗帘里伸了进来。“信使刚到,教授。通过帝国省送来了市里的一些消息,我们不大看得懂。”

“给我看看,”比尼说,伸出手从那人手里接过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条,转身对塞里蒙说,“信使们一直在各新省份之间来回跑动。位于高速公路之北部与东部的帝国,紧紧地与城市相连。这些搜查人员大多数的阅读能力不是很好,星星呈现似乎已损坏了他们大脑的语言中枢,或什么的。”

比尼闭口不说话了,开始浏览起那张纸条来。他皱皱眉头,噘起嘴唇,就日暮后人们的书法及拼写咕哝了一阵,一会儿他表情忧郁起来。

“天啊!”他叫起来,“最可悲、可怕的……”他的手在颤抖。他看着塞里蒙,眼神发狂。

“比尼!怎么啦?”

比尼带着忧郁的神情说:“火焰派教徒朝这边来了,他们已集合了一支军队,准备沿路向阿姆甘多行进,扫除出现在公路沿岸的新的小省级政府。当他们到达阿姆甘多时,他们将捣毁在那里重建的任何形式的政府机构,宣称自己是共和国惟一合法的具有实权的统治势力。”

塞里蒙感觉到西弗娜的手指抠进他的手臂,他转过身,看见她脸上布满了恐怖的神情。他知道自己的表情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朝……这边……来……”他语气缓慢地说,“一支教徒组成的军队。”

“塞里蒙,西弗娜……你们得离开这里,”比尼说,“马上走。如果教徒们到来时,你们还在这儿的话,那么,一切都完了。”

“你是说去阿姆甘多?”塞里蒙问。

“对,不要再耽误一分钟了。曾经在隐避所的全体大学职工在那里,还有其它大学来的人,以及来自共和国各地的知识分子。你和西弗娜得去警告他们赶快分散。如果教徒们到达时他们还在阿姆甘多的话,蒙迪尔会一并捣毁这个国家将来可能拥有的、所有合法政府的中心,他甚至会下令大批地处罚大学职员……瞧,无论怎样,我会给你们开一张能通过沿途几个搜查站的通行证,但是,一旦你们超越了我们的管辖范围,那你们就得服从搜查,让他们从你们身上拿走他们所要的东西,然后继续朝南行走。你们不能再次让拒绝搜查之类的事情分散你们的精力了,在阿姆甘多的人们必须得到警告,塞里蒙!”

“那你怎么办?你打算呆在这里?”

比尼显得有些迷惑。“我还能干什么呢?”

“可是……当教徒们赶来……”

“当他们来的时候,我就随他们处置啦,你总不会让我抛下雷斯塔,和你们一同逃到阿姆甘多去吧?”

“哦……不……”

“那么我别无选择。对吧?对吧?我得呆在这儿,和雷斯塔一道。”

塞里蒙的头开始疼起来,他用手按着双眼。

西弗娜说:“已别无它路,塞里蒙。”

“我知道,我知道。但一想到蒙迪尔和他的手下将比尼这样一位有价值的人当成俘虏……将他处以死刑,这又有什么两样……”

比尼带着微笑,将手放在塞里蒙的前臂上。“谁知道呢?也许蒙迪尔会像养宠物一样,在身边养两个受宠的教授呢。无论怎样,我的处境现在是次要的了,我的职责是和雷斯塔在一起。你的职责是上路……尽快地跑向阿姆甘多。来吧,我给你们弄顿饭,然后,给你们准备一些官样文件,你们将它们带起上路。”他停了一下。“给,你们也会需要这个的。”他把剩下的不到一盎斯重的白兰地倒进塞里蒙的空杯里,“干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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