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岁的胡来来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决定听李寒秋的话,打算从现在开始,利用自身优势,采取死缠烂打模式,以烦死叶孟沉为己任。

如今,这个烦死人计划已经持续了七年之久,并且还在继续。

和上次在拳击场不同,今天的见面就属于正常情况,而且还是时隔四个月之久,所以胡来来不用再藏着掖着,二话不说,直接张开双臂,朝他飞奔而去。

反正每次她对叶孟沉都逃不过“一叫二跳三强抱”的魔咒。

当然也逃不过“强抱不到”的悲惨命运。

就在胡来来距离目标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一道漫不经心的视线忽然投向她,其中无雨也无晴,却制止了她的动作,让她连忙把双手老实背在身后,同时踩了急刹车。

摇摇晃晃地站稳后,她的嘴边依然挂着一对甜甜的小括弧,快乐得像是攒了一冬天松果的小松鼠,兴奋道:“你怎么在这儿!”

“路过。”

和她的兴高采烈比起来,叶孟沉显得平静得多,脸上没什么表情,确实只是路过这里,至于刚才那一幕,撞见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一思及此,他的目光重新落在包厢门口,眼睛里流动着危险的光,很快又被新吐出的烟圈模糊,意有所指道:“第九十九封情书?”

“……”

四个月前的夜晚和这个奇怪的称呼一同涌入大脑,胡来来收起笑容,心想这次不能再沉默了,否则到时候又多出一个不能找他的封印,岂不是亏大发了。

于是她一边摇头摆手地否认,一边用眼神示意金钱先进去,却见他一动不动,最后干脆拉着男人远离是非地,再次郑重澄清道:“我发誓,我俩真的只是同学!”

这是大实话。

一直以来,胡来来都觉得对方只是拿自己寻开心,所以没把情书当真过,说完后又赶紧换了个开心的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

“你看,我们今天难得有缘相见,可不可以给我打个折啊?毕竟有钱也不能随便挥霍对吧。”

话说得倒是好听,可逃避问题的意图太过明显,好在叶孟沉没拆穿,睨了眼被她挽着的手臂,同意了她的要求,胡来来一听,瞬间回过神来,没想到随口胡说的鬼话也能成真。

“真的么!几折?”

“骨折。”

“……”果然事出反常必有妖。

胡来来鼓了鼓脸颊,知道他的阴晴不定是因为不满她的出现,于是提醒道:“我已经十八岁了,可以随意进出这里了。”

其实严格来讲,如果以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为准,她还差一个多月才成年,因为当年上户口的时候登错了,所以叶孟沉只当她是在炫耀,一声嗤笑从唇角溢出,为她的不知天高地厚。

“怎么,鸟大了,什么林子都敢钻?”

他语带嘲讽,但胡来来只挑自己感兴趣的部分听,立马捂住嘴巴,只露出一双水灵灵的眼睛,上睑缘有着柔和的圆圆的弧度,看上去就像饱满的杏仁,此刻写满了不可置信。

“哦莫莫,鸟——大了?你该不会是在和我开黄腔吧?”

这段情绪充沛的控诉可以说是十分逼真,对此,叶孟沉见怪不见,等着她接下来的表演,果然很快又听她得意道:“不过开黄腔也没关系,反正我已经十八岁了。”

这是她今晚第二次强调年龄。

原本漠不关心的男人终于被引起注意,指间的烟头抬起又放下,脚步一顿,回头看她,似乎这才发现她早已不再是以前那个穿着尿不湿,每次都亲他一脸口水的奶娃娃了。

让异性着迷的特质如今已经显露头角,就藏在小姑娘的锁骨里。

可惜他的眼睛里只有那一身吊带短裤,眉头一皱,似是不悦,话题回到最初,不自觉地拿出老父亲管教叛逆女儿的姿态,审视道:“十八岁就能穿得不成体统了?”

不成体统?

胡来来自我打量了一番,没觉得哪里过分,倒是没想到能从他的嘴里听见这么具有年代感的成语,莫名觉得好玩,忍不住和他开玩笑。

“对啊,不光可以穿得不成体统,而且还可以活得不成体统,所以你以后千万不要随便勾引我,毕竟我这人经不起诱惑,如果到时候没把持住,对你做出丧尽天良的事怎么办?”

闻言,叶孟沉眼皮微垂,不带温度的视线落在那一双细腿上,丈量着裸.露在空气中的每一寸肌肤,而后眸色和嗓音一同慢慢变冷,毫不留情道:“腿打断。”

“……别啊。”胡来来没有察觉他的异样,也没把这个警告当回事儿,回答得很顺口,“都说祸不及妻儿,你再生气也不能把自己的第三条腿打断吧,又不是它的错。”

第三条腿?呵。

曲折蜿蜒的抄手游廊上没什么人走动,只听得见蝉鸣,安静而嘈杂,叶孟沉抽完最后一口烟,在垃圾桶上捻灭烟头,眯缝着眼,低声道:“你是在和我开黄腔?”

空气里隐约有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虽然胡来来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但对他的一些习惯烂熟于心,知道他心烦的时候会抽烟,现在这副神情是有点不爽的表现,搞不好下一秒真的会把她吊起来打。

不过她没打退堂鼓,还拿肩膀轻轻撞了他一下,用着不知道哪里学来的轻佻语气,缓和了一下紧张的气氛,笑眯眯道:“礼尚往来嘛,应该的。”

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流氓气。

叶孟沉睨了眼被撞的地方,不甚明朗的情绪全都积攒在漂亮的黑眸里,懒得再搭理她,否则她准会继续顺着竿子往上爬,三番五次停下的脚步再次启程。

见状,碰壁的人终于正经起来,追了上去,谁知这时一个矮矮胖胖的男人突然从走廊另一端跑来,恭敬的语气中夹杂着忐忑,喘气道:“叶……叶先生,您找我?”

他的脚步未停,走过一盏又一盏的宫灯,深浅不一的暗影在他的眉间发梢起起落落,如同一座座连绵的山丘,连看都没有看胖经理一眼,嗓音散漫,直接交代道:“记住这张脸。”

胖经理不明所以,还以为她是要特别招待的贵宾,立马对她进行了全方位的扫描,可胡来来识破了这个命令的真正用意,挡在他的面前,生气道:“你怎么能这样对我赶尽杀绝!”

为了不被看见,她连忙遮住脸,只给水亮亮的眼睛留了个透气的地儿,通过比剪刀手的方式,可惜抗议被无视了,对话依然在叶孟沉和胖经理之间进行。

“如果还有下次,你应该知道后果。”

“……您放心,我们一定全面拉黑这位小姐!”胖经理擦了擦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做出保证后又补充道,“您要的车已经安排好了。”

一听这话,胡来来突然意识到后面还有更大的阴谋,急忙看了看四周,发现他们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会所门口,于是立马停下。

她一言不发地望着面前的人,像是无声控诉。

见她小脸上嵌着的两颗杏仁似乎沾了点新鲜的露水,一副随时要哭的样子,叶孟沉的太阳穴一跳,摸着烟盒的手蠢蠢欲动,警告道:“不准假哭。”

“……”

胡来来更委屈了,心想自己哪里是假哭,她是真的想哭啊,毕竟时隔四个月的命运偶遇就这样惨淡收场,能不哭么。

谁知道在第一滴眼泪出炉之前,她又听叶孟沉说道:“你的生日礼物在车上。”

眼睛里的火簇瞬间被点燃,把眼底的湿润烘干,胡来来想也没想,立刻往台阶下冲,像是生怕礼物跑走,一头扎进车里,却发现哪有什么生日礼物。

可惜为时已晚。

随着落锁声的响起,启动的轿车驶了出去,让她失去下车的机会,所以她唯一能做的只有紧紧贴在车窗上,压扁了脸,眼睁睁看着台阶上的人消失在夜色中。

作为帮凶的胖经理有点于心不忍,想起了第一次骗女儿上幼儿园的场景。为了减少内心的罪恶感,他想了想,提醒道:“对了,叶先生,刚贺先生见你一直没来,他懒得等,先走了。”

“……操!”

其实被叶定章断了经济来源也不完全是一件坏事,至少叶孟沉终于愿意定下来,正儿八经开个公司了,而他今天来会所就是为了找贺霆舟谈投资的事。

不过现在人都走了,还谈个屁。

回家补觉。

然而就连这样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也很快结束在第二天的大清早。

听见孟素声音的时候,时钟正好跳到九点整,叶孟沉没搭理,继续睡,外面的说话声却没有断,也不知道在念叨什么,直到走进卧室才让人听清楚,又是一些老生常谈的话题。

“你说你爷爷为了胡家那姑娘,居然把你逼到这种份上,连我和你爸都不能给你钱,真是太狠心了,不过你别担心,妈妈永远站在你这边。对了,上次妈妈给你看的那些照片有没有喜欢的?”

一堆废话只为最后一句重点做铺垫,叶孟沉已经习惯了这种声东击西的套路,压根儿不记得什么照片的事,敷衍道:“没有。”

幸好孟素没听出什么来,继续担忧,继续细数着胡来来的不好。

“你看你,一点都不着急,反正你现在得抓紧时间解除那门娃娃亲,否则你爷爷以后准逼你和那小姑娘结婚。真不知道老爷子为什么喜欢她,感觉她也不怎么样……”

平静的窗外忽然起了一阵风,叶孟沉终于睁开眼睛。

卧室里窗帘翻飞,窥探已久的阳光趁机而入,纷纷潜伏在他的眼底,像是触发了什么开关,让他的眼前开始莫名闪现许多零碎片段,全和胡来来有关,如同她不安分的性格,没有一帧重复。

半晌后,他打断了孟素持续不断的不满言论。

“妈,她是不怎么样。”

这话听上去像是赞同她的观点,可嗓音里没了以往的冷淡,甚至蕴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炫耀,仿佛自家闺女有了出息,护起短来连自己都黑。

“但至少比你儿子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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