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生上了饮料,葛晓霖把一杯奶茶推到了米绪面前,他却没接,目光有些直愣愣的看着虚空处。

米绪在等着陈羽宗的回复,但是陈羽宗却没说话,反而是那位女士又开口了。

她说:“你一向懂事,让我放心,也让我骄傲,你已经长大了,这些年我也从来没有干涉过你的决定,但是有时候某些环境会让人身处其中,以致被一些情绪影响了正常的理性判断,这些我和你父亲都曾经历过,而这时候旁人适当的提醒是很重要的,如果你足够聪明,就不该让你的人生出现莫名的弯路。”

陈羽宗终于道:“这不是弯路……”

对面的人却不这么认为:“至少现在他干涉到了你生活原本的节奏,你敢说如果没有那些额外的考量,你还会留在这里耗时间吗?羽宗,你比我清楚你现在最该做的是什么,时机、条件、人选都已经成熟,你最该做的是在最好的时间抓住它,而不是拖延下去,留下除了原地踏步没有任何用处,早走晚走都要走,何不潇洒一点呢?”

陈羽宗转头望向窗外,夜幕降临,街上来来回回的人流不少,璀璨的霓虹交织,就他这个角度能清楚的看清对面“武火快烧”四个大字,也是这一次米绪请他吃饭的目的地。

“学生时代的爱情很美好,尽管也许我未必认同你的选择,但是这并不是我这一次来的主要目的,相比于此我更关心你的前途,或许你以为你耽误的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留学机会,但是一年的时间太久了,很多想法也许都会因此而改变,包括你在学业上的热情、你的进取心,和其他的机遇,羽宗,你不该冒这个险。你明白我的意思,对不对?”

陈羽宗的视线从窗外转了过来,看向对面的人,也就是他的母亲,罗珏。

陈羽宗说:“对,所以……我会走的。”

“——咣当!”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在不远处响起,陈羽宗察觉到什么,猛然回头,就看见谢亦骞和葛晓霖坐在身后不远处的桌边看着他们。

陈羽宗心内一凛,左右看了看,起身问道:“他呢?”

葛晓霖冷冷地别开眼没说话。

谢亦骞则弯腰捡起地上被他摔碎了的咖啡杯,招呼服务生来清理。

“走了啊……”他笑了笑,“刚从你身边过去的,你没注意吗?!”转而又小声感叹,“我错怪他了,那忍术还是学得不一般……”

葛晓霖以为陈羽宗会面色大变,或者丢下一句“他往哪里走了?”就急忙追出去,但是对方却没有,不仅没有,陈羽宗还一派淡然地又坐了回去,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葛晓霖瞪着陈羽宗半晌,好像确认了他的真实态度后,扔下勺子,起身朝米绪离开的方向跑了出去。

谢亦骞望着葛晓霖的背影倒是皱起了眉,脸上玩味的笑容也收了起来,对上罗珏看过来的洞悉目光,他挺直了腰板叫了声:“阿姨……”

罗珏颔首,微微笑说:“亦骞,我们也有一阵不见了吧,你父母好吗?”

如果罗珏和陈羽宗不坐在一起的话,也许你未必会觉得他们有什么相像之处,毕竟外表看上去他们是完全两种风格的气质,但是母子牵绊必然非同一般,尽管陈羽宗平时低调再低调,但是他那种华丽张扬的属性完全继承自眼前的女人,这一家子的闪光度哪怕给丢煤窑里封了盖估计都没办法随便抹杀,就好像此刻罗珏笑起来,你就会觉得这小小的一个咖啡厅都要盛不下那种光芒了

但是谢亦骞从小被她看着长大,他可是深知罗珏的脾性,和自家那两位火了能把屋顶都掀了的父母不同,这位阿姨清清冷冷的,谢亦骞也从没见过她发火,可别说他,就连夏淼淼打小遇上罗珏都莫名的不敢吭声,要不然也不会一听说这事儿夏淼淼就心急火燎让他过来了,自己却躲在后头。

“阿姨,”谢亦骞一番琢磨,又看了眼低着头的陈羽宗,还是决定问清楚,“我只想确认一下,是……我哥给您打的电话吗?”瞧对方态度,显然已是把陈羽宗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怕是连米绪的也逃不过。

罗珏喝了口咖啡,声调依旧轻柔:“亦骞,你从小就聪明,长大了条件也那么好,不过,你也要好好的,别老是让你父母担心,也让你哥哥操心,我这次来的急,改天找个时间请他们吃饭,也谢谢亦炀一直以来对羽宗的照顾。”

谢亦骞跟被掐了尾巴的兔子似的,罗珏那么一说,他只得笑着点了点头,给陈羽宗投去了一个“同病相怜、兄弟你别怕还有我在!”的支持目光后,先一步的……溜出了咖啡馆。

陈羽宗沉默地看着谢亦骞远去的背影……

“既然决定要走,那很多事都应该安排起来了。”

罗珏的话拉回了陈羽宗的视线:“我觉得,你误会我的意思了……”

罗珏一怔。

……

陈羽宗从出了咖啡馆就开始给米绪打电话,只是一直没有被接听,等到他拦到出租车后,对方的手机则显示已关机的提示音。

陈羽宗沉默地捏着手机看向外头流泻的景致,然而待车一停妥,他却丢了钱直接打开门飞奔下来往寝室冲去。

于是当夜有人惊异地瞧见向来悠然自若走路无声的大城草竟然一路横穿整个u大前行政楼广场,又越过操场,如一阵旋风般刮过众人的眼前,然后极速消失在了宿舍楼内,让所有目睹之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陈羽宗跑到楼下的时候就发现寝室里的灯是灭的,但是他却脚步不停,一口气跑上六楼,继而掏出钥匙开门,直到对上空空如也的房间和床铺时,他才真的确认,米绪没有回来。

他没有回来,两人在一起同寝了一年多,这还是米绪第一次夜不归宿。

陈羽宗喘着气站在一片漆黑的房间里,然后他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是快要晚上十点了。

米绪会去哪里呢?

陈羽宗下了楼,在路灯下望着周围的一片黢黑,最后一返身,又往校外走去……

米妈正在家对着电视抹眼泪呢,米爸则老早就和周公钓鱼去了,忽听外头卡车声响,是小区晚上来装箱的垃圾车,于是米妈难得挪了挪尊贵的屁股起来去关窗,然而手一探出去就顿住了。

她朝着楼下眯起眼看了半天,继而披了件衣裳开门走了出去。

三月里的天气,刚开春,夜晚还是很凉的,米妈走出楼道,对着不远处杵在一棵梧桐树下的身影轻轻地喊了一声。

“羽宗?”

那人一顿,转过了头来。

米妈讶然:“羽宗?还真是你啊。”

陈羽宗把手机放回口袋,对米妈点了点头:“阿姨好。”

米妈走过来看着他被风吹的有些发白的脸,拉着他说:“你大晚上的站在这里做什么?找人吗?跟阿姨到楼上去喝杯热茶吧。?”

陈羽宗本顺着她的力道跟着迈开了步子,然而在听着之后三个字时又一下子住了脚。

米妈问:“米绪呢?”

陈羽宗没有出声。

“他……”米妈对上陈羽宗略微沉着的脸,也意识到有些问题了,“你是来找他的吗?他跑哪儿去了?”

陈羽宗沉吟了下说:“我和他,发生了一点误会……”

米妈“哎哟”了一声:“小孩子家家的能有什么误会啊,别放在心上,能说清就说清,说不清打一顿就好了。”

陈羽宗摇头:“这回是我不好。”

米妈拍他的肩:“羽宗啊,你的人品我信,阿姨不会看错人……”

陈羽宗打断了她:“阿姨,米绪他……会去哪儿呢?”

米妈想了想:“肯定是几个同学那儿吧,葛晓霖还有以前的室友,这小子认识的孩子不少,不过还出息了,到学校都能离家出走了。”

陈羽宗道:“不是,我给葛晓霖打过电话了。”

在路上陈羽宗就第一时间联系对方了,葛晓霖接的很快,但是态度并不是很好,只说了一句“米绪不在”就挂了电话。

尽管询问了,陈羽宗却没轻易信他,思考了下,还是又给谢亦骞打了。

谢亦骞果然不负所托,直接给了确认的答案:“怎么,你把人给丢了?他是不在小霖子这儿,我就在他们寝室呢。”

陈羽宗对于他的动向没时间发表看法,而是直接就跑到米家来了。

在得到米绪也没有回家的时候,陈羽宗抿着唇,侧脸绷得很紧,尽管他抑制的很好,但这的确是一个难过的表情。

“既然这样,那我就不打扰了,我去别的地方找找。”陈羽宗开口告别。

米妈倒反而没有他那么担心,但是看着那颀长挺拔的背影,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的名为失落焦躁的气息,她忽然叫住了对方:“羽宗。”

陈羽宗停下,转过头来。

米妈道:“你别着急,米绪小时候就这样,被我揍了就往外跑,但是他胆子小,从来跑不远,外头绕一圈就会回来的,要是没回来,指不定是被什么好吃好喝好玩的给绊住了。”

陈羽宗心内一暖,对她点点头:“好的,谢谢。”

米妈顿了下又道:“我们家这个傻子你别看他挺好说话的,一直被人骗,但是脾气其实很犟,而且视力不好,常常只顾眼前,看东西看不过十米,和他爸一模一样。如果他平时有了什么错处,你别和他计较,他……还小,他要有什么不懂,也有劳你这个学长帮衬担待着,毕竟天天见面,以后相处的日子还长着,阿姨谢谢你了。”

陈羽宗怔然片刻,继而点了点头,他说得轻缓却认真。

他说:“我会的,我会把他照顾好的,您放心。”

回去的路上,陈羽宗一直在想米妈的话,待到重新站到宿舍楼下,陈羽宗那深沉难过的情绪已是去了不少,只是在抬头看着六楼仍旧漆黑一片的寝室时,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不安和担忧。

就在陈羽宗犹豫要不要再给谢亦骞打电话,让他多喊几个人过来一起找时,忽的他身形一怔,顿了两秒后,慢慢回头望向了一旁沉黑寂静的灌木丛中。

陈羽宗凝神细听了一会儿,继而迈步向那里走去。

踩上柔软的草皮,他伸手拨开层层叠叠的枝杈,终于在最里头看见了倒在那儿无声地龇牙咧嘴的米绪。

米绪抱着腿在正小幅度的左右翻滚,待听着动静才猛地回过头来,就见一高大的人影背着路灯幽暗的光,站在了自己的眼前。

米绪一呆,抽了抽惺忪的眼皮,呐呐道:“腿、腿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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