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的亲吻不断落在耳后,很快就让那一小片肌肤变得滚烫,旋即又蔓延至全身。云倚风握住他的手指,回想起昨晚旖旎梦境,心头难免也生出几分悸动与期待来,腰肢被揉捏得有些酸软,像是情动,又像是……动过了头,以至于连呼吸都得小心翼翼,生怕会牵动心头刺痛。

季燕然将他抱进怀中,轻轻抬掌按上前胸,把紊乱的气息顺平。

上一刻还在浓情蜜意你侬我侬,差两杯酒就能冒充洞房花烛,转眼间却又变成了见者流泪的苦情疗伤戏码。细想起来,倒是与那前一页颠鸾倒凤,后一页养兔养猪的错乱话本差不了许多。

这年头的书商,果真良心写实。

云倚风诚心发问:“我这算是扫兴吗?”

“是我太心急。”季燕然替他拢好衣襟,“你该好好休息才是。”

这话原本没错,但云倚风却觉得,自己就算“好好休息”,怕也不会有所好转,反而会一日差过一日。

季燕然拍拍他的后背:“别乱想。”

那云里雾里神话里的血灵芝,像梗在两人之间的一根刺。云倚风有时甚至觉得,倘若没有这么一个东西,自己干脆就是无药可解,反倒还省事些,至少能好好计划余下的日子,要如何纵情纵性潇洒快活。可现在偏偏又像是有个解药,于是每一天的任务就变成了尽量活着,哪怕活得谨慎,活得累,活得如履薄冰,有时甚至活得憋屈,也放肆不得。

云倚风靠在他胸前,过了许久,方才道:“其实能遇到王爷——”

“一定能找到的。”季燕然打断他,“除了大梁,还有周边诸国,那些藏匿在密林与大漠中的,总该有些稀罕东西,皇家的侍卫已经去了,不日都会有回音。”以及,还有北冥风城,既然遭遇过一场瘟疫,也称得上白骨累累,况且又是云倚风的故乡,说不定冥冥之中,老天当真会有一些安排。

云倚风笑笑:“嗯。”

季燕然握住他单薄的肩,将人抱得更紧。窗外,一场沙沙细雨浸润世间万物,院中白珠茉莉也沁出阵阵幽香——那是老吴闲来无事,新培育出的植株,比寻常茉莉的花期更早也更长,某日路过花苑时,季燕然想起云倚风喜欢茉莉,便让仆役移栽了一些过来,换走了先前满院的一夜幽昙。

两人十指相扣,在这芬芳的春末茉莉花香里,窃声私语,柔情蜜意,醉不知归。

……

当年北冥风城的人,绝大多数都被迁往了虎口关。江凌飞亲自率人前往,想看看是否能找出一些线索。

沿途皆是宽敞平坦的官道,战马跑起来极淋漓畅快,同行一名年岁稍长的侍卫在闲谈时道,这一带原本都是泥泞冰滑的小路,还是在皇上登基后,方才拨来大笔钱款修缮,召集了全大梁的能工巧匠,硬是在这蛮荒冰原里破出了一条通天大道,百姓们再想南下讨生活,可就便利多了。

“若这条路能早几十年修好,北冥风城的百姓或许还能多活下来一些。”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哪怕江凌飞与当地官员翻遍了卷宗,也只找出七八户人家,但当年都年岁尚幼,提起罗老财与罗入画,记忆全模糊得很,七嘴八舌回忆了半天,才终于有人想起来,似乎李婆婆曾在罗家做过一段时间的佣人,但她没有亲人,而且现在已经老得走不动路,人也迷糊了。

“婆婆。”江凌飞蹲在床边,大声道,“您再想想呢?”

“罗小姐,只有一个儿子啊。”她疑惑地说着。

“我知道她只有一个儿子,侄儿,侄儿是谁家的?”

“没有侄儿,没有,真的没有。”

江凌飞:“……”

行吧,没有就没有。

于是他又继续问道:“那罗小姐与她的夫君,或者是家里的其他人,有谁擅长纹身或者用毒吗?”

这问题对于一个反应迟缓的老婆婆来说,显然过分刁难了些,果然,她的眼底显露出十二分的茫然。

江凌飞深吸一口气,继续笑容满面道:“那家里出现过什么奇怪的事、或者奇怪的人吗?”

李婆婆:“……”

江凌飞双手托着腮帮子,欲哭无泪地和她对视。

李婆婆也被他问烦了,掀开被子就想出门,动作之间,手臂上却显露出一截花纹。

江凌飞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将袖子撸了上去。

满臂的文身。虽因为年事已高、皮肤松弛,已看不出具体图案了,但震撼还是有的,也能想象出这位满头白发的婆婆,在年轻时是如何……怎么说,总之就是很独特,很女侠,很不拘于世俗眼光,江少爷相当喜欢。

于是他亲切地对这位老年红颜知己说:“婆婆,这是谁替你纹的?”

李婆婆这回听明白了,她笑着说:“我自己呀。”

江凌飞再度感谢起了李璟耗费大量财力人力,所修建的那条官道。

他弄了一架宽敞舒适的马车,又带了一名大夫随行,“老相好”小红亲自拉车,载着李婆婆轰轰烈烈回了王城。

夏天的花已经开满了长街。

云倚风的身体倒是未见变差,或许是有老太妃悉心照料,他日日都精神得很,闲来无事时,还能站在院子里打一套拳。

清月怒道:“师父!”

云倚风淡定收招落地,期盼着季燕然能快些回来救命,否则只怕要被念到晚饭。

清月将手中温茶递给他:“江少爷回来了,据说带回了罗家早年的佣人。”

云倚风吃惊道:“还当真能找到?”

“就在客院里。”清月道,“王爷让我来接师父过去。”

猝不及防出现一个“故人”,云倚风也很迫不及待,他脚步匆匆,几乎是一路小跑去了客院。

一群人正在仔细看着李婆婆臂上的图案,老太妃在,玉婶也在,她原本是来送炖汤的,结果一进门就撞见风风火火的江少爷,便一起跟来了。

云倚风一头雾水:“怎么回事?”

“刺机关图可是个精细活。”江凌飞小声道,“当年又是对那么小的婴儿下手,总不能是胡乱戳几针上去吧?至少得有个师父,这位李婆婆既是罗家的佣人,也精通纹身,按道理总该知道些什么。”

话虽如此,可看老人家像是又困倦又迷糊……云倚风将脸凑到她面前,指望着能被一眼认出来,毕竟话本里都这么写。

李婆婆嫌弃道:“快点走开!”

云倚风:“……”

鬼刺也无计可施,他只能治病,治不了年迈痴傻。

也压根就不想治,话没说两句,反而又叫骂着催促起血灵芝来,最后被清月赶了出去。

玉婶突然道:“我试试。”

老太妃吃惊:“你还会看病?”

“我哪会看病,只知道女人大多心疼孩子,尤其是刚出生的婴儿。”玉婶问,“这府里有满月的娃娃吗?”

老太妃道:“还真有一个,是一名绣娘的孩子,刚满两个月。”

小婴儿很快就被抱了来,看着粉雕玉琢的,就是胆子小,看到满屋子的大人,扯开嗓子就要哭。

老太妃硬着心肠解开被子,玉婶也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根长针,明晃晃举着就要往下刺。

屋里的男人们沉默看着这拙劣戏码,都没指望能出结果,谁知那李婆婆的眼睛还当真晃了两下,急忙道:“别,孩子还小!”

“小……不小了。”老太妃顺着她道,“刺一张地图,怕什么。”

“青蓼花毕竟有毒,这瘦猫样的奶娃娃哪里受得住?”李婆婆两把合拢被褥,就要将那小婴儿抱起来。

所谓母性,就是这般奇妙的一种感情。

细腻而又强韧,是深埋于心的本能,总是在最需要的时候被激发。

老太妃吩咐下去,替李婆婆找了城中最好的大夫,又调拨两名丫鬟专门照顾,以求能度个安稳晚年。

至于青蓼花是何物,太医们这回总算有了用途,捧着厚厚药典上奏李璟,说那是生长于风雪中的青翠藤蔓,花苞如石子,捣出的淡蓝汁液的确能用作纹身,平日里会隐于血肉,唯有遇到紫蟾王酥时,方能显现。

听到“紫蟾王酥”四字,云倚风就隐隐觉得不大妙,八成又要找个三五年,毕竟他连在迷踪岛时也未听过此物。

结果太医喜笑颜开、争先恐后道:“的确罕见极了,但药库中恰有一盒,是前年陇越国进献的。”

坎坷得太久,突然间一切都变顺利了,云倚风反而有些不适应。

虽然这份顺利与解毒无关,但若机关图当真在自己背上,能凭此解开孜川秘图,也算不错。

太医说,用紫蟾王酥炮制药膏,约莫需要五日。

而在这五日间,云倚风少说也看了十几回脊背。萧王殿下回回进屋,他都是半褪着衣衫,站在铜镜前看得专心致志。

头疼。

云倚风穿好衣服:“你说,地图会在我背上吗?”

“你想吗?”季燕然坐在他对面。

“想。”云倚风点头,“一来能帮皇上、帮你解开孜川秘图,二来,若地图在我身上……可为何会在我身上呢?”

毕竟当年蒲昌刺下机关图,是为了保护他的儿子,让他变得“有用”,唯有变得“有用”,才值得被王东保护、被野马部族接纳照顾,如此深沉的父爱,像是也没道理落到罗入画的侄儿身上。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罗入画在逃跑当晚,仓皇抱错孩子,将侄儿带在了身边。但当真存在这种可能吗,李婆婆年迈痴傻,尚且知道惦念少主、疼惜幼儿,更何况是亲生母亲?

越想越乱,越想越想叹气。

原来人当真是贪心的。先前从未奢求过故土,总觉得能知道大致方位,便已经算是圆满,可现在不单有了北冥风城,甚至连模模糊糊的家都有了,按理来说该心满意足才是,怎么反倒还更加得寸进尺,连父母姓氏都想弄个清楚明白。

“先看看你背上究竟有没有刺青,再说往后的事。”季燕然捏捏他的下巴,“太医院明日就能制好药,不过怕是要你一人进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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