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时候,章台庄的主人章铭亲自前来探望。他同逍遥山庄的甘勇一样,也曾因家中的病人而去迷踪岛上求过医,不过与甘勇所不同的——因偶尔听到过岛上婢女的小声议论,他模糊知道一些云倚风的境遇,当年还是陌生人时,就曾含蓄地问过他,是否需要帮助。

只因这一句,云倚风便一直记在了心里,将对方当成大哥一样敬重。此时蛛儿恰好被鬼刺叫走,灵星儿也在外头煎药,章铭坐在床边,小声问道:“怎么你还同鬼刺在一起,可是他又胁迫你了?”

“此事说来话长,不过他倒不算胁迫,是我要靠着他的汤药吊命。”云倚风道,“还有件事,风雨门出手失误,探错了消息,只怕再有几日,江湖上就再无我的容身之地了,若被他们知道我住在这里,怕是会给大哥带来麻烦。”

“这话就生疏了,你我之间何须客气。”章铭宽慰,“章台庄近年买地经商能如此顺利,全靠风雨门的消息,你只管安心住着,即便那些江湖人找上门来,我也知道该如何将他们打发走。”

云倚风笑笑:“我还有件事,想请大哥帮忙。”

章铭问:“何事?”

云倚风凑近,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好,你放心。”章铭道,“这件事,只管交给我。”

章台庄建于半山腰,这一带的峰峦大多险峻,宅子被绿树掩映着,白雾一起,似飘飘在云里。

风景美则美矣,就是有些寒凉,灵星儿帮云倚风盖好毯子,道:“门主还是进去躺着吧,好不容易脸上才有了几分血色,可别又着凉了。”

“我吩咐你的事,记住了吗?”云倚风问。

“事情是记住了,但能行得通吗?”灵星儿替他捏着肩膀,“万一门主这毒,中途要增减药量,我们却不知情,只一味地按照旧方子吃,那……我的确是讨厌极了那伙人,可连门主自己都说了,要靠着他的汤药续命。”

“那药的剂量,是不会增减的。”云倚风道,“喝了这么些年,总是快死了就被灌上一碗,也没什么疗伤解毒的功效,只是将命再多延一阵子。当年我曾想着要将药方讨过来,鬼刺却不肯,估摸是怕我拿到方子之后,便会远走高飞,躲到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去。”

灵星儿点点头,又道:“那门主再多休息两天,将身子养好些了,王爷也就该下山了,到那时我们再走。”

煎药的活,一直都是蛛儿在做的,药渣也是由她处理。这日灵星儿拎着裙摆跨进厨房时,她正在将药清出来,又是绿莹莹一碗。

“喂!”灵星儿不满地敲敲桌子,“我家门主找你。”

蛛儿手下一抖,险些将药汤倒在桌子上,她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灵星儿撇嘴:“怎么,不想去啊?那我去回禀门主。”一边说,一边转身就往外走,意料之中听到身后传来破风声,她敏捷地往旁边一躲,与对方擦肩而过。腰间挂着的白瓷坠子被甩得飞起,恰好打到了药罐,砂锅应声碎裂,残余药汤流得满桌都是。

“你这人是不是有毛病?”灵星儿拍了拍身上的药渣,娇蛮骂道,“毛手毛脚的,门主还等着喝药呢!”

蛛儿瞪她一眼,端着药碗急急忙忙去了云倚风房中。

灵星儿抱臂站在厨房门口,一直看着对方进屋关上了门,方才转身回到厨房,将桌上的药渣悉数收进小罐,又取出另一包事先收拾好的药渣,倒在桌上,方才叫下人进来收拾干净了。

当天晚上,章铭就亲自拿着药渣,出去请城中最好的大夫看过,都说里头的药虽不常见,倒也不是完全找不到,只要肯花银子,还是能依照原样配出来的。除此之外,章铭还在僻静处给云倚风寻了宅子,原准备多安排些保镖与下人,却被婉拒了。

云倚风道:“人越少越好,浩浩荡荡的反而引人注目。”

“话虽如此,可只有你与星儿姑娘,我实在不放心。”章铭劝道,“我看那鬼刺这几天倒也消停,没再折磨你,不如就这么住着吧,好歹身边有个大夫。”

“我不愿再看到他,也不想再被灌一些乱七八糟的解毒药。”云倚风道,“倘若当真没有几天好活了,总该过得逍遥清静一些。”

章铭叹气:“你这脾气啊,罢了,那若将来遇到什么麻烦,及时来找我。”

云倚风点头:“好。”

当天晚上,在章铭的帮助下,云倚风与灵星儿顺利离开章台庄,被马车拉着,一路朝东驶去。而直到第二天的清晨,蛛儿去送药时,才发现房中早已没了人。

鬼刺勃然大怒,章铭站在旁边,神情亦是不解:“神医一心为云门主解毒,怎么他反而不吭一声就跑了,可是师徒之间有何误会?”

鬼刺享受着坊间“妙手仁心”“华佗转世”的赞誉,自不会将试药一事说出,只在嘴里不住骂着。蛛儿也是急得团团转,猜测道:“会不会也是去长缨峰了?”

“走,现在就动身。”鬼刺命令,“无论如何,也要将人给我带回来!”

长缨峰位于章台庄以南,这就算是岔开了。送走鬼刺一行人后,章铭稍微松了口气,只盼着云倚风能一路顺利,好好在那小村子里养着身子。

……

另一头,江湖众人也终于抵达了长缨峰附近。提前去探路的弟子回报,说朝廷的人似乎也在搜山,阵仗还不小。

听到这个消息,黎青海一时有些摸不准,江湖不与朝廷起争执,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倘若皇上当真想要长安王墓葬,那旁人自然不可插手。队伍里有人问清月:“这消息,朝廷也知道了?”

“应当不知道吧。”清月皱眉,“师父一接到线报,就昼夜不歇前来报于黎盟主了,朝廷的探子再快,也快不过风雨门。”

“可这军队都来了,不是找墓葬,还能是做什么?”那人又道,“黎盟主,我看咱们还是再观望两天吧,免得不知不觉得罪了朝廷。”

清月面上虽未表现出来,心里却暗自焦急,刚准备开口再说两句,山道另一头却有人策马而来,玄衣长|枪,英武不凡。

有人认出他来,说是朝中的卫大人。

“黎盟主。”卫烈抱拳笑道,“远远看着,还当是认错了,怎么,武林大会已经开完了?”

“近些年江湖中风平浪静,也无甚大事可议。”黎青海回礼,顺便试探,“卫大人怎么来这长缨峰了?”

“哦,皇上记挂永乐州的百姓,说这里山路崎岖,出行不便,所以命我过来看看,准备来年修桥铺路。”卫烈道,“可当真是深山老林,忙活这许多天,也才砍了几十颗大树。”

听朝廷是来修路的,众人倒是松了口气。黎青海不动声色,又道:“那我等想去长缨峰顶取一样东西,不知可会妨碍到卫大人办差?”

“长缨峰顶?”卫烈抬头看了一眼,“嚯,这都快攀上天了,路也修不到那里去,诸位请自便吧。”

说完之后,他便转身回了驻地,显然没把黎青海的话放在心上。清月在旁道:“先前在王城的时候,倒听王爷提过几句修路的事,看卫大人方才的态度,亦不像是知道了此处有墓葬,否则早该出言阻拦才是。”

而其余人的意思,亦是趁早找到宝藏好安心。一来盟主方才都言明了要去峰顶取东西,是卫大人自己说的“自便”,二来现场这么多门派,都已经知道了墓葬的藏处,现在不取,是不是往后还要派人守着?否则岂非会被人偷了去,而且派谁守也是个问题,万一监守自盗怎么办?

见黎青海沉默不语,江南斗冷冷一笑:“若黎盟主还有顾虑,那我们就先上去了。”

“江掌门倒是心急。”黎青海翻身下马,不悦道,“这墓葬既归全武林共有,自然该由全武林一起去取,省得被别有用心之人独吞。”

两人平素里的火|药味,倒在无形中帮了清月一把。卫烈骑马行至途中,听到动静,回身就见那些江湖人已向着峰巅攀去,半边心顿时松了下来,另半边却悬得更高,只盼着季燕然与江凌飞能平安无事。

地宫里,江家三少动作僵硬地嚼着饼,双眼凄惘,语调宛若怨妇:“你方才跑去哪里了?”丢下我一人,黑漆漆的,心里十分慌张。

“去四周又寻了一遍。”季燕然撑着坐下,“不过依旧无所获。”

此等诡异的地方,又有一堆骷髅围着,也算勉强能与“尸骨鲜血”沾边。只是奇迹果真不是轻易便能寻得的,摸遍每一处缝隙,莫说血灵芝,就连菌类都没找到一株。

江凌飞唉声叹气一抱拳,论深情还是王爷赢,自己能不能脱困尤未可知,还在惦记着给心上人找药,也不知此等心意,能不能感动上天,降下一道九天玄雷劈开山洞。

毕竟话本里都这么写。

正这么想着,就听头顶处当真传来了一声巨响。

……

清月手中拿着机关图,笃定道:“阵门就在此处!”

武林众人再度合力,抬掌劈向山体。

“嗡”一声回响传来,耳膜也隐隐发痛,石渣与灰尘被震得四处飞溅,扑簌脱落后,显现出来的竟是一道玄铁巨门,坚硬无比。

“怪不得这么多年都无人寻得,原来藏得这般严实!”

“这是好事啊,说明一直没人进去,来来,咱们再推一次!”

黎青海掌心蓄力,江南斗顺手拔出长刀,宁微露的武器是一条蛇形软鞭,其余人亦是纷纷使出十成功力,只求能一击攻破。

“轰隆!”

如同被同时被引燃了数百包炸|药,脚下的大地颤动着,无数巨石自崖上滚滚跌落,扬起的灰尘几乎将天也染成了黄色。厚厚的玄铁门被巨力撕开裂缝,黑幽幽的洞口如巨兽独目,被横倒的树木遮挡着,半遮半掩,反而更诱得人迫不及待想去探寻。

众人点起火把,鱼贯而入。

里头的机关早在前几天,就已经被季燕然与江凌飞拆了个一干二净,后头进去的人自然不会再遇到危险,可宝藏也是万万寻不到的,墙壁上亦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绝世神功的秘笈,找来找去,无非也就是几十具骷髅骨架。

“这是什么意思?”有人率先闹了起来,将清月团团围在中间,“云门主不是说消息不会出错,长安王的墓葬定然埋在此处吗?”

清月敛眉道:“师父的确是这么说的。”

“那墓葬呢?”

“风雨门如今办起事来,也如此不靠谱了吗?”

“让云门主出来解释清楚!”

“对,咱们这一路奔波,定要有个说法才成!”

黎青海亦道:“此事自不能就此作罢,云门主可是回了风雨门?”

清月摇头:“师父最近身体不好,许是去了哪里静养吧。”

在这许多人里,江南斗对墓葬所抱希望最大,这时自然也就最为不满,尖酸讥讽道:“怎么,别是知道消息不准,早早就躲了吧?”

江凌飞半蹲在黑暗中,与季燕然对视了一眼。

这处藏身地位于洞顶,里头的暗器弹射出之后,就成了一处空穴,恰能容纳两名成年男子。在玄铁巨门被攻破的一刹那,地宫里头也是灰飞土扬,摸不准外头是何状况,两人就先隐到了此处,恰好听到众人在围攻风雨门。

没能看到墓葬,宁微露自然是失望的,但看这群人只顾围着清月骂云倚风,言辞粗俗,心里也不悦,便凉凉道:“想要说法,就去找云门主,他若确实办错了事,也有江湖规矩在,大不了废除门主之位,诸位又何必在此骂爹骂娘骂祖宗,倒像是泼皮无赖一般。”

她平日里都是端庄谦和的,此番冷着眉眼一说话,反而镇住了场子,人群也逐渐安静了下来。

“按照江湖规矩,三日之内,风雨门需给大家一个交待。”黎青海道,“若你知道云门主人在何处,还是劝他快些出来吧,否则可就没人能护得住他了。”

清月暗自捏紧拳头,低头道:“是。”

黎青海发了话,众人就算心里再不忿,也只能骂骂咧咧先散了。地宫里恢复安静,季燕然自黑暗中缓缓走出来,清月抬头见他安然无恙,沮丧之余,总算能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

季燕然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孜川秘图是错的,这里是枯禅死门。”清月将事情大致于他讲了一遍,又道,“师父还说,让王爷尽管放心,他养好了伤就自己回王城。”

江凌飞听得瞠目结舌,他平日里虽喜欢往脂粉堆中扎,但顶多就是喝酒听曲儿,再说些甜言蜜语哄漂亮姑娘高兴,从没对谁动过心,自然也就不知道,人若情到深处,竟会如此孤注一掷、奋不顾身。

他拍了拍清月的肩头,你师父这般痴情,王爷怎么可能独自回王城,还是快些交待出他人在何处吧。否则即便有鬼刺医病,方才那些江湖人又岂会轻易放过他,只怕会满大梁疯了一般去找——毕竟这些年里,风雨门卖出的消息固然给各门派提供过便捷,可带去大大小小的麻烦也不少,人总是更容易记坏不记好,记仇不记恩,先前有江湖规矩在,再恨也只能藏在心里,现在风雨门先坏了规矩,这些人哪里还有耐心先等上三天,估摸着此时已经咋咋呼呼要开始找人了。

清月叹气:“鬼刺将他带了上马,我确实不知去了何处。师父只说让我救出王爷后,就尽快赶回风雨门,以免有人上门捣乱。”

“你先回春霖城吧,替他守住风雨门。”季燕然道,“找人的事交给我。”

清月点头:“那我先走了。”他犹豫片刻,又道,“师父的身体已经很差了,这一路他经常咳血,晚上也睡不安稳,半夜做梦惊醒,就只抱着膝盖往天明坐。”

而传闻中那能救命的血灵芝,合风雨门与朝廷之力,掘地三尺都难寻得,怕是再也不会有了。

想及此处,他心里难免一阵发酸,为免失态,便赶忙转身离开了。

江凌飞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季燕然:“这也没留个消息,我们要从哪里开始?”

“光明山周围,云儿身体孱弱,鬼刺应当不敢带着他赶路。”季燕然道,“走吧,先把人找到再说。”

江凌飞答应一声,想要看清他此时的神情,却被阴影隐去了半边脸,只有一双被寒意浸染的眼睛,暗沉沉的,教人看了心底发慌。

……

云倚风的落脚处是一个小村子,说是村,但因地势的原因,每家每户都相隔甚远,正好能躲清静。

灵星儿从外头跑进来,手里捧着一大束嫩黄的野花:“门主,你看!”

“娇俏可爱,与你倒是相得益彰。”云倚风靠在软椅上,笑道,“找个瓶子插起来吧,还能多养两天。”

“后头那片矮坡,花开得可多了。”灵星儿道,“什么颜色都有,等门主养好一些了,我带你去看。”

云倚风点头:“好。”

灵星儿仔细将花插好,便去了厨房忙碌。她原是娇生惯养的小姑娘,但这几日练下来,倒也学会了煮饭,勉强能让云倚风吃得舒心——就是费米费油了些,章铭备下能吃一月的食材,十天就快见了底,没办法,新手总是要交上一些学费的。

“过两天逢集,我就去山下买东西。”饭桌上,灵星儿替他剥开鸡蛋,“门主想吃些什么?”

云倚风想了想,答曰:“松鼠鳜鱼、大煮干丝、瑶柱海参、水晶虾仁、蟹粉狮子头。”

灵星儿道:“成,那我绑个厨子上来。”

“嘴皮子倒是越来越利索了。”云倚风笑道,“下山时要小心,早去早回。”

虽说此地荒僻,但难保江湖众人不会寻来,风雨门近些年得罪的门派不少,他不敢大意。

吃罢饭后,灵星儿收拾好厨房,又煮了热的茶,让他捧在手里暖着,这才问道:“门主就打算一直在山上待着?”

“怎么?”云倚风看她,“你想回去?”

“不是我想回去。”灵星儿坐在旁边,将话又说得更明了些,“王爷此时应当已经脱困了,门主不想去找吗?”

“我现在连多走两步都会累,要如何找?”云倚风笑笑,“没寻到长安王的墓葬,现在怕是满江湖都在追杀我,还要再加上一个鬼刺,轻举妄动不得。即便要找,总得先把身子养到能打人了再下山,现在露面,岂非白白送死。”

“也对。”灵星儿想了想,“反正若王爷找到章台庄,也是能知道门主行踪的,那我再去煮些宵夜。”

她活泼烂漫,没尝过人间酸苦,因此忧愁来得快,去得更快,蹦蹦跳跳就跑进厨房。云倚风嘴角上扬,靠在软塌上,独自看着远处出神,一袭白衣胜雪。

山村的夜晚,有星星伴着露。

……

山林里,篝火熊熊燃着,鬼刺坐在树下,拨弄着手里几枚药丸。蛛儿站在一旁,心里虽说快急疯了,却也不敢表露出来,只将手中的帕子使劲绞着,几乎要扯碎了去。一想起此时云倚风正在与灵星儿独处,或许还在轻声说笑着,由她伺候饮食起居,就恨不得一口一口咬碎了她,还有那日在山崖下遇见的女人,那个斗胆穿着一身白的女人,她们怎么敢?都该死了才好!

一群鸟雀被惊飞,她警觉地抬起头,看着自林中出来的一群人:“……萧王?”

鬼刺也抬起了双眼,在他身侧快速找了一圈。

“我家公子呢?”蛛儿跑上前,急急道,“他、他怎么不在王爷身边?”

江凌飞听得莫名其妙:“云门主当日不是被你们掳走的?怎么反倒同我们要上人了。”

“他从章台庄跑了。”蛛儿哭道,又跪在哀求,“王爷,你去寻一寻门主吧,他躲着我们,可定然不会躲着王爷,若不按时服药,怕是……怕是连三个月都撑不过去了啊。”

声音凄厉,如从地底爬出来的冤魂,撕裂了嗓子一般。

……

清晨的太阳升了起来,照得整个镇子都暖融融的,集市上热闹得很。灵星儿挎着一个小背篓,穿着农家女的朴素衣裳,又简单易了容,混在人群里买肉买菜,看着也是有模有样,她惦记着云倚风喜欢喝汤,又买了几条新鲜的活鱼,装在大瓦罐里,准备用网兜养在小溪中,随时能取来用。

一个姑娘家,背着米面肉菜,抱着一口装满水和鱼的大罐子,走在路上,想不惹人注目也难。

村民都在笑着指指点点,说这不知道哪里来的姑娘,将来出嫁后怕是要打相公的。灵星儿拉下斗笠遮住大半脸庞,跑得更快了些,脚下轻盈飘忽,须臾就消失在了山中。

几名男子对视一眼,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云倚风依旧在院中晒着太阳,院中也不知从谁家跑来一只大鹅,正耀武扬威到处走着。记起当初在望星城中,某人那句“像鹅”,他忍不住就凑过去,想要仔细看看鹅到底是个什么长相。

大鹅冷静与他对视片刻,二话不说,张开嘴就要叨,雪白翅膀“呼啦啦”一张,那就是神话里的鹏!

云倚风拖着病躯,一脸虚弱,跑得飞快。他现在要养病,半分力气都不想使,况且要打赢这只大鹅,只用半分力气像是也不够。

日暮时分,灵星儿跨进院门:“门主。”

大鹅正躺在软榻上,两只爪子朝天,睡得舒坦又惬意。

灵星儿:“……”

云倚风蹲在屋顶,双手撑着下巴,目光幽幽。

灵星儿笑了足足半个时辰,直到睡前还时不时“噗嗤”一下,想着待将来门主养好了伤,自己定要将这件事告诉师兄。云倚风也是哭笑不得,靠在床上懒洋洋打了个呵欠,裹着被子刚准备入睡,却听到外头像是有些异响。

他眉头一皱,左手摸上枕边的飞鸾剑,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十余名男子依次跳入院中,手中皆拿着明晃晃的刀,互相做了个手势,悄无声息向着卧房逼近。

灵星儿也已觉察出异样,贴在门缝向外看,几枚飞刀轻轻滑入掌心,只是还未来得及有所行动,隔壁房中已经呼啸飞出数十枚银针,云倚风单手执剑纵身而出,身影在月光下如轻盈飞雪。那些江湖中人不知他中毒,不敢一味强攻,只顾着后撤,趁此空档,云倚风一把拉住灵星儿,带着她往山中逃去。

这一逃,那些江湖人便瞧出了他脚下的虚缓,再看厨房里到处都是药,也就猜出八成是在这里养伤,便纷纷追了上去。山中夜风寒凉,云倚风又穿得单薄,方才那一招已经用尽了他的力气,胸口也泛上刺痛来。

“门主!”灵星儿扶住他,“你没事吧。”

“自己跑。”云倚风粗喘着,“别管我。”

“我杀了他们!”灵星儿狠狠将发辫一甩,拔剑便迎了上去。云倚风心里叹气,抬手封住胸口两处大穴后,也咬牙去帮她,原以为至少能过个百余招,博得一线生机,岂料刚一出手就被打落了飞鸾剑,人也踉跄着跌倒在地。

“你们放开门主!”灵星儿被两名男子制住,只急得大骂。

“风雨门坏了规矩在先,总该给我们一个交待。”打头那人先云倚风从地上扯起来,“难不成还想在山村里躲一辈子?”

云倚风擦了擦嘴角鲜血:“有王帮主这般惦记着我,哪里敢奢望躲一辈子。”

“现如今可没有盟主护着你了。”那人在他耳边道,“落在我手里,你就等死吧。”

云倚风点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你若敢碰星儿一根指头,传出去怕是会被全江湖不齿,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一个小丫头片子,我和她计较什么。”王攀往后看了一眼,不屑,“穴道三个时辰后便会自己解开,不会有人伤她。”

云倚风道:“王帮主还真是侠义……咳。”他话未说完,肚子上便挨了结结实实一拳头,缓了半天方才顺过气,抬眼与他对视,冷冷道,“怎么,连带我回白河帮都等不及了?”

王攀恨的牙痒痒,捏起他的脸,抬手便又要打下去,却觉得掌心一阵寒凉,错愕抬头看时,那里已被穿出一个模糊血洞。

灵星儿高兴道:“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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