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你有自己的名字吗?”

顾延舟盯着他的眼睛,试图从里面读到点什么东西。

自然没有回应。

那人眼底里面一片雾色,又浓又重,抹不开似的。死气沉沉。

再细细地看,拨开雾气,看得人心一紧。

他放下刀,旁若无人地坐下来,甚至还给自己开了一瓶酒——这地方他应该常来,动作娴熟,什么酒摆在什么位置他都知道。

两人交锋不过短短两分钟。

顾延舟将眼前这人,和《**牢笼》里的凯撒重叠在一起,发现些许相同的地方,但更多的,却是差异。

“眼前这个人,他浑身散发出的,并不是那种唯我独尊的猖狂,也没有无所畏惧。”顾延舟回忆说,“他很悲伤。”

尽管他什么都没说,但他看上去,很悲伤。

……

顾延舟也知道自己是在赌。

他主动摘下通讯器,将那个比指甲盖还小的仪器扔进那人的酒杯里,小小的黑色方块沉下去,它周围冒出汽水一样的泡,最后悄无神器地沉了底。他这才重新问了之前那个问题:“你是程源?”

那人似是惊讶,对着酒杯半响,又抬头看他。

听到这,王队抬手打断了他,追问道:“程源是谁?”

“是那本签到名册上,乐队主唱的名字。”顾延舟道,“既然他会唱歌,又对模仿声音那么在行,直觉告诉我,他应该就是名册里那个‘程源’。而且所有签字当中,也只有程远这两个字写得最为稚嫩,一笔一划,规规矩矩。有几行是请假记录,就那么寥寥几行字,甚至动用了拼音。一个黑户,没有受过九年义务制教育,按常理推断,他的文化程度肯定不高……因此他很有可能就是程源。”

再有理有据,也是带着主观臆想的胡乱推测罢了。

然而顾延舟看着程源褪下帽子,将手撑在桌边,站起来,身形高瘦。

他说:“已经……很久没有人叫过我的名字了。”

他用的是他本来的声音——跟徐桓扬还是有所差别。他的本音稍微清朗一些,但只要稍稍压下来,就和歌神所差无几了。他也早已经习惯压低了嗓音说话。

程源,男,今年28岁。

出生日期不详。父母都是农民,家境不太好。

程家本来已经有了一个男孩,他是第二胎。

意外怀孕,耽搁了最佳打胎时机,也尝试过要打掉。但是家里穷,没钱上医院,用的野方子,一次没成,就这么阴差阳错地生了下来。

也没法让他上学,等程源十二三岁的时候,家里负担不起,不能给他户口,也交不起罚款,就想将他扔了。

那天程爸难得对他说带他出门玩,去的是城里的游乐园,他第一次做了过山车,可是从娱乐设施上下来,扭头却找不着那个前五分钟还牵着他手的人了。

“他其实知道家里住址,只是他不想回去,那已经算不得家了。父亲处心积虑要把他扔在外边。”

顾延舟又道:“他开始自己找活干,发传单,工地上做苦力——他原先在酒吧做的是服务生,每天擦擦桌子,送送酒。有次收工的时候,驻吧乐队的那位主唱随口对他说‘我一直觉得你嗓音很好,有没有兴趣唱歌?’这句话。”

就是这句话,改变了他的一生。

邵司坐在休息室里,身上披着顾延舟的外套,低下头打了个喷嚏。

这时候,一只手推开警局大门,是位年轻的女警官,她露个脸后又转过身去,站在门口略微弯腰。等她再度迈进来,她手里还牵着一只肉乎乎的小手,一进来便问:“家属呢——家属在不在。”

顾笙怯生生地跟在女警身后,一双小脸惨白,眼睛哭得肿了。

邵司站起身:“在。”

女警上下打量他两眼:“我去拿个表,等会儿你签个字就能带她回去了。”

“没受伤吧?”

“受伤倒是没有,但她现在精神状况不太好。作为家属,你要多跟她沟通沟通。”

顾笙一路上忍着没哭,可能因为周遭都是陌生面孔。现在一见到亲近的人,就觉得委屈,偏偏邵司这时候开了窍,一反常态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抬手给她擦脸:“乖,没事了。”

邵司自以为自己这次哄得非常合格了,然而顾笙却张嘴就哭,哭得差点断气。

“……”

邵司一边觉得心疼,一边想:这孩子怎么这样。没法哄啊这,难道是他方法又没用对?

警局大门又被推开,这次来的人是李光宗。

他半小时前刚接到陈阳的电话,问清来龙去脉之后马不停蹄往这边赶,他进门的时候闹的动静有些大了,几个警察频频抬头看他:“找谁?”

李光宗一进门就360度鞠躬致礼:“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打搅了。我找我爹。”

此时他爹正把顾笙抱在腿上,有一下没一下揉她脑袋:“别哭了。”

李光宗远远就瞅到自家气场无敌强烈的邵爹,走过去问:“怎么了这是,没事吧,人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邵司皱皱眉:“有事。她老哭,怎么哄也哄不好。”

李光宗道:“这是跟你亲才哭。孩子都这样,受了委屈没人安慰还行,一有人关心,哭得惊天动地。发泄发泄也好,你继续哄着……顾影帝呢?还在里面?”

邵司道:“嗯,录口供。”

李光宗:“她饿不饿,多久没吃了?还有你和顾影帝应该也没吃饭呢吧,想吃什么,我去买。”

邵司还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从傍晚一直到现在,发生的事情太多,忙忘了。被他这样一提醒倒真觉得有点饿,他换了个姿势抱孩子,随口道:“买点清淡的吧,都行,不挑。再给她买个小蛋糕,草莓味。”

“行。”李光宗抬头看看表,“都四点多了?这个时间点挺尴尬的,我去24小时便利店里看看。”

李光宗开着车在附近逛了两圈,最后捧回来两杯关东煮:“找不到别的了,而且天冷,这个热乎,暖暖身子也好。”

顾笙闻到香味,从邵司怀里抬起头,眼睛直勾勾地瞧过来,哭声也弱了下去。

邵司伸手,接过一杯,捏着竹签将其从汤水里拎出来,往顾笙嘴边送:“……还是个吃货。”

顾笙一串牛肉丸还没吃完,审讯室门开了,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外走,顾延舟走在最后,领口开了大片,看起来没什么精神,身上还脏,然而还是气势逼人,让人一眼就能看到他——毕竟脸和身材摆在那里。

李光宗情不自禁地推了推邵司:“超帅的。”

邵司:“……帅什么,脏死了。”

嘴上这么说,当这个脏男人靠近他动手动脚的时候他也没拒绝,反而从杯子里又挑了一串给他:“吃不吃?”

顾延舟俯下身,咬了一口。

身后是王队怒不可遏的喊叫声:“现在就去——把姓徐的抓来,我还就不信了,以为自己做了这种事情,还能全身而退?”

邵司皱了皱眉:“徐桓扬?”

这件事情他除了包庇罪,还干了什么其他事?

回去的路上。

顾笙缩在后座,哭累便睡着了。顾延舟动作轻柔地给她盖了条小毛毯,顺手摸摸她的头发。扭头看到邵司举着手机屏幕,示意他看微信。

【你邵爹】:王队刚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怎么牵扯到徐桓扬身上了?

【顾延舟】:你跟我隔那么近,发什么微信。

【你邵爹】:笙笙在睡觉,怕吵着她。

【顾延舟】:我们邵爹真是越来越善解人意了。

隔了几秒,顾延舟又发出去一条:不是牵扯,他是罪魁祸首。

程源受乐队原主唱提携,学着唱歌——其实他压根用不着怎么学,他在音乐方面的天赋极高。只要他想模仿的声音,不管多难,都难不倒他。

渐渐地,他也开始上台唱歌,闻名一时,有“模仿之王”的美称,在酒吧这条街小有名气。

他生活发生转折,是在徐桓扬出车祸之后第二年的夏天。

程源笑道:“当时他是准备出道的,他都筹备好久了,他很喜欢大舞台,喜欢所有人崇拜他的样子。喜欢站在高处,可那场车祸,让他没办法继续唱歌。毁了他的一切。”

朱力为了培养他,也是下足了血本。那首《浮生》能够大热,全靠他的前期宣传,作为一首网络歌曲,它可谓是引领了一个时代。

他跟徐桓扬什么都洽谈好了,就差临门一脚。可是却出了这种事情。

没有人甘心。

出道的事情只能搁置,朱力误打误撞地,去酒吧买醉,浑浑噩噩地,直到程源上台唱了一首《浮生》。

像。太像了。

有些恶念一旦燃起,像地狱之火燎原。

没有回头路可走。

程源一字一句道:“他靠着我的声音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然后,他又想摧毁我。”

【顾延舟】:我之前也只是猜测,可能事实跟我们预想的有所偏差。我在见到他之前,也以为他是一个s-a人如麻的疯子。

【顾延舟】:他撩起袖子给我看他的胳膊,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针管。徐桓扬给他注射毒品、致幻药物,利用他神智不清并且狂躁不已的状态,加上催眠。

徐桓扬想让他去死。

想让他z-i'sa。

可这种极端手法本来就是不可控的,催眠术加上致幻药物,究竟会出现什么结果,谁也不知道。

警察抵达徐桓扬家门口的时候,徐桓扬正站在在窗台喃喃自语:“他又抓了人……既然他已经疯了,他怎么还不去死?”

警察破门而入。

徐桓扬转过身,嘴边还挂着笑。

不知道疯的到底是谁。

——我好像一个从地狱慢慢爬上来的魔鬼,毒汁缠绕着我的心脏,于是我便一点点腐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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