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之前裴听颂还是趾高气扬暴脾气小少爷,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撒娇比谁都顺溜,简直就像只大型犬似的,就差摇尾巴了。

方觉夏怎么都忍不下心拒绝他,只能被他连哄带骗地带到了浴室。

裴听颂说支小板凳还就真支了一个,就搁在浴缸旁边,还给他在板凳上面垫了个厚垫子,怕硌着他,“你看,这不就刚好吗?”

什么刚好啊。方觉夏一声不吭地给他往浴缸里放热水,瞟见架子上的一盒沐浴球,于是从里面拿出一个扔进水中。小小的球体融化,浴缸中很快浮起奶白色的泡泡,搀着些许浅蓝色,香味散发出来,是柔软的香草肉蔻和很淡的海盐气味。

“这么多泡泡?”裴听颂故意逗他,“你不会是怕看到什么,所以干脆弄满泡泡,眼不见为净吧。”

方觉夏扔进去的时候没这么想,只觉得这个放了舒服。没想到被裴听颂这么一曲解,自然要解释,“不是,我没想这么多。”

“也是,你看得也差不多了。”

裴听颂还要继续说,被方觉夏捂住了嘴,“你还洗不洗。”

“唔,”裴听颂点点头,又亲了亲方觉夏的手心。方觉夏松了手,瞪了他一眼,“那你快点。”

“知道了。”

打石膏不方便,他之前出院就穿的是一件特别宽松的卫衣,袖口特别宽大,左手吊起来,卷起袖口。穿的时候就已经很费劲了,现在脱衣服也是一件难事。方觉夏站在他背后,替他解开吊绳,然后小心翼翼地给他脱掉卫衣。本来方觉夏还觉得尴尬,可现在一颗心吊着,就怕碰着他的手,也顾不上不好意思了。

“太难了。”终于脱下来上衣,裴听颂长长地舒了口气,身子一歪就想往方觉夏身上靠,“我太难了。”

方觉夏拿手抵住他,“别乱动了。”

“还有裤子啊。”裴听颂一把捉过他的手,放在腰间,“我总不能穿着牛仔裤泡澡吧。”

他说得也是。方觉夏没辙,手指搁在金属纽扣上都觉得发烫,浴室里温度很高,闷热潮湿,透不过气。

明明还是春天,他却好像一脚跌进湿热的夏日。

他撇开头,眼睛看到浴缸边缘的泡沫,要落不落,一个一个小小的气泡噗嗤噗嗤破掉,金属拉链紧紧咬合的齿也一个一个松开,在缓慢拉扯的声响中懈开。

浴室的光照在方觉夏身上,蒙上一层干净的光晕。长发被他挽到耳后,露出的耳朵透出发烫的红,衬衣下露出的脖子红了一片。

怎么这么容易脸红,以后可怎么得了。

裴听颂嘴角微微勾起,歪着头去看方觉夏别过去的脸,“哥哥,你抬头看看我呗。”

方觉夏憋着一口气,抬头笔直地望着他,平白有种大义凛然的感觉。

裴听颂终于忍不住笑了,拿自己的额头撞了撞他的,“我想吃冰淇淋了。”

“现在吗?”方觉夏眉眼都是疑惑。

“对啊。”裴听颂右手扶着他胳膊把他转过去,“帮我拿过来。”

“宿舍里有冰淇淋吗?”

“我刚买回来的。”裴听颂说,“快去。”

莫名其妙地被他指使出去,方觉夏拉开冰箱,从里面拿出一罐香草味哈根达斯,又抽了根汤匙,打开浴室的时候一阵热汽往身上扑。方觉夏反锁了浴室门,走过去的时候裴听颂已经自己躺在浴缸里了,受伤的那只手搁在靠墙壁的浴缸边缘,仰着头,听见动静,就懒懒歪头看向他。

一看到方觉夏,他就笑,笑起来的样子特别好看。

“我随便挑了个口味。”方觉夏走过去坐在裴听颂给他安排的小板凳上,“你怎么买了这么多。”

“你不是喜欢吗?”

方觉夏正使了点力气,掰开他的冰淇淋盖子,听到这句有点愣,冷气扑了一脸。

“你怎么知道?”冰淇淋冻得很硬,方觉夏握着勺子试着挖,根本捅不动,“我好像没说过。”

“下午做pre的时候,阶梯教室后排的女生在讨论你,一休息就说你。”裴听颂怕他手凉,从他手里把冰淇淋罐子拿走,搁在浴缸置物区,然后握住他指尖,“她们从你的星座聊到你的兴趣爱好,还扒了你上大学时候的校草贴,说你夏天爱吃冰淇淋,所以有个女生为了追你给你买了一箱子甜筒,可是你后来给班上的人分了。”

说着说着,裴听颂就不乐意了,“嘁,一箱子甜筒就想把你勾走啊,做梦。这么蠢的追人招数也想得出来。”

方觉夏被他逗笑了,“那你买这么多哈根达斯,就比她厉害?”

裴听颂凑过来,“哈根达斯不厉害,我厉害啊。”

“你哪儿来的自信心啊。”方觉夏笑得无奈又宠溺。

“你不是说你喜欢自信的人吗?”裴听颂理所当然道,“我这是被迫自信。”

歪理一套一套,方觉夏招架不住,把勺子递他手里,“等冰淇淋化一化再吃。”

裴听颂结果勺子,眼里满是笑意,“我知道,我就是这么做的。”

不知道是不是潜移默化的影响,向来思维直接的方觉夏如今竟然能瞬间理解裴听颂的一语双关。

化一化再吃。

方觉夏不知道自己会融化成什么样子,遇到裴听颂,他对自己就变得一无所知。这很可怕,很不符合他曾经可调可控的行为逻辑。

可未知的东西是在是太迷人了。

对未知的恐惧和吸引,大概是人类被创造出来时天然添加的一个bug吧。

“这怎么回事?”

方觉夏回过神,看见裴听颂握着他的手背,眉头都皱起来,“这上面怎么青了好几块。”

手背的骨节处是有些青紫,不是很明显。方觉夏解释说,“你摔下去的时候我也跳下去了,人太多了,很乱,就被踩了几下。”

裴听颂心疼得要命,在那些小小的淤青上轻轻地吻,特别轻。

“以后人多的时候先护着自己。”他抬头,望着方觉夏。

再来多少次,他也会跳下去。可他照实说了,裴听颂不会罢休,为了先哄着他,方觉夏只能点头,“知道了。我给你洗头。”

他将板凳搬到靠近裴听颂头枕着的那一边,温水小心地淋上去,“烫吗?”

“不烫。”

挤了一些洗发水在手心,两手对着揉了揉,方觉夏才将手放在裴听颂的头上,轻轻揉搓。看着他银白色的头发,方觉夏笑起来,“你今天顶着这个去做pre,老师没有说你吗?”

“我戴了帽子。”裴听颂又说,“老师说我了啊,说我讲得特别好。还有好多女生偷拍我,都被我看到了。”

“因为你很帅。”方觉夏的语气平静又直接,好像在陈述一个命题,“这个发色也很好看,像我以前最喜欢的动漫角色。”

裴听颂仰头向后望着他,“那是我好看还是他好看?”

“嗯……”方觉夏眼睛向上看,像是很认真地在思考。裴听颂不满意,觉得他应该脱口而出自己,于是用手撩了点水向后,弄到方觉夏身上。方觉夏笑着躲开,“你,你好看。”

敷衍。

裴听颂忽然间眯起一只眼,“啊,弄到眼睛里了,好疼。”

“自食其果。”方觉夏扯了自己干净的洗脸小方巾,拉开裴听颂想要自己揉眼睛的手,“我给你擦一下,不要动。”

他上半身向前倾去,凑近,手指轻轻摁住他的上眼皮,另一只手的食指裹着毛巾点了几下,“好点了吗?”

忽然间一只手将他的后颈握住,裴听颂抬头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口,然后松开,“好了。”

方觉夏直起身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捂住自己的额头,“你又骗我?”

“没有。”裴听颂仰头望着他笑,“我刚刚真的弄到眼睛里了。”

总是这么被动。方觉夏在心里埋怨了一小下,然后又警告他,“你不许动,我要给你冲水了。”

“你还数的过来吗?我现在欠你多少个了,数学小天才。”

他说的是亲吻的次数,方觉夏当然知道,但他当做听不见,心里的小时钟却变成了小账本,自己就跳出一个次数。

“谁说我要算的。”

热水在指尖和发丝间流淌,泡沫留不住,顺着手腕滑下来。方觉夏的视线忍不住望过去,裴听颂闭起了眼,两丛睫毛很长也很密,凌厉又保有少年感的脸部线条很少见,往下延伸,是他饱满的肌肉线条,半淹没在泡沫之中。

“冲好了。”方觉夏用毛巾擦了擦他的脸,“我出去了。你不要泡太久。”

“不行。”裴听颂一下子坐起来,湿发甩起来的时候弄了方觉夏一身水,“你别走啊。”说着他拿起那盒冰淇淋,“这个可以吃了。你就坐在这儿吃冰淇淋,再陪我一会儿。”

方觉夏拗不过他,“一会儿他们回来了。”

“没有这么快的,”裴听颂拿着冰淇淋盒子,“再说了他们回来怕什么,我们又不做什么。”浴室里的热汽一蒸,勺子再伸进去已经是软软的雪糕了。他挖了一点,自己先吃掉,又挖了更大一勺,递到方觉夏嘴边。

他们的确没做什么事。

只是帮裴听颂洗澡,听他说话,留下来吃冰淇淋。

方觉夏有些不习惯被人喂食,尤其是被队内最小的一个,这种被照顾的感觉有些微妙。冰淇淋都已经到嘴边,他也只好张开嘴唇,吃下这一口。奶白色的雪糕沾上他嘴唇,软软的黏在上面。

裴听颂抬眼看过去的时候,心头一热,把冰淇淋搁到一边,“你吃到嘴上了。”

方觉夏下意识伸手去摸,“哪儿。”

“这儿。”裴听颂并没有用手指给他指出位置,而是在话音落下的瞬间凑上前去,舔掉他嘴唇上融化的奶油。

愣住了,方觉夏眼睁睁看着他离开,看着他将湿发往后一拢,对着他笑。

“太甜了。”

身体一瞬间烧起来,在浴室刺眼的光下烧得血液沸腾。刚刚那一幕在方觉夏的脑子里反复回放,心跳快得几乎要跳出来。

他受不了裴听颂这样突如其来的进攻,每一次都狠狠撞在心上,连急救的时间都没有预留。

“你自己吃吧。”方觉夏准备起身,却又被裴听颂拉住手腕,“这就想跑?我还没做什么呢。”

跑好像也很丢人,显得他特别禁不起撩拨似的。方觉夏想到这里,骨子里的倔劲儿又有点往外冒,于是他看着裴听颂,用足了底气,“那你还想做什么?”

“想做的事可多了,得一件一件来。”裴听颂揉着他的手腕,凸起的骨头上蒙着一层薄薄的皮肤。拇指揉上去是非常特别的手感,有种单薄的,极富少年感的性感。

“你也知道,我第一次谈恋爱。各方面都是新手,什么都要从头开始,要慢慢练习。”裴听颂挑了挑眉,在哗啦啦的水声中靠近他,那只受伤的手搁在浴缸边缘,他的身上沾着水珠,在浴室的暖光下闪闪发亮,“你不是很擅长练习吗?要不我们练练接吻?”

练习接吻?

方觉夏整个人都不好了,脑子嗡地一下炸开,他都不知道裴听颂是怎么好意思把这些话这么自然地说出口的。他和自己太不一样了,是完全解释不了的行为逻辑。

对方还乘胜追击,“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裴听颂。”方觉夏说不出什么重话,只能叫他全名。

“到。”裴听颂笑了一下,继续自己刚刚的提议,有理有据,自然展开,“你看,你比我大三岁,是哥哥,那不然你教我怎么接吻?”

“我?”方觉夏喉头一哽,他之前也没有任何经验,这种事也能按照年龄来分吗。

“……我之前也没有接吻过,我不会。”方觉夏抿了抿嘴唇。

“也是,你也是新手。那怎么办?”裴听颂故意叹了口气,忽然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哎,要不这样,我们比赛吧。一人一次,看谁比较厉害。谁厉害就谁教。”

方觉夏耳朵通红,“这怎么比?”

接吻比赛,听着都觉得荒唐。

裴听颂却特别当真,整个人都充满了干劲,“既然没有第三个人,只能彼此当裁判了。这样,我们各自主动一次,你先来。”说完他就凑在方觉夏跟前,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我不比,”方觉夏还保持着最后的清醒,“赢了也没什么用。”

“谁说的。”裴听颂诱惑他,“赢了我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哥哥。”

这明摆着就不是什么值得的筹码,无论怎么算都不是。方觉夏一个凡事只靠理智判断和决策的人,一遇到裴听颂就冲昏了头,逻辑什么的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尤其是听他叫上一句哥哥,简直就是捏住了命门。

“……就一轮。”方觉夏垂眼回应。

“可以,就一轮。”裴听颂心满意足地笑起来,“一轮定胜负。你先。”

犹豫了几秒钟,方觉夏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不顺畅了,可他明明比裴听颂年长好几岁,根本不应该这么束手束脚的。想到这里,他伸手捂住了裴听颂的眼睛,鼓足勇气凑上去,贴上他的嘴唇。

他知道这不算什么,在亲吻的等级里根本排不上号。所以他尽力在自己的大脑里搜索相关的画面,可他在这方面的知识实在是太过贫瘠,所以哪怕已经尽了全力,也只是浅尝辄止。轻轻地咬一下,已经是极限。

这一咬是方觉夏的极限,可在裴听颂的感知力就是十足的引诱,是单纯又笨拙的引诱。

“就这样,我结束了。”方觉夏脸颊发烫地离开他,也收回自己的手。

“好的。”裴听颂活动了一下脖子,“二号选手裴听颂准备就绪。”

方觉夏离得远远的,像只小动物遇到猎人脚步声那样充满了提防。裴听颂想笑,“哎,二号选手带伤比赛,你能不能离得近一点,行个方便?”

听他这么说,方觉夏才凑近了一点,“我忘记了。”

“没关系。”话音刚落,裴听颂伸出右手扶住他的后颈,整个人倾身上去,带着周身湿热的水汽和尊重对手的进攻姿态吻上去。精心设下的陷阱在这一刻变得湿滑而温软。刺探深处,到达从来没有过的深度,将可以掠夺的氧气统统扫荡干净,一点可以反抗的机会都不留下,不给他。

不知是巧合还是上天对于背德的某种惩罚,外面穿来了声音,是宿舍大门关闭的声音。听觉在这一刻变得灵敏异常,隔着浴室的门,方觉夏听得特别清晰。他听见路远把钥匙放在门口玄关柜上的声响,他换鞋,朝里面走进来。

不行。他试图用力推开裴听颂,打断这个荒唐且不公正的比赛。

可根本没有用,他不过是跳入陷阱的一个猎物罢了。

“欸?没有人吗?”

隔着门和墙壁,路远的声音越来越清楚,“小裴你在房间吗?”

肇事者这时躲在浴室犯罪,根本无暇回应。

门外的声音换成了不确信的自言自语,“该不会又戴着耳机呢吧……我手机充电器去哪儿了……”

方觉夏的手无力地搭在他的胸口,本来是想推开,到最后反而成了某种欲拒还迎。柔软勾连搅动,漩涡一样将他扯下去,拽下去,越挣扎就陷得越深。

残存的奶油香气在潮湿中交换了彼此的心跳。

裴听颂的手轻柔地揉着他后颈的那根柔软的筋。也不知道为什么,仿佛那就是他赖以站立的唯一一跟筋骨,所以一揉,方觉夏整个人就软下来。冰淇淋融化在嘴唇上,他融化在裴听颂的怀中。

敏感的神经在交缠中松懈,麻痹,就要到某种失魂的临界点。可突然间,路远的声音又一次靠近,这次是最近,几乎就在门外。

“好热。”

浴室的门锁被拧动,方觉夏一下子惊醒,害怕被撞见的心虚让他不断挣扎,拼命地想要推开裴听颂的肩膀,可根本没有用,这个冥顽不灵的混世魔王根本谁都不怕。

“不对啊,里面有人吗?”

“小裴?”

声音被湿度放大,被气氛放大,在耳边萦绕不去,和触觉一切造成双份的攻击。进攻越来越强烈,方觉夏感觉自己就像是游戏里的角色,血条一点点后退,缩短,再缩短,临到清零前的瞬间。

他获救了。

裴听颂松开,伏在后颈的手落到他的后背,若无其事地对外面说,“远哥,我在里面,我在泡澡。”

“我就说怎么到处找不到你。”路远在外面说,“你手方便吗?”

“没事,放心吧。”

“那行,有事儿叫我啊。我打盘游戏去。”

最后一句说完,路远的脚步声也一点点远离。只隔着一扇门,实在太过惊险。方觉夏的手顺着滑下来,扶住浴缸湿滑的边缘,大口大口喘息,他脑子发晕,浴室里氧气稀薄,这种心悸的感觉始终消褪不去。

裴听颂揽住他,对着方觉夏笑了一下,顺便用拇指轻轻擦了擦他的嘴角。

“我赢了吗?哥哥。”

他的眼里是没熄灭的战火,在潮湿的雨季里烧着。

方觉夏努力地平复着自己的呼吸,他的额角湿热,头发贴上脸颊,分不清是蒸出的汗还是水汽。他直接略过输赢的话题,因为这本来就是一场不公平的比赛。

“吓着了?”裴听颂低头,又亲了他一下。

“差一点就被发现了。”方觉夏舒了口气。

“就是这样才刺激。”裴听颂挑了挑眉,“不觉得很像在偷情吗?”

“不觉得。”他说了反话,试图从这个令人难堪的形容中走出去,故作指责地质问他,“你真的是第一次恋爱吗?”

裴听颂喜欢看他这么质问自己,带着一点任性的小脾气,这都是平时的方觉夏身上没有的,任何人都看不到。

“为什么这么问?你不相信我吗?”

方觉夏抬眼望着他,“因为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新手。”他故意伸手掐住他的脖子,“说,在哪儿学的?”

“还用学吗?”裴听颂勾起嘴角,搂住方觉夏的腰,让他跟靠近些。

“看到你就毕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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