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搂紧在怀里的黑猫炸起了一身的毛,突然哑着嗓子连叫数声。

结果就听“呼——”地一声风响,潮水般铺天盖地罩在谢白面前的百八十只阴鬼,在那一刹那同时被撕成两半,尖利得几乎能刺穿耳膜的哭嚎瞬间便少了一半。

弯腰咳得几乎快要站不住的谢白突然看到眼前伸过来一只手。

他的眼里满是生理性的水汽,潮湿模糊,几乎看不清那只手的轮廓,只能看到一片晃过的白。

谢白几乎是下意识地,毫不犹豫把自己的手伸了过去,一把抓住了那只手掌。他撑住自己大半的重量,扶着树干的另一只手也因为咳嗽的缘故无意识抓握着,树皮上尖利的木刺划破了指腹也几乎毫无所觉。

他咳得耳膜都冲了血,“突突”的心跳骤然被放大百倍,似乎正贴着耳膜边的血管鼓动,以至于他根本听不清其他的声音,也顾不上其他的东西。

等他终于缓过那口气,站直了身体时,他才发现,那些山呼海啸的阴鬼已经全部被撕了开来,不成形地散落在地上,那些尖利的哭嚎被山风吹远了,而后渐渐消散再听不见了。而他被木刺蹭破了好几处皮肤的手也被人握在了掌心里。

他轻轻喘着气,一边平复呼吸,一边维持着低着头的姿势,自然垂下的目光落在抓着他双手的那只手上。他眼里的水雾逐渐散去,那只手的轮廓也逐渐清晰……其实即便轮廓模糊不清他也一样能认出来。

谢白嘴唇动了一下,用有些哑的嗓音叫了一声:“殷无书……”

“嗯。”站在他面前的人正给他挑着手指尖扎进去的几根木刺,闻言随口应了一声,声音低低沉沉的。

谢白抬头看他,就见他换了身黑色的大衣,敞着前扣,里头是烟枪蓝的细纹衬衫,大衣上沾了夜里的潮气,却丝毫没有风尘仆仆的感觉,更像是恰好路过,顺手来解了个围一样。

“好了。”殷无书清理掉最后一点木刺,抬起头道:“下回别什么树都摸,摸一手的血格外好看么?”

谢白手背一冷,这才发现他已经松开了手。

一团毛茸茸的东西蹭着他的脚踝过来,三两跳攀着谢白的大衣口袋跳到了他肩膀上,蹭了蹭他的脸侧,暖烘烘的。

谢白愣了愣,转头看了眼自己肩膀上的小黑猫,又看了看面前的殷无书,一时间不知道开口说什么。

倒是殷无书微微眯起双眼,看着小黑猫道:“你养的?”

他的表情看起来自然极了,自然得谢白几乎要推翻自己之前关于黑猫的所有猜测。

谢白“嗯”了一声,抬手在猫崽子背上揉了揉,捏着它后颈的软皮,把它重新抱在了怀里,道:“前一阵子捡到的。”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来对待这只猫崽子了。他能骗别人也没法骗自己,他之所以对这只小黑猫特别一点,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觉得它跟殷无书有牵连。

“老大,那边——诶?大人你怎么也在?”立冬突然从山侧的一条路上拐过来,大概是要跟殷无书说什么事情,结果刚说一半就看到了殷无书面前的谢白。

“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立冬两米远的地方默默停下步子,一脸犹豫地看着两人。

他的目光扫过谢白怀里的小黑猫时,微微愣了一下,而后飞速朝殷无书瞟了一眼。那一眼几乎是下意识的,速度快得他自己可能都没察觉,却被谢白一点不落地看进了眼里。

殷无书因为背侧对着立冬的缘故,倒是没看到这一眼,神色依旧。

谢白收回目光,问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来找点东西。”殷无书朝山上扫了一眼。

谢白想起他先前离开太玄道的时候,殷无书确实跟娄衔月说要找点东西……只是没想到他找东西的地方和谢白的落脚点重合到了一起。

殷无书这人对大多数东西都看得很淡,看起来再稀奇的宝贝丢了他也没什么反应,总是“哦”一声道:“丢了那就丢了吧。”而后就直接把这事儿揭过去不再提了。常常是谢白背地里到处给他找,找到了就默默帮他收起来,也不吭声。

就这么个不靠谱的主,还总喜欢在谢白出门前装模作样地叮嘱道:“东西带好,别丢了回头找不到。”

见殷无书转身沿着一条蜿蜒的小径朝山里走,谢白皱了皱眉问落在后面的立冬:“找什么?”

“您看我这张懵逼脸就知道了。”立冬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脸,道:“完全不晓得老大在找什么。本来要留我和风狸一起看门的,结果临时把我拐带出来了。我就刚刚被他叫去设点路障,最近一个月不让普通人上山。其他的事情都没跟我说过。”

“不过能让老大费心出来找的,也肯定不是什么普通东西。”他看着殷无书的背影又补了一句,而后迈步跟了过去。

殷无书并没有走远,他走了四五米便脚尖一转,拐向了右手边的林子,绕着入林第一株老松树走了三步,而后径直从两株野樟树之间穿过,右行两步,而后便站定了身。

他离谢白也不过七八步的距离,即便谢白不跟过去,也照样能看清他的动作。

就见殷无书抬手抖出一支细木枝出来,木枝上牵着一根长长的蛛丝,一圈圈顺着木枝垂落下来,另一端一点点朝泥地靠近。

“老大你要找的东西埋着下面了?”立冬双手笼在袖子里,十分不顾形象地蹲在了旁边,似乎想仔细看看有什么东西值得殷无书这么大晚上的赶出来找。

谢白看着殷无书的举动,脑中突然闪过某些片段。他向来不认路,许多地方他即便曾经去过,再去的时候也依旧没什么特别的印象。除非有些特殊的标志……他眉头一蹙,抬头扫了一圈整个礼蓝山。当他看到半山腰那棵被雷电劈成两半造型奇特的老树时,他有些讶异地低声道:“这是以前的棺盖山?”

殷无书听到他的声音抬了抬眼,挑眉道:“居然还记得?棺盖山是周围人给取的诨名,人家大名叫礼蓝。”

谢白自然不会去管一座山究竟有什么大名小名,但如果这里就是曾经的棺盖山的话……他差不多知道殷无书是来找什么的了。

他这想法刚冒头,就见殷无书已经用蛛丝把他要的东西从地底勾了上来。那东西只比拳头略大一圈,远远看去有些泛白,但谢白知道那只是它外面裹着的一层膜衣,因为当初的殷无书无法忍受把那东西裸·露着放进地底。

立冬叫了一声“卧槽”,整个人弹起来,后退了两步叫道:“怎么又是一颗心脏?谁的?”

殷无书将木枝和蛛丝连同落在手中的心脏一起收了起来,笑道:“我的啊。”

谢白:“……”果然。

立冬:“……”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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