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夫君蒸了糕点, 夫君尝一尝。”连笙将手中的托盘举高了一点, 她空出一只手, 将陶瓷盖子揭开, 露出几个小巧精致的糕点。

糕点做成白胖胖的小团子, 格外可爱。

“不吃, 拿走。”易千城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糕点, 十分嫌弃地说。

“为什么不吃?”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懒洋洋地抬眼,目光在她红肿的额头上顿了顿, 又若无其事地移开。

“夫君说得对,我有事相求。”连笙眨眨眼,尽力让自己显得乖顺又诚恳。

“如果是颍东的事, 就不必提了。”易千城的脸色迅速沉下来, 他听到连笙有事相求,下意识就想到了颍东。他唇角微挑, 目光却透着一股子冷寒, 看起来随时准备掀翻连笙手中的托盘, 然后拂袖离开。

“不是颍东的事。”连笙默默地把糕点往怀里抱了一点, “我想问夫君要点儿药, 我怕额头留疤, 夫君本来就不喜欢我,变丑就更不喜欢我了。”

“你现在就很丑。”易千城充满恶意。

“是是是,我丑, 您最好看, 每次见您我的心都扑通扑通地跳。”她说到“扑通扑通”的时候,特意放慢了语调,格外缠绵。

“花言巧语!”他低下头,挑剔地从她手中挑挑拣拣。其实每个白团子都长得差不多,他的手指犹犹豫豫地略过一个又一个团子,估计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抑或是想掩盖什么。

“难吃。”易千城毫不客气地评价,白团子甜甜腻腻,像她那张笑眯眯的脸,其实团子一口咬下去口齿留香,和难吃压根儿不沾边。

“那我以后好好练,直到夫君喜欢,我不打扰夫君了。”连笙也不生气,她一大早起床就是为了手中的几块糕点,本来是想讨好易千城,他不稀罕那自己也可以吃。连笙行礼,转身想先回去。

“等等,东西留下。既然是给我的,扔也该我来扔。药管家会送过去,别再顶着你那张难看的脸四处晃,我看着心情不好。”

“好的夫君~”她惊喜地转身,眼睛弯弯,早晨的阳光细细碎碎,不及她一个笑容灿烂。

“不许用这种腔调和我说话!”他恶狠狠地说。

“什么腔调~”她软软地问。

“滚吧。”易千城无力,看都不想看她。其实他还没说完,他原本还想说,不许对着他那样笑。像是……像是要勾引谁的笑容,他觉得糟心。

易千城看着她欢欢喜喜离开的背影,心想,她做什么都没用。有些事情是注定的,他不会让颍东被西羌占领。可是,易千城眸色冷下来,也不会让颍东好过罢了。

颍东城外五十里处,连祁皱眉,心里不安宁。对抗西羌已经快一月了,他带着将士抵死不让西羌人往前迈一步,原先还吃得消,可是最近西羌总是半夜袭击,他们来了便杀人,一刀抹喉,凶残至极。

谁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出现,因此每日夜里总会格外警醒。饶是如此,他们屡屡袭击也闹得人心惶惶。毕竟谁也不知道,会不会上一刻自己还在警惕地四处巡逻,下一刻就被西羌人从背后割断了脖子。

长期防备不是办法,人心会散乱,而且士兵的精神也会不济。

他们一直守着城,未免太被动了,连祁的手指扣击着地图,剑眉凌厉,眼中闪过一丝杀气,不如主动进攻。

连祁清楚自己等不来援军,而西羌兵强马壮人人凶残,因此总会做最坏的打算。可是想来想去也不知道,当城破、他战亡,他的妹妹连笙该怎么办?

颍东城主府除了自己,几乎没有亲人怜惜她,哪怕父亲放弃守城,决定渡河去皇城,遇到危难时,也不一定会顾忌连笙。

想到笑容狡黠,眼睛清澈的妹妹连笙,连祁的手不由揪紧了地图,脸上出现一丝阴沉,他一定要活着回去,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因为连笙还在等着他。

他必须尽快扭转局势,这几日连祁心里总有种不安的感觉,像是快失去某样重要的东西,他的心仿佛被一根线吊着悬在崖顶,只等有人斩断那根紧绷的线,就会狠狠沉下去。

连祁的声音低沉,透着不容否定的坚决:“传令下去,今夜袭击西羌的营地。”

将领们纷纷应是,回去清点夜袭的人马,他们今夜的目标是:烧了西羌人的粮草。

就在连祁的大军绷紧了脑子里的弦,准备反攻的时候,颍东城内,连城主收到了一个令人振奋的好消息——二皇子回了他一封信。

颍东先前四处求助,可是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应。连城主心中绝望,已经在盘算着后路,他可以选择的不多,第一便是死守着颍东,为这座城殉葬。否则便是城破之前,带着家人走水路逃向皇城。

第一条路他不愿意走,可是第二条路也不一定是生路,城主弃城而逃,一辈子都摘不掉一身的骂名,更何况弃城是杀头的大罪。

万般无奈之下,他才向易千城求助。

几年前他站在城楼之上见过十来岁的易千城,那个时候易千城还是单薄的少年模样,眉目间却已经有了极重的戾气。

像头小狼崽子。

如今这头狼崽子羽翼已丰,足以撕碎敌人的身躯,咬断敌人的喉咙。连城主对他有三分惧意,可是想到城破的后果,一咬牙派了心腹去求救。

谁知道他会提出要连家的姑娘。

连城主将连笙送了过去,却没想到现在易千城没有出兵的打算。连城主心里愤怒,恨不得把那个出尔反尔的狼崽子碎尸万段,可是如今他连走出颍东都做不到,何谈讨伐易千城?

白白赔了一个女儿出去,还被人戏耍了一番。

再焦急,日子也在一天一天过去。连祁撑得越来越辛苦。连城主的心沉到谷底,终于决定让桑夫人和二儿子小女儿收拾好东西,他自己准备去皇城的船。

一旦连祁守不住了,他立刻就逃去上京,哪怕背一辈子骂名,也比把命丢了强。

却没想到这个时候,二皇子竟然给了他一线希望。连城主捏着手中的信,几乎想大笑出声。

——二皇子是几个皇子中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人。一年前他代替皇帝巡察城池,来颍东时在城主府住了半月,才回了皇城。

那时连城主对二皇子极为讨好,想必二皇子对他印象不错,才会在这个时候回信,表明自己会尽最大的努力调动援兵。

如果皇城的援兵真的能来,或者是皇帝下令让周围的城池出兵支援,那颍东就有救了!

连城主欣喜,忙提笔给连祁写信,将二皇子会帮忙的消息细细说了一遍。他此举也有给连祁信心的意思——援军会到,你一定要撑住!

连城主心里还是担心连祁知道自己把连笙嫁给了易千城的事,何况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即使易千城要了连笙过去,也不会出兵。

他担心大儿子知道这件事以后暴怒,不再守护颍东。

连城主恨铁不成钢地想,他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偏偏关键时候,要依靠与他最离心的那两个,连祁和连笙。自己疼爱的连丝恬和连玺越,半点儿作用都没有!

与此同时,从封幕城回沙棘城的路上,一个紫衣男人正翘着腿躺在马背上,马儿慢悠悠地往前走,他闭着眼,嘴里叼了一根狗尾巴草,鼻子里哼着小曲儿。

“主子,您这么回去真的可以吗?将军和军师会不会生气?”随从小心翼翼地提醒,他们实在走得太慢了,半个月的路,按他家主子这样走,足足可以走一年。

紫衣男子正是傅承昱,他睁开眼,懒洋洋的目光里,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凌厉:“急什么急?消息已经送回去了,好戏就要上演了,就不能让我过几天安生日子吗?”

“可是、可是您连将军成亲都没能赶上。”随从摸摸鼻子,小心翼翼地反驳。

“是呀,易千城这种人竟然也能娶到媳妇儿,不知道他媳妇儿能活几天?啧啧,真想回去看看那姑娘长什么样,别又老又丑又吓人吧?哈哈哈哈。”他笑得不可自抑。

“主子,小点儿声,后面都是将军的人呢。”

傅承昱快活的表情慢慢消失,嘴角的笑意却一直没变,他突然翻身坐直,双/腿一夹马腹,马儿嘶鸣一声,飞快地向前奔跑。

“主子!主子……您怎么突然走了,等等我们……”

傅承昱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笑起来,因为,夫人娘家所在的城池很快就要破了。他心地很善良的,要赶回去帮她收、尸、呀!

肆虐的风将他的发吹凌乱,傅承昱眯起眼睛,像只狡猾的狐狸。

沙棘,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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