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殿远处, 一个宫殿女子轻声道, “走吧。”

“娘娘, 您不见陛下了?您陪了陛下六年, 如今陛下竟这般对您?”

许多后妃在宫殿前跪着低声啜泣, 绮芸苦涩地笑笑:“没用的。”正是因为陪了梁臻六年, 绮芸清楚, 这个男人无情起来有多可怕。

如今他一心想宠着一个还没来的妃子,她们这群旧人凑上去只会自取其辱。在梁臻身边,想要保命就要学会顺从和蛰伏。

宫门被推开, 小太监挺直脊背走了出来,他扫视一眼台阶上跪着的妃子们,眼里流露出不屑, 细着嗓子道, “娘娘们回去吧,陛下事务繁忙, 不见你们。”

“本宫不信, 你让开。”跪在地上的紫衣女子起身, 脸上愤愤。

小太监讥笑, “来人, 陛下口谕, 不懂事的按宫规处理了。”侍卫将地上挣扎的女子拖走,余下的后妃眼睁睁地见昔日受宠的宫妃被这样对待,不由打了个寒颤。

“娘娘们还坚持要见陛下吗?”

“本、本宫今日乏了, 不打扰陛下了。”宫妃们一个接一个找理由应和着, 纷纷离开了宫殿前。绮芸看完了这场戏,叹息一声,回自己的宫殿。

今日这一出,无非是因为一个还没来的女人。梁臻极其喜欢她,听说是当年去颍东巡察的看上的美人。陛下为她修建富丽堂皇的宫殿,将所有旧人全赶去了北殿。

北殿离梁臻的主殿很远,她们去了以后,没有梁臻的召见,很难见他一面,与冷宫无异。

绮芸垂眸,压住心里的妒忌。陛下为了讨好新妃做这一切,倘若那姑娘是个良善之人,那她们这群旧人还能过安生日子。如若不是,那才是真正噩梦的开始。

她现在什么也不能做,不能让陛下对自己的印象变差,她做温柔贤德的芸妃足矣。唯一翻身的法子,是那个姑娘失宠。

绮芸眼里冷光幽幽,良久,轻轻地勾了勾唇。

……

连祁打开手上的折子,问自己的亲卫殷洲:“练兵的事情如何了?”

“回公子,全按照您的吩咐在进行,兄弟们全驻扎在城郊了。但我们没办法张贴告示,进度缓慢。”殷洲叹口气,束手束脚的感觉太憋屈了,他们练兵却不能光明正大地练,因为易千城的心腹还在颍东,随时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连祁脸上没什么表情:“暗暗招人,扩充兵马,小心些,即便慢也不能被方牧察觉。”他不能让连笙陷于危险之中,必须维持颍东的风平浪静,不被易千城察觉。

“是!”殷洲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公子……这话属下一定得说,您的伤还没好,别过于操劳了,练兵之事非一朝一夕能成,当务之急是您养好身子。”

“放心,我没事。”他能等,阿笙却不能。一想到她此刻就在易千城身边,他就难以控制心里的那团火,恨不得将易千城挫骨扬灰。连祁紧了紧拳头,眼神冷冽。

早晚有一天,他能光明正大地将阿笙带回来。

方牧带着兵在颍东城内巡城,颍东百姓得知他们是沙棘的将士,十分敬重,纷纷要送家中的鸡蛋和蔬菜给他们。

城民如此热情,方牧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他一个高大的汉子笑起来羞涩腼腆,平易近人,民众更加热情,到了后来每次出来巡城,总有人扯着嗓子同他打招呼:“方将军又来啦?”

方牧实诚,感念百姓的热情,总会出手帮他们做些小事——诸如推车搭把手、震慑流民。

除了要注意城中情况,方牧更重要的任务是注意连家众人的动向。他虽憨厚,可也不笨,知道连家最厉害的人莫过于大公子连祁,因此派人盯他盯得最紧。

连大公子近日都在养伤,没有外出,方牧松了口气,脑子里的弦却依旧绷得紧紧的,不敢有丝毫懈怠。将军将颍东交给他,证明极其看重信任他,他不能将将军失望。

“方大人,城主说您近日巡城辛苦了,邀您和将士们明日过府一叙。”城主家的一个门客道。

“不用,我只是在做将军吩咐的事。替我多谢连城主。”方牧皱眉,有几分不解,连城主向来不给自己和兄弟们好脸色,怎么会突然宴请自己。

可不管是什么原因,他都不会让自己和连家的人接触过多,他的任务是监视,不是和他们打好关系。来邀请的门客急了,说了许多好话,可是见方牧毫不动摇,从头到尾表情都没见过,只得气馁回去。

连城主得知方牧不愿意来,表情难看了几分,先前他只道方牧看上去傻愣愣的,很好糊弄。可是这样的人死忠,认定了的理怎么都不会听。

方牧没有住在城主府,他带着沙棘的士兵单独驻扎了兵营,吃穿均自给。易千城治军森严,方牧行事一板一眼,什么都按易千城的路子来,连城主几乎不可能毫无动静地杀了所有士兵。

解决不了方牧,梁臻就不会相信自己的诚意,连丝恬也没办法出嫁。

原本连城主打算明日支开连祁,将方牧请到府里,早早埋下陷阱,再在饭食中动手脚,将沙棘那群人一网打尽,奈何方牧压根儿不领情。

连城主的幕僚唤作袁邺,正是当初被派去请易千城支援,最后促成连笙去联姻的人。他知道自己主公的烦恼,劝道:“城主,这事急不得,您不能让大公子看出不妥,而且沙棘留下的兵力不容小觑,目前颍东正休养生息,擅动兵戈不是最稳妥的法子。”

“这也不能那也不能,你倒是给我说个行得通的法子!”

袁邺想了想,道,“不如您求助于陛下?陛下手握皇城兵力,还有浣水的支持,对付区区方牧不成问题。陛下想娶姑娘,总得拿出点诚意,城主您不要求任何聘礼,只求陛下帮忙解决沙棘士兵即可。到时候您需要做的,只是拖住大公子,等沙棘的人死了,姑娘嫁到皇城,木已成舟,大公子不得不与您站在同一阵营。”

连城主没别的办法,只能暂且一试袁邺的提议。愿陛下联姻的心诚,愿意助他杀了方牧。

……

易千城搬回来住以后,连笙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她让绿儿从柜子里翻出好几床棉被,在两人中间隔出了一座“棉被山”,一躺下谁也看不见谁。

易千城:“……”

更何况易千城起得很早,连笙起床时几乎没见过他,听下人说将军在院子里练剑。易千城偶尔也有很奇特的爱好——大清早起来冲凉水澡。

作为一个娇养的姑娘,连笙真的不太懂将军在作甚……只知道最近自己夫君的脸色不好看,看谁都是一副不爽的样子。

连笙心想,易千城本来就喜怒不定,这种不正常似乎才是正常的,遂安安心心地过自己的小日子。

柳嬷嬷观察了好几天连笙的脸色和仪态,心中暗暗叹息,看来将军和姑娘还没成事。柳嬷嬷怀疑将军有隐疾的想法不受抑制地滋长,趁姑娘午睡的时候,她招来绿儿:“丫头,你可会做补汤?”

“补汤?嬷嬷要哪种补汤?绿儿会做补气养血的。”

“这样,改日我给你个方子,你照着做一份出来。”到时候再让姑娘送去给将军,能不能成事就在此一举了。

易千城心情不爽,看着连笙那张无辜疑惑的小脸就来气,偏偏他连凶一点都做不到。最后他只得暗自忍了,着眼攻打封幕的事情。他决定先派傅承昱去渊淮牵制向寒。

整个大梁国,势力分成四股。五座城池,围绕着皇城。北有霸主易千城,南有霸主向寒。除此之外,便是梁臻、浣水城主凌九耀和封幕,后者为中立派,不夺权,只自守。

颍东汇于沙棘以后,向寒必定开始急躁。他看上封幕这块肥肉许久,一直没能拿下,此次封幕之争,他必定不会轻易放手。

向寒此人弑叔上位,心生七窍,九转玲珑。狠心与头脑兼备,是个难缠的对手。

之前傅承昱欺负环儿的仇还没报,他这只狐狸,恰好可以与向寒周旋。傅承昱得知以后,破天荒一个反对的字都没有。

“好,我去。”他近来也心情不佳,不能再留在沙棘这个地方了,他怕自己控制不住,做出后悔莫及的事情。易环在这里,很容易牵动他的心绪。只有离得远些,再远些,他才能变回目空一切的傅承昱。

渊淮之行商议好以后,第二日傅承昱便领兵出发。傅仪早已去了封幕部署,因此这次他不用与任何人告别。

他出发时候恰好黎明,傅承昱坐在马上,前路难以被照亮,放眼过去看不到前方。而身后也是一片暗色,他突然有些难过。

黑暗中踽踽独行,他已走了好长、好长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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