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蓦地清醒, 稍微悬起脑袋,眯开一只眼,对上顾津笑意盈盈的脸。

片刻恍惚, 李道说:“醒了?”

她仍旧憔悴,眼中却闪着熠熠光彩,柔声应道:“天亮了啊。”

李道足足看了她十几秒,撑起身回头。

窗户外,太阳升起,天朗气清。

李道坐起来抹了把脸,又看窗外,不知心里想什么。

顾津还侧躺,摸一下他的手。在她想着继续说两句时,李道突然反身朝她过来。

顾津只觉眼前一黑,被李道吻住,并用力咬了她一下。

她试图推开些, 闷声痛呼。

心中情绪复杂,无法表达,李道什么都不想说,只用完全占上风的架势,吻了她很久。

失而复得般, 李道捏着她肩头,又使劲儿掐了把她没剩几两肉的脸颊。

顾津轻皱着眉,晕晕乎乎地觉得, 他可能有施暴倾向。

她哪里知道, 男人骨子里充满了强烈的摧毁因子,何况这人是李道。

顾津喉咙深处不自觉发出个音节,可怜又挠心。

他起先是想表达内心激动, 庆祝她坚强地撑过一劫,哪想半途变了味道。

李道用上所有意志力,喷着气离开,“老子以为你要死了。”

她轻声:“估计是饿死的。”竟懂得开玩笑。

李道说:“饿小了。”

顾津抿着嘴挥开他,他没动,也没有更过分的举动,搂着她,等待身体慢慢平静。

半晌,他叹气:“我是真没别的法子了。”

缠绵病榻好几日,顾津还很虚弱,洗漱完其他人已在桌旁等她。

李道旁边坐着肖海洋,许大卫、伍明喆都在,纪纲也终于能下床,唯独少了顾维和苏颖。

顾津看了一圈儿,在李道另一侧坐下,略略低头,眨了下眼,嘴角赶紧拉开一个弧度。

这是在肖海洋这儿留宿的第五天,阴霾沉重的气氛,终于随顾津嘴角挂的淡笑渐渐冲开。

人到齐了,大家开动。

李道把一碗白粥推到她面前,加了两勺肉松堆上面:“拌着吃。”他伺候出惯性来了,自己一口还未动,先伸筷子帮她搅白粥。

顾津说:“我自己来吧。”

“挺烫。”

她点点头,似乎意识到大家注视的目光,说了句:“你也吃。”

李道手撑桌面,咬了口包子,边咀嚼边扭着头淡笑看她:“味儿行吗?”

顾津点头:“很好吃。”多日没怎么进食,当热乎乎的白粥滑进胃里,她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他又一笑,极自然地拍了拍她的头。

对面碗碟弄出点动静,稍静的环境里,不大不小。

李道转眸看过去,许大卫头不抬眼不睁,吃得狼吞虎咽。

肖海洋微妙地观察几秒,碰碰李道胳膊:“尝尝这小菜,我家一个工人做的,味道不错。”

李道收回视线,尝一口:“挺好,就淡点儿。”

“口这么重,别齁死你吧。”

小伍也凑热闹来夹一筷子,眼睛一亮:“洋子哥,走时给我们带点呗。”

肖海洋说:“连坛子搬走都行。”

李道点着筷子骂小伍没出息,就他的话同洋子说:“再歇一天,我们明早走。”

两人之间不需要客气,他也不留人:“什么时候都成,看你们安排。”

李道点点头,把剩下包子扔嘴里,余光伸来一只手,他迅速拍过去,顾津抓的肉包掉在了桌子上。

她缩回手,疼得暗暗吸气。

李道说:“病刚好,吃肉类你的胃不好消化。”

总感觉光喝粥不扎实,她摸着手背:“我没怎么吃饱。”

李道巴不得她多吃把肉长回来,只好说:“中午再吃。”

顾津点点头,继续喝粥。

李道扭头看着她,他手太重,拍过去时也没意识到自己多大力:“打疼了?”

她刚想开口,对面忽然啪地撂了筷,许大卫站起来:“我吃完了,你们慢慢吃。”

吃完饭,一上午的时间没事做。

顾津去院中活动筋骨,今天风和日丽,不再阴雨绵绵,她定定看着远山,心中告诉自己一定不能再被任何事打败,她若痛苦,天上的人也一定不会好受。

鼻腔开始泛酸的时候,她收回视线,命令自己去想别的事。

午饭吃了些面食跟易消化的蔬菜,顾津感觉身上力气恢复不少。

她端着水盆洗自己那件白衬衣,前襟染了顾维的血迹,怎样揉搓都是掉不了的。

顾津看着星星点点的红愣神,视线里多出一只脚,不知有意无意,踢翻小凳上的水盆。

顾津及时扶住,淡红色的水漾出一半,撒了她一裤脚。

许大卫两手插着口袋,居高临下:“抱歉,没看见这儿还蹲个人。”最后的字加重语气。

顾津笑笑:“没事儿。”

她这笑在阳光下极为碍眼,许大卫面无表情:“你哥刚死没几天,你也笑得出来?”

顾津笑容僵在脸上,顿了顿,端着盆准备进屋。

许大卫说:“甭装一副可怜相,道哥被猪油蒙了心才吃你这套。”他倚着墙:“没你顾维也死不了。”

顾津蓦地停下,捏着盆子的指尖微微泛白:“为什么?”

“你他妈拖了大家后腿不知道?没你我们早出境了,顾维用把命搭上?”

她感觉到自己身体在发颤,牙齿也抖得咯咯作响,胸口的怒气和憎恨不可抑制,猛地转身,将盆里的脏水朝他扬过去。

许大卫根本没料到她敢这么做,大张着口,满身满脸是水,带血的衬衫挂在他肩头。

顾津厉声:“当初离开不是我自愿,后来我肯接受,因为他是我哥,是我亲人。决定是你们做的,离开的方式也是你们选的,我乖乖跟着你们走,我又做错了什么?你说顾维的死是我造成,我又该责怪谁?谁透露行程路线心知肚明,我说没你他死不了,现在我要你陪我个哥哥,你赔得起吗?”

她说到最后几乎吼起来,这一次却一滴泪都没掉。

许大卫难以置信,觉得她痊愈后好像变了一个人。

他其实没有底,不确定是不是杜广美把行车路线透露给郭盛。

他心中也自责难受,死的是他兄弟,甚至比亲人还要亲。许大卫自小没双亲,他体会不到血缘相连那份亲情,也没遇过动心的女人,女人如衣服,不懂爱情,他只在乎肝胆相照的兄弟情。

所以觉得顾津是累赘,是一切灾难的源头,是破坏他们五人团体的一枚炸.弹。

也许一开始就对顾津存在偏见,所以憋在肚子里的气早晚要释放。

许大卫甩掉身上的衬衫,上前去拽她胳膊。

顾津下意识一躲,手里盆子向他挥去,拍在他脸上和身上。

许大卫被她彻底激怒了,这人犯起浑来不管对方是男是女,呲着牙,朝顾津举拳头。

可没等落下,势头被另一股力量阻隔。

李道以掌相抵,向后推了把。

许大卫退远几步。

李道回过头先看顾津,见她无恙,突然猛地转身,一拳打在许大卫颌骨上。

这一下动作迅捷,拳风很猛,许大卫踉跄着撞到墙壁上。

这是两人多年来第一次动手,许大卫抹了把嘴角,难以置信地看李道,指着顾津:“你为了这娘们儿打我?”

“这娘们儿先是顾维的妹妹,再是老子女人。”

“我是你兄弟!”他突然冲上前怒吼。

李道面色阴冷:“我以为你眼里只有杜广美,忘了这层关系。”

许大卫瞪着眼不说话,稳住身形,愤慨又不甘地贴站到他面前。

牛一样强壮的两个男人相对而立,锐利的双眸紧盯彼此,气氛剑拔弩张。

然后突然间,两人不说废话,冲上前扭打到一起。

相较而言,许大卫身量相较占优势,但不如李道灵活。

李道先挨了几拳,而后趁他不备半蹲身体,匐地翻滚至他身后,一脚向前踹去。

这一下冲劲儿很猛,许大卫踉跄几步跌倒在地。

顾津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浑身脱力:“你们别打了。”

然而两人谁也听不进去。

李道骑坐在他身上,用力击打:“这拳为顾津,她没对不起你。”

许大卫抬臂抵挡,去扯他领口。

李道捏住他手腕反拧,又挥一拳:“这是老纪的。”

他继续打:“伍儿的。”

“还有苏颖的。”

忽然间,许大卫放弃反抗,李道出拳很重,击向他面门:“这一拳是他妈顾维的!”

打完一下不够,又连续来了几拳。

李道表情狰狞,眼眶通红,瞳孔在日光下亮得出奇。

许大卫不再挣扎,拳拳受着。

顾津指尖冰凉,跑进去喊人,到半路碰到循声而来的肖海洋几人。

他们拉开李道和许大卫。

许大卫四仰八叉摊在地上,望着天空,鼻孔冒血,半晌,他眼尾蓦地滑下一滴液体。

他不是男人,他在为自己的过失找替罪羊,不想承认,不想让顾维死。

良久,许大卫慢慢起身,踱回房里。

没多会儿,他拎着自己的包,没看任何人,一言不发地走出了院子。

李道稍微攥实拳头,咬紧牙,没有拦。

伍明喆要去追,李道没让。

当晚许大卫不见踪影。

转天一早要出发,几人很早就起来,小伍跑前跑后往车上搬东西。

李道问顾津:“要走了,想不想再去看一眼顾维?”

她稍微抿了下嘴:“不看了吧。”

李道没有勉强。

他拿了一瓶白酒和两盒利群,同肖海洋来到那片梨树后。

几天雨水将翻新地面浇灌的平整不少,几乎和旁边别无二致。

李道洒了圈儿白酒,点根烟插进泥土,他蹲在那儿,耸着肩膀,半天都没动一下。

肖海洋站后面:“放心吧,有我在一天,这兄弟就没事儿。”

李道眸光动了动,抬起眼看对面那片果树林,两眉高低不一,额上挤出几道崎岖轻纹。

半晌,李道起身:“逢年过节的,帮我给他烧点纸。”

肖海洋拍拍他的肩:“放心吧,你兄弟就是我兄弟,绝对亏待不了。”

李道无话可说,张开手臂,用男人的力量拥抱他:“谢了。”

他也回抱他:感慨道:“希望能再会。”

李道笑笑:“再会。”

作者有话要说:  我天留言好少,今天可不可以多点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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