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云追着那鬼火到了一处浅池,池中生着荷花,四月光景,已有田田荷叶。荷叶之中盛着雨水,如珍珠一般,甚是可爱。鬼火飘入浅池,刹那之间,满池荷花盛开,娇艳欲滴。

绛云在池边站定,怒道:“大胆妖孽!看你往哪儿逃!”她话音落时,指甲瞬间伸长。她猛一挥手,几道红光飞旋而去,碎了荷花。

荷花之中慢慢浮出了一个娇美女子,那女子含笑,福身道:“姑娘,你我同为妖类,无冤无仇,你何必穷追不舍?”

绛云双手叉腰,怒道:“亏你讲得出来!你半夜三更偷袭我主人,就是与我为敌!报上名来,我留你全尸!”

那女子柔柔道:“奴家姓叶,名唤芙蓉。今夜入客栈,只是求财罢了,并非要偷袭你家主人。”

绛云皱眉,“要财你找我家主人做什么?我家主人没有财!”

那女子笑盈盈地从怀中拿出一颗珍珠,道:“这颗珍珠,径长六分,莹白无瑕,浑圆无缺,光可鉴人,乃是‘大品’之珠,价值不菲。绝非寻常人家所有。贵主人以此珠打赏卖唱女子,想必家境殷实,为人慷慨。奴家用的虽是三流手段,但贵主人未必吝啬这小小钱财。”

绛云盯着那珠子看了半天,才忆起了什么,道:“你搞错了,这珠子是一个叫做何彩绫的恶仙的东西,我主人不过是拿了几颗。”

那女子双目圆睁,惊讶不已,“何彩绫?”

“对,就是她。你要求财,去找她去。看你也没对我主人怎样,珠子还我,我放过你了。”绛云伸出手来,如是道。

“姑娘口中所言的何彩绫,可是昔日金陵布商何富祥的长女?”那女子收起珠子,问道。

绛云皱眉,不耐烦道:“好像听说过她家是卖布的……”

“上天垂怜,若真是彩绫仙子,主人就有救了!”那女子忽然一脸感动,“姑娘,你可知仙子下落?”

“喂!你别得寸进尺,我哪知道!”绛云怒道。

“那贵主人知道了?”女子急切问道。

“你还敢找我主人!找死!”绛云一纵身,跃入荷花池内,袭向了那女子。

女子一退,化作一道轻烟,消失无踪。只听夜色之中,幽幽传来话音:“今夜之事,姑娘海涵,明日我与姐姐必然登门致歉,到时再与贵主人详谈。”

话音落时,轻烟消尽,无处可寻。

绛云站在池水里,用力折下了一朵荷花,满心愤怒地揉碎。

“可恶!”她正满心不甘,却听夜雨声中,传来急切的呼唤声。细听之时,正是叫她的名字。她认出那声音来,满心的不悦也消了一半,她一扬头,笑着应了一声:“闰生哥哥!”

片刻之后,褚闰生从雨雾中跑了出来,他已然湿透,看到绛云的时候,顿生笑意。他松了口气,一边往前走,一边道:“你在这里……”

话还未完,他脚下一滑,摔进了池塘。

绛云大惊,急忙扶起他。

“不是吧……这里怎么有个池塘?”褚闰生狼狈地站起来,伸手擦脸上的泥水。

绛云满心歉意,道:“对不起,我忘记提醒你了……”

“呵呵,反正都湿了,不在乎更彻底点。”褚闰生笑道,“对了,你没遇上什么怪事吧……”他说到一半,就看到了池中不合时宜的荷花,他无奈一笑,改口道,“看来,是遇上了。”

“……”绛云想了想,老实道,“我遇到一个女妖,不过现在已经走了。对了,她说你今天用一颗很贵的珠子打赏了什么卖唱的人,所以,她就来求财。”

“啊?”褚闰生听罢,伸手到怀里摸了摸,“作孽,我给的是珍珠?我还以为是铜钱。”

“铜钱和珍珠差很多啊,闰生哥哥。”绛云歪着脑袋,说道。

褚闰生抓抓头发,笑了笑,“一时大意。算了,反正珍珠也不是我的。”

“我知道,珍珠是那个恶仙的嘛……”绛云说着说着,心头又不悦起来,她随手又折下一支荷花,正要□□。

褚闰生见状,笑着从她手里夺过了那支花,道:“这花儿开得好好的,折它做什么?”

绛云看了看身边的荷花,“只是花啊,不能折么?”

“不是不能……”褚闰生执着那支荷花,笑道,“虽然是妖法变的,但也很好看啊。让它们自己开着吧。这支就算送给我了。”

绛云不懂他的意思,但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

“上岸吧。”褚闰生向绛云伸出了手,微笑道。

绛云看着那只伸向她的手,犹豫了片刻后,才轻轻握了上去。

褚闰生的手指微微握紧,牵着她上了岸。“既然没事了,我们回去吧。”他开口,笑道。

“可是,那妖精说明天还要来找你呢。”绛云道。

“还来?”褚闰生无奈道,“我还真是招妖精。”

“是啊,我也觉得闰生哥哥很容易被妖怪缠上。”绛云老实说道。

褚闰生笑了起来,“你算不算?”

绛云闻言,微怒:“我怎么能算!我本来就是你的坐骑!”她说完,自觉失言,忙道,“不是……我,我其实是……”

褚闰生却道:“我知道。你是我的驿马,是守在我门口的那只小猫儿,是妖兽天犬……我都知道,所以不用再瞒我。”

绛云带着一丝惊讶,看着他,“……主人……”

“我不是你主人,你也不是我的坐骑。”褚闰生忽然敛了笑意,认真地问她,“如果我永远不变回普煞仙君,你要怎么做?”

绛云想了想,老老实实地回答:“若是你不愿意修仙,那就不修。我会守在你身边,然后,去找你的下一世,其实百八十年的,不是很长,我可以等……”

“若我没有下一世呢?”褚闰生的手指又握紧一分,语气也冷却了一分。

绛云答不上来,只能呆呆地望着他。以往,若是她不回答,他必然自己笑着扯开话题,可这一次,他就那么认真地回望着她,安静地等。

绛云避开他的目光,低下头去,不知如何是好。

夜雨渐大,带出了丝丝微凉。两人就站在池边,任凭沉默蔓延。

忽然,夜色中传来一声欣喜呼唤。

“褚师兄!”幻火撑着伞一路小跑过来,笑容里带了一丝埋怨,“师兄出门,也不知会一声?雨那么大,怎么也不带伞?”他说着,也没理会绛云,只顾着替褚闰生打伞。

褚闰生松开了绛云的手,笑道:“不是特地来给我送伞的吧?”

“我是担心师兄才出来的。伞是池玄师兄让我拿的,说是染了风寒就不好了。”幻火回答,他转头,看了绛云一眼,道,“你别拉着褚师兄跟你疯啊,以为都像你那样不生病的么?”

绛云退了几步,怯怯望着他们,不说话。正在这时,她忽然察觉到了一股清净的灵气,一瞬间安抚了她心内的忐忑。她抬眸,望向那力量的来处,如同寻见了救命稻草一般。

池玄打着伞,慢慢走了过来。看到那三人,他也不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师兄,你也来啦。”褚闰生叹口气,“这下我罪过大了。好了,没事了,回去睡觉。”他说完,举步便走。幻火急忙打伞跟上,亦步亦趋。

绛云依然站在原地,满脸惶惑。

池玄看了看她,道:“有我在,那些妖精做不了什么。别追了。”他说完,转身往回走。

绛云见状,急忙追上去,躲进了他的伞下。

池玄开口,道:“雨水对你不算什么。”

绛云抬起头来望着他,眼神里还带着一丝怯意。

池玄见状,替她打着伞,问了一句:“你在怕什么?”

绛云向褚闰生和幻火离开的方向望了一眼,低低道:“你知道吗?他从来都没有对我生过气……”

“所以呢?”池玄反问。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做错了,惹他生气……怎么办?”绛云微微皱着眉头,问道。

“你问我,倒不如问梁宜。”池玄的语气平淡如常。

“她会笑我傻,可你不会。”绛云道。

池玄沉默片刻,只是道:“回去吧。”

绛云跟上他的步子,问道:“再见他,我该怎么办才好?”

池玄道:“你既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就当作自己没做错什么吧。”

“啊?”绛云不解。

池玄忽然浅浅了笑了笑,“其实也不是很难……”

绛云望着他,笑着点了头,“嗯。”

……

褚闰生回到客房,换了衣服,盘腿坐在床上,大口叹着气。

幻火见状,关切道:“师兄,怎么了?”

褚闰生自嘲地笑笑,“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自己傻而已。”的确够傻,明明知道她什么也不懂,还强要她回答。她答不上来,才是情理之中。幸好幻火和池玄来得及时,不然他怎么办哪……作孽,待会儿她回来,他该怎么办?

“师兄何出此言?”幻火自然不明白那么多曲折,只是本着关心,道,“师兄聪慧不凡,怎么会傻。”

褚闰生托着腮帮子,笑道:“幻火,我问你,你有没有明明知道没结果,还去做的事?”

幻火想了想,道:“既然没结果,为什么要做?”

“所以啊!”褚闰生一拍大腿,“这还不叫傻么?!算了算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是啊,师兄,还是想想怎么找到那些高功吧。”幻火应道。

“唉,那个更不靠谱……”褚闰生又叹了口气,他忽又想到什么,开口问道,“幻火,你好像从来都不说自己的事。”

幻火微微皱眉,“我的事没什么可说的。”

褚闰生想起幻火和绛云的渊源,心中稍稍有些滞涩。莫非,他们真的一个是坐骑,一个是法宝?若是如此,祖籍家世就没什么可问的了……他想了想,问道:“幻火,你平时有什么消遣?”

幻火摇头。

“那,有什么想做的事?”

“幻火答过了,师兄忘了?”幻火笑了起来,神色之中,尽是诚挚,“我想守在师兄身边。”

褚闰生有些尴尬,只道:“这也算?呵呵,嗯,有什么朋友么?”

幻火想了想,“笨……绛云勉强算。”

“勉强啊……”褚闰生笑笑,“那讨厌的东西呢?”

幻火神色凝重,道:“既然师兄问了,我就说了……呃,我讨厌池玄师兄。”

“哎?为什么?”

幻火的眼神之中浮起一丝恐惧,“靠他越近,就觉得越不像自己。好像思绪都会被清空一般。”

“池玄师兄这么可怕……”褚闰生话还没说完,池玄就推门走了进来。目光交汇的瞬间,褚闰生顿生无奈,作孽……

池玄却似全不在意,上了铺继续打坐。

褚闰生摸了摸额头,只得装若无其事。

这时,绛云探进头来,笑道:“天色不早了,各位早点休息。”

褚闰生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神色之中,甚至有了惊惶。

绛云对上他的眼神,灿然一笑,道:“闰生哥哥,早点睡啊。”她说完,迅速缩回脑袋,关上房门。

褚闰生僵硬了一会儿,不禁笑了出来。是啊,凭她,不会明白的……

绛云背靠着房门,长吁了一口气。她笑了笑,低声自语:“的确不是很难。”

一番忙乱,众人总算安歇了下来。雨下了一夜,第二日也不见小。褚闰生一行起床之后,便在客栈的马厩旁看到了一辆马车。这点事,众人自然心照不宣。众人刚要准备上路,客栈的小二却匆匆忙忙地跑来,带着满脸笑意,道:“诸位客官,别急着走啊,外头有两位姑娘找你们呢!”

绛云闻言,大怒,“臭妖精!竟然真的敢来找我闰生哥哥!”

“哟,姑娘千万别这么说。那两个姑娘虽然是卖唱的,可都是正正经经的。可不是什么妖精。”小二笑着,道。

褚闰生满脸无奈,只得凑近池玄,问了一句:“师兄,要不然,交给你摆平?”

“她们不是来找我的。”池玄波澜不惊地回答。

褚闰生皱眉,哀怨道:“这种时候,竟然如此薄情!”

幻火闻言,忙道:“师兄,我帮你去对付她们!”他说完,风风火火地往外冲。

绛云见状,立刻也跟了过去。

褚闰生无奈至极,只好也跟着去。

池玄身旁的卯符看到这般情形,立刻拉着他的手,撒起娇来,“卯儿要看妖精!卯儿要看嘛!”

她嚷了一会儿,也不等池玄答应,直接就拖着他往外走。

待池玄到客栈大堂内时,幻火和绛云已跟两个女子过了十几招,大堂之内桌翻椅倒,一众旅客都躲到了角落,看起了热闹。

褚闰生哭笑不得地站在堂中,试着阻止。

那两名女子皆是花容月貌,一个身着绿裳,一个身着黄衫。两人看到褚闰生,皆收了手,福身道:“公子有礼。”

绛云和幻火退回褚闰生身边,一左一右护着他。

褚闰生只好笑笑,“有礼有礼。”

身着绿裳的,正是昨夜自称为“柳未央”的女子,她上前一步,笑道:“昨夜对公子多有冒犯,未央向您赔罪。”

“奴家名唤芙蓉,昨日也是见过公子的。”黄衫的女子,自是“叶芙蓉”。她含笑开口,道,“昨夜之事,奴家与姐姐并无伤人之意,还请公子海涵。今日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褚闰生听到这话,心中茫然。他看看周围看热闹的人,心想着:就当演戏算了。他清清嗓子,道:“二位姑娘无须多礼。有什么在下帮得上忙的,尽管说。”

叶芙蓉的神色里满是欣喜,她取出那颗珍珠,道:“公子的这颗珍珠是彩绫仙子所有吧?”

彩绫仙子?褚闰生自然明白这称号所指之人,他点了点头,也不说话。

“还行公子告知仙子下落!”柳未央上前,急切道。

“我……”褚闰生刚要回绝,却听卯符稚嫩的嗓音在一旁响起:

“哼,你们两只妖精,找我家主人,所为何事?”

叶芙蓉和柳未央听到这话,也不生气,正要应答。待见到卯符之时,却满脸惊惶。两人齐齐跪地,尊道:“参见公主!”

公主?褚闰生大惊,哪来的公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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