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氤氲着古龙水交织的浓郁香味。

餐桌上摆着刚从法国空运来的鲜艳玫瑰, 琉璃吊灯下流光溢彩,映出人世浮华中的温柔乡。

段嘉如邀她过来,先见了段家的老爷子, 给老人家拜寿送上生日贺礼后,就带着周琅到旁边:“好了,你在这里等我,我先去跟几个叔伯聊天。”

周琅站在窗边透气,心里盘算着要让郝书游请她吃一顿饭, 要不是他昨天喊了段嘉如给他站台剪彩, 她今天也不至于要来还这一份人情。

她跟段嘉如协议结婚的事情只有两家人知道, 毕竟当年是在国外登记结婚和离婚的。直至今日,国内同性婚姻法律也尚未通过, 这件事本就不能对外公开, 因此知道的人寥寥无几。

旁人只知道周家和段家是生意上的伙伴, 甚至以为她们的父亲有很深交情, 再往深了倒是一概不知。

周琅端了一杯果汁,有些无聊地到处看,正巧目光落到段嘉如那位堂哥身上。段嘉亦穿着一件灰色西装,系着温莎结,戴一副金丝细框眼镜,整个人堪称风度翩翩且极有气质, 是个三十又八的风流浪子。

她隐约听过这位段少爷的传闻, 据说他万花丛中过,但这个岁数了也没结婚, 身边从十几岁的小姑娘到四十岁的成熟女人都有。据传段少爷早年也曾天雷勾动地火,跟女友闪婚领证,甚至为此跟家里闹翻。当时大家还在猜测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段少爷收心, 可没过多久就听说他已经离婚了。

再多的,外人就不知道了。

见段嘉亦遥遥举杯示意,周琅也举了举杯,却懒得敷衍喝上一口。

她站在不起眼的地方,正好听见别人聊天。

聊的正好是聚会主人家里的私事。

“段公子还是这么风流啊,刚刚还看到好几位名媛小姐找他聊天。谁知道他其实儿子都上高中了…”

“不是吧?根本没见过,跟他妈妈一起过吗?”

“那孩子也怪倒霉,他妈出意外死了,寄养在她朋友家里了。”

“哦,寄人篱下啊…段兄也真的干得出来,好歹是自己的儿子呢,还放在外面养!”

“不是,段老爷子也同意?”

“嘘…老爷子不知道呢,我就是听说,段公子最近被逼婚,他火上来了,说漏了嘴,当时一拍桌子说我他妈有个儿子我都没见过,我干嘛要再生!”

“那老爷子不得让他把孩子找回来?”

“是这么说了,老先生当场就发了火,说他简直不像话,下令说要把孩子接回来,不然就叫他滚出段家!”

“……”

周琅听了一耳朵的豪门秘辛,一点也不感兴趣,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她没了耐心,对段嘉如招了招手:“我可以走了吗?”

段嘉如笑着问:“怎么了,着急回去?”

周琅点头:“无聊。”

段嘉如试图挽留她:“再留一会吧,等我一起走好吗?下周我请你去看芭蕾舞剧,当作补偿好吗?”

“下周我没空,”周琅拒绝地很干脆,“你不用专门抽时间陪我。但是嘉如,我只是…”

只是厌倦了。

原本逢场作戏不算什么,可是自从回国以后,她真的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唔,我明白的,”段嘉如声线柔和,却轻轻地打断了她后面的话,“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你知道我还在跟我堂哥争权…你站在我这边,我爷爷会多考虑我一些的。何况只是在我家人面前伪装一下,不会影响你的生活。我们也算这么多年的朋友了,我请求你帮我一次。”

周琅沉默片刻:“行,我知道了。”

段嘉如勾起唇角:“就知道你不会那么狠心。”

她啊,最了解周琅了,嘴上有时候确实很厉害,但她是个很重感情的人。

周琅耐着性子等她一会,等不下去了:“我真的要走了。”

段嘉如没再拦她:“那你走吧,路上注意安全。”

她站在原地看着周琅的背影,酒杯端起来,摇摇晃晃的,眯起的眼眸像狡黠的狐狸,无声无息地算计着一切。

“怎么,你心上人走了?”

不知何时,段嘉亦来到她身后。他是情场老手,有的事情不用多说,一眼就能看明白,这分明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这个厉害的妹妹单方面对人家有想法罢了。

段嘉如睨他一眼:“大哥,这里人多,建议你好好讲话,不然我等会告诉爷爷,昨天你情妇的丈夫闹到了公司。爷爷发火了,你脸上也不好看。”

段嘉亦笑容一敛:“开个玩笑而已,爷爷过生日,你别让老人家不开心。”

“那当然了,”段嘉如缓缓点头,“我比你心里有数。”

段嘉亦选择继续刚才的话题:“怎么了,你怎么好端端的对周家这位有了想法?我记得你之前跟她离了吧?”

他跟段嘉如彼此之间互有把柄,比如段嘉如知道他跟多少女人关系不干净,而他也知道段嘉如早就跟这位联姻对象离了婚,但他们都默契的瞒着家里的长辈,以此互相要挟。

“是啊,本来就是合作。”

“那你现在怎么想吃回头草啊?”

“以前没觉得她有意思呗。”

“嗯,比你以前养的那些小模特都有意思?她怎么有意思的,说说看。”

“你也知道,我们圈里的人都爱玩,但她不一样,她很专情。有次是她前女友生日,她喝多了,难得说了很多话,说她为她的恋人学会潜水,下到蔚蓝海洋深处为她捞珍珠,只为送恋人一份独一无二的礼物…你能想象吗?”

“抱歉,不能。我想我的浪漫是给女人花钱,而不是为她们冒险。”

段嘉如抿了口酒,声音里有些惆怅:“是啊,那一刻我也震撼到了。你知道吗,她是我没见过的那种人。”

她前前后后换了不少男女朋友,似乎都没有这个人纯粹。

她甚至发现,自己也开始期待拥有这样的感情。

段嘉亦微微一笑:“其实她是你想成为但不可能成为的人吧。专情,忠诚,纯粹。”

段嘉如欣然颔首:“你也可以这么说。”

“可惜了,”段嘉亦似有些遗憾地摇头,“她专情的对象不是你。”

段嘉如笑意一冷,语气嘲讽:“你那倒霉儿子的事情还没解决,还有空嘲讽我。我再怎样,也比不上段大少爷,把自己孩子送给别人养,到这么大没见过面,甚至都不知道儿子现在在哪!”

段嘉亦脸色难看极了:“我派人在找了,迟早的事情。管好你自己,不用你替我操心。”

段嘉如冷哼一声:“这话该我对你说…当然嘛,你们这种男人根本管不好自己的第三条腿。但我警告你,我跟周琅的事,你敢对外说一句,我就让你被赶出家门。我做得到,你该清楚。”

段嘉亦脸色变了几变,半晌才重新扬起温柔多情的笑容:“大哥怎么会对外说你的私事呢,我对你一向很好,不是吗?”

段嘉如回之以笑:“这样最好。”

-

周琅站在路边,等夜风一吹,才舒服了些。

她晚上只喝了杯果汁,慢悠悠地开车回去。

路上饿了,她停车到路边餐厅吃饭,没想到遇见大学老师,聊了好一会。

回去的路上她觉得无聊,给纪绣年打了个语音电话。

很快被挂断。

她再次拨了一个过去。

再挂断。

第三次,终于通了。

“周院长,这么晚了,你有事吗?”

“嗯,刚刚遇到以前的一位老师了。”

“哪位老师?”

“教水彩画的那位,你还记得吗?”

纪绣年愣了下:“赵老师吗?”

“嗯对,是她。她说她下周过八十大寿,让我帮忙问问,你有没有空去。”

“下周吗…我好久没见到她了,她出国疗养去了,上次见她好像还是四年前了…”

“你去是吧?”

纪绣年想了下:“去吧。”

周琅嗯了声,挂电话前忽然说:“纪绣年,就因为你,以前这门课,让我拿了大学期间所有考试里最低的一个分数。”

那时候,也不知道是班上那位同学先说这位赵老师跟纪绣年长得很像。

其实五官一点都不像,只是她们气质都很温柔,五官也宁和。

周琅当时气鼓鼓地,天天跟人家抬杠,说纪绣年和赵老师根本一点也不像。

什么嘛…纪绣年就是纪绣年,是独一无二的纪绣年,跟谁都不像。

但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看见这位赵老师就想起纪绣年,然后就开始心慌意乱,疯狂走神,根本上不好课。以至于老师几次点她回答问题,她连问题都没听清楚,最后平时分被扣了不少,甚至拉低了总分,

考完那一门后她心情不好,拉着纪绣年到学校操场上喝了两瓶啤酒。

那时她还没有现在的酒量,两罐啤酒就喝醉了,故作凶狠地质问她:“你怎么整天都在我脑子里转啊纪绣年!”

话音一落,纪绣年愣了,她人也傻了,其实还没醉到那个程度,却为了减少尴尬装作人事不省,往草坪上一倒,差点没把纪绣年吓坏了。

……

“纪绣年?”

“…嗯,在听。”

“你当时害我拿了那么低的分,真没个表示啊?”

“这么久了,我忘了。你还留着大学的成绩单,或者有别的证明?”

周琅:“……”

原来纪绣年也会装傻充愣啊。

她选择暂时跳过这个话题:“下周一起过去吧。”

“我自己开车过去,”纪绣年拒绝了,“还有别人去吗?”

“有吧,说是还有几个同学,到时候再说吧。”

“嗯,好。没事先挂了。”

挂了电话,纪绣年继续工作,睡前手机上又弹出新的消息。

又是周琅发的。

她耐着性子点进去。

周琅发来一张图片,没点进去看,似乎是一张发黄的纸条,旁边是一个很旧的蓝色丹麦曲奇铁罐子,像是刚从里面找出来的。

纪绣年:?

周琅:欠条。

纪绣年点开图片,下意识屏住呼吸,因为纸条上是她的字迹。

上面写:因为纪绣年严重影响周琅学习,所以,纪绣年欠周琅愿望一个。注意,此欠条终生有效。(又:愿望内容待定)

那之后不久,她们正式恋爱。

这张欠条从没用上过,没想到周琅竟然还留着,还能找到。

再往下看落款,日期是…十七年的某个冬日夜晚。

她的视线在那一瞬间彻底模糊。

周琅:看清楚了?[干杯]

纪绣年:…所以?

周琅心情很好地回复了一条消息。

——下周见面时,请记得我是你债主。

纪绣年盯着图片看了会,把这条聊天记录从自己手机上删掉后才回复一条:债主?

过了会周琅才回信息:是啊,猜猜看,我会许个什么愿。

紧接着又发来一个晚安的表情:下周见。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还是在中午12点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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