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到纪绣年说出周院长、周总、周小姐、周女士之后, 周琅笑吟吟地说:“还不够好听。”

纪绣年别过眼看旁边,脾气再好的人也有生气的时候:“你想听什么,周天仙?”

“再换一个?”

“周小宝?”

“…小宝?!”

这还是很久以前爷爷奶奶喊她的小名, 以前读书的时候说给纪绣年听得,说老人家当众这么叫她,让她好丢脸。

没想到纪绣年还记得。

周小宝人都傻了。

大概是她过于嘚瑟,老天也看不过去了。

她脚一滑,才好没多久的腿踢到了池子边缘上, 疼的倒吸一口凉气。

纯属得意忘形。

纪绣年偏过头, 忍不住笑了下。

最后她披着周琅的外套, 回自己房间拿了一套干净衣服,还把她顺便捞了起来。

骨折恢复还没多久的周小宝实在很没面子。

幸好等待片刻后, 腿就没那么疼了, 没有大的问题。

晚餐定在了山庄二楼, 是日式自助餐。

她们出去的太晚, 吃的东西都没了。

郝书游见到周琅,被拉到一旁:“你刚去哪了,什么时候到的?”

周琅未语先笑:“我提前到的,就先进去了。师兄你放心啦,不用管我。”

郝书游打量着她:“我瞧你啊满肚子坏水,一天到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周琅笑着说没有, 一边跟他说话, 一边看着不远处的纪绣年。

大厅里开着暖气,灯光下她白的仿佛在发光, 吊带长裙外随意搭了一件披肩,微卷的长发自然垂落着,发梢似乎还有些湿漉漉的, 整个人的气质如雨后莲花般清雅纯粹。

这样的她是好看的。

周琅喝了一口果汁,目光环顾而过,发现不止自己,也有其他人正在看着她。

她不喜欢别人看她的目光。

周琅跟郝书游说了几句话,正好有人找他,她挥了挥手,就端着杯子朝纪绣年走过去。

纪绣年转身,看见她时神情还有些许不自然:“怎么了?”

周琅指了指空空的盘子:“没吃的了,你吃饱了?”

“嗯?”

“你也没吃多少吧,不会饿吗?”

“还好,不饿。”

“可我好饿。”

“你想吃东西?”

周琅忽然盯着她微微敞开一角的前襟,意有所指地说:“没什么,就是想吃水蜜桃了。”

以前她们一起去自习,纪绣年会在包里放小零食和水果,带的最多的水果是桃子,因为她喜欢,于是她后来渐渐也喜欢。

纪绣年淡声说:“这个季节没有。”

周琅淡淡哼了声,明明只是再正常不过的话,比起抱怨更像嗔怪:“我知道,就这么一说。那还不是因为你,不然我也不会挨饿。饿了会生病的。”

她话才说完,又被郝书游叫了过去。

好像是因为晚上房间不够,需要协调。

纪绣年站在原地。

灯光下的瓷盘折射出很亮的光,似乎能刺到人的眼底。

她回到房间换了衣服,走出了温泉山庄。

外面在飘着雪。

纪绣年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游晃。

街边的小商店在放着很老很老的歌:“走在冷冷的大街,天空忽然下起了大雪。”[注]

她站在那里。

忽然想起,这是以前校园广播里爱放的歌。

那时候每次听到她都会觉得伤感。

今天也一样。

她很少没有这种突如其来的伤感了。

很快摇摇头笑了笑,将这种情绪驱逐干净。

下个路口有一家粥铺还开着,暖光灯光下热气袅袅,她走了进去。

……

“呼呼…”

周琅听见敲门声,放下电吹风,趿着鞋走到门口:“谁啊?”

“我。”

外面传来一道清醇声音。

周琅打开门,就看见纪绣年站在门口:“怎么了,要进来吗?”

纪绣年说不用,将手提袋递给她,只说了一句:“只买到了清粥和包子。”

说完,她转身就走。

周琅没去叫她,盯着手提袋几秒。

这是买了晚饭…没想到她真把她的话当了真。

她回到房间里坐下,才把袋子打开。

里面装着的是清粥,还有…桃干和蜜桃味的果茶。

她打开那袋桃干,咬了一口,明明还有她不喜欢的工业香精的味道,丝毫没有水蜜桃的自然清香,可她吃着吃着就笑了,眼泪却在那瞬间掉了出来。

“呼…”她长舒一口气,硬生生的将眼泪止住了,低声骂自己:“怎么一包果干就能把你收买了?”

可不仅仅是一袋果干。

她像是从中接受到了某种讯号。

她发现纪绣年其实一点都不排斥她。

自从那次雨天纪绣年说她忘了从前,她就一直小心翼翼,克制忍耐。

可纪绣年明明控制不住地关心她,不排斥她的靠近,刻意把控彼此的距离,但还会记得给她买蜜桃味的果茶。

周琅将那袋果干放了回去,站起来,在房间里来来回回走了几圈。

她开门去找纪绣年。

纪绣年的房间跟她的房间就在对门。

这里的房间都是日式设计,门往旁边一推就开了。

只是里面的灯是关着的。

“你还没睡吧?”

“…没睡。”

纪绣年已经躺下了,侧身对着门外。

墙上是雕花的木窗,晚风习习。

雪夜的天空格外澄净,天上挂了一轮圆圆的月亮,月光落到了地上。

银白似雪的月色。

周琅根本没争取纪绣年的同意,就靠着门坐下,语气是自然的嗔怪:“那袋桃干太硬了,咬的我牙疼。”

“买不到别的了。”

她出去的太晚了,路边的商店都关的差不多了,水果店里没有新鲜的水蜜桃,超市也都关了。

只有街角的一家小便利店还开着,店里冷冷清清,她是唯一的客人。

纪绣年知道自己该坐起来,该开灯,该立刻让周琅出去。

可是夜色大概是有种魔力的吧,她明明知道自己该理智,可是有的话偏偏说不出口。

“果茶太甜了,我就喝了一半。”

周琅坐在那里,她不去想自己过来的时候想说什么,想做什么。此刻她的心是放空的,情绪就这么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来。

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

那时候她们出去玩,住在民宿的大房间里,关着灯,说着话。

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安静的似乎能听见雪花落下的声音。

“年年。

周琅忽然叫她的名字。

纪绣年没有回应,像是睡着了,毫无所知的样子。

其实她知道她醒着,她也知道她知道。

“我等下就出去了。”

她只打算再待一会。

在她赶她走之前。

周琅轻轻舒了一口气,似乎是要把漫长时光里所有遗失的记忆找回,又似乎是把过往的记忆都遗忘。

她看着窗外天空上悬挂的明月,这么多年,阴晴圆缺,从未变过。

可是时间过去了,人也变了。

有时候她在想,她们是不是也已经开始慢慢变老了。

那人的背影被月光投落下来,正好落在她手上。

周琅伸出手,轻轻揽住那道影子。

月光照在她与她之间,掬了满满一手的碎银。

似一道若有若无的银桥,中间流淌着,十六年的光阴。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稍短,二更约4k字,在晚上10.30分

注:‘走在冷冷的大街,天空忽然下起了大雪’ 一首很老的歌的歌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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