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她趴在枕头上,问。

“电话接得太快了。”他失笑,“也猜到你应该睡不着。……怎么,不习惯?”

许沁拿食指抠了抠额头:“有点儿。”

他那头沉默了一会儿,问:“难过?”

“没。”她哑然一笑,仰面躺回被窝里。

那头,宋焰脚步轻轻出了楼,走上了操场,说:“抱歉,我也没想到事情这么突然,不然陪你在家住一段时间,你可能会习惯一点儿。”

“没事。”许沁说,“又不是第一次见舅舅舅妈。再说,以前读高中的时候,他们还挺喜欢我的。”

“他们现在也喜欢你。”宋焰说。

他似乎走到了一个风口,听筒里风声呼呼响,他捂住了避开,待风声消退下去,又问,“跟舅舅他们相处自在吗?”

“嗯,晚上跟舅舅刨了一会儿木头花。”许沁说,两只脚在被子里舒展着蹬了蹬,问,“你呢,晚上在干什么?”

“整理内务,训训队员,训训狗。”

“是上次地震里那只救援犬?”

“嗯,你不知道吧,它表现突出,记了二等功。”宋焰道,“那狗崽子机灵,知道自己立功了,成天昂着狗头摇着尾巴拽得二五八万。等我这几天好好收拾收拾它。”

许沁被他逗笑了,来了兴致,又重新翻身趴着,问:“它叫什么名字啊?”

那头风大,他轻轻笑了一声,说:“小孟。”

“……”许沁食指一下下抠着枕头,“不会是因为我吧?”

“你说呢?”他悠悠地反问。

“只能是因为我,不然你就给我等着吧。”她难得“恃宠而骄”。

他一下子就笑出了声。

她也笑:“它多大了?”

“快四岁。”

“跟你感情很好?”

“废话。”他再次低低地笑了,说,“就喜欢我。……只喜欢我。”

不知为何,她这边,心扑通一下,也忍不住弯起了唇角。

夜深人静,一根电话线,连着两头浅浅的呼吸和思念。

“你今天怎么睡这么晚?”她问。

“也不太习惯。”他微叹,有些无奈。

“怎么了?”她略一思索,故意问,“在家休养久了?”

“把你一个人丢家里了。”他说。

以前每次回营地都异常爽利,这一次,却有了牵挂和羁绊。

她一低下头,就无声地笑了。

明明知道,可就是要听他亲口说出来才开心。

渐渐,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笑什么?”他问。

“被子里,床上全是你的气味。”她说,声音在夜里格外轻柔。

她不会意识到这句话对他的撩拨力有多大。他听着她在电话那头娇软的声音,想着她在他床上滚动的模样,一时有些心痒难耐,终究却只能长长地隐忍地呼出一口气,压抑下去。

她趴在温暖的被子里,他立在冷风的操场上,一来一往,竟就不知不觉聊了半个多小时。直至她睡意来袭,慢慢打了几个哈欠。

他叮嘱她睡觉,要挂电话了,临了又唤一声:“许沁。”

“嗯?”

“工作忙起来,不能经常联系,你别瞎想。”宋焰说,“但一有空就给你发短信。”

“知道啦。”许沁缩在被窝里,轻声地说,睡意渐浓。

“乖啊。”

“唔。”

被子上枕头上全是他的香味,她蜷缩其中,渐渐阖上眼,安然入眠。

第二天一早,许沁在木窗照射的阳光中醒来,虽然前一晚睡得晚,但人精神不错,丝毫没有困乏之感。

洗漱完毕,吃过舅舅做的早餐,打车去医院。

许沁坐在出租车后座,靠在窗边望着外头的高楼大厦。

忽而想起上一次打车上下班还是那次暴雨后,她的车报废了。那段时间,她坐在车内的心情可谓是低沉冷抑的。

如今,她一颗心依然平静,却是在安稳之中,有了落脚之处。

而虽然要与宋焰分别一个星期,她却不会因此影响工作。毕竟,这份情感更像是成了身后的一座靠山,反而叫她在工作中更加投入,更加冷静从容。

只是偶尔在忙碌的间隙停下来,看一眼他数小时前发的短信,回复几句,而他或许要等很晚或是第二天才看到才能回。

偶尔也会在思维一晃的时候,想想此刻他在干什么。或许在操练,继续在集训,或许在出勤,或许消防车刚好经过医院门口的大街。但她只是一想,便过了,便继续插兜穿梭在医院的走廊里了。

医院的工作依然忙碌,求医者依然进进出出。不同之处大概是那个来医院闹事的男人和他母亲成了钉子户,天天来医院报道,指责李医生害死了他老婆儿子。

医院考虑到李医生的安全,给了他休假。

那男人和他母亲找不到发泄点,便广撒网,在医院门口拉了横幅,每每有医护人员进出便破口大骂,遇上病人则诅咒连连。

民警来疏导劝解了几次,嘴皮子都说干,也斥过那男人几回。但那老妇仗着上了年纪,动辄泼皮耍赖,打滚哭喊。民警也烦不胜烦,又没别的办法,一来二去,就再不管了。

那一家子人更肆无忌惮,估计是打定了主意:横竖他们不要脸面地耗着,医院迟早会招架不住。

几天下来,同事们也对此有了怨言。工作本就累身累心,上下班还被人指着骂爹娘骂祖宗,谁碰上了会心情好?

许沁每天在他们的咒骂声中上下班,倒一脸平淡,不受影响,没听见似的。

几个护士却没她淡定,小西以前每天上班说的第一句话都是吃了什么好东西,现在成了吐槽:

“刚进门又被骂了。外头那家子人什么时候走啊?真要在咱们医院赖到天荒地老了?”

小东却道:“赖着就赖着吧,最怕医院息事宁人给他们钱。那才怄气呢。”

小南说:“放心吧,不会的。我那天找刘主任打听了,说这次领导态度坚决,把病例资料和录像全封起来送去第三方鉴定了,坚决不赔钱,一分都不赔。不然开了这先例,以后谁都往咱们三院碰瓷,当这儿是银行还是怎么的?”

小北也说:“就是。赔钱不就说明李医生诊断错了?以后李医生还怎么工作?为了他的荣誉和尊严,也不能赔钱。”

小西听他们这么说,气便消下去了,道:“不赔钱就行,骂就骂呗。只要不让他们得逞,被骂几句我心里头也乐意。”

许沁和往常一样,没有参与她们的谈话,只认真为工作做着准备。

自地震救援结束后,她成了院里的名医生,是这次提拔主治医师的不二人选。

徐肯教授也开始频繁点名让她跟着做手术给他辅助,有时连重大案例都直接交给她主刀,他在一旁指点教导。

只是,徐教授还和往常一样对她没有半点好脸色,甚至比以往更严厉苛责,几乎是到了挑刺的地步。有好几次,竟在一众医生和护士面前训诫她。

要是别人,恐怕要被骂得面红耳赤,待不下去。

但她并不太在意,自动忽略他刻薄的一面,提取出关键信息,抓紧每次机会跟他学习。

可渐渐有了闲言闲语,从同事医生传到护士口中,又从护士口中传到许沁耳边。说许沁背景强大,早就内定了。而这次在地震救援里表现突出,刚好给了院领导借口名正言顺让许沁升职。

徐肯教授迫于院方压力,没办法,只能带她。但毕竟教授有脾气,便对她各种打压教训。

外头传得厉害,许沁却不觉得徐教授是这种人。

小西还挺替她不平的,说:“烧伤科的杨思佳医生太烦人,自己医术比不过许医生,成天在背后嚼舌根。”

许沁没往心里去,低头认真洗着手,琢磨着不久前跟着教授一起执刀的手术过程。

小东也说:“徐教授真是一根筋,对许医生第一印象不好,就转不过弯来。”她曾经也对许沁第一印象不太好,可这半年工作下来,发现许沁这人虽然不太爱说话,看上去淡漠,但认真负责,一心对事,不搞人际关系,没有弯弯绕绕,反而处得轻松舒服。

许沁想着手术中的事儿,没太注意到她们的对话。

直到小北冲进来,直喘气:“完了完了,出事了。那男的和他妈要跳楼,现在两人都爬到门诊部楼顶上去了!”

“谁啊?”

“就那天天在门口闹事要赔200万的!”

众人:“……”

“让他跳,死了活该!”小西最先吐槽,“还真是一出接一出的,没完没了了。”

小南轻轻推了她一下,可转而又道:“不会真跳吧,应该就是闹闹,这种人最怕死了。估计是闹了这么久,看医院不松口,不给钱,就玩这套。”末了给一句评价,“真够无赖的。”

“可就是这套能闹出轰动效应啊,现在医院门口都瘫痪了。”

几人往外走,去看情况。

许沁洗完手,插兜往办公室方向走,她没兴趣凑热闹。

身后,小东抱怨:“拿命来要挟,这回院里没办法了。要他们真跳楼死了,我们医院完蛋了。”

小西道:“先别那么说,已经通知110和119了,先把他们从楼上弄下来。”

这回,连小南都忍不住了,可能是想到了自己当消防员的男朋友童铭,气愤道:“浪费社会资源,这种人怎么不去……”

话到嘴边,想着要是死了,医院消防队两头都倒霉,一口怒气又生生忍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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