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很快变成今天。

石飞侠等人精神抖擞地排成队伍恭送玛门和梅塔特隆离店。

代步工具依然是那辆拉风的马车。

石飞侠仰望马车顶上的钻石,久久移不开目光。

玛门笑道:“我回地狱就会着手处理适当放宽地狱到诺亚方舟旅游通行证的问题。”

石飞侠眼睛一亮,“你要不要考虑先留个遗言或遗书什么的?”听说去第十界是高危旅行啊。

“遗言?遗书?”玛门笑容中透露出丝丝危险。

“我是为你着想。”石飞侠声音陡然压低,正色道,“你和梅塔特隆多半会玩得乐不思蜀,废寝忘食,万一在那种花好月圆的气氛下还担心这件事情就未免太煞风景了。要是留下遗言和遗书就可以毫无后顾之忧,从此天涯海角,小手牵小手,一去不回头。免得牵肠挂肚嘛。”

“身为魔王,我觉得你的顾虑很多余。”

石飞侠退而求其次,“那你有没有考虑捐款?”

“有。我每天都使唤人努力地捐给我。”

“或者做广告?我可以在诺亚方舟门口挂上你的照片,让所有来宾能够瞻仰你的尊容。”

“联系刚才你说的遗言和遗书,好像很触霉头啊。”

地狱也有触霉头这种说法?有什么比下地狱更触霉头的?石飞侠在肚子里腹诽完毕,继续赔笑道:“……那个,投资呢?诺亚方舟有得天独厚的垄断资源。”

“别人还可以考虑。”玛门道,“可惜诺亚方舟有你和伊斯菲尔,风险太高。”

石飞侠道:“身为柔弱易碎,需要轻拿轻放的人类,我觉得你的顾虑也很多余。”

玛门笑笑,跟在梅塔特隆身后上车。

等车门关上,石飞侠唉声叹气道:“明明开了这么多夜总会,偏偏还像个吝啬鬼。”

马车往前冲了冲,又像遇到什么阻力似的急停住。

石飞侠毫无所觉地叹息道:“不过能够天天看艳舞,勾艳女,又有数不尽的财宝挥霍,地狱的人生实在太幸福了。”

他斜了眼金。

金冲马车眨眨眼。

“地狱里真的有很多艳舞和艳女吗?”雷顿凑上来。

石飞侠冲马车一努嘴巴,“问老板。”

马车猛然回头,烈焰如滚开的热水朝两边扑出!

吱吱吱吱……

一道交错闪亮的电网横亘在马车和诺亚方舟方之间。

烈马仰头,高高扬起前蹄,长嘶一声,调转马头,朝更深沉地黑暗冲去!

马车中。

梅塔特隆安静地坐在皮毛毯子上,柔顺的浅色金发从耳后一直吹落到腰下,半枕着腿。

玛门看了会儿,从暗格中拿出一瓶酒。暗红的液体在琉璃瓶中轻轻地摇晃。“这是法蒂杜,地狱最好的红酒之一。”

梅塔特隆侧头,纯澈的眸光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玛门微微不自在,挑眉一笑道:“你在欣赏我?”

“我在想,地狱是否真的如石飞侠说的那样幸福。”梅塔特隆淡淡道。

玛门心里咯噔一声,随意涌起一阵暗暗的喜意。他握着酒瓶的手指悄悄缩紧,用极为平静的语气道:“或许,你可以亲自尝试。”

“我不能。”梅塔特隆没有留下半点余地。

玛门的指腹从酒瓶的瓶颈一直滑落瓶底,然后微笑道:“尝尝地狱的美酒总可以吧?”

取出两只琉璃高脚杯,玛门斟了三分之一杯的酒。

梅塔特隆接过酒杯,轻轻地晃了晃。

酒的香气随着他的晃动慢慢地飘了出来。

玛门举起酒杯,道:“为我们再次相逢。”

梅塔特隆望着酒杯中那色泽诡谲的液体,低声道:“你后悔过吗?抛弃荣耀,抛弃光辉,抛弃神的恩宠,堕落到那片荒芜之地?”

玛门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后悔过。”

后悔堕落之前没有再见你。

后悔堕落之后再也见不到你。

更后悔没有拉着你一同堕落!

梅塔特隆半垂的眼睑掩住瞬间亮起的光芒,“伊斯菲尔曾经重回天堂。”

“但他又堕落了。”玛门至今不能理解他上去有下来,究竟折腾什么。

“至少证实堕天使并非不能重回神的怀抱。”

玛门懂了他的意思,“地狱今日的繁华,是我一点一滴堆砌起来的。”

梅塔特隆眼中光芒渐渐淡去。

“这并不是出自我对地狱的爱,而是出自我对金钱和财富的追求。”玛门晃了晃杯中酒,“离开天堂,是因为我再也压抑不住我的**。”

梅塔特隆抬眸,含笑道:“我听说过很多关于地狱的传说。那些都是很精彩的故事。”

从荒芜到繁华,每个堕天使都付出太多。

梅塔特隆想,谁都没有资格将他们从那片用自己双手开垦出来的乐园中带走。

马车静静行驶,渐融于黑暗与静谧。

与其他九界不同,第十界的出入口犹如一只巨大排风机,不断地将试图靠近的物体扫出去。但凡想要进入第十界的飞行器都必须安装防护罩来降低强风的影响,然后开足马力冲过去。

地狱马车虽然不像飞行器拥有防护罩,但是它有玛门的结界。

烈马只是照着原先的速度,轻轻松松就冲进了第十界。

梅塔特隆和玛门坐在马车里,只觉得外头蓦然一亮。

玛门撤去结界,四周温度陡然升高。

梅塔特隆凝眸,温度又慢慢降下来,维持在二十二度左右。

玛门打开门,刺目的黄沙铺天盖地,天白花花的,一眼望去,无处不在发光。

“是那个精灵遇到的景象。”玛门重新将门关上,指挥马继续前进。

梅塔特隆若有所思。

“你在想什么?”玛门斜瞄了眼他握了两天两夜,却没有喝过半滴的酒。

梅塔特隆道:“我在想,他们在哪里生活。”

漫天黄沙显然不是一个适合居住的地方。

玛门终于忍不住将酒杯从他手中抽走。

梅塔特隆睫毛微微一颤,低声道:“抱歉。”

“戒酒了?”玛门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殷红的舌尖慢慢地舔过下唇,“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品酒。”

梅塔特隆道:“很久不喝,就忘了怎么喝。”

是否也忘了我?

玛门捏着酒杯,随手丢进暗格。

“看。”梅塔特隆望向窗外。

明知道他只是想打破尴尬,但玛门却借机靠了过去。肩膀相触的刹那,他明显感到梅塔特隆隔着衣料传来的轻颤,紧接着是肌肤传递过来的温度。

他的心下一荡,惬意地几乎想让马车停下来。

“这应该是那位泰坦看到的景色。”梅塔特隆的声音吹拂在他的耳畔。

玛门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马车前方,原本应是黄沙与天相连接处,一道接天火墙正熊熊燃烧。随着马车越来越靠近,火墙也渐渐露出它原本狰狞的面目。

“好大的火。”梅塔特隆注意到火墙中间的确有一条很小的缝隙,可以容纳一个人走过去。怪不得泰坦不敢过。从通道的宽度来看,泰坦只要一步没站稳,就可能被烤焦,而且很难回头。

“我们穿过去?”玛门让马车停下来,转头看着梅塔特隆。

由于他的身体依旧半倾斜着,所以他的鼻尖和梅塔特隆的颈项仅仅距离五厘米。

玛门突然发现这不是一种享受,而是一种煎熬。尤其是他现在既不想退,又不敢进,整个人都陷进甜蜜又痛苦的泥沼里。

梅塔特隆似乎对两人暧昧的距离毫无所觉,头定定地朝着火墙的方向,“好。”他抬起手,晶莹的光圈从他掌心散开去,环绕马车,如一层透明的光膜。

玛门打了个响指。

烈马齐齐长嘶,如箭一般冲进火墙里。

光膜好似玻璃球,将重重火焰挡在外面。

马车飞快,两旁火焰被带着横飞。

梅塔特隆突然又散了一道光圈出去。

玛门道:“怎么了?”

“火焰在向中间挤压。”梅塔特隆道。

玛门身体倏地从车厢内移到车厢顶。前、上、左、右的熊熊烈火好似温暖的锦被,将整辆马车包裹在中间。尽管身处梅塔特隆结界内,他依然感受到火焰正一点点地蚕食着那道光环。

“贪婪之焰。”玛门眉头微微蹙起。

“你见过?”梅塔特隆出现在他身后。

玛门的心情莫名好了起来,“地狱也有这样的烈火,不断蚕食其他能量壮大自己。”

“贪婪之焰?”

“路西法大人取的。”玛门摊手,“但不是我发明的。”

“它会慢慢吞噬掉那片黄沙。”

“它胃口很大,不太挑食,除了……”玛门转头与梅塔特隆对视一眼,同时道:“水。”四位代表之中,精灵见到的是黄沙,泰坦见到的是贪婪之焰,矮人见到的是水。很明显,第十界还是遵循互相制衡的规则。

梅塔特隆道:“看来,我们接下来可以欣赏到第十界的水底风情。”

玛门补充道:“还有不知名的庞然大物。”

“你在担心?”

“不。”玛门手插在裤兜里,“我只是想起,我家还有三个大鱼缸是空的。”

梅塔特隆微微一笑道:“那要准备鱼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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