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两双目光终于对上的刹那, 石飞侠的心已经提到嗓门眼, 似乎只等着对方一个眼色一个动作一句话就会跳出来。

可是,伊斯菲尔什么眼神什么动作什么话都没有。

他只是淡淡地撇开视线,走到床边, 打开落地灯,然后坐在沙发上, 拿起茶几上的书,怡然自得地看起来。

他的目光那样专注, 仿佛这世界上只有这本书是唯一值得珍视的东西。

……

石飞侠提心吊胆地盯着他很久, 脑海中突然蹦出一个念头:难道书比他好看吗?

这个念头诡异地停顿了两秒,就被一波又一波地反驳声压了下去。

虽然房间本来就静,静得难受, 但是加入了伊斯菲尔的翻书声后, 他觉得房间静得更让人难受了。尤其是他赤身裸 体地仰面躺着,还被人无视。

身体不冷, 可是心冷啊!

似乎感应到他的心思, 床上的薄被突然自己动了起来,盖在他身上。

……

薄被有什么用?又没有棉被厚实。

想是这么想,石飞侠还是很努力地把眼珠斜向伊斯菲尔的方向,想看看他此刻的表情。只见他单手握拳托腮,神色悠然, 俊美的轮廓在橘色的灯光下愈加深邃。

他看得有点痴了。

寂静渐渐变成宁静。

石飞侠的眼皮依然凝住着,眼前的世界依然五颜六色着,但是意识却渐渐飘远, 模糊,朦胧……

半睡半醒中,床的另一半突然凹陷了下去。

石飞侠眼睛一大,被打扰的不悦在胸口汇聚成怒火,开始卜滋卜滋地燃烧。但是眼前一片黑暗,他甚至分不清楚自己在哪里。

身上的被子被拉了下,然后不动。

好像被清风掀起微澜的池水,在清风过后,一切恢复如旧。

石飞侠很想坐起来,打开灯,对着床另一边的人噼里啪啦骂一顿,但是他努力了很久还是失败地再度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

石飞侠发现自己能动了,但是身体僵得像刚从兵马俑里爬出来,手脚都是硬的,像铁条,肘关节弯曲的时候,几乎可以听到嘎达声。血液好半天才开始重新流动。

他花了将近半个小时,才坐起来。

伊斯菲尔已经不在房间了,但是看着另一边微乱的床单,他相信,昨天夜里的那个凹陷,不是做梦。

血液正常流动后,他的脸终于能够用通红来表达羞涩,脑子也胡思乱想起来——

不知道昨天晚上伊斯菲尔看到他的裸体时,心里什么怎么想的?会不会觉得太胖?

他捏了捏肚子。小肚腩已经没有了,而且仰面躺的时候,肚子也不容易凸出来。所以,应该还好吧?

……

那里会不会太小?

他掀起被子,低头看了下自己的尺寸。

……也不算小,和自己的身材相比,应该算刚刚好。不过,堕天使的可能会比一般人大一点。

这个想法让他有点郁闷。

其实最让他郁闷的是腹肌。如果他也有六块腹肌,那么卖相就会好得多。

他突然拥着被子,缩成虾状,唉唉叫着侧躺下,两只脚不停地踹着被子,“丢人啊!”

……

“被子加被单,五千。”清冷的声音从门的方向传进来。

石飞侠的动作猛然顿住,坐起身,镇定地扒拉着自己一头鸡窝发,“你进来怎么不敲门?”

伊斯菲尔很从容地接道:“因为我有钥匙。”

……

石飞侠终于想起自己才是鸠占鹊巢的那只鸠,立刻就想站起,但是身体一动,下面晃荡的某个部位就提醒他此刻的状态。“呃,”他缓缓坐回去,“昨天晚上,真是打扰了。”

伊斯菲尔道:“嗯。”

你还是真不客套。

石飞侠尴尬地笑笑,“其实这件事情也不能完全怪我……”他迅速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居然是经过,那么金和安东尼奥发飙的原因他当然只字不提。

总之,在他的故事里,金是个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的超级大混球。安东尼奥是个是非不分,只会盲从的笨蛋——由于心虚,石飞侠对他的说辞用的不是太狠。而斯马尔就是典型爱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的超超级大混账!

一想起那条再最后被抽走的粉红毛毯,斯马尔三个字就被他用红笔叉叉完圈圈,圈圈完再框框!

伊斯菲尔听完整个故事只是淡淡道:“哦。”

石飞侠道:“其实你应该完全感觉得到,我平时身上的料子还是很多的。”

伊斯菲尔挑眉。

石飞侠这才注意到,他好像刚刚游完泳,圆滚滚的水珠还沾在他白皙的肌肉上。“我,我的意思当然不是说光着身子不好,呃,当当然,我光着身子是不太好的……但是光着就很好。”当他把‘光’字重复到第十三遍的时候,他终于认识到,他的人生已经悲哀到连曾经引以为傲的口才也开始岌岌可危了。

伊斯菲尔解围道:“你中了魔法。”

“啊,对啊,我中了魔法。”石飞侠兴奋地点点头。

伊斯菲尔无语。

“呃,这好像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石飞侠低调地垂下头,突然又高调地仰起来,“那个魔法你能解吗?”

伊斯菲尔目光微动,“能。”

……

石飞侠叫起来:“那你为什么不帮我解开?”

所以说,昨天晚上的惨剧,伊斯菲尔不是受害者,而是旁观者?所以说,昨天晚上的惨剧,不是三个人造成的,而是四个人造成的?

石飞侠望着伊斯菲尔的眼睛里写着大大‘绝望’。这种绝望,不是针对伊斯菲尔的,也不是针对金、安东尼奥和斯马尔的,而是针对这个荒谬的世界的!

难道就不能有个慈悲为怀的正常人吗?

石飞侠悲愤地咬着被子。早知道就不找酒店的工作,就去化缘。说不定还能进入东方的神话体系,遇到些善心过剩,巴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全部用来帮人的佛教子弟或道家仙翁。

伊斯菲尔对他的悲愤,只有一句解释,“因为你有起床气。”

……

他是起床气,又不是脚气口气……

石飞侠抖着嘴唇,“你可以在我睡着之前解开我。”

“然后你会裸奔回去?”

“……”石飞侠道,“你就不能借我一件衣服?”

伊斯菲尔终于说了实话,“不想。”

……

石飞侠向后瘫倒,彻底安息。

不过石飞侠向来不是善于放弃的人。

于是他很快从打击中振作起来问:“不借衣服,借被子行么?”

“不行。”

“为什么?”

“我要用。”

石飞侠用手指支撑着笑靥,“那窗帘呢?”

“不行。”

“……为什么?”

“同上。”

就算是手指也撑不住石飞侠的笑容。他看着伊斯菲尔裹在身上的浴巾,“那我要借浴巾。”不等伊斯菲尔拒绝,他就咬牙道,“如果你不借,我就在屁股上写上‘伊斯菲尔专用领地’八个大字!”靠!他豁出去了!不就是同归于尽,玉石俱焚么?别以为只有金会用!

石飞侠瞪圆眼睛,一副鱼死网破的样子。

伊斯菲尔沉默片刻道,“笔呢?”

“……”于是沉默的人变成了石飞侠。

……

不过不管过程如何,结果是,伊斯菲尔终于从浴室里丢了条毛巾给他。

“这个怎么够?”石飞侠比了比,前面后面只能隐蔽一个地方。

伊斯菲尔道:“蒙脸够了。”

……

如果不是在诺亚方舟的话,这个建议虽然馊,但也不是完全不能实行。

但是,这里是诺亚方舟。

就算蒙着脸,别人只要一看身高,就知道绝对不是雷顿和阿沙。再一看头发颜色,就排除了金、休斯、斯马尔和安东尼奥。最后一看腹部,伊斯菲尔也清白了。

当然,狼人中似乎有两个头发是黑的,不过他没有他们那么奔放的发型!

石飞侠为了自己的与众不同而感到悲哀。

“或者,”伊斯菲尔顿了顿,“用你的年假来换。”

……

恍惚中,伊斯菲尔的脸和武振剑的脸重叠了。

石飞侠噌得站起来,迅速用毛巾挡住前面,“毛巾就毛巾!”他仰着头,从床上跳下来,后背尽量贴着墙,像螃蟹似的一移一移地走。

走到伊斯菲尔面前,石飞侠停下脚步,翻着白眼从下往上地看着他。

……

好流畅完美的颌骨线条。

石飞侠的目光又定住了。

伊斯菲尔疑惑地眨了下眼睛,刚要开口。

突然,石飞侠弯腰,一把扯下他身上的浴巾,拔腿就跑。

不过他颠着屁股还没跑到游泳池,就被一只坚强有力的手臂拦腰抱起,升上半空。

石飞侠低头看着腰上的袖子,低喃道:“当堕天使真好。想穿衣服就穿衣服,想脱衣服就脱衣服。”话音刚落,一条浴巾从天而降,顷刻将他的视野遮住。

石飞侠三两下从头上扒下来,挡住下面凉爽得一颤一颤的小兄弟。

伊斯菲尔从三十几层跃下。

两片黑色的翅膀在空中展开,犹如降落伞。

石飞侠一边庆幸自己不怕高,一边担心下面有人不小心抬头往上看,一边吃力用腿夹住浴巾遮挡,忙得满头大汗。等浴巾不在乱飘的时候,他才发现他的两脚丫居然着地了。

“呃。”石飞侠匆匆忙忙用浴巾裹住下半身,舔了舔嘴唇,竖起大拇指道,“技术不错。”

门锁吧嗒一声。

他的房间门被从里打开,金一手搭住门把,身体半靠着门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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