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凝回来以后吓了一跳,客厅连带餐厅一片狼藉,明面儿上的东西都乱七八糟地摔在地上,椅子也倒了两个。要不是这里一直有武警巡逻,温凝绝对以为家里被洗劫过。

楼上的房间都黑着灯,她急忙打给路若培问情况。路若培接听很快,“回来了?我今天在办公厅加班,不回去。”

“家里怎么回事儿?路路回来了吗?”

“他在房间绝食。”路若培那边有纸张翻页的声音,应该很忙。温凝走到路柯桐的房间外,然后低声问:“他和你打架了?”

“没有,他单方面拆家了。”

挂断电话拧开门,空调不知道开的几度,冷嗖嗖的。把灯打开,路柯桐蜷在床上正呼呼睡着,但是微微张着嘴呼吸,估计鼻子不透气。

“路路,醒醒。”温凝拍拍他的背,怕他感冒或者鼻炎犯了难受。

“干吗啊……”路柯桐嘟囔了一句,然后慢慢睁开了眼,吸溜吸溜确实鼻塞了,说话也瓮声瓮气的,“……你回来啦,正做梦滑雪呢。”

温凝去开窗通风,笑着说:“那是你太冷了,难受的话去喷喷药。”

路柯桐完全醒了,情绪也又闹上了,靠着床头瘫成个饼,说:“我心里难受,得喷点儿农药敌敌畏,不猛好不了。”

他说完肚子叫了一声,觉得饿,一寻思温凝又不知道他扬言要绝食,补充道:“空腹喝药就是找死,我先吃个饭。”

温凝去衣柜前找了两件衣服扔给他,乐不可支道:“喝敌敌畏不就是找死吗?”

等温凝走了他换衣服洗脸,然后拿着手机一边下楼一边看有没有消息。费原给他打了几通,他没接又给他发了信息。

他停在楼梯上回复,编辑了好长一段,但是没有说路若培搞调查的事儿,就说自己哪都挺好,现在准备吃饭了。

发完一抬头,凌乱的客厅尽收眼底,温凝在餐厅收拾,喊了好几句“要死了”。他蹬蹬蹬跑过去,赶紧瞎说八道:“是路若培先动的手。”

“把椅子扶起来,”温凝懒得拆穿他,心疼摔碎的几个装饰餐碟,“这是你六年级暑假咱们去欧洲玩儿的时候在跳蚤市场淘的,当时你死活都不去,说害怕跳蚤咬你。”

路柯桐也心疼了,蹲下一起拾掇,叹口气说:“我也后悔,早知道砸书房了,也怪我没经验。”

温凝又气又想笑:“妈求求你了。”

路柯桐愣了一下,眼眶立刻就红了,他下巴抵在膝盖上,盯着碎片默不作声。温凝察觉到只能摸摸他的头,说:“路路,别难过。”

他揉揉眼说:“我就是有点儿舍不得。”其实也不是一点儿,是很多,不,非常非常多。温凝忍不住哭了,印象里这是她第一次哭,“你爸那么忙,以后谁给你开家长会,明年成人礼谁给你出席……”

路柯桐起身抽了张纸巾,然后给温凝擦眼泪,说:“我明年又不成人,不参加了。”说完吸吸鼻子,使劲儿压抑着说:“你以后,你以后……”

温凝止住眼泪看着他:“以后怎么了?”

“以后,”他像是乞求般,“你要是有了自己的家庭,能不能也不要忘了我。”

止住的眼泪又流下来,温凝伸手抱住路柯桐痛哭。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路柯桐才五岁,小小的两只手紧握着给她的礼物,一起吃饭被烫到了也不敢哭,怕她不喜欢。

收拾完餐厅已经快累倒,随便吃了点儿东西然后就坐着发呆。温凝一直没问,这会儿还是担心,试探着问道:“路路,你和那个男生是怎么回事儿?”

“你也要训我啊。”路柯桐愁眉冷对,语气却软软的,“我发飙就是因为我爸调查他家,连他姥爷都不放过。他要是想搞破坏拆散我们,我就扯横幅去市政府门口静坐。”

温凝对于路若培的做法并不意外,毕竟路柯桐才十五,又小孩儿心性,换谁家家长都受不了,她想缓一下路柯桐的情绪,问:“人家农民工静坐是要血汗钱,你静坐是专门讨伐你爸吗?”

路柯桐气得又喝了口碗底的汤,说:“我就在横幅上写——还我知心爱人!”

“你几岁啊还知心爱人。”温凝无语了,往客厅扫了一眼,“调查的资料呢?我也想看看。”

路柯桐撇嘴:“你真是……”

路若培一夜没回,第二天回来收拾了两件衣服就出差了,忙起来什么都顾不上。温凝还是白天出去,总之风浪过后突然又平静了。

路柯桐明媚忧伤都经历完,自己在家写起了暑假作业。但也就写了半张卷子就写不下去了,好想知心爱人啊。

大清早就那么晒,一路上脸都晒红了,看到街口新开了一家炸鸡店,就提前下车准备买点儿。他也不知道费原喜欢什么味儿的,就买了自己喜欢的。

“哪种口感比较软乎,来一份。”

拎着东西感觉胡同变得更深了,走得一脑门子汗才到,他一条腿跨进大门槛,然后定在那儿动不了了。

妈的,费原光着膀子在院儿里拿水管儿冲摩托,也太帅了吧!

“怎么突然来了?”费原抬眼看见他,捏住水管儿口朝他晃了一下,“热不热?进来把东西放下,我给你也冲冲。”

他跑进去也把上衣脱了,然后用盆接水泼费原,玩儿够了坐着小板凳擦车,费原擦前半部分,他擦后半部分。

十一点多肚子饿了,路柯桐去拿他买的炸鸡,打开散了一院子香味儿,说:“我买的都是我喜欢的,你凑合凑合哈。”

费原在他脸上轻轻吻了一下:“听话点儿,那买什么都喜欢。”

“又讲条件。”路柯桐拿起一盒去沈多意家,进了门以后看见沈老爷子在看电视,说:“爷爷,这个鸡肉是软的,你午饭就着吃。”

沈老爷子笑呵呵地说:“谢谢你了,去找多意玩儿吧。”

沈多意在房间写作业,路柯桐进去大惊道:“你都做完了?我才写了半张!”说完掏出手机开始拍照,“我拍下来参考参考,为表感谢请与我前去吃鸡。”

刚说完沈多意手机响了,来电显示邱骆岷,路柯桐又不动声色地开始头脑风暴,还站在旁边想听听。

“你怎么还不来啊?”

“我有事儿,不去了,祝你一路顺风。”

沈多意说完就挂了,路柯桐小声问:“怎么了啊?”沈多意把书桌收拾了一下,回答:“邱骆岷下学期就走了,请班里同学去国宾吃饭。”

这也太不着调了,等到院儿里后路柯桐借口去拿喝的,给邱骆岷打电话:“沈多意在国宾打工你不知道啊,还在那儿请客,怎么那么讨厌。”

邱骆岷委委屈屈的:“我妈订的,还准备了幻灯片一会儿煽情播放,好想哭啊。”

“那冤枉你了,”路柯桐倒是知错就改,“你什么时候请我吃告别饭啊?国宾的档次能比上我们的情谊吗?不能。”

“你怎么那么讨厌啊,晚上路边请你吃烧烤,可以带家属和家属的竹马。”

后来邱骆岷又分别给费原和沈多意打了邀请电话,还挺郑重。晚上四个人在大排档吃饭,要了小半桶扎啤。路柯桐没喝过啤酒,急吼吼地先尝了两口。

费原把烤好的虾剥了扔他盘子里,然后擦擦手再慢慢吃。邱骆岷举杯,清清嗓子要致辞,说:“筷子放一下,我要说说话。”

路柯桐皱眉:“你押什么韵?”

“难道你专利啊?”邱骆岷斜他一眼,继续道,“十七岁的夏天就这样过去了一半,有的货十五就不说了。快要离开我的祖国,我热爱的土地,心中百味杂陈。沈多意,之前的事儿请你忘记,以后我们做好朋友,在此真诚为以前的事儿向你道歉。费原,其实我练过跆拳道,但是上天已经给了你最严厉的惩罚,就是让你和路柯桐在一起,那我就不出手了。路柯桐,你吃好喝好作好。就这样!掌声!”

四个人吃了好久,吃完以后在路边吹风。路柯桐喝多了,抱着邱骆岷不撒手,真情流露了一地:“邱儿,你别走了,外国人可虎呢,你被欺负了怎么办,我现买机票都赶不及去为你两肋插刀,别走了,真的。”

邱骆岷抬眼和费原对视了一下,有点儿怵,说:“路路,别这样,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想我就给我买机票,记得别买单程。”

“够了啊。”费原忍半天了,上前把路柯桐扯到身边扶着,“又不是明天就走,德性。”

路柯桐抱住费原,“那回家睡觉吧,其实我挺困的。”旁边就是公交站,费原拽着他等车,上车后在后排找位置坐,加上司机就他们仨人。

风一吹有些醒了,路柯桐看着窗外闪烁的霓虹灯,突然坦白道:“其实我爸不是城管大队的。”

费原握着他一只手,说:“废话,当我和你一样傻逼么。”

路柯桐不干了,扭头怒道:“你可以骂我爸傻逼但是不能骂我傻逼。”费原弹他脑门儿,问:“那我可以骂你什么?”

“帅逼。”

“少嘚瑟,你也就是个可爱多。”

路柯桐使劲攥费原的手,攥完又掐,说:“你把我搁秋叶胡同,就说我是不是最好看的吧?我顶多允许沈多意和我并列第一。”

费原笑他:“出息,在秋叶胡同拿个第一还挺美。”

“怎么了!”路柯桐要是有胡子就是吹胡子瞪眼。费原看他又要来劲了,说:“我就是住在八大胡同,把你搁进去也是头牌,行了吧。”

“那还差不多,哎怎么感觉你骂人呢。”

后半程倒是安静,快到站的时候有些舍不得下车,路柯桐把手贴在窗上,叹了口气,“邱儿要走了,我妈也要走了。”

费原把他的手拿下来包裹在掌心,说:“我不会走。”

十指紧握住,好像就没什么可怕的。人与人之间有千百种可能,有千百种缘分,离别未必是结束,有的情感永远都不会有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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