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松扯了扯衬衫的领口, 露出了好看的锁骨。

“怎么了?想上去?”薛欣彤含笑。

岳松放下手:“看看而已。”

薛欣桐无语:“你都快变成一个老头子了!”

“你不能因为我每个礼拜陪我爷爷打高尔夫,”岳松说,“就忘记我是一个有着丰富多彩的校园生活的当代大学生。”

这地下拳场是由一个旧厂房改造的, 空间高阔,头顶上有很多纵横盘桓的铁走廊、铁扶梯, 现在被改造成“VIP”区。在上面往下看,不仅能看到拳手间的激烈, 还能看得到观众的群魔乱舞,看得更清楚,更热血。

一个选手一拳将另一个选手击倒在地, 下面的观众群里爆发出喝彩和尖叫。

薛欣桐也跟着叫――在这种环境下, 很难不热血。

因此穿着白衬衫, 倚靠着铁栏杆,静静抽烟俯瞰下方的岳松, 就如鹤立鸡群一样与众不同。

沸腾之上一抹冷清的白。

薛欣桐对她这个表弟很无奈, 他基本上是被岳老爷子一手带大的, 也不知道怎么地,就跟个入定的老僧似的,很难见他露出“冷静”之外的其他情绪。

薛欣桐有一个纨绔哥哥,跟她争家产争到眼睛发红,跟死敌也差不多了。岳松是岳家独孙,没有别的什么兄弟姐妹, 因此从小就跟薛欣桐亲近,跟亲姐弟也没什么两样了。

薛欣桐是个火辣爽利的性子,常被她这个什么事都不疾不徐, 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表弟弄得想翻白眼。

“我说你也,融入一下气氛啊!”薛欣桐喊, “嗨起来!”

“我很嗨呀。”岳松夹着烟讶然说,“你看不出来吗?”

薛欣桐:“……”气得翻个白眼。

岳松弹弹烟灰,笑得开心。

下面钟声响起,中场休息。Show girl穿着超短裙举着牌子上去转圈。

趁这个时间岳松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宿舍”群里有新信息。他点开看了看。

钱伟发了一个小视频:“快看,快看,大长腿!”

另一个室友看了说:“卧槽,女生都这样,还有我们男的什么事?(宽面条泪.jpg)”

什么呀?岳松动动手指点开了视频。

娇小的女生站在那里,突然,大长腿、棒球帽的女孩闯进了镜头,一手捞起娇小女生,单手托着,以考拉抱的姿态将女生抱走了。

这个力量,一般的男性都做不到。

难怪室友说这种话。

视频很短,几十秒而已。播放完了,就会自动重播,反复循环。

第一遍,自然而然地关注了那女孩的大长腿和她可能甚至强于男人的力气。

第二遍,岳松才注意到最后几秒,就快要走出镜头的时候,那女孩将头转过来,像是看了镜头一眼。

“当”的一声,下面敲响了钟。Show girl举着“5”的牌子走了一圈。

新一回合又开始了。

岳松却忽然顿了顿,将手机举得离面孔近了些。

视频又循环了一遍、两遍、三遍。

岳松在群里艾特钱伟:“哪来的视频?”

钱伟秒回:“短视频平台上的,这视频上首页了,挺火的。”

岳松又将视频点开看盯着看了几遍。

虽然棒球帽遮住了部分脸,虽然没有化妆。但那张面孔,那让人看了激素异动的唇形,岳松相信自己是不会认错人的。

这个女孩子化起妆来冷感艳丽,高中就大胆投资,岳松没想到她居然……还有这么大的力气?

张燕燕。

岳松觉得很神奇。

自从他第一次注意到她以后,就会在这些意想不到的地方发现她的踪影或者痕迹。

岳松把手机收起来,双手扶住栏杆,向下俯瞰。

嘴角微微翘起。

仿佛冥冥中,和这个女孩,有一种奇妙的牵连。

但他不会知道,在真正相遇之前,命运已经安排他和她擦肩了许多次。

因为在下方黑压压的人头里,就有一个是被他误会名叫“张燕燕”的张雁声。

张雁声熟门熟路地找到了绰号“胖哥”的那个人,告诉他:“我朋友想打擂。”

胖哥看了看这一对少年少女,有点迟疑。他们虽然是做灰色生意,也不想真出事惹上麻烦。

“你们俩多大了?”他问,“成年了吗?”

张雁声挑了挑眉:“我现在打个举报电话给110,就没人关心我们的年纪了。”

胖哥看着她,她盯回去。

几秒之后,胖哥说:“跟我来。”

岳松在上面看到下面换了新的拳手。但他今天已经尽兴,对薛欣桐说:“回去吧。”

薛欣桐说:“哎,还早呢。”

“没什么意思。”岳松说,“明天还要早起陪我爷爷去打高尔夫。”

薛欣桐气道:“真是的,下次不带你出来了。”

“我都说了我不来。”岳松说,“你非拽我出来。”

“狗咬吕洞宾啊你。”

张雁声也不知道头顶上有一个人离开,又一次跟她错过。

她未曾抬头看过那一抹冷清的白,她一直看着徐立晨,跟他说:“去吧,痛快打一场。”

徐立晨两个拳套猛地一撞,说:“张雁声,我发现你……真知道我需要什么。你是个神人。”

他戴上了牙套上场了。

张雁声注视着他上场,看着他一拳一拳打到对手的身上,也看着他用身体承受对手的攻击。

张雁声最知道那种感觉了。

无论是打击的快感,还是被打的痛感,都是宣泄那些压抑情绪的最好方式。

在汗水淋漓中,那些喊不出来的,说不出来的,哭不出来却在身体里左冲右突的暴烈情绪,终将都发泄出来。

然后人便可以,得到片刻的宁静。

徐立晨流着鼻血从擂台上下来的时候,感受到的便是这种宁静。

他冲了澡出来,胖哥递给他一卷钱:“行呀,小伙子,没看出来。混哪个俱乐部的?”

居然还有钱拿?

徐立晨有点惊奇,伸手接过来看了看。虽然是一点小钱,但还是他人生第一次挣钱呢。他把钱塞到了裤兜里,回答胖哥:“瞎混。”

这就是不愿意说了。胖哥也不强求,只说:“下回再来啊。”

又说:“你女朋友说在外面等你。”

女朋友吗?

徐立晨一边琢磨着这三个字,一边往外走。

张雁声坐在他的黑色机车上,大长腿真是漂亮。有这样的女朋友的话,徐立晨乐意。

但是……

张雁声对他伸出了一个拳头。

徐立晨盯着那拳头,抬眼:“我不。”

张雁声:“哈?”

徐立晨理直气壮地说:“我喜欢你啊!”

“你喜欢我干我屁事!我不喜欢你!”张雁声骂道,“快点,傻逼!”

你以为手举着不酸啊!

徐立晨被骂得没脾气。

行叭。

他仰天长叹一声,伸出手去,跟张雁声撞了一下拳头。

这一撞,从此就是姐弟,啊呸,兄弟!

“我来骑!”他戴上头盔,“快找地吃饭去,我要饿死了!”

“这边没吃饭的地方,得回市区去。”

“回去!回去!饿死了快!”

两个人回到市区找到了一家汉堡店,徐立晨吃了四个汉堡,六对鸡翅,两包大薯,喝了两杯可乐,又吃了一个冰淇淋,才饱了。

走出汉堡店,张雁声在自己的包里翻了翻,一抬手指着汉堡店旁边的便利店:“去给我买一包湿纸巾。”

徐立晨:“……”

怎么支使他支使得这么自然?

心里这么想着,身体已经听话地往便利店走去,很快买了一包湿纸巾出来。

张雁声取出了一张,径直走到了街边的共用电话那里,把共用电话擦了擦。徐立晨:“?”

擦干净,张雁声才摘下话筒,又擦了擦,才贴到耳朵边,并直接按下了“匪警”键。

电话很快接通,张雁声:“喂,110吗?我要举报。”

徐立晨:“??”

张雁声:“我要举报一个地下黑拳场。地址位于湖郊区中南道11号,那个地方原来应该是个加工厂。管事的人绰号叫胖哥。他们今天在营业,有拳赛,还可以下赌注,赌金一万块钱起。聚集的人肯定超过三百人了,这属于非法集会、非法赌博……”

徐立晨:“??????????”

“我?我叫社会主义接班人,叫我红领巾也行。”张雁声说,“就这样吧。”

啪地挂了电话。

一转头,看到徐立晨满脑袋问号。

她挑眉:“怎么了?”

“不是,你……”徐立晨一头雾水,“你,你跟他们有仇?”

“没有。”张雁声坦然说。

徐立晨更莫名了:“那你为什么……”

“为什么?”张雁声一撩眼皮,“我守法公民举报非法赌博的黑拳场,有什么不对吗?”

理论上讲,没有。但是,然而,可是!

“你要是想着下次还去,就别想了。”张雁声冷笑,“徐立晨我告诉你,平时抽个烟喝个酒也就得了。黄赌毒这三样,一样都不能沾,知道吗?”

她看人的目光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人,徐立晨觉得后脖子发凉,求生欲很强地点头:“知、知道了!”

张雁声戴上头盔:“走,送我回家!”

周六阳光很好,清晨的空气微凉。

岳松挥杆击出一球,几个老爷爷赞道:“好球!”

岳松微笑,退到一边。正巧电话响起,他走开几步,接通了电话:“姐?”

薛欣桐说:“你看新闻了吗?”

“?”岳松,“什么新闻?”

“幸亏昨天晚上咱们走得早。”薛欣桐扶额,“湖郊那家地下拳场,昨天晚上被端了。我认识的好几个人昨天晚上都去局子里走了一圈。”

岳松淡淡地“哦”了一声。

“……”薛欣桐,“你可真淡定啊。”

“那不然呢?我还要表现得很震惊吗?”岳松说,“这种地方被抄查,不是很正常吗?”

薛欣桐怀疑起来:“我说,不会是你举报的吧?”总感觉很可能。

“我昨天回家就睡了。”岳松说,“不过,虽然不是我举报的,但不管是谁,我觉得都没问题。”

他说:“守法公民举报非法赌博场所,那不是很正常的行为吗?”

电话里沉默了半晌。

薛欣桐骂道:“你这个老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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