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眉心隐隐地疼。

我觉得睁开眼想必就可以看见天庭了,哪知道一睁开眼就见到宝儿这尊地狱使者,罢了,我接著在人世间受苦受难便是了。

宝儿泪眼汪汪道:「小姐,呜呜……你没死,你一直讲若是遇到坏人就攻击他的眉心穴和太阳穴,刚刚姑爷抱著你的时候,你的眉心好红好红,我以为你会死,我呜呜……呜呜姑爷……好生气……呜呜……」

我觉得宝儿好吵,吵得我头痛欲裂。

「宝儿,下去罢,让清浅好好歇著。」

寻声望去,我发现范天涵也在房内,他坐在凳子上,手上还端著一杯茶,正慢悠悠地喝著。

我觉得他没良心,我都从鬼门关绕了一圈,他还有心思品茶。

我还觉得衰。我这活了十八载,卧病的次数屈指可数,认识范天涵以后,就愣是得多数两个手指。

宝儿揉著眼睛哭哭啼啼下去后,范天涵就起身走到床沿坐下,我往床内侧挪了挪,警觉地望著他。

他掖了掖我的被子,拇指抚了抚我的眉心,问:「还疼么?」

娘呦,麻滋滋的感觉从他的指尖传到我眉心,再传到脚尖,我的脚尖绷紧了一阵发麻。

我偷偷在被窝里舒展了一下脚趾,才道:「眉心穴不是致命之穴么?」

他凉凉地瞟我一眼,道:「棋子打中的是你的眉骨,并非眉心穴。你倒是挺有概念的,若我没记错,你今儿从马车上翻下来用的可是峨嵋派的落雁式?」

原来落雁式竟是峨嵋派的,我心下十分不耻,师傅老儿是愈来愈没品了,连尼姑的招式都偷。

我寻思著范天涵不比我那愚钝的爹,这练武的事想瞒也瞒不了多久,况且这也不是什么违犯妇德之事,便把我和师傅大师兄之间可歌可泣、可集结成书册发行的故事给他讲了一遍,讲到激动之处忍不住想手舞足蹈,好几次都被他硬摁回床上去。

范天涵听完只是笑,淡淡道:「我料得你也不真是甚武林人士,幸好。」

他后面两个字更是声音淡的很,想他堂堂一介武状元,讲话就不能气拔山河兮就罢了,还这么细声细语,实在是委屈了武状元这名号。且这「幸好」让我一阵心虚,看来范大人也不乐意自己的妻子抛头露脸于江湖上,这与我的初衷可是大相迳庭。

他奶奶的狗熊,所嫁非人。

倏地,我想起那个被我抛诸脑后的大师兄,忙问道:「大师兄呢?」

范天涵显露出不愿搭理我的样子,略略嘲讽道:「放心,他好得很,只是伤了你后愧疚地离开了罢。」

我安了心,遂笑逐颜开。

范天涵面色沉了下来,道:「怎么?你想与段郎闯荡江湖了?」

瞧这话说得,忒酸溜,忒不大方。人皆言宰相肚里能撑船,宰相他犬子的肚里至少摆个板凳吧,这都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还好意思拿出来说嘴,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我正欲数落他,忽地又想起另一事,便问:「你与我大师兄相识?」

他默了好长一会,默得我都快又昏睡过去才道:「我与你师傅也是相识的。」

我撑著眼皮,道:「那是,我师傅知交满天下,他连峨眉山的老尼姑都认识的。」

他倒是笑了,又掖了掖我的被子,道:「我们就这样罢。」

我听得不甚明白,但他确实很爱掖我的被子。

尔后他又讲了些事与我听,但因他的语调无甚抑扬顿挫,加上我头疼得很,便权当他为书塾的那位催眠老头儿,半合著眼望他的嘴一张一弛,半梦半醒间,他似乎挪了挪我睡的位置,也躺了下来,我隐隐觉得有丝丝不对劲,但实在是困得很,便由他去了。

我再次醒过来时,已不见了范天涵,想是之前睡糊涂了罢,他并无道理与我一起大白天一觉睡到晚。而现房内已点上灯火,宝儿在撑著头在桌子旁打著瞌睡,蜡烛在她脸颊旁燃著,千钧一发地等待把给她烤了。我正待唤她,骤地发觉此处并非状元府,乃我出嫁前的闺房也。

我在宝儿把小脸烤了之前及时唤她:「宝儿,姑爷呢?」

宝儿揉著眼睛问:「什么姑爷?」

我以为她睡糊涂了,便耐心道:「范天涵在何处?」

宝儿蹙著眉道:「小姐,你睡糊涂了罢?范天涵是何许人也?」

我被她无辜的表情唬得一愣一愣,道:「就……我的夫君呀。」

她促狭地笑起来,道:「小姐莫非是怀春了?恨嫁了?这好端端的那里来的姑爷呀?你快点起床罢,晚膳我去给你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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