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我因为吃多了橘子闹肚子疼,范天涵请了大夫,煎了药我却说甚都不肯喝。

范天涵作势要点我穴时,我使苦肉计道:「我肚子满满都是橘子,真的没有位置容纳这么一碗灰糊糊的东西。」

范天涵竟然也买我帐,把大夫又请了回来,给我针灸……

大夫想必是多跑了一趟,心生怨怼,下手很是不遗余力,真想问候他府上。

宝儿很是幸灾乐祸,她道小姐小姐,偷鸡不成蚀把米吧。

怨苍天不公,为什么宝儿吃得更多,闹肚子的却是我?

我脑壳被针扎满时,望见范天涵脸上一闪而过的促狭,于是迁怒,整夜不与他讲话。

他安之若素地睡了。

今儿一早范天涵就起身了,我听到他在窗外压低了声音与李总管在走廊上讲话,我拉长耳朵听了半响还是没能听清楚,便又睡了。

早膳时范天涵并没有出现在饭桌,反而是萧子云出现了,她自从宝儿与我们同桌吃饭后便很少出现了,这妞儿的阶级思想太重了。

萧子云的眼儿红红肿肿,不知你是否有见过红肿著眼的狐狸?甚是喜感。

我想我俩早已不是寒暄问好的交情,便一声不吭地吃饭,偶尔帮吓得不敢夹菜的宝儿夹夹菜。

饭吃到一半,萧子云便啪一下放下筷子,道:「王清浅,去与你师傅说,我与他自从势不两立。」

我停下咀嚼的动作,抬头望她,企图用一个千言万语的眼神儿来表达我的心有千千问。

她话一讲完便兀自离开了,完全没有要解答我疑问的意思。

罢了,横竖我也有许多问题待师傅解答,不差这一个。

午后。

我准备携宝儿出府寻我师傅。

初来乍到之时我与宝儿都战战兢兢地躲在府里扮大家闺秀和大家闺秀的丫鬟,连出个门都得斟酌再三。现儿姐姐我早已懒得扮那循规蹈矩的鸟样,想出门就出,想劈烂房门桌子椅子就劈,想偷厨房的饭菜就偷,想上树摘果儿就上树摘,想放鞭炮就放,生活自在惬意。

范天涵也算是明白事理的人,他对我在府里胡搅瞎搅的行为几乎不曾阻拦。作为府里名分上的第二把手,只要第一把手不吭声,我便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所以李总管在门口拦下正要出门的我和宝儿时,我很是吃惊的。

李总管严肃地摸著他的八字胡,道:「夫人,大人交代了,今儿谁都不能出府。」

我看著他那蝌蚪似的八字胡,竟有冲动也想摸上一摸。我按压下蠢蠢欲动的手,道:「我有急事要出府去办,范大人那儿我自会跟他交代。」

李总管还是挡著门,纹丝不动,道:「大人很快便回府了,届时夫人再出府何如?」

我略略沉思了一会,招招手让李总管靠近点说话,他不疑有他地凑过来,我一个手刀劈过去,他应声倒地。

宝儿讶异地看著我,我点了点头,她便动手把李总管拖到树下,将其摆成个倚坐在树下瞌睡的姿势。

宝儿拍拍手对我点点头,我顺从心底的欲望,上去摸了摸李总管的八字胡后对宝儿点点头,我们便淡定地出了门。

左右我俩早已原形毕露,也就干脆在这府里做一对泼皮主仆得了。

出了状元府我们在集市里买了两个纸鸢,我还特地挑了大且便宜的两个。然后我俩便径直前往龙山寺,师傅说过,若是有急事找他,在龙山寺后的小山坡上那棵大树,即当年我们结缘的那棵树上扎上两个纸鸢,他便会找机会与我碰面。

绑上两纸鸢后,我便与宝儿去龙门客栈听说书,白胡子老头讲的是笑傲江湖,我喜欢「笑傲」两字,有种磅礴的大气。

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我们便被寻来的范天涵拎回府了。

回到府里范天涵并没有多加责怪我,他只是把我丢在房里嘱咐了句「不许再出府」便离开了。倒是李总管歪著脖子的样子让我一阵愧疚,我几次想上去表达我的歉意他都连滚带爬地躲开,于是我也只得释然。

今个儿的状元府戒备森严,府里突然多出了许多生面孔,个个端著生人勿近的黑脸孔。

宝儿得我令去探听回来后告诉我,今儿一早表小姐的房间传出惨叫,李总管赶到时发现表小姐晕倒在地,而表小姐的贴身丫鬟小红被人一掌毙命,用的是我师傅独创的拂云手,而若我没记错,普天之下会拂云掌的仅三人,师傅,我,大师兄。而我昨夜一直躺于范天涵旁边,无作案时间,加上我功力不够,至少要拍上十掌才能使人毙命,故我也无作案能力。即是说,嫌疑人只剩下师傅和大师兄。

据说,范天涵已暗中令人捕捉他俩了。

如此说来,范天涵不让我出府,怕的是我去通风报信罢?

「小姐,现在我们怎么办?」宝儿忧心忡忡的模样实在很不适合她那弥勒佛般的长相。

我心里并无对策,只能道:「待我与师傅碰上面后再做打算罢。」

宝儿又问道:「师傅会不会太久没去龙山寺,就没看到我们的纸鸢?亦或是他还没来得及看到纸鸢,纸鸢便被附近的孩子捡去玩了?」

呃,这倒也是个棘手的问题。

幸而,师傅终究还是现身了。

夜里,范天涵出门查案,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无法入眠,在我头疼地想捶床之际,窗户被缓缓推开了,先是一声疑似猫叫的声音,然后是师傅的声音:「浅儿,为师看你来了,快快起床,别与周公那小老头玩儿了。」

我边著靴边翻白眼,身为命案疑犯,他老人家还是挺兴致勃勃的嘛。

师傅领著我翻上了状元府内最高的屋顶——范天涵书房的屋顶,看他那熟门熟路的样子,我猜也不是第一次入状元府了。

我在屋顶上挑了几片看上去较结实的瓦片盘腿坐下,不是我小人之心,是这状元府内的物件都比较不经用,好比说,那被我一掌劈烂的门。

师傅也小心翼翼地挑了离我不远的几片瓦坐下,看来他也知道状元府的物件不牢靠。

寒暄了好一会彼此的近况后,我笑盈盈道:「师傅,我最近听闻了一件比较骇人的事。」

他敷衍道:「哦,讲与为师听听。」

我道:「我听闻你名字是古刃。」

皎皎月光下,师傅的嘴角抽了抽,道:「你从何听来的?」

我笑道:「范天涵告诉我的,他还顺道告诉了我你年少时的风流往事,真看不出师傅您老人家年少是也是一株情种啊。」

师傅抚一抚他那长长的胡子。

我以前总有个想法,要把师傅长长的胡子编成一根乌黑亮丽的辫子。

他道:「为师现儿虽看起来出尘脱俗,但我也曾年少轻狂过。」

我牙根隐隐作痛,道:「出尘脱俗倒未曾听说,我倒是听闻你因爱生恨,走火入魔后杀人无数,乃所谓邪魔歪道也。」

师傅笑呵呵道:「小徒弟可是在对为师兴师问罪呢?」

我有点恼,便拉著脸不吭声。

师傅伸过手来拍拍我的脑袋,道:「这孩子,脾性真个儿是不行,真是难为了娶你的那孩子。」

我咬牙道:「老头,你到底要不要讲与我听?」

他呵呵一笑,「容我慢慢道来嘛。」

师傅的故事前半段与范天涵讲与我听的一样,后半段就有所出入了。他说萧子云的娘(简称美人)不是他杀的,是美人的丈夫杀的。他查明事实后欲杀了美人的丈夫为美人报仇,但是俩人在厮杀期间有一小孩突然冲出来,美人的丈夫忽然抓住小孩来挡师傅的剑,但师傅剑法出神入化,绕过小孩一剑刺向美人丈夫的眉心,使其当场毙命。

我对于师傅在讲故事时还不忘夸耀一下自己剑法的行为很是不耻,且我一听到眉心两字,眉心就跳了跳。

至于邪魔歪道,师傅说他很无辜,他只是年少时家住的离中原比较远,且恰巧武功比较高强,所谓中原的武林人士就把他划入西域来的邪魔歪道了。

听到这儿,我提出我的疑问:「那你说我有一群师兄弟在武当山上是否真的?」

师傅的老脸赤红赤红,道:「我这么说无非就是想让你对师门抱有美好的幻想。」

原来,我们的师门连个正式的名号都没取,且前后不过五人:师傅,师傅的师傅(即祖师爷),师傅的师弟(即师叔),师傅的大徒弟(即大师兄),师傅的小徒弟(即我)。

祖师爷是早已仙去的了,而师叔,据说师叔擅使毒,尤其擅以毒攻毒,偶中奇毒,以另一奇毒攻之,毒发身亡。

实在不失为一位为理想献身的好师叔。

这师门,也著实寒碜了点。

我向师傅转达了萧子云的贴身丫鬟之死与她的势不两立言论,师傅听完长叹一口气道:「子云这丫头心术不正呐。」

我甚是同意地点头,但又问:「此话怎讲?」

师傅瞪我一眼,道:「为师的家务事,你管这么多作甚?」

我无奈道:「你不让我管,当时我嫁入状元府时就该阻拦我呀。」

师傅哼一声,道:「你会听从我的劝告么?」

呃……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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