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祭祖,初二回娘家,初三进宫拜见丑皇帝哥哥,初四范天涵又去拜访同侪。

趁著他不在,我让宝儿买了甩炮,一屋子老少在院子里甩炮玩儿。玩得最乐呼的该是师父,他一面甩炮一面耍拳,拳风所到之处就一阵辟里啪啦,好不威风。

我瞧著瞧著忽然有了主意,以我这三脚猫功夫嘛,实在见不了大世面,唯一能唬人的飞针也是时好时坏的,不如改良一下,以后我射飞针时顺便甩个炮出去,甭管中不中,气势唬人也好。

我将我的想法告诉了师父,师父连声称赞,并且决定借鉴我的想法用在拂云手上,我本不愿意,但也无奈,谁让他在江湖中地位比我高,假若我有地位。

这时我想到一件事,便问了:「师父,按理说,江湖中人不是闲来无事便四处寻仇的么?按理说你号称大魔头,在我这儿待了这么久,为何也没人来向你寻仇?」

师父面色讪讪,「这个啊,我不问江湖事很久了。」

我见他挺失落的,也不好多问,便拍拍他的肩,道:「大概你向来行踪飘忽,江湖中人尚未得知你的落脚处,若是知道,定当寻来的。」

师父在才笑开了怀:「真的?那不如我放风声出去,让他们知道我在这里?」

我琢磨著真有人来寻仇,范天涵定当气个不停,于是忙劝师父道:「我看不妥,若是放出风声,来得人多了,你便没时间照料你的菜地,若是来得人少了,又掉面子,实在是个皆输的局面。还是随缘罢,真有人寻来了,也证明了他对你实在是恨得入骨,那不是挺好的。」

……我一番话下来,十分心虚。岂知师父倒是很赞同地点头,想必他也怕放出风声之后,连只鸟都没飞来叫嚣几句,到时面子往哪儿摆。

我一向晓得我自己天赋不少,像是绣花啊,厨艺啊,练武什么的,虽都不是顶尖,但都别具一格,颇有几分与众不同。但我还真真不晓得原来我也有未卜先知的天赋。当然,民间有时也称这种天赋为——乌鸦嘴。

两日之后,真有仇家寻上门来了。只是这仇家寻的不是师父,是师父的女儿萧子云与准女婿段展修。

所以嘛,我的天赋向来有几分与众不同。

这仇家他大清早地便降落到将军府的院子里,叫嚣著把萧子云和段展修交出来。

范天涵上早朝去了,师父还在睡觉,大师兄又不知道上哪儿去了,李总管一见这阵仗就不知躲哪儿去了,于是我只好独挑大梁出来与其谈判。

其实,作为第一次与江湖人士谈判的我,内心是不无兴奋的。

为了给这江湖人士留下一个不俗的印象,我觉得我必须来个震撼的出场,最好能一鸣惊人。

于是我整了整衣裳,开了房门,想想不对,开窗跃了出去,姿势一个没伸展好,脑门还撞了一下窗棂,疼得我只想骂娘,但我还是咬著牙微笑落地了。

这仇家按照江湖惯例他是个男仇家,长得是标准的横眉竖目坏人脸,面上还有一条刀疤,该刀疤从左眼角跋山涉水越过鼻梁到达嘴角,实乃一条锲而不舍的刀疤。他身上著蓝灰色布衣,破破烂烂打了不少补丁,脚上的靴子已是破了洞,隐隐约约可以看到灰灰的指甲盖。

打量完他的长相,我抱拳道:「哪路的英雄到访,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讲完觉得这话充满了和谐的矛盾美,我不知道他哪路来的,还想著去远迎他。

幸得他也不跟我多计较,非常铿锵地来了一句:「废话少说,把那对狗男女交出了。」

我对他这话的评价是好坏参半,我十分赞同他那句「狗男女」,但又十分不满他那句「废话少说」,作为一个想一鸣惊人的侠女,你不让我鸣,我要如何惊人?

于是我笑盈盈道:「这位英雄,敢问有何贵干呢?」

我原本想说这位大侠的,但印象中大侠应该较为注重外表,毕竟我就没见师父或大师兄穿过破烂的衣服,更别谈破洞的靴子。而英雄这词宽容得多,并不十分计较穿著。

「关你鸟事,你将他们给我交出来!」他铜铃大眼咬牙切齿地瞪我,扯得那道疤起起落落,实在是甚是忙碌的一道疤。

我安抚他道:「英雄莫动怒,他们俩现儿不在府中。我看你风尘仆仆,想必为了寻找他们也是赶了不少路,若你不嫌弃。不如进来吃顿便饭,喝杯薄酒,慢慢等可好?」

他诧异的望著我,想必是被我的落落大方所震惊。

这个必须教导一下后人,我们千万千万,千万不能让一个人太震惊,否则,这个过度震惊的人,他就容易头脑发热酿下大错。

这位英雄他,就是一个好例子。

他抬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我劈晕了。

鉴于我之前被萧副将下药迷晕时靠著树干,并没有倒下去著地的困扰,故这次我倒下去时并无经验,后脑勺就先著地了。

今日我的脑壳真是多灾多难。

醒来时,我在一个山洞里,山洞有石床有被缛,一付等待我良久的景象。

我转动著酸痛的脖颈左右环顾一下,山洞内就我一人,走出山洞,发现这是个奇妙的处所,山壁中突出的一块石台,往下是望不到底的崖谷,往上是笔直的峭壁,隐隐可以看见崖边。难怪他如此放心将我一人丢在这里,这根本是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鬼地方。

我无奈地叹口气,叹气声滑落谷底又弹了回来,大概是撞到对面山壁,又再弹回来,我仅叹了口气,却得到山老爷的三声回应,也算有面子。

我知道我理应惶恐一下,但经过我与众不同的脑袋仔细思索,得出的结果是:事到如今,惶恐也改变不了什么,最好还是冷静,留点体力另寻出路。

冷静下来后,我开始在山洞内东摸西摸,这里拍拍那里打打,根据我多年来听说书的经验,山洞内一般有绝世武功秘籍或者绝世神兵利器,再不济至少有一条别有洞天的暗道。

岂知我摸到手都快烂了,连张手纸都没摸出来。

皇天在上,王清浅今日若是能活著离开这个山洞,我将告知世人——不是每个山洞都有武功秘籍的,说书人的话实在当不得真。

我将这方寸之地绕了个遍,实在找不到任何出路,只好在角落里坐下,托腮想这神奇的一日。

今儿一早,我难得比范天涵起得早,无事可做便对镜描眉,后来范天涵醒了,他以手支头侧躺著看我画眉,还在一旁瞎出主意,一会说我画高了,一会说我画低了,气得我抄起石黛盒子丢他。他也不恼,起身换朝服,还赖著我得送他出门口,最后也不知怎地,我竟应承他为他准备早膳,这下可好,有人要挨饿了。

人生的境遇真是峰回路转,我今早还懊恼自己怎么就死蠢到应承范天涵帮他做早膳,现儿我恨不得立马将一日三餐煮好了顶头壳上去求他赏脸吃。

想到吃饭,我的肚子一阵咕噜,望望外面的天,大概也是晚膳时分了,不知府里晚膳吃的是甚么?忍不住咽一咽口水,好饿,好想吃东西,给颗橘子也好……

突然洞口传来匡咚一声,我赶忙跑出去看。

这里我要讲一个小故事,从前从前,有个人,名唤叶公,他十分喜欢龙,家里雕的刻的统统是龙,有日真龙他知道了,深感荣幸,决定去拜访一下叶公,岂知叶公见了真龙,吓得屁滚尿流……

而我此时便开始觉得,地上这颗从天而降摔得稀巴烂的橘子,实在是令人毛骨悚然。并且,此时我才开始想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为何来寻的是萧子云和大师兄的仇,最终被丢进山洞的确是我?莫非他寻不著他俩便迁怒于我?只是这迁怒也不忒不讲理了罢?比那父债子还天经地义还不讲理。

我这厢正不平著刀疤人的蛮不讲理,就在洞口盘坐下了,望著那稀巴烂的橘子发愣。

忽地上头传来男声:「喂,那橘子是你的晚膳。」

我吓一跳,都砸成稀巴烂了,还要我吃?太不道德了……

「喂……你想饿死吗?」良久之后上头又传来声音。

我出了洞口抬头看,那刀疤人趴在崖边,眼巴巴张望著。

我朝他挥挥手,商量道:「那个,我们无冤无仇,能让我上去么?我家里人在等我吃饭呢。」

我自觉这话说得平淡无奇却又温馨感人,只盼这恶人尚有良知,放我回去。

他沉默了,我努力睁大眼睛,但太远,我实在瞧不清他的神情。

顷刻之后,只听得他软了声音道:「你还是吃点罢,不吃会饿。」

随著他话音一落,匡咚匡咚地砸下十数个橘子,我闪躲跳进山洞,只听见他的声音在山壁中回荡:「你还是吃点罢……是吃点罢……吃点罢……点罢……罢……」

我真觉得,他对我还挺关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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