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桂眨眨眼儿,再没想到会因着这个被叶氏调回来,她还当怎么也得再等一阵子,等到叶氏身子好了,才能调回来,来找玉兰就是打听打听这回去圆妙观办法事有谁跟前,想法子找人送个信,好让明月来寻她,纵她不在,这事儿也能办成了。

明月是个机灵的,却不知道能不能办事,石桂心里正忐忑,不意这天下掉下好消息来,春燕看她坐着不动,点点她:“怎么,还不赶紧的,太太有差事交给你呢。”

玉兰推她一把,她这才回过神来,欢喜的“哎”了一声,急赶着回去理东西,春燕还道:“我让婆子替你拿东西去,你还跟淡竹石菊一个屋。”

石桂已经跑出了门,春燕笑盈盈的,院子里头自有人喜乐,譬如淡竹石菊两个,转头就回去理起东西来,她们俩从来都睡一张床,空出来的,正好给了石桂。还有那吃惊眼红的,譬如锦荔木瓜。

一个外来的丫头,竟这样高运,别个要调到正院来,那可不是千难万难,她先是占了属相的便宜,这一回竟不知从哪儿翻出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还把她又提溜回来了。

好容易有这么一桩好事,她进院时,刘婆子还问呢:“怎么这般急,仔细脚下。”

石桂谢过一声:“刘妈妈,我又叫调回正院去了,多谢妈妈这些日子的照看。”刘婆子吃得一惊,往正院里挤可不容易,叶家这才走了几日,她就能回去,便是个有门路的,赶紧立起来,满面是笑:“这可是好事儿,往后高升了,可记着提携我们。”

石桂一面笑一面进屋,摸了钥匙打开门,九月出去串门还没回来,石桂正好趁她不在,把值钱的小箱子拿出来,上回空了一半儿,如今又是半满了,还有积在春燕那儿的月钱料子没拿,再加上叶文心给的银子,回了乡,秋娘跟石头都能过上好日子了。

她把铺盖卷起来,来的时候只有一个铺盖卷儿,住了小半年,竟有这许多的积攒了,一个婆子只怕还拿不了,衣裳就是一大包,更别说还有妆奁了。

没一会儿正院听差的婆子来了,见着石桂满面是笑,能从幽篁里再调回正院去,这丫头便了不得,满面赔了笑,一口一句的姑娘,石桂也不小气,抓了几十钱:“给妈妈吃茶,劳烦妈妈还这一趟

。”

要是不会做人,也混不到这份上,那婆子啧啧两声:“姑娘不记着我了,来的时候就是我替姑娘送东西的,这才大半年的功夫,姑娘又回去了。”

石桂一看是她,越发给的多的:“风水还轮流转呢,人也得转着才是,妈妈辛苦,我这些东西沉手。”

东西都拿了,还有一只黄花狸,那只猫儿本就失了伴,见天的窝在房里头不出去,看见石桂收拾东西,早早跳到箩儿里,石桂把整个箩儿摆到小箱子上头,抱起来一道带着说,就说是叶文心没来得及带走的猫,它脖子上还挂着金铃铛呢。

九月没回来,石桂却不能不告而别,跟刘婆子说好了,等九月回来说上一声,她还回来,三个人吃锅子:“太太叫得急,怕有差事要交待我的,等我闲了,再回来。”

刘婆子哪里当得真,都离了这地儿了,怎么还会回来,点头应了:“姑娘去了好好当差,往后可记着咱们,得闲再回来罢。”

石桂抱了箱子,黄狸儿乖乖团起身子来,知道是跟着走的,也不闹也不叫,一双圆眼睛乖乖看着石桂,石桂看看它:“你往后可得守规矩,别叫人打了。”

猫儿还真知道是在跟她说话,“喵”上一声,算是应了石桂,等人到了正院里,淡竹石菊早就等着了,帮手替她拿东西,见箩儿时还绻了只猫儿,奇了一声:“怎么你还养了只猫。”

石桂笑道:“这是表姑娘的,走的时候一只抓着了,这一只怎么也抓不着,等人走了才探出头来,我只得先替表姑娘养活着。”

叶家事来得急,走得也急,这只猫儿脖子里头还带着铃铛,金子打得薄薄的,一根红绸系住了,任人摸了也不害怕,淡竹便道:“这倒好,有了它,也不闹耗子了。”

旁个都没话说,偏锦荔倚在门上笑一声:“怎么还带了只畜牲来,它可知道规矩?”石桂扫她一眼,不搭她的话头,淡竹石菊也不理她,一个替石桂铺床,一个替她摆衣裳。

叶文心包的那一大包书薄册子叫淡竹惊叹起来:“我原当你是学着玩的,还真个女学究不成?”一本本的点了,总有二十来本,还有毛毡子画册,文房四宝更不必说:“只当表姑娘闹着玩呢,你当真拜了师傅?”

石桂点了头:“可不是,天天一盏弟子茶,天没亮就起来煮了,我诚心向学,表姑娘自然肯仔细教我。”

锦荔看了鼻孔里出气“哧”了一声,淡竹气得立时要翻脸,才要反口,眼儿一扫,见着一匹小团菊花纹样的绸缎料子,立时有了主意,放下书册,装作替石桂理衣裳。

淡竹同锦荔两个时常斗嘴,最知道她的性子,翻了两件,一件件的赞叹,这些个锦荔不瞧在眼里,她便把那一匹料子抽出来抖落开:“这花色可真好看。”

这缎子是过年的时候好叶文心赏下来的,石桂一向觉着这个颜色太艳了,可料子却是好好料子,叶文心的东西就少有不名贵的,这会儿抖落出来一看,锦荔的脸色就先变了。

石桂知机,晓得淡竹借了东西招锦荔眼热,这个锦荔说话没一句中听的,无事也要挑三分,干脆接了一句:“表姑娘赏我的,说拿这个做裙子做袄子都好,我还没赶得及做呢。”

淡竹拎着那块料子抖了又抖,装模作样的惊叹一声:“这样好的料子,可不能胡乱做了,不若花几个花钱请人做罢。”

“那赶情好,这一块我也嫌多,你要是喜欢咱们一人做一身,正好够三个人的。”石桂这句一说完,锦荔的鼻子都差点儿气歪了,她身上穿的用的自然都不差,比这料子还好的,家里却不舍得给她裁衣,看见石桂这样大方,倒肉疼起来,扭头转身就走了。

她一离开门边,淡竹就笑倒在床上,止不住的得意,石菊轻叹一声:“你们可真是的,何苦就招了她,她这个人……”咬了唇不再往下说了

淡竹却哼了一声:“怎的,她还矜贵起来了,可是她先挑的事儿,真个把自个儿当姑娘了,美得她,要不是看着高家的,哪个给她脸呢。”

石桂把东西理到柜子里头去,转头冲着石菊笑:“我知道,你想说我才回来,万事还是软和些,可有的人,你一软和了,她就登鼻子上脸,再不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

淡竹长叹出一口气来:“可算有人懂我了,你这么个软面团的性子,若是没我,还不叫她活吞了去。”

石桂快手快脚理了东西,把猫儿交给淡竹,它脖子上挂着叶文心的铃铛,那就是叶文心的猫,也不怕它在叶氏的院子里头受欺负,安置好了狸奴,就去春燕跟前领差事。

春燕早早等着她:“你拿一张你写的字儿给太太看看,既是跟表姑娘学的,就该像表姑娘,你绣上一幅地藏经,去东寺化了,也算是替舅太太祈褔了,太太身子不济,这才把事儿交给你。”

石桂一听就怵起来,得亏是绣不是抄,落笔错了一个字,就得重新来过,她转回去挑出一张来,叶氏看了微微一怔:“倒真有几分像的,就用她的字罢。”叶文心走的时候人就受不住病了,也不知道好些没有。

明纱金线自有人送到石桂房里,地藏经翻出来,石桂仔细看一回,有求今世的,也有求来生的,拿这个去问了叶氏,叶氏在帘子里头久久不出声,半晌才道:“今生再求也是无用了,替她求个来生罢。”

得了这桩差事,石桂几乎闭门不出,淡竹石菊两个替她送饭,先铺在桌上把经文誊写上去,留个浅浅的底,再往里头填上金线,用了三尺来长的透纱,石桂一针都不敢马虎,头低得久了,眼睛便发晕。

等夜里上了灯,人更是吃力,淡竹便道:“这走针你还是跟着我学的,不如我跟石菊也替你做一些,你已经打了低,我们也不是蠢材。”

石桂抿了嘴儿一笑,白日里她自个来,夜里就让石菊淡竹两个帮手,撒了头发,穿着小衣,背对着窗户,便有人走过也瞧不分明,石菊还诧异,淡竹却点头:“还是你想得周到,那一个可不想着法的要抓你的错处。”

分明石桂进正院没防碍她甚么,她却不肯干休,石桂往床上躺了歇着,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淡竹石菊两个也是久做针线的人,这东西一上了手就快得很,一幅经绣好了送上去,叶氏打赏了两个笔锭如意的金锞子给石桂,还放了她一天假。

石桂一人一个给了淡竹石菊,她们俩个怎么也不肯要,石桂便道:“要么就把这个当工钱,咱们把那匹缎子一人做一件袄子如何?”

经文绣好了,叶氏的身子也好了大半,一家子定下日子去圆妙观,石桂自然是跟车的,锦荔却也点着了,淡竹石菊两个反没能去。

石桂心里存着事,想法子得见着明月,把葡萄那事儿给办了,日子一定下,她就去了远翠阁,拉了葡萄:“你可知道钱姨娘的属相生辰?”

葡萄不解,石桂便把心里想的告诉了她:“这事儿只要吹出风去,钱姨娘总能听见,便旁个不在意,她自家总要在意的。”葡萄一听捂了口:“这怎么能成呢?”

石桂用力捏着她的手:“不论成不成,咱们总得试一试,若是成了,你就脱离苦海了。”葡萄一阵心动,叹一口气:“钱姨娘是属虎的,生辰是腊月初七。”

这回宋荫堂高中,钱姨娘就念了一日的经还愿,她这般行事,总有落人眼的一天,到时候扯出来,一院子人都活不了了。

葡萄自觉在一艘要沉的船上,水都已经没到腰了,也顾不得能不能成,能抓着一根稻草总归比沉下去要好好得多:“要是能成,你要我怎么谢你,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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