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迈进大殿的萧贵妃, 江德目中似多了几分歉疚。然而等到萧贵妃跪拜后起身,他的神色已经收敛, 只问道:“贵妃已经探望过燕王了?”

萧贵妃一改往日的淡然,显得十分忧虑, 轻声回道:“陛下,原儿的情况很不好。伤口很深,却因没有及时医治,一直反复出血。”

江德听了,伤感重新被勾起,重重地叹息一声,接着用安慰的语气道:“朕已命太医院全力为他疗伤, 明日即前往太庙告祭。你放心, 朕绝不允许他有事。”

萧贵妃重新跪地:“陛下垂怜,臣妾还有一事相求。”

江德扫向跪在一旁的江成,目光微沉:“贵妃可以多去陪伴燕王,如果还想为晋王求情, 就免了罢。晋王犯上作乱, 罪无可恕,任何为他求情者都要作同谋论处。”

萧贵妃并不畏惧,抬眼看向江德,徐徐道:“陛下明鉴,入宫多年来,臣妾何曾干预过陛下决断?只是臣妾与陛下结为夫妻三十载,止与你育有这两个不成器的皇儿。如今看他们手足相残, 再回想起两人幼年膝下欢闹之时,臣妾觉得,陛下心中的痛楚必不会少于臣妾。”

江德靠坐于龙椅之中,不觉以手覆面,片刻道:“贵妃有何请求,不妨直言。”

萧贵妃深深下拜:“今日,本是燕王成婚吉日。不料一夜未过,臣妾连身上吉服都来不及更换,仅有的两个儿子,一个犯下死罪,另一个重伤不醒,性命俱在旦夕之间!臣妾实在无力承受同丧两子之痛,故而恳请陛下暂缓对晋王的惩处,至少能等到燕王生命无虞,那时再作宣判,臣妾绝不敢多言半句!”

萧贵妃的请求并不过分,江德听了她的话也显然心中戚戚然,渐渐消去戒心,用征询的目光地看向温继。

温继忙道:“臣以为,骨肉亲情乃是天伦,陛下若能答应贵妃所奏,既不算有所袒护,也全了陛下爱子之心。而且燕王伤重,养伤期间减少洛阳城中杀戮之气,也算是为之祈福了。”

江德沉沉叹道:“好吧,朕准奏。你负责继续审讯,命人控制晋王府,暂且收押所有直接参与反逆者,最后的判决,都等燕王伤好后再议。”他说罢匆匆离开宝座,不再在殿中停留。

温继与周玄等人交头商议,最后决定将晋王□□宫中,先行在大理寺会审其他人犯。

萧贵妃却径自走到江成面前,静静地看他,接着取出丝帕,一点点为他擦拭脸上的污迹,温柔道:“皇儿受苦了。”

江成偏头冷笑:“母妃不应该去守住燕王么?那才是你的好儿子。”

萧贵妃继续掸去他衣上灰尘:“母亲一直记得那个温和可亲的孩子,那才是真正的成儿。”

江成嘴角微微一动,语气依旧冰冷:“母妃错了,我不是。为了赢过皇兄,我早就不是了。”他狠狠咬牙,阴沉道,“可惜还是败了,我只是不甘!”

萧贵妃动作顿住,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般淡淡道:“既然败了,就要接受。”

江成哼笑一声,流露出些许苦涩:“换个位置,未必会败,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无所谓了。”

萧贵妃平淡道:“那也未必会赢。”江成一愣,她却专心地为江成理好衣襟,“我不能阻止你的行为,事到如今也不想去管你的对错。但你是我的儿子,母亲会与你一起承担罪责。”

江成终于动容,惊道:“母亲!”他跪倒在地,“这是孩儿一意孤行,与母亲无关!”

萧贵妃低头看着他:“你贪恋权欲,不顾律法,无视至亲之情。非但令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还致使唯一的同胞兄长性命垂危,母亲能怎么做?是我管教不当,只有自领刑罚。”

江成闭口不语,好一会道:“如果将死的是皇兄,母亲又当如何?”

“你说呢?”

江成垂目,终于郑重将额头叩向地面:“母亲,儿臣认输。”

萧贵妃点点头:“拿得起放得下,才不失江氏男儿的气概。”

温继听到萧贵妃对江成的话,忧心忡忡,终于走过来道:“贵妃娘娘,您如此说,若是陛下得知……”

“无妨。”萧贵妃平静地答了一句,又轻声道,“温相,可以让我陪着晋王,一直到他囚禁的地点么?”

温继略略迟疑,终是道:“贵妃娘娘请便。”

禁军押送着江成走出大殿,萧贵妃举步之前,又转向我:“稚儿,去陪陪原儿好么?”

我一呆,立刻推辞:“娘娘,我还要与韩王等人前去接受问讯。”

萧贵妃恳切地看着我,语气却不容我拒绝:“去罢,燕王毕竟是你的表兄,素日与你最亲近。如果他醒来能看到你,一定觉得安慰。”说着叫过身边一个内侍,叮嘱道,“送越王到含章殿,如果陛下问起,就说是我的请求。”

我无奈,只得跟着那名内侍离开大殿,一路上有些心神不宁。等到内侍小声提醒,才恍然已经到了含章殿阶前。拾级而上,宫女和内侍自动引我到了内殿,轻声向卧房内禀报:“陛下,越王殿下到了。”

江德低沉的声音传来:“让他进来罢。”

两名宫女急忙在前打开房门,我迈进门槛,却见卧室床前挡了一架屏风,屏风后面隐约可见几名御医匆忙小心的身影。江德面色凝重地站在屏风一旁,眼圈微红,张余儿在他身边小心规劝:“陛下,小人扶您去外面坐罢。”

我走过去见礼,萧贵妃的侍从也跟过来,转述了萧贵妃的话后便告退。

江德盯住我,语调冷冷:“越王,擅自调用禁军,你可知罪?”

“臣知罪。”

江德威严道:“朕将禁军交予你,对你无比信任。而你却明知故犯,欲置朕于何地?”

我跪在地上,并不辩解,只是将兵符举起:“臣自知犯下大罪,只待陛下惩处。”

江德语气更加严厉:“当日你怎样对朕慷慨承诺,难道已经忘记?滥用职权,辜负朕的信任,参与亲王间争斗,这就是你效忠天下的方式?”

“是。”

“放肆!”江德怒喝一声,“你胆敢这般揶揄朕!”

我抿紧了唇,仍是坚定道:“臣认为,阻止魏国内乱,保住燕王,就是为天下,为社稷。臣可以不要性命,只是不能袖手旁观。”

江德神情一震,转头望向屏风那边,缓缓道:“燕王在朕的车中时,曾有片刻清醒,他拼力求朕派你去东海赴职。朕若答应,就意味着饶过你所有罪名。”江德目光复杂地看我,“越王,朕……最终不能不答应。朕也不得不承认,你的存在改变了许多事件的走向。”

我没有作声,既不为江原的要求而觉得感动,也没有为江德话中的深义所震慑。

江德命张余儿将盛放水军兵符的木匣放到我面前,再向屏风内看了一眼,紧锁眉头,冷冷道:“既然是贵妃的请求,你就呆在这里,直到燕王醒来。”

我双手木然接过兵符,直到江德离开许久,才从地上站起,慢慢转到屏风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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