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又是返校日,苏好照惯例先去教室报到,打算学习为重,抄好作业再到艺术馆画画。

为了给抄作业预留时间,她提早回了学校,到教室的时候里边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人,也没人闲聊,一眼望去都在奋笔疾书。

是一群刻苦用功,与她志同道合的好同志们。

祖国的明天,就在他们这些努力奋斗的人手中。

郭照见苏好来了,朝她双手奉上六张试卷:“苏姐,您要的货。”

“搁这儿吧。”苏好努努下巴,打了个没睡饱的呵欠,为了方便大干一场,把桌上乱七八糟的杂物清理了下——其实就是把那些东西一股脑堆去了旁边徐冽干干净净的课桌。

刚堆过去,她想起什么,动作一滞。

徐冽周末留宿学校,最近又在赶学习进度,没道理大好时光窝在宿舍无所事事,不在教室,难道又去打工了?

苏好看了看腕表,四点,餐厅还真快营业了。

这个点,端盘子的服务员也该到位了。

唉,这就是传说中的美强惨吗?

郭照也往徐冽的空座位看了眼:“对了姐,那啥,这次数学卷特别难,我大题基本只做得出第一问,完整答案要不你一会儿问你同桌抄,我估计全班也就徐同学能全部搞定。”

苏好回过神,困惑地眨眨眼:“大家都不会的题,我抄上去是为了被老师抓包吗?”

“哦对,”郭照点点头,“苏姐英明。”

“嘚吧嘚吧的烦不烦?”一个中气十足的女声在两人附近响起——来自徐冽的前桌,也就是郭照的同桌兼室友,吴语同学。

郭照和吴语,一个人如其名的聒噪,一个人如其名的无语,传言她俩会成为同桌,就是杜康考虑到“性格互补”的原因。

郭照成绩平平,给苏好的作业正确率一般只在平均水平。但吴语是个牛逼哄哄的学霸,常年包揽高二七班各科成绩第一。

所以自打徐冽在期初考以物化生成绩一战成名,眼看自己“大满贯”不保,吴语就变得越来越无语,每天都在埋头苦读。

郭照此刻有理由相信,吴语突然发飙,是因为她说了那句“我估计全班也就徐同学能全部搞定”。

“还不让人说实话了……”郭照碎碎念着白了吴语一眼。

苏好倒没计较吴语的“出言不逊”。

她跟吴语这类学霸之间通常会有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她在她的地盘当老大,学霸在学霸的领域挥洒光芒,彼此互不干涉,也不需要分个高下。

吴语一道大题打了三张草稿还算不出,又听郭照在那儿碎碎念,烦躁地骂了她一句“聒噪”,拿起卷子到教室门外站着去找灵感了。

吴语一走,郭照立马转头跟苏好吐槽:“姐你看她,脾气真臭!”

郭照说着想起件事,压低她那装了喇叭的嗓门,用气声问苏好:“欸对了姐,你之前跟我打听我们宿舍的人,是不是在查谁干了什么坏事,后来有结果没啊?”

苏好摊摊手,表示没有。

距离她被诬陷作弊和被混混堵已经过去有一阵,这种事时间越久越没线索,她又不是警察,还有一堆繁忙业务,所以决定静观其变。

狐狸终归是狐狸,藏得再好也迟早有露出尾巴的时候。

郭照跟那古代和皇帝吹枕边风的娘娘似的,凑到苏好耳边:“那我觉得你要多注意一下吴语,你看她这清高样,肯定很看不起咱们这样成绩不咋滴的人,指不定就是她在背后针对你。”

苏好无法苟同:“就因为看不起我,才不会针对我。”

“什么意思?”

“老虎跟老虎打架,孔雀和孔雀比美,你见过老虎和孔雀斗法吗?”

虽然从地理位置上讲,吴语确实最容易捡到她和郭照传的纸条,但从动机上看,苏好觉得吴语没道理诬陷她作弊。

一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学霸,专业领域在学习成绩上,有什么必要去搞臭一个文化课上的小啰啰?

“这么一说,”郭照沉思着点了点头,“那确实是我们宿舍剩下两个人更可疑——尤欢欢长得漂亮,又对你同桌有意思,可以跟你比美,庄可凝是宣传委员,画画好,可以跟你比特长。”

郭照话音刚落,说曹操曹操到,两位当事人肩并肩走过了教室南窗。

尤欢欢拿小勺子舀着手里的冰淇淋杯,一边说:“粉笔画我还能给你打打下手,水粉画真帮不上忙,这么大一块黑板,我可能笔都下不去,你可以找苏好呀。”

“我上周日问过她,她好像不太愿意……”庄可凝叹了口气。

“不会吧,上学期宣传部要求画水粉板报的时候,她不就帮过你吗?对她来说这种小儿科也就随便挥几下手,一节自习课就搞定啦。”尤欢欢说着走进教室,一眼看到苏好。

苏好瞥了瞥两人。

带了点背后说人的心虚,庄可凝眉心一跳。

尤欢欢倒还是一惯的直来直去,指指苏好,跟庄可凝说:“喏,她在呢,你再去问问。”

“算啦,我自己能搞定,不麻烦她了。”

“这么大一幅水粉画,你一个人要画到猴年马月?得了,我去给你说。”

尤欢欢还没开口,苏好已经明白了状况:“什么主题?”

“你看这不就解决了吗?多大点事。”尤欢欢推推庄可凝。

庄可凝被推得往前趔趄,走到苏好座位边说:“学雷锋,植树节,还有春暖花开,三选一,硬性规定必须用水粉,我是想着选学雷锋和植树节的班级可能比较多,也没什么新意,所以……”

“ok啊。”苏好随意地掀了掀眼皮,“想怎么画。”

“我觉得这次可以画为主,字为辅,画片花海吧,整体构图大气点……”

“全景图咯。”

或许是被苏好简练专业的表达噎住,庄可凝滞了滞才点头:“对,你有空吗?”

“没空我跟你哔哔半天?”苏好打量了眼教室后的黑板,上面还是上学期的元旦主题黑板报,“你先把这期擦了吧,明天体活课我有时间。”

“行。”庄可凝点点头。

*

苏好抄完作业去艺术馆的时候,徐冽还没来教室。

再次见到这位美强惨已经是周一早上,苏好踩着早自修的点走进教室,看隔壁座位还空着,桌上也堆着她昨天挪过去的杂物。

她刚要问前桌郭照,徐冽是不是昨天压根没来,就在余光里看到了他——

徐冽的点踩得比她还准,跨过后门的时候刚好打铃。

苏好偏过头去,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他这周末过后憔悴不少,看起来好像熬了两个大夜。

徐冽刚在她旁边坐下,一眼看到课桌上堆积如山的东西——笔袋、水杯、镜子、发圈、盒装纸巾、袋装湿巾、文件夹、笔记本……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他看苏好一眼:“你开店?”

苏好刚要去把东西拿回来,一听这话又不动了:“是啊,跟你租个商铺。”

徐冽扯了下嘴角:“也没见租金。”

“坐在苏姐旁边的自豪感还不够满足你的精神租金?”

“大家安静一下!”语文课代表走上讲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打开课本,今天我们读《兰亭集序》。”

徐冽正要去翻课桌盖取课本,一看桌上这一大摊子,叹了口气,先把它们挪到边角。

刚一挪,笔记本底下冒出一块粉粉嫩嫩,四四方方的女性用品。

苏好:“……”

她什么时候把卫生巾搁这堆东西里边了。

两人刚双双一滞,前边郭照恰好突然转过头来:“哎苏姐你……”然后也看着徐冽桌上那片卫生巾僵住了。

教室里刚被语文课代表整安静,这一嗓子惹来一圈人注意,更多目光落在了徐冽桌上。

徐冽沉默地把杂物往苏好那边推,无声表明这不是他的卫生巾。

苏好看他这嫌弃样,再看周围人一脸“有情况”的眼神,清清嗓子:“徐冽,你好变态,你为什么偷我卫生巾?”

“……”

*

苏好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最近班上,甚至学校里时不时有细碎的八卦传言,说她倒追徐冽,但徐冽不为所动,非常掉她面子,她就顺嘴皮一下摆他一道找回场子。

徐冽也如她所料,并不是会跟大家解释“这婆娘在瞎扯淡”的人,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背下了这口黑锅。

但皮过之后,看徐冽懒得跟她计较,苏好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心虚,所以这一整天,两人除了课上同桌讨论之外都没什么私下交流。

下午最后一节是全年级统一的体育活动课,好不容易体活课不被任课老师占,多数人都跟出笼鸟似的飞奔去了体育馆,男生打篮球,女生打乒乓球羽毛球,或者结伴去操场散步,去便利店吃冰。

教室里只剩零星少数,连体活课都拿来刷题的人。

徐冽就是这少数人之一。

苏好本来跟庄可凝和尤欢欢约了这节课出板报,没想到刚准备好家当,数学老师发现她抄周末作业,把她喊去了办公室。

她叹口气,跟庄可凝打了声招呼,让她们先画前期。

尤欢欢和庄可凝就在教室后的黑板边一人踩一把椅子,拿着颜料盘和水粉笔忙活起来。

前边有人看她俩在出板报,问庄可凝:“庄宣员,这次啥主题啊?可别又是学雷锋吧,我今早经过其他班,看好多都图省事,一个雷锋像加两篇好人好事报道。”

“我们画不一样的,这次肯定评进前三。”庄可凝答。

“庄宣委有实力就是大气!”

庄可凝扭头笑了一下:“瞎吹什么呢!”

“哎不过怎么就你俩,苏好画水粉不是很厉害吗?她不来啊?”

庄可凝脸上笑意微微一滞。

尤欢欢扭头道:“她一会儿就来,我们先给她打打杂。”

“难怪庄宣委底气十足,那咱班这次目标不止前三,得冲第一去了啊!上学期宣传部要求出水粉板报那次,苏姐的画不就拿了全校第一吗?当时还被人拍照投稿到了一公众号上。”

“是啊。”庄可凝皮笑肉不笑地弯了下嘴角,回过头抿了抿唇,一声不吭地动起笔来。

*

苏好也是没想到,她能用伶牙俐齿的嘴皮子逃过杜康和崔华的连篇废话,却逃不过数学老师一言不发,直接拿了一张新卷子,让她在办公室重做周末作业。

被这张传说全班只有徐冽一个人能做完的卷子摧残了近一节课,她头昏眼花地回到教室,看见庄可凝和尤欢欢已经画了近一半的板报。

虽然跟这俩人关系不亲,但苏好是个喜欢说到做到的人,放了人家一节课鸽子,头昏脑涨也没休息,直接回座位搬起画具。

东西有点多,她本来想叫徐冽帮个忙,想起自己早上干的好事,“啧”了一声,决定算了,分了三趟搬,然后跟庄可凝和尤欢欢说:“剩下我来,你俩去吃晚饭吧。”

尤欢欢回头看她:“你不吃晚饭啊?”

“有外卖。”苏好抬抬下巴,“赶紧下来,别碍着我。”

“哦,那你来,我手刚好酸死了。”尤欢欢从椅子上跳下来,把水粉笔扔进装着颜料水的水桶里。

苏好站上她那把椅子,看了眼一旁还在画的庄可凝:“你也走吧,我占两个位子。”

庄可凝抿抿唇,点了点头:“好。”

苏好揩了揩做卷子做到迷糊的眼,拿起颜料盘调色,刚准备动笔,忽然听见“啊”一声尖叫——庄可凝踩着椅子下来的时候,一脚踢倒了涮笔的水桶。

咣当一声,被颜料染红的水倾倒出来,一下子流了满地,一路顺着地砖蜿蜒到门外。

教室里的七八个人都转过头来。

苏好垂眼一看,恍惚了下。

像极了血水蔓延的这一幕与记忆中某个画面重叠在一起,让她忽然产生一种熟悉的不适感。

头晕,想吐,眼前发黑。

几乎是一瞬间,她急急扔掉平常当宝的画笔,跳下椅子快步走出了教室。

尤欢欢愣了愣:“这……怎么回事?”

前边桑绵绵站起来往后一望:“苏好对这么红的颜料水有点过敏的,我去看……”

她话还没说完,忽然看到教室后排一道瘦长的人影闪过。

徐冽已经追了出去。

教室外,苏好一路跑到走廊尽头的死角,扶着栏杆喘了会儿气,腿脚发软地蹲了下去,脑袋靠在墙上,闭着眼费力地缓劲。

徐冽追出去很快,到她身后反而放慢了步子,像怕惊扰到她。

苏好似蹲似坐地蜷在地上,垂在身侧的手在细细颤抖。平日里最是嚣张跋扈的人,这时候却像一朵脆弱枯萎的花。

徐冽微眯起眼,试探着上前去,弯身抓住她的手腕,尝试把她拉起来:“苏好?”

苏好身体脱了力,神志却是清楚的,辨认出他的声音,撇过脑袋,可能不想被他看见狼狈的脸色,靠在那儿一动不肯动:“别烦我……”

徐冽静静等了会儿,感受到她的颤抖,握着她手腕的掌心缓缓下移,抓紧了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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