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好!”皇帝击掌朗笑道,“你们有此心,总算不枉费朕的一番教导。”

阳平虽然字字不离乐平,可光看乐平的穿着,便知那番话尚不知是否乐平所言,就算是乐平所说,也定是有人教的,今天大家都穿着很喜气,但衣物首饰真正花费不斐的却不多,大部分首饰都是旧有的,只有元贵妃母女四人从衣服到首饰都是簇新的,甚至乐平的还穿了一条极奢靡的花间裙。

“陛下,阳平有此胸怀,固然有您的教导,可您还忘了一位功臣呢。”高皇后笑道。

“哈哈,朕糊涂了!都忘了爱卿之功。”郑启亲自执盏给皇后倒了一杯美酒,“爱卿,朕敬你一杯。”

高皇后含笑同皇帝碰杯,抬袖举杯一饮而尽后道:“臣妾谢过陛下嘉奖,但此功臣妾不敢擅专,柳婕妤才应得首功。”

这时候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默默无声的坐在元贵妃身后的柳婕妤,柳婕妤今年不过二十五六岁左右,容貌比起后宫其她妃嫔要逊色不少,但眉宇间自有一股书卷的清气,在让人眼花缭乱的后宫中,仿佛一朵小小的茉莉,看似毫不不出挑却自有其诱人的芬芳。

柳婕妤生有四皇女阳平公主、六皇子,她出身微贱,其父是医士,柳婕妤自幼、饱读诗书,入宫之后也严以律已、宽以待人,对郑启某些她看不惯的行为也屡有劝解,她也是后宫中唯一不以容貌得宠的妃子,郑启曾赞其为“贤德人”。

听高皇后提起自己,她暗暗叫苦,但还是迈着平稳的步子,上前给帝后请安,高皇后对郑启笑道:“陛下,您也要敬柳婕妤一杯呢!”

郑启对后宫一向不甚讲究,笑着让内侍端了一杯酒给柳婕妤,“就依爱卿之言,爱妃朕也敬你一杯。”

“妾不敢。”柳婕妤得了皇帝的奖励,跪接过帝后所赐的美酒印下后,方忐忑道:“这是妾应做的。”

高皇后偏头对郑启道:“陛下,柳婕妤养育帝子女有功,今日又是太后寿诞的大喜之日,不如锦上添花,好好嘉赏柳婕妤,也算双喜临门?”

“依爱卿之意,该如何嘉赏柳婕妤呢?”郑启和声问皇后。

“臣妾听闻柳昭仪幼年便熟读女诫,入宫之后德容言功更无一缺失,如今九嫔,唯有昭仪之位尤空,周礼有言,九嫔掌妇学之法,教妇之四德,臣妾以为该晋柳婕妤为昭仪。”高皇后道。

“爱卿是后宫之主,妃嫔升降,全由爱卿做主。”郑启道,内外命妇任命奖惩都是由皇后做主的,这方面郑启从来不插手,即使皇后惩罚的是他宠妃,他也不会管,这也是高皇后即便无子,后位依然稳如泰山的缘故。

高皇后含笑称是。

“妾恭谢陛下、皇后厚爱!”柳婕妤跪于帝后前谢恩。

帝后夫妻的谈话,让宫妃们各个暗恨在心,双手掩下袖底,狠狠的拧着丝帕,似乎把丝帕当成了柳婕妤,昭仪乃九嫔之首,其上只有皇后和三夫人之位,柳婕妤只因帝后赞了几句阳平,便得了昭仪之位,怎么不令众人嫉恨?

元贵妃的双目更是几欲喷火,柳婕妤是元家的远亲,柳氏容貌不过清秀,但从小通读经史,是家乡出名的才女,元家让她入宫,就是让她帮元贵妃固宠的。这么多年她和阳平一直小心翼翼的伺候她们母女,现在她居然踩着自己一下子变成了昭仪,就算她没跃到和自己一样的等级,元贵妃也咽不下这口气!

常山一听柳婕妤居然晋升柳昭仪了,不由大急,阿母不是答应她,要教训乐平和阳平的吗?怎么阳平的母亲都受封了?崔太后示意她稍安勿躁。陆言冷眼瞧着乐平目光冰冷的扫过阳平,一脸的不屑,低头嘴角悄悄的往上扬了扬,活该!

柳婕妤的晋封,让宴会的气氛更热火朝天了,妃嫔们一个个卯足了劲讨好崔太后,同时也不忘高太皇太后和高皇后,郑启更是对妃嫔的献艺来者不拒,一口一个爱妃,奖励也是毫不吝啬,华美的衣料、精致的首饰,如水般赐下,宫妃们一个个芳心直颤,等寿宴结束,帝后相携回椒房宫休息,宫妃们依依不舍的散去。

常山扶着崔太后回内室休息,见母亲满脸疲惫,不由心疼的忙让侍女给母亲卸妆,她蹲下身体,给母亲脱了履袜,把母亲的双脚浸入热水中,摸着手中那双白皙如昔,但肌肤已然松弛的脚,常山突然意识到,母亲老了。

崔太后见女儿的举动,略有恍神,似乎在常山很小的时候,她时常给自己泡脚,那时候自己还是一个出身微寒的妾,从一小商户进入大梁最高级的豪门,一言一行都是战战兢兢的,就怕有什么出差错的地方。只要她出了任何差错,嘲讽她的人不是她的婆婆高氏,也不是大娘子豫章,更不是郑裕的其她姬妾,而是郑家的那些仆役!他们会用惊讶而嘲讽的目光注视着她,会嬉笑着讥讽说果然是商女,连这点规矩都不懂……

崔太后闭了闭眼睛,也正是因为自己吃了那名多苦,所以她才对女儿多有纵容,她不想自己吃过的苦再让女儿再受一遍。郑启虽是她肚子里出来的,可从小由郑裕的岳母王夫人和豫章养大的,母子两人感情并不太亲近,一直陪着的崔氏只有常山,她轻轻的摩挲着常山的头发,“是不是怪阿母没有帮你罚阳平?”

“没有,是孩儿任性了――”常山低着头闷声说,阿母已经够累了,她还要逼着阿母帮自己出气,她太不孝了。

崔太后让宫女伺候两人梳洗完毕,挥退宫女,自己半躺在床榻上,一手轻拍女儿的背,“宝儿,阿母这次可以帮着你罚乐平,可元妃她究竟是太子生母,若是事情做绝了,等我走后,吃亏的还是你啊。”崔太后一片慈母心肠全为女儿考虑了,儿子是什么性情她是知道的,她将来走后儿子不会对女儿太无情,可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阿母是我太任性了,你不要为了我费心了――”常山难过的说。

崔太后看着女儿难过的神情,笑着摇头,“你啊!想到哪里去了!我只说不明着帮你惩她们,又不是真放过她们了!”崔太后淡淡道,“我的孙女岂是两个妾妃轻易可以欺负的?她们既然情同姐妹,那就让我看看她们能不能同富贵。”崔太后向来柔和眉宇间,此时浮起了冷意,从妾一步步走到今日尊荣的太后之位,崔氏如果真是如今展现出来那么温和无争的话,早就死的连尸体都化成灰。只是年纪越大,她开始为后辈祈福了,儿子又是强势的个性,她才渐渐收敛了锋芒。

常山怔怔的望着母亲,她不懂母亲的意思是,她已经帮阿妩出过气了?

“宝儿,你说为什么这么多人都想要权势?”崔太后也不让女儿回答,径自说道:“就是因为权势可以掌控一切。就如今天高丽华一句话,就可以让柳氏从小小的婕妤升为九嫔之首,也让阳平大大的露脸了一次,你说等她们回宫,元静坦会有什么反应?”在元贵妃心目中,柳婕妤母女就是她捏在手心里的下仆,如今下仆一朝踩着自己上位……崔太后轻笑,或许今晚会很热闹。

“阿母,难道是你让高丽华册封柳氏为昭仪的?”常山惊讶的瞪大眼睛。

“册封命妇是皇后的事,管我什么事?”崔太后轻笑摇头,“她元静坦母女有胆子敢在皇后面前嫌弃高元亮,她就知道得罪的皇后的下场。”

“阿母――”常山刚想说话,突然贴身女官急至,“太后!”

“什么事?”崔太后悠然的移了移身后的软垫,来了吗?果然她太看高元静坦了,她还以为她会再忍一会呢。

“元贵妃刚才掌掴柳昭仪,阳平公主上去阻拦,被元贵妃一掌推开,撞上案几,现在晕过去了,据说额头都破了。”女官低声道。

常山听得兴奋的脸都红了,“阿母――”不愧是阿母,今天她从头到尾根本没说上一句话,就让两个宠妃两败俱伤!

崔太后脸色一沉,“自作聪明!”她吩咐女官道,“派殇医去看看,别留疤痕了。”

“唯唯。”女官连连应声。

崔太后女儿满脸兴奋,无奈的点点女儿的额头,“她们可是你的外甥女!”若不是还想给女儿、外孙女留条后路,她何必这番费心机的折腾。元静坦太出格了!给她点教训,也好让她知道如今后宫还轮不到她做主,太子不是皇帝,皇帝也不是只有太子一个皇子,崔氏眼帘微垂,遮住眼底的寒光。

贵妃殴打新晋升的昭仪,乐平公主打晕阳平公主的消息,像是插上了翅膀,很快传遍了整个皇宫,候莹听到这件事,笑了笑,就让宫女熄灯睡觉了。

陆希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梳洗完毕,在查看舆图,她正为父亲要当益州刺史的事忧心,仔细计算阿父过去需要带多少人,路上需要注意的事项,刺史府那边是不是要先派人过去整理,还有路上的安全光是家里部曲的护卫可不够……哪里有什么耐心听后宫的八卦?就漫不经心的应了几声。

说话的丫鬟是她带进宫的陆家家仆小雀,小丫头今年不过十岁,性子跳脱活泼,踢毽子踢得极好,高太皇太后很喜欢看她踢毽子,陆希每次入宫,都会带着她,她绘声绘色讲完自己听到的情况后,意犹未尽的评价道:“大娘子,这下元贵妃和乐平公主可要倒霉了。”

“何止她们。”陆希随口道。

“还有谁会受罚?”小雀疑惑的睁大眼睛望着陆希。

陆希笑而不语,烟微一把拉着她出去,“好了,大晚上的那么多废话,还不睡觉去!”

陆希听着小丫头委屈的嘟哝声,目光再次放在舆图上,计算着耶耶去益州路上要多少时间。

陆言还在临帖,听到宫女的回报,讥晒道,“真是烂泥巴扶不上墙,抬举了也是白抬举!”

贵妃打昭仪,传出去不好听,可也没人会把这个当正事,听完顶多一笑罢了,贵妃、昭仪份位再尊贵,也不过是皇家妾罢了,又不是正妻。当然元妃受罚是肯定的。但贵妃打皇女,这可不是训诫几句就能过去的事!元氏即使胆大包天,也不敢真对公主动手。

此事到底如何,就全凭帝后一念之间了。更别说就算元氏真打了阳平又如何?只要皇帝一天不想换太子,元妃就不会受什么真正的惩罚。倒是小妾争风吃醋殃及女儿这种没脸事,足以让她那个皇帝阿舅把这件事彻底压下去,甚至还会怪柳氏母女不识大体,有意将事闹大,让他没脸,元氏母女和柳氏母女这次是两败俱伤。四头蠢猪!陆言冷着脸恨恨的在纸上重重的划下一笔,居然在大母寿诞这日闹事,不给她们一点教训,她们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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