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合上的声音清晰地响彻寂静的走廊。

宫布布掏出钥匙,打开门,客厅黑漆漆的。宫政卧室的门缝射出一道光亮。她顺手打开客厅的灯,抬头看看时间,已经晚上十点钟了。

客厅的餐桌上堆着三个方便面塑料袋,还有半个大蒜。宫布布由此判断宫政这是吃过晚饭之后的夜宵。如果事先没有吃晚饭,那就得六包以上的方便面。宫政的胃口很大,宫布布在这点上跟父亲如出一辙。

“你怎么才回来!”宫政的大嗓门从卧室传来。

“约会呗!”宫布布轻描淡写地回答。

“什么!”宫政魁梧的身躯已经蹿到了门口,“老实交代案情!”

“哈哈,开玩笑的。像我这样的人谁敢要啊!”

“恩,也对。”宫政平静下来,接受了宫布布的“合理理由”。随即又叹了一口气,“你说说你,怎么就不想你妈妈呢?想当年……”

“想当年我妈,追求她的男人排满整条通济桥,对不对?”宫布布揉住宫政的脖子,按着他回到椅子上坐下,“爸,这话你都说了十几年啦!”

“唉。”宫政无可奈何地叹口气。女儿大了,要找男朋友了,当爸爸的要发愁,可找不到男朋友,当爸爸的更发愁……

“看什么呢?”宫布布瞅了一眼宫政摊在桌子上的东西。

“还不是白天的案子!”宫政用手指点了点桌上那份询问记录,叹了口气。冲鼻的蒜味随着叹息弥散开来。

他刚才正在想这件放毒谋杀案,到底是什么人要杀害死者张天宝?动机是情杀?谋财?仇杀?这三种都有可能。张天宝有妻室,也有外遇,是一个贪财好色之人,生意上有一些竞争对手。曾经由于生意的竞争,与人发生过斗殴事件。

“老爸,你的侦探头脑需要这个来活跃活跃了!”宫布布捏着鼻子,从桌角翻出口香糖,递给宫政。

宫政很自觉地接过去,撕开放进嘴里:“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哦,参加太极拳会员聚会。”

“啊?”宫政对此露出惊讶的表情,“你会参加那东西?”

“有免费晚餐可以吃啊。一帮老大妈,有离异单身,要不要给你介绍?”

“咳咳,死丫头!”

他的妻子在二十年前因车祸去世,至今未另娶。他的妻子是一名美貌的大学教师,嫁给他这么五大三粗的汉子,简直就是鲜花插在牛粪上,宫政因此很宠爱其妻。妻子去世时,宫布布才五岁。宫政办案的时候,无法抽身照顾女儿,就将其带到现场,形影不离。也正因如此,宫布布的天赋才得以展现出来。

宫政这种粗犷型的汉子,娶的妻子,生的女儿,都极其漂亮,羡煞旁人,他常以此自满。

书桌上摆布着四张照片,两男两女。照片旁边是初步的调查报告。

宫布布拿起报告,扫视过后问宫政:“我的无敌侦探老爸!案子有眉目了吗?谁的嫌疑最大?”

“从餐馆监控录像分析,死者张天宝回到餐馆,自己泡的茶,没有其他人动过。期间只有服务员葛亮在递给他餐巾纸的时候跟他有过身体接触,作案嫌疑最大,不过,他没有作案动机。”

宫布布眼前闪过葛亮战战兢兢的神情,直觉认为凶手不会是他。

“毒是在茶杯内?”

“茶杯无毒。其他的物证尚在检测,他是怎么中的毒还未知。”

“他得罪过什么人没有?或者最近有没有遇到麻烦事?”

“麻烦事倒没有。他的妻子说他最近发了一笔小财,大约四万人民币,具体是什么生意未知。据说这几天死者的心情非常好,自杀的可能性极低。”

“是啊,就算自杀,也不会选在厕所里,那么丢脸的状态下死吧。”

“啊呀!这个事情还真是麻烦!”宫政烦躁地敲着桌子。

宫布布在桌面拿起其中一张显老的照片:“这位是他的妻子?”

“恩。”

照片上的女子大约四十岁,但实际年龄只有三十六。圆脸,相貌平庸。眼袋很大,松弛下垂——女人最忌讳的外表之一,肤色偏黄,眼神有些漠然,仿佛经历过沧桑巨变似的。

“那这张呢?”宫布布拿起另一张女子的照片。

照片上面的女子大约二十七八岁,丹凤眼,瓜子脸,神情妩媚,花枝招展。照片后面写着她的名字林妙。

“他的情妇。”

“他有外遇?”宫布布惊讶地问道。

“对。”

“会不会是情杀?”一般性的案件其实很简单,因情杀人,因财杀人,如此而已。

“他的妻子崔秀娟认尸的时候,对此似乎很清楚,而且,表现得毫不在意。情杀的可能性不大。”

“那为财呢?比如生意场上的仇杀之类。”

“可能性也极低。虽然说击垮贝莱餐馆,对旁边的餐馆极为有利,但是,不至于将竞争对手毒死,最多也就是放只死老鼠,暗地向卫生部门举报这类的行为。何况这家餐馆已经开设二十余年,并非后来插足。最近跟附近的同行之间也并未发生什么冲突。”宫政把另一个猜测也否定。

“咦?这是什么?”

宫布布低头发现这份初步调查报告的最后一页,是一张打印着奇特数字的纸。

122·21111

211,122。222112。122,211。21121。

122,112。222112。212,211。11121。

“这是什么呀?”

“那封信。”宫政说。

“穆林从死者夹克里掏出的信,就是这个?”宫布布立刻来了精神,终于来了个有难度的了。

“也许是凯撒方阵,或者二进制。”这两个词是宫政在局里同事讨论时听来的,此刻在女儿面前显摆父亲的学问。

“凯撒方阵?只有1和2,根本不像。二进制的话,倒是有可能。”宫布布凝神思索。

“我觉得这封信跟饭店老板的死有很大的关系。这信为什么会出现在死者身上?他又不是情报间谍需要用密码,一定是和某些人用此进行秘密交流。”宫布布做出初步的判断。

“毒贩?”

“没有任何非法物品的痕迹。”宫政一口否定掉宫布布类似小说电影情节的猜测。

“信封呢?信从哪里寄来的?”

“在这。”原来夹在询问记录后头。宫政在桌上翻找出信封的复印件,递给女儿。

白纸上有前封面和后封面两个复印图案,后封面只有一个邮戳。

前封面上写有详细的收信人地址,没有详尽的寄信人地址。虽然收信人的地址是手写,但是,笔画歪歪扭扭,似乎是用左手书写,难以鉴定笔迹。信封右上角贴着一张八角钱的邮票,邮票的图案是一古镇石桥,有半个邮戳印在上面。邮戳不是很清晰,能够看清其中的字“湖州”,以及圆形中间的日期。

后封面的邮戳更加模糊,印有“衢州”,“5”,其他的不好辨认。

前封面的邮戳应该是寄出的日期,后封面的邮戳应该是当地邮局收件日期。

“邮戳是5月8日湖州寄出,5月13日收到,今天上午。”

“跟邮递员以及本地邮局都确认过了吗?”

“当然啦!”宫政责怪地瞪了女儿一眼,这孩子也太小看老爸了吧。

“没有发现任何线索吗?”

“并无可疑。”宫政摇摇头,对此满腹疑惑。

湖州?

宫布布盯着信封邮戳上的“湖州”二字,若有所思。

浙江湖州位于浙江的最北部,东邻上海,南接杭州,西依天目山,北濒太湖,与无锡、苏州隔湖相望。而此地衢州位于浙江最西部,没有直达的火车到湖州,乘坐快客需要四个小时,里程大约334公里。

如果这封信和死者的死因有关,难道凶手从湖州把信寄出,然后来到此处,等张天宝收到信后,再将其杀害?那么,这封信的内容一定是至关重要,可是,凶手并未取走。另外,这封类似密码信的内容到底是什么呢?

“好奇怪哦!大老远地寄一封信,却不选择发网络邮件。”宫布布自言自语。照理来说,现在信息社会的网络邮件更加快捷和保密。这能说明什么呢?

宫布布从兜里掏出笔记写下:

可能性A:寄信人和收信人平常极少来往,无网络联系,不知对方网络邮箱,只知道对方的地址,从而选择寄信。

可能性B:寄信人不熟悉电脑操作,不会发电子邮件。

第二点:信封书写方面,寄信人有意避讳自己的笔迹,却未选择更加隐蔽的打印方式。这能说明什么呢?

第三点:用密码打印信的内容,又说明什么呢?

“你别管那个,墙角衣筐里的衣服拿去洗衣机洗掉。”

宫布布似乎没有听见宫政的话,专注地盯着那些数字,嘀咕:“二进制的话,也不对,有的三个一组,有的五个一组,无规律性。”

“我说小布,你多少给老爸留点面子嘛!”宫政继续说道。

宫布布依旧没有反应。

“小布!你以后别老去那种死人的场合。”

“没办法啊,谁让我现在是记者嘛!老爸,小的时候你都没拦我啊!”

“唉,那个时侯不是没人照顾你吗?我现在也正后悔着呢!你说你,爱琢磨什么不好,偏偏喜欢琢磨这些东西!以后哪个男人敢娶你啊?这丫头!”

“好吧,对你的要求,酌情考虑。”宫布布边从书桌上拿起纸笔,“可不可以借我抄?”

“不行!”

“那好,衣服自己洗。”

“哎呀!行,行,行!不过,不能登报。”宫政立马笑脸相迎地讨好。

“好吧,恩,宫政同志,算你识相。”宫布布飞快地抄完后哼着歌跑掉了。宫政用慈爱的眼神望着女儿清秀的脸颊,这个外表强壮粗野的东北汉子,在自己的宝贝女儿面前,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

宫布布把脏衣服投进洗衣机清洗的间隙,就靠在旁边琢磨这些数字。留下这封信,是凶手在挑战么?有意思!

这个世上绝对没有真正完美的犯罪。只要是人做的,就必然会有破绽——这是宫布布的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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