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谁呀?”

“潘永利。死者死亡前一天,他们两个人见过面,死者从他这里拿走一个黑色塑料袋。”

宫布布瞪了宫政一眼,责怪她老爸没有把这个线索透露给她。

“黑色塑料袋大吗?”宫布布继续好奇地问道。

“如果是钱的话,估计有四五万。”宫政想起之前张天宝的老婆曾经说过,最近张天宝好像发了一笔小财,大概四五万的样子。难道就是田永利给他的?

“我们现在开车去哪儿?”宫布布忍不住问。

“潘永利的家。”

他们刚才在某医药公司驻衢办事处并未找到潘永利,办事处内的女孩子说他在一个小时前已经离开此,应该在家中。

宫政、宫布布、聂成德三人根据女孩提供的地址,在市中心的一高档小区内找到了潘永利的家。

开门的人是一位三十五岁左右的女人,五官细致,肤色白皙,穿着朴素的连衣裙,却难以遮掩她身上散发出温柔贤惠的气质,看得三人不由一震。

“你好,我们是市刑警大队的警察,请问潘永利在吗?”聂成德亮出证件。

“在。”田菊稍迟疑后回答。他们的身份显然有些吓到了她。

“请进。”田菊敞开门示意他们进来。

“谁呀?”一个不悦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警察。”宫政的声音不怒自威。

“你们找我?”田永利已经从沙发上迅速站起来,一脸疑惑地望着他们。警察无故登门,谁都会有些紧张的。

“快请坐。”潘永利的脸上迅速堆满笑容,示意田菊去泡茶。

宫布布在宫政和聂成德身后,仔细地打量着男子。他的年龄大概在三十五六岁,长形脸,五官轮廓较深,谈不上很帅,但是感觉精明过人。应该是那种善于拉关系、极富亲和力的“场面人”。

聂成德:“你好,不好意思,打扰了。这位是?”

“我的妻子田菊。”

田菊明显有些慌乱,倒茶的时候还弄洒了不少。她心里在琢磨警察来此的目的,难道是田永利犯了什么事?

虽然急于知道什么事,但她还是很礼貌地离开了客厅,做了回避。

此时,宫政已经目不转睛地盯了田菊好一会儿。田菊令想起自己的妻子,同样的高雅的气质,同样的温柔贤惠。

“人都走啦。”宫布布在下面戳戳宫政,察觉到宫政痴呆地望着女人离开的背影,在他耳边低语。

宫政回过神,尴尬地瞪了宫布布一眼。

“我们刚才去办事处找你,那里的人说你不在,没有想到你在家里。”

“我们干医药销售这种职业,工作时间比较自由,主要是跑动关系。”潘永利间接解释他此刻在家中的原因。

“你们来此有何贵干?”他显得略微迟疑。

“哦,是这样的。张天宝这个人,你认识吗?”聂成德开门见山道。

潘永利松弛的脸部肌肉骤然紧绷。虽然他尽量掩饰自己的心理变化,但是,毕竟不是专业演员,眼神早已泄露他的紧张。

“认识。他出什么事了吗?”潘永利小心翼翼地问。

“他被杀了!”宫政沉沉地说道。

“啊!”潘永利的震惊不似假装,但是宫布布也没有漏掉他眼神中掠过的那一丝喜悦。

“真是难以置信!”潘永利良久叹气道。内心的窃喜已经被迅速掩饰住。

“你和他是有生意来往?”

“不是。我们是普通朋友,具体说来是高中校友。”

“那么,你们经常有来往吗?比方多久见一次。”聂成德紧紧盯着他的脸。

“我们……”潘永利停顿了一会儿,“其实高中毕业之后就没再联系。大概一两个月前的同学聚会上才又见面。”

潘永利显然想到警察不会无缘无故地上门,所以回答得相当谨慎。

“最近你与死者见过面吗?”

“没有。”潘永利回答得很干脆。

宫政和聂成德对望了一眼。

“他这个人的具体情况,你了解吗?比如他的私生活,他和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孩好像关系密切?”

潘永利摇摇头。

“5月13号下午,你在哪里?都干做了么?”

“下午,我从办事处开车去人民医院,又返回办事处,然后,就回家了。”他自觉地交代了自己当天下午的行踪。

“人民医院?有人可以证明吗?”

“有。我跟他们的胡主任聊了很久,主要了解存货量。整个市区,我们做三家医院。”

“哦。”

聂成德埋头记录几个字,宫布布扫视到,是“人民医院,胡主任”。

宫布布借机问潘永利:“那直接到你们这里买药是不是很便宜呀?现在医院的药很贵哦。”

潘永利从三人进门就对宫布布产生好奇。两名中年男子从体型判断,应该都是警察,身边这位女孩文静可爱,非但没有女警的素颜,反而打扮得漂漂亮亮。她此时忽然发问,疑惑便浮现在潘永利的眼神中。

“呵呵!不能。我们销售医药的业务员是接触不到药品的,都是从工厂直接发到医院。”潘永利还是照常回答对方。

宫布布若有所思,在记事本上面写下几个字:

氰化钾、医药、接触不到药品的销售经理。

“你们是做什么药物?”聂成德借着话题继续问道。

“维思通、奥氮平这类药品。都是用于治疗精神分裂症,以及其它精神病性状态的明显的阳性症状,比如妄想、幻觉。”

宫政打量着潘永利这一套位于市中心一百多平精装修的房子:“看来你们的药品应该很好卖吧?”

“还可以。马马虎虎。”潘永利傲然一笑,恰到好处地表现了他的优越感。

住着高档公寓,开着几十万的车,显而易见,潘永利的收入不错。

“你和张天宝就读哪所高中?”

“五中,北街旁边那所。”

“另外,5月8日那天,你在本市吗?”宫政突然问。正是那封密码信寄出的日期。

“5月8日……我在开会,在杭州。五一放假后两天都在杭州开会。”他略微思考了一会儿。

宫政心里却想:杭州离寄信地址湖州不过100公里,乘坐快客只需一个小时,自驾车同样。他完全有足够的时间前往湖州寄信,再返回杭州。单凭这点无法排除嫌疑。

“在杭州你是一个人吗?”

“不是。还有我们办事处的几名销售员都是一起去,那两天都跟他们一起玩到半夜才就寝。”

至此,讯问基本完成,该问的问题都得到回答,接下去,就是验证这些回答的真实性。

“你家好多书哦。”宫布布突然走到一排书架旁,一眼便看到几本关于宋词的书,竟然不止一本。

“哦,我妻子是大学中文教师。”潘永利解释说。

宫布布眼睛微微一亮,不动声色地将此记录。

三人告辞而出。田菊只有在送他们的时候才又出现,脸色一直不太好。

“这家伙很精明,5月13号、5月8号两个关键的时间段都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如果证实无误的话,他应该不是凶手。”聂成德叹了一口气。

“但是他在与张天宝见面的事情上撒了谎。这个家伙,肯定有问题!”宫政下了定论。

“你们为什么不问他那天给张天宝的黑袋子里到底是什么东西?”宫布布问。

宫政瞪了她一眼:“案子还没有查出眉目,何必打草惊蛇。”

聂成德:“他和死者张天宝近十天内见面的次数不下两次,说不定有见不得人的勾当,要不要申请搜查?”

宫政摆摆手:“我看暂时不必。”

他们三人首先折回其办事处,向潘永利公司的那位女孩求证了5月8日潘永利的行踪,果然是同她们在杭州开会。

女孩:“是的。我们和潘经理总共五个人在杭州总部开会。”

聂成德:“他是一个人住一间房吗?”

女孩:“恩。”

那就是说没有人能够证明那段时间潘永利真的独自一人在房间休息。潘永利有足够的时间在晚上离开杭州前往湖州,往返只需两个小时。

宫布布在笔记本上记下:

寄信嫌疑存在,暂时无法证实其“不在场”。

人民医院的胡主任也证明了5月13日下午,即张天宝被害当天,潘永利的确一直在人民医院跟他商谈,潘永利在这点上并没有撒谎。

聂成德:“潘永利虽然去了人民医院,但是按照胡主任的说法,潘永利三点半就走了。死者是4点钟回到餐馆,5点钟被发现死亡。潘永利3点半从人民医院开车去贝莱餐馆,3点50分左右可以到达。他们两个人完全有可能在人民医院和贝莱餐馆的中间某个地点见过面。并且在这段期间潘永利令张天宝吃下了毒药。”

宫政:“证据呢?另外,那首宋词怎么解释?”

在宋词与命案是否确切相关这一点上,聂成德与宫政出现了小小的分歧。

聂成德:“至于证据,在交通监控录像里一点点查阅,我就不相信他当天离开医院是朝回家的方向行驶。”

宫政:“嗯,这些细活你自己干去。不过起码有一丝希望。”

说话间,便到达第五中学校门口,此刻临近放学时间。大门已经敞开,宫政想直接驶进去,被站在门口的门卫给拦住。

出示证件,说明来意之后,宫布布他们三人按照门卫的指引找到校长室。可惜校长室的大门紧闭,敲几次,也无人答应。

校长室右边是一间行政办公室,刚才过来的时候,他们看到里面有人。

“铃铃铃——”放学的铃声冷不丁地响彻四周,随即便是熙熙攘攘的学生兴高采烈地冲出来的喧闹声。

听到这种声音,宫布布不免感慨:好温馨!真还念大学时期那自由自在的日子。

聂成德在敞开的门上敲三下,吸引室内三个人的注意力,语速平缓地说:“我们是市局的,想要调查点事情,校长好像不在?”

“对。他去开会了。”女声回答。

“哦,真不巧。我们想要了解两个人是否就读本校,一个叫张天宝,一个叫潘永利。哪位老师能够帮我查询资料?”

“潘永利?”三人中那位脑袋圆圆、穿着朴素的灰色夹克、身材不到一米七的三十五岁左右男子不禁反射性地抬起头来。

“你认识他?”

“他是不是三十多岁,做医药?”灰色夹克继续问道。

“对。”

“啊……我们认识,高中老同学,就是本校。我大学毕业后,回到母校任教了。”

“哦,原来如此。贵姓?”

“免贵姓罗。”

“罗老师,那么,张天宝这个人,你认识吗?”

“张天宝?嘶……”灰色夹克发出一个思考的音符。

随后的两分钟,大家便在等待他的思考结果。办公室内先后离去一男一女,已到放学时间,不想妨碍谈话,已经走了。四十平米的办公室里便剩下宫布布他们三人和这位罗老师,异常的安静。

“想起来吗?”宫政的粗声打破寂静。

罗老师摇摇头。

“小聂,照片呢?”

“哦,对,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聂成德掏出死者张天宝的照片,递给罗老师辨认。

“哦……他啊!啊呀!想起来了。”罗老师瞅见照片,仿佛恍然大悟。

“你认识?”

“对。你们说张天宝本名,我一时想不起来。他的绰号叫宝胖,高中一起玩。很久没有见面了,他的样子还那样。”

“张天宝是就读本校?”

“当初,我们是同一年级。后来,他念完高中就不念了,没有参加高考。”

张天宝与潘永利是校友得到证实,这点潘永利并未撒谎。而张天宝的文化程度是高中毕业,由此来看,凶手寄给他一封宋词密码信,更加显得奇怪。宋词的平仄规律涉及到古代的音韵学,并不是高中文化程度的张天宝能够看懂的东西。难道这个死者和凶手之间的一种暗号?这令宫布布感到十分疑惑。

“潘永利与张天宝相识吗?”

“认识。我们几个人在高中都是一块玩的玩伴,潘永利的绰号小潘子。”

“小潘子,好像太监的名字哦!”宫布布插话道。

灰色夹克忍不住笑了:“对。当初起这个绰号是小太监的意思,我记得还是张天宝起的。他经常呵斥潘永利帮他做事,家庭作业,考试作弊什么的。”

“哦……”宫布布表现出很感

兴趣的样子,“你接着讲讲他们的事情?”

“张天宝、潘永利、我,还有几个人,当时在高中都是很捣蛋调皮。俗话说物以类聚。张天宝算是最会惹事的一个,体格很健壮,像带头老大,教唆我们几个。张天宝和潘永利是关系最要好的一对。大概是高二下半学期,潘永利突然之间非常努力学习,他本来脑子就聪明,成绩一下子上去了,考上重点大学。张天宝依旧捣蛋惹事,最后熬到高中毕业。”

“两个人的命运截然不同啊。”聂成德最后叹息。

“那张天宝一定很嫉妒潘永利啰?”宫布布顺着话题问道。

“肯定是有点嫉妒。自己的玩伴考上重点大学,自己却高中毕业,天壤之别。我记得张天宝那会儿多次拉潘永利出去玩,潘永利都推脱,张天宝背地里常常嘲讽潘永利。”

“嫉妒是罪恶的根源之一!”宫政很认真地说道。

“好的。麻烦您,告辞!”

“潘永利和张天宝怎么了?潘永利,我上个星期还碰见他了呢。”临别,灰色夹克追问道。

“张天宝被杀害,潘永利还活着!”

“啊!”

灰色夹克的惊叹的声响彻静寂的办公室,满脸疑惑地望着宫布布三人离去的身影,最后留下的那句话简直是终极的悬疑。

“潘永利这家伙多半是凶手无疑。”宫政断言。

“动机是什么?”宫布布问道。

“高中时期的仇恨,日积月累,潘永利因某事引发内心的仇恨,起了杀意。”

高中时期的仇恨,很有意思!老爸提出的动机倒是很新颖,宫布布觉得宫政难得有这么独特的观点。她迅速从包里掏出记事本,把那七个字记录下来:

高中时期的仇恨。

呵呵!宫政看到女儿立刻把自己的话写下来,得意地开怀大笑。

难道潘永利就是凶手?宫布布在他身上并没有闻到凶嫌的味道。

虽然他在与死者有些嫌隙,本身很熟悉医药知识,拥有利用胶囊延迟氰化钾中毒时间的能力,但是,那首宋词呢?他似乎不像是懂得宋词或者会利用宋词犯罪的人。潘永利虽然是大学本科毕业,但是,并非文科专业,宋词是极其文学性的东西,除非他本人有读宋词的偏好!

但是即便如此,潘永利寄给张天宝一封宋词密码信,而且,还是一首描述初恋、只有在表达男女之间的关系时才会利用的一首宋词,怎么看都是不合逻辑的。

难道这首宋词与死者的死因毫不相干吗……不过,那是不可能的。

藏在这首宋词里的秘密到底是什么?词中的“美人姝丽”又是何人?

宫布布的直觉开始再次搅动她的头脑了。

某些人杀人只会用刀,某些人杀人只会下毒,因为自身条件的局限。杀猪的凶手不会选择下毒,妙龄女生也不会选择拿杀猪刀——这是她宫布布的逻辑。

那首宋词背后模糊的女人的影子,此时依然固执地不肯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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