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安变得十分顽固,但这种顽固,反而坚定了吉敷竹史抓到真凶的信心。

为了独占所爱的女人,户安主张是自己杀了她,天塌下来也不改口。他若再继续强调自己是凶手,就会被送进监狱,不过就算被判了死刑,他也会不发一言地就这么死去吧。

真是变态的执著,一心想去女人身边陪伴她。

然而,人不是他杀的这点,已经基本明确,这样一来,就不能放任不管了。现场情况对户安非常不利,虽然是日间行凶,却没有任何目击者。案发的屋里,还留有大量染血的户安的指纹。

吉敷竹史为了救出户安,还向他索要了大拇指的指纹。

吉敷竹史半强迫地拉着小谷,到户安和死者绢代居住的千住曙町,在公寓附近打听情况。然而,没有人在向井绢代被杀期间,目击到从公寓逃离的真凶。

那天是元旦假期,商店大多都关门休业了,这也是没有目击者的原因之一。

吉敷竹史马上开始考虑,公寓内住户犯罪的可能性,这种想法,其实从一开始就有了。但吉敷竹史见过这幢公寓内的大部分住户,没有发现特别可疑的人。而且,案发现场没有一处,疑似真凶的指纹,也没有任何遗留物。有的只是户安的指纹。

这样的情况,在出血量如此大的犯罪现场,实在非常罕见,犯人拿刀的手上,势必会沾上血液。况且是冲动作案,不可能不留下指纹的。

凶手所使用的刀,是被害者的物品,因此,很难想象,这是计划周详的作案。沾满血的刀柄上,发现了微量的毛丝屑,犯人也许带着毛手套,这可能是没有留下任何指纹的原因。

唯一值得注意的是,死者向井绢代被发现时,她的内裤,像是被人往下拉了一点儿。

房间内的窗户都关着,并从里面上了锁,但正对走廊的门,却并没有上锁。门口那条走廊,直接连接着公寓的玻璃大门,而那扇门几乎是不关的,也就是说,不管是谁,都可以轻易地进入这幢公寓。公寓大门外,是条昏暗狭窄的巷子。

吉敷竹史根据有限的证据,做出了以下推理:犯人是以前和绢代有肉体交易的某个男人,他那天恰好戴着手套,来到了绢代的房间,并且,一路上没有被任何人看到——从这幢公寓周围的环境来看,这也并不是多么特别的事。

他一走进房间,就逼迫绢代和他发生关系,却遭到她强硬的拒绝;凶犯一时怒火中烧,冲进厨房,拿了把刀,杀死了绢代。行凶之后,男人谨慎地避开众人的目光,逃走了。

吉敷竹史调査了向井绢代身边的人。但光在她工作的古都酒吧里,与她有肉体关系的男人,就多得数也数不清,一个一个地去査不在场证明,是相当困难的。

尸体身上没有性交的痕迹,这能证明吉敷竹史的“关于她拒绝了加害者提出的性要求”的推理。理由如果真是,因为爱上了户安,那实在是够悲哀的了。

可如果单单因为拒绝发生性关系,就惨遭杀害的话,未免太过牵强。这么一来,她总有一天会被杀的。而且,男人只因肉体关系,就血气上涌去杀人,这种事也很难想象。肯定还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才对。想到这里,终于有点儿思路了。

吉敷竹史当了多年刑警的直觉,开始运作,马上就有了新的观点。

那就是房东。性行为被拒,再涉及金钱纠纷,说不定就会发展为冲动杀人,因此吉敷竹史的脑海里,首先浮现出房租收取人房东。

吉敷竹史将这个想法告诉小谷,他们先把房东的银行账户调査了一遍。房东是一对名叫岩井的夫妇,住户每个月会将房租汇到M银行,以岩井照夫开户的户头上。也就是说,是由住户自主汇款交租的。

吉敷竹史和小谷来到了M银行,要求银行提供此户头汇款的详细记录。检査后发现,公寓内的所有住户,都非常守约地在每月头五日,汇人十一万日元左右的房租,只有向井绢代例外。平成元年(一九八九年)一整年,她都没有汇过一次款。一直査到昭和六十三年(一九八八年)八月,才终于发现了一次汇款交租记录,再往前査,就又没有了。

基于这项事实,吉敷竹史认为,向井绡代与自己所住公寓的房东,也许达成了某种约定。这个约定就是:房东岩井免去向井绢代的房租费,而向井绢代不管何时,都要满足房东的要求,献出身体。

房东那天走到向井房里,按照惯例,要求立刻性交,但因为某种原因,向井强硬地拒绝了,岩井被激怒,抓起了厨房的菜刀……这种交易不可能写成契约,也无法抓到证据,只是看到岩井银行户头上,不可思议的汇款记录,吉敷竹史才隐约感到确有其事。

然而,仅凭这个就锁定房东,理由并不充分。为谨慎起见,向井绢代的银行户头,也需要调查。因为有可能不是直接汇款去岩井的账户,而是用了别的什么方法,付给岩井房租。吉敷竹史可以预见,如果追问岩井,为何唯独没有向井绢代的汇款记录,他很可能会说,只有她是交现金的。如果岩井真的是凶手,那就必须封住他找这类借口的途径。

吉敷竹史与小谷刑警二人,马上赶往向井绢代开户的S银行调查。银行提供了向并绢代账户的记录。

向井每个月能从古都酒吧,拿到二十六万左右的薪水。每个月月末,这笔钱都会汇到她的账户上。作为酒吧里的陪酒女郎,这个薪资,简直少得可以成为特例了。除此之外,还会时不时汇入两、三万的临时收人。这些钱的来源,当然已经无法査清,在酒吧陪酒的女人,一般都会有各式各样的临时收入。同时也有二万,三万、五万的提款记录,可能是餐饮费、置装费和生活费之类的。除此之外,每个月的五号,她都有提取十一万七千元的记录。

看到这里,吉敷竹史不禁睁大了眼睛。这份记录一直能回溯到昭和五十九年(一九八四年)四月。也就是说,从昭和五十九年四月开始,每个月从账户上,取出十一万七千元,一个月都不曾间断,一直持续至今。

吉敷竹史瞬间感到全身无力,他的判断错了。向井在交房租,房东没有嫌疑。只不过,向井绢代和其他住户的交租方式不同,房租中途没有涨,应该是因为公寓已经十分老旧的缘故。

吉敷竹史这样想着,将记录交还给S银行的负责人。就在这时,他的目光突然被一行小字吸引了,那里写着十一万七千元的提款地点。

每个月五号,这十一万七千元,会在同一个地方的同一家K银行被提取。都是从自动提款机,以自动支付功能提取现金。但提款的地点实在奇怪,竟然是有名的天桥立。

从天桥立的银行提钱,是从昭和六十三年(一九八八年)九月开始的。在这之前,一直是从东京的S银行提取的款子。

天桥立在京都以北,面朝若狭湾,是日本海沿岸的一个小镇,离东京十分遥远。为什么要特地跑到那么遥远的地方,去提钱支付公寓的房租?

吉敷竹史一时想不出原因,于是,先将天桥立K银行的所在地,以及电话号码等信息,迅速地抄录到笔记本上。之后,他考虑先去一趟区政府。也许在天桥立,有房东岩井照夫的情妇或亲戚,他把公寓内其中一位住户的房租,直接作为那个人的生活费。岩井在天桥立是否有亲戚朋友,这一点可以从区政府査到。

吉敷竹史在区政府,对岩井照夫的户籍信息,进行了详细的调査,发现他出生在埼玉县,家里人现在也全都住在埼玉县。照夫没有兄弟姐妹。地处京都宫津市的天桥立,和岩井一家没有半点关系。

岩井有两个儿子,都已经结婚,现在居住在东京都北区。岩井的老婆也是埼玉县人,亲戚朋友也都住在埼玉县。

从户籍上有限的信息来看,和岩井夫妇有关系的人,没有一个在关西地区。那么,从天桥立每月五号,提取十一万七千元的究竟是什么人?……一直使用自动提款机,就是为了隐瞒姓名和联系方式吧。

另一方面,吉敷竹史也调查了向井绢代。她出生于福岛县的郡山市,在天桥立,也没有一个亲朋好友。她有个妹妹,已经在郡山结婚,并且育有二子,一家人都在那里生活。似乎也和天桥立,没有任何联系。

但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从天桥立,每月提取十一万七千元的人,不管怎样,都应该和房东或向井一方有所关联。吉敷竹史觉得,顺着这条线索,或许就能够破案。

如果是和房东岩井照夫有关系的人,那他的嫌疑就被削弱了。虽然天桥立的这个人,和岩井是什么关系还,警方暂且还不知道,但不管怎么样,被害人向井绢代每个月都交了房租,是能被证实的。

但如果这个人是和向井绢代有关联,事情就变得棘手了……不是吗?向井不仅没有交房租,还定时将一笔钱,转汇给另一个人。如果是这样,吉敷竹史先前,有关向井绡代与房东之间,有性交易的推想,就极有可能成立了。

弄清楚每个月从日本海沿岸小镇,提取现金的人的身份,忽然变成这宗谋杀案的侦破关键。

S银行的电子账户系统上,还逐一记录了每月五日,从天桥立提取现金的具体时间。这一点,还真要感谢时代的进步。根据记录,至今为止最早的提款时间,是下午两点半,最晚是五点半,也就是说,提款时间,在每月五日下午两点半到五点半之间,都是在午后,这人从没在上午提过款。

吉敷竹史向银行职员询问了,这张银行卡持有者的姓名和住址等信息。银行职员请他稍等片刻,随即将银行卡号,输入了中央电脑系统,电脑屏幕上马上显示出向井绢代的名字,以及她在北区千住曙町的住址。吉敷竹史一时间,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了。

“也就是说,这张卡的注册者,将卡交给了别人?”吉敷竹史询问银行职员。

天桥立的那个神秘提款人,持有向井绢代注册的银行卡,并在每月五号,从这张卡里,提取十一万七千日元。

“从去年夏天开始到现在,我们银行一直没有发行新卡。”银行职员说。

谜样提款人的身份,依然不得而知。

吉敷竹史看看手表上的日历,今天是一月四号。天桥立的那个人,明天还会提款吗,要去吗……吉敷竹史犹豫了。

此时将近五点,如果现在马上赶到东京车站,出发前往的话,是完全来得及的。就算今晚到不了,明早也一定能到。不赶到现场,就无法知道那个人的真面目,这真是个看似方便,其实完全不方便的时代。

好!吉敷竹史做了决定,他转过身来对小谷刑警说道:“我现在就去天桥立。明天就是那个人每月提取十一万七千元的日子,我会找出提款人,查清他和案件的关系。如果他是和岩井照夫有关的人,你们就暂时不要行动。但如果是和受害者有关的人,岩井就绝对逃不脱嫌疑,你们就立刻去将他逮捕调査。我一找到天桥立的那个人,就会给东京警视厅搜查一课打电话,也许要到明天下午。”

“可是这样做……”小谷貌似有些异议。

“啊,我知道。向井绢代已经死亡的事,天桥立的那个人,可能已经知道了,因此,也许明天就不会有行动了。但他也有可能不知道那件事,如果我不去,户安那家伙,毫无疑问会被法办,所以不能不去。明天一整天,请你在东京警视厅搜查一课待命。”吉敷竹史说道。

小谷最终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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