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句实在话,风烛自认在酒神殿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不仅是因为这座宫殿里并无其他神明存在,更是因为他并不经常见到那位酒神重泉。

重泉的作息风烛也不怎么了解——除了零点到六点这段时间他偶尔会去风烛侧殿外的花园,其他时间风烛基本没见过他。

不过酒神的踪迹也不难猜。

以他平日的做风,那些时间里他大抵都是在自己的寝殿或是酒窖中醉生梦死吧。

既然刚才提起了侧殿外的花园,风烛就不得不吐槽几句了。

也不知道这些神殿都是谁设计的,偏偏每次位于主殿旁的侧殿都必定靠着花园。

虽然有时候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花海很容易打发时间,但那也得看看花园里究竟种得什么花啊!

死神殿里的黑玫瑰和黑色曼陀罗风烛就不多说什么了。要不是他夜视能力好,他夜里根本赏不出这两种花的美感来,因为那种情况下他唯一能看见的只有那乌漆嘛黑的一片。

而酒神殿的花园就更扯了。

反正风烛是没见过哪个花园占了1/4个宫殿大小的。

而占地面积如此广的花园内,竟然只种着唯一一种花——那就是龙舌兰!

风烛对鲜花什么的本来就没太大兴趣,无非只是闲着无聊打发时间而已。但这不代表他喜欢看杂草好吗?

别跟他说龙舌兰这种植物属于百合目,也别说他是花种歧视,他真的觉得这些没开花的龙舌兰长得太像杂草了。

你就算说它是树,都比说它是花来得要贴切一些。

行吧。反正龙舌兰能酿酒,酒神重泉种这个并没有半点毛病。

听说有的龙舌兰一生只开一次花。

风烛对植物没什么研究,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撞见它们开花的时候。不过从最近重泉夜里在花园中饮酒的时间越来越长来看,说不定这些龙舌兰近日还真要开花了。

然而事实似乎是风烛想错了。

他在酒神殿里待了半年,也失眠地盯着那花园盯了半年,却丝毫没看到这些龙舌兰有开花的迹象。

他站在落地窗后自嘲自己无聊至极的同时,也顺带嘲了一下夜夜在花园里待满六个小时的重泉。

这日子到底要无聊到什么地步,一人一神才会在漫漫长夜里对着一堆不开花的植物打发时间?

其实除开欣赏龙舌兰这一点不提,酒神重泉当真算得上是个十分会享乐的神明。

这里的享乐并非是指寻常意义上的宫殿恢弘、亦或是娱乐设施繁多。

事实上酒神殿不仅花园的位置和死神殿相似,甚至就连整个宫殿的色调甚至和死神那边差不多——两者一样的孤冷、寂寥,毫无人气。

然而酒神殿下方却建了一个占地面积极广的地下酒窖。

你所能想到的所有酒类在这里大概都能找到它们的身影。

大抵是在酒神殿待了半年,待到风烛无论怎么集中注意力在网上浏览书籍、贩卖情报赚钱,待到他无论在殿内模拟什么虚拟环境都不管用了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即将触及他那忍受半封闭环境的极限。

于是风烛第一次顾不上宅在侧殿尽量避免麻烦的打算,主动走出房间参观起了酒神殿来。

他特意避开了零点到六点这段时间,等到重泉离开花园一刻钟后他才走出侧殿。

然而即便是六点一刻出门,他还是倒霉至极地碰到了酒神。

风烛还没自恋到认为重泉是感觉到他出门才特意过来的。

因为这根本就说不通。

重泉要是想找他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他对酒神仅仅只是有利用价值,而这点利用价值顶多够他保命,绝无可能再让酒神做出更多地妥协。

所以这一次不过是个巧合罢了。

风烛对此也没太过在意,然后他便随遇而安地跟着重泉欣赏酒窖去了。

当初在雷霆星上风烛和酒神视频通讯的时候,这个男人便是待在酒窖之中。仅从当时的惊鸿一瞥来看,风烛便知道重泉的酒窖可能是超出所有人想象的奢华。

而当他真正瞥见了地下酒窖的完整模样时,他才发现他依旧小看了重泉的享乐程度。

酒窖周围错落着的那些层层叠叠的古朴酒架暂且不提,酒架上似乎摆满了十大宇宙现存的所有酒类也暂且不提。

光是酒窖正中央那燃着火焰的偌大酒池,便足以让人怀疑自己是不是走进了什么危险地域。

风烛不是没听过什么叫做“酒池肉林”,但他很肯定那些古书上所说的酒池绝非此刻酒窖中的模样——如重泉这般的酒池,只会让人感受到被烈火灼烧的燥热与沸腾。

那一刹那风烛忽然明白为什么酒神殿这种极尽冷漠的布置下仍会让人起了奢靡之感。

因为这个地下酒池所弥漫着的若有若无的浑噩酒气,已然足以使整个宫殿都染上一种焦热而狂欢的氛围。

酒神瞥见风烛即便站在酒窖门口、都被酒池里的辛辣酒气熏得头晕目眩的模样,他忍着近日来愈演愈烈的昏沉之感,然后倚着酒窖墙壁低低地哼笑了一声。

“就站在这里。别过去。”

重泉低哑的嗓音在古老的酒窖中静静回荡着。

许是酒窖里的光线太过沉郁,那一刹那这个男人总是居高临下的眼神似乎也柔和了几分。

我本来也没打算过去。

从不饮酒的风烛在心底默默接了这句话后,便看见重泉漫不经心地走向酒池的高大背影。

在这之前风烛一直不理解重泉明明日日夜夜醉生梦死,为什么还会拥有这种连酒色都无法侵蚀的精壮身体和那股子难以言喻的骁悍感。

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原因,也是直到这一刻,风烛才明白为什么整个酒池都会燃着烈火。

——因为这些酒从不是用来喝的,它们存在的意义便是燃起烈火煅烧重泉的身躯。

他眼前这个所谓的“人世间欲念与妄想的最高杰作”,根本不是因为某个高贵身世亦或是浑浑噩噩的纸醉金迷便能成就的。

他是火与焰浇筑而成,他由血与骨浸染而来。

——这就是酒神重泉。

傲慢、野心、冷漠、残忍。

既居高临下,又众生平等。

那一刹那,风烛对重泉的忌惮瞬间达到了顶峰。

他不禁再一次感叹自己走了最糟糕的一步棋——六个月前,他当真不该直接跳跃到酒神的飞艇上。

事实上他来到酒神殿的第二天,重泉就将他之前随口一提的特殊装置扔给了他。

天知道风烛之前提起那个能够检测称号使用波动的特殊装置,不过是在为自己回答东王悬赏任务的事找个借口罢了。

然而重泉这种不动声色间掌控一切的本事却依旧让他有些毛骨悚然。

也正是从那一天起,风烛再也没有起过对重泉使用【演绎法】的心思。

既然重泉能在隔天就将私人极难弄到手的特殊装置给了他,风烛一点都不怀疑酒神殿里究竟有没有装上这些玩意儿。

别说是使用【演绎法】了,他甚至连如何使用【亡命之徒】都要好好掂量一下。

而那片风烛看了六个月的龙舌兰花海,正是他选好的最佳离开之地——毕竟重泉还不至于丧心病狂到在花海里都装上这种贵得要死的装置。

风烛不清楚重泉究竟是怎么做到待在火焰中眉头都不皱一下、甚至连衣服都完好无损的。

他总觉得这个酒窖私人领地的意味太重,所以在重泉走进酒池时他就自觉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所以他没有看见,酒神重泉在烈火中抬眼注视他背影时,那双暗金色眸子里似有似无的焦灼与动荡。

之后风烛又在酒神殿里强行熬过了四个月。

然而长达十个月的光阴终究达到了他忍耐半封闭状态的极限。

失眠这种东西早已不算什么,反正以他的身体素质,就算只是闭目养神也足够恢复精神。

但那种难以抑制的浮躁、似有似无的心悸、若隐若现的不安感却在一再逼退着风烛的理智。

风烛极端厌恶失控。所以他果断地在情绪失控之前问了酒神一个问题——他问的是“死神是否回到了中域”。

答案是否定的。

那时的风烛已经顾不得重泉难以捉摸的神色下究竟藏得是什么心绪,他也顾不得酒神在他提起死神时似是抬手按了下额头的动作。

他连自己都快顾不上了,哪还有心思去和重泉虚与委蛇。

在失控与冒险之间,风烛终是选择了后者。

然后他就黄昏之时披着酒神的披风走出了酒神殿——对于不分白天黑夜的神明来说,介于两者之间的黄昏反而是他们不怎么走动的时刻。

风烛也并没有离开太远,甚至他只是走了十来米而已。毕竟他所需要的只是“离开半封闭宫殿”这个思想认知,而不是真的想要不要命地在中域闲逛。

出于保险起见,他还在顶着其他祭品的脸、披着酒神披风的前提下使用了【大玩家】称号的所有能力,完全改变了自己的气味和灵魂颜色。

风烛自认已经做到了他所能伪装的极限。

然而……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酒神口中不在中域的死神夜荒会在此刻出现在酒神殿之外?

提问,他现在掉头就跑还来得及吗?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天使们的雷和营养液,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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