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门惊变那一日,深邃而广袤的夜空之中,同时出现了两轮月亮。

其中一轮是真正的明月,时节正值十五,满月如璧,不见一点瑕疵,像是用圆规在天幕上描出轮廓,又向其中注入了莹润生辉的乳白色琼浆。

而另外一轮——

是一只肥啾。

一只像满月一样圆润、丰盈,通身雪白,在月色下散发着淡淡银光的肥啾。

在肥啾背上,云朵一样蓬松而绵软的绒毛里,一个紧挨着一个,坐满了五花八门、千奇百怪的异兽。

大熊猫,小海豹,猛虎,憨龟,北极兔,藏狐……

修仙界诺亚方舟,在此落成。

舒凫足底踏着重剑,手中提着孤光,在肥啾方舟周围忽高忽低地盘旋飞翔,警惕地观察情况。

江雪声端坐在动物园中央,一边是白恬紧张地展开防御阵法,另一边是菡萏跃跃欲试地高举火云枪。

这两人发现江雪声和舒凫身份时,很是吃了一惊。白恬起先瞠目结舌,但回想起柳如漪的女装,竟然很快就接受了这个设定,并且大为庆幸——幸好他们扮作夫妻,没有让自己再次一见钟情。

江雪声不因女装而流露丝毫窘迫,意态闲适自如,瑶琴横放于膝上,指下悠悠流泻出一段缥缈而舒旷的琴音。时而宏亮雄浑,如钟磬荡涤幽谷;时而清脆跳脱,如明珠洒落玉盘。

那琴音分明让人无法忽视,但听入耳中,却只觉得心境越发通透、空明、沉静,仿佛天地在浅唱低吟。

琴音所及之处,振翅而飞的怪虫纷纷惶恐退避,莫敢上前。

“话说……”

舒凫小声感慨道,“这肥啾,有点像龙猫啊?”

舒凫一剑劈开石窟后,一行人便带着重获自由的妖兽登上肥啾方舟,离开了被无数怪虫淹没的山头。

秦欢不愧是正儿八经的御兽名门出身,三言两语间,就安抚了这些饱受折磨、躁动不安的妖兽,说服妖兽们跟随他一起逃脱。

自然,怪虫中不乏能够飞上天空的品种,但舒凫一行人势不可当,前有孤光剑气纵横,后有意大利炮蓄势待发,很快便在空中开辟出一条生路,护送着肥啾一炮冲天,直入云层。

……

他们毫发无损,留在地面上的人,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后山洞窟惨遭爆.破,引发的震荡几乎传遍了整座栖梧山,满山鸟兽都从睡梦中惊醒,更遑论那些“小住一晚”的来客。有些运气不好的,直接从床榻上震了下来。

宋掌门连忙带人将客房团团围住,试图粉饰太平,但他背后的六毒魔君自知东窗事发,万万不能将这些人放走,否则多年筹谋毁于一旦。

因此,他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催动自己藏在栖梧山的所有毒物:蛇蝎,妖蛾,捕鸟蛛,杀人蜂,见血封喉的毒树藤,原地爆.炸的毒蘑菇……铺天盖地而来,企图制造出“魔修袭击”的假象,将所有外来修士都啃噬殆尽。

凤仪门的利用价值,今日便到头了。

至于宋家人,看在他们乖巧听话的份上,可以考虑将他们带回魔域,养在身边做一条叭儿狗。

如此一来,那些一头雾水的修士猝然惊醒,发现自己身陷毒海之中,自然苦不堪言——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第一次得到心仪的灵兽,又被凤仪门招待观光,两件快乐的事情重合在一起。而这两份快乐,又带来了更多的快乐。得到的,本该是梦境一样幸福的时间……

但是,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

“呜哇啊啊啊啊啊!!!”

肥啾从客房上空飞过时,便听见一声嘹亮刺耳、中气十足的惨叫响彻云霄,将他翅膀上的羽毛都震落了几根。

“怎么办?”

舒凫转向江雪声问道,“灵兽安全了,但要带这些修士突围,只怕还得经历一番恶战。”

说来不巧,这些修士被杀了个措手不及,有的被毒蛇叼走了储物袋,有的裤子都只来得及提上半截,一照面便已落入下风。

虽说其中有几个好手,但满山毒物源源不绝,杀之不尽,众人自顾尚且不暇,更别提救助那些初出茅庐的练气和筑基了。

“凫儿,你待如何?”

江雪声眉眼淡泊,平静地反问道,“救,还是不救?或者说……等到‘七成死’再救?”

“这黑灯瞎火的,看不清火候啊。”

舒凫手搭凉棚,假意摆出张望之态,“万一放纵过了火,烧到个十成熟,那可怎么办。”

谢芳年讥诮道:“你们两个,此话当真?你们可别忘了,这些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在山下对付钩蛇之际,他们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屡次插手添乱,险些坏了大事。”

舒凫试着与他掰扯:“话是这么说,但底下这么多人,也瞧不出哪个机灵哪个憨,总有人无辜卷入。若是一概放弃,这些人岂非死得冤枉?”

谢芳年不以为然,语气中依然满是讥嘲:“你惦记别人冤枉,别人未必会惦记着你。有这等好心,留着干什么不好?当真是媚眼抛给瞎子看,毫无……”

“谢长老。”

今日他态度格外恶劣,江雪声别有深意地开口打断,“适可而止。凫儿未曾得罪你,休要与她为难。”

“她几时未曾得罪——”

谢芳年还欲争论,语声忽地戛然而止,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在他们面前,洒满银白清辉的夜幕之上,犹如轻纱薄雾一般的流云之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黑影。

“…………”

那黑影形状古怪,虽然影影绰绰是个人形,轮廓却不清晰,边缘处的线条不住蠕动、扭曲,每一刻都与上一刻不同,像是带有锯齿和噪点的老旧电视画面。

再仔细一看,就会发现黑影的边缘不是“蠕动”,而是“攒动”。

因为那道人影本身,并不是一个整体,而是由无数密密麻麻的小黑点聚拢而成。

再说准确一些,这哪儿是什么“人”?

——分明就是一团令人头皮发麻的飞虫,在空中汇聚成了人的形状!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团虫影逐渐逼近,相当于人类头部的位置裂开一道豁口,弯曲成“嘴巴”的形状:

“昙华真人,别来无恙。听说先前在魏城,凝露与贺修文被你算计,下场很是凄惨啊。”

“过奖。”

江雪声微微欠身——假装欠身,而后倨傲地向后一仰,“不过,我算计的是赵九歌。其他几个魔头,包括你,还不值得我费这点心思。”

“……”

对面明明只是一团飞虫,却好像被他噎了一下,“不愧是昙华真人,牙尖嘴利,咬人咬得真凶。”

江雪声懒懒一抬眼皮:“六毒魔君,说话要注意些。你若骂我,那是咬人;我骂你,那只能叫做‘打狗’。”

六毒魔君:“……”

江雪声又摇头叹道:“不行,你这名号实在太蠢,还是不提了罢。只是道出口一次,我就需要漱口半个时辰,来洗净唇舌间的愚蠢气息。”

“……”

六毒魔君有那么一会儿没吭声,好像是被他给骂自闭了。

机不可失,舒凫与菡萏互相递个眼色,一人仗剑迎上,另一人架起火云枪,起手便是一团烈火喷出,直冲“人影”面门而去。

“?!!!”

六毒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闪身避过火焰,恼羞成怒道:“竖子大胆!本君与昙华真人讲话,几时轮到你们插手?”

舒凫扬手一剑挥出,同时诧异道:“怎么,你还喜欢与他说话不成?这可真是个奇怪的癖好。”她口中玩笑,出剑却极为凌厉,“我早一步送走你,便让你少受一分折磨,你该感谢我才对。”

“小丫头,你未免太小看本君。”

六毒怒极反笑,飞虫聚起的身形蓦地消散,化作一团黑雾向舒凫袭来。

舒凫不避不闪,身形稳如渊岳,只将那黑雾看作水果忍者——聚拢是个西瓜,四散就是一捧草莓——目光看准水果飞起的轨迹,以孤光剑从中轻轻一划,仿佛王母用发簪划开银河。

她对剑气的控制十分精妙,已臻炉火纯青之境,每一道细微的剑气都攫住一只飞虫,将其精准无误地碾为齑粉。

六毒还欲上前,却只见舒凫一手执剑,另一手取出自在箫向上一抛,玉箫随即化作无数碎玉(写作碎玉,读作浮游炮),在她头顶盘旋飞舞,像是一道凶险不祥的光环。

六毒魔君:“……”

早知昙华真人的弟子难缠,想不到竟有如此难缠,难怪会从弟子晋级成老婆。

另一边,江雪声也向舒凫传音道:

【凫儿,他本体不在此处,这些不过是他操纵的毒虫。你且拖他一拖,我将分神留在这里,循着气息去寻他本体。】

六毒魔君也是个沙场老手,如何看不出他的用意,随即桀桀怪笑一声:“我猜,你们一定想寻找我的本体吧?不过,昙华真人,那也得你腾得出手才行。”

话音刚落,只听地面上传来的呼号声越发凄厉,其间夹杂着呼痛求救之声:

“蛇……是蛇!我被咬伤了!解毒药,谁有解毒的丹药?!”

“救命——放开,放开我!哪位道友能帮我一把!我挣不开这树藤……啊啊啊!!!”

“我的手,我的手……!!!师父、师兄,你们在哪里,救救我……”

“……”

气氛一时僵持,就连江雪声也陷入沉默。

人力总有极限,如今他不是呼风唤雨的龙君,只是一朵白雪幽昙,灵力时盛时衰,全依靠本体传来的wifi信号。

要铲除六毒魔君不难,但要想在一瞬间扫净满山毒虫,拯救数百修士于水火,却是难上加难。

江雪声的灵力固然强劲,但若以琴音杀虫,只怕毒虫死净死绝之际,底下的练气期小修士也会脏腑破裂而亡。

除非,有这样一种aoe,能够有选择地杀灭所有毒物,却不伤无辜者半分。

而他所知道的,只有……

“前辈,请让我来吧。”

就在此时,熙熙攘攘的灵兽之间,忽然响起了一道温和平静的声音。

风瑾瑜站起身来,清癯消瘦的身形亭亭玉立,如同夜色间一枝迎风摇曳的水莲花。

她柔声道:“我族身怀凤凰灵火,素有辟邪之能。若是倾尽元神之力,或可清剿毒物,让诸位道友得以脱身。”

“胡闹!”

不等江雪声应答,谢芳年已经先一步翻脸道,“你修为不济,元神弱小,此次更是元气大伤。在这种情况下使用灵火,当真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风瑾瑜坚定道:“但是,这是唯一的方法。既有必要,我便义不容辞。”

“好大的胸襟啊。”

谢芳年语带嘲弄,“你下一句话,是不是要说‘虽千万人吾往矣’?”

风瑾瑜:“是。”

谢芳年:“……”

一人一猫在夜风间无声对视,最后谢芳年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冷冷道:

“如果我说,当年谢方华的‘召唤’,没有完全失败呢?”

“什么?”

肥啾大吃一惊,险些将背上的灵兽们抖落,“娘亲没有失败?那么凤族先祖——”

“就在这里。”

谢芳年冷冰冰地打断他,语气阴沉得像在承认“其实我也穿过女装”,直直凝视着风瑾瑜道:

“风瑾瑜,现在我问你。”

“如果我告诉你,我之所以病骨支离,羸弱不堪,都是因为召唤未尽全功。只要获得凤族后裔的躯体,我便能真正重归人世,振兴凤族……”

“我愿意。”

风瑾瑜闻听此言,甚至顾不得惊讶,立刻不假思索道,“若前辈能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晚辈一死何难?”

“……”

谢芳年面无表情,眸光冷淡,果然作势要伸手按她天灵。

“谢长老,等等!”

舒凫正要出声阻拦,却只见他手势一转,扣住食指,在风瑾瑜光洁的额头上重重弹了一下。

“荒唐!幼稚!”

谢芳年毫不客气地骂道,“若是凤族先祖提出这种要求,那还算个屁的凤凰?小小年纪,就将死不死的挂在嘴边,让你父母听见怎么想?行了,滚一边去,这里用不着你。”

舒凫总觉得这语气有些熟悉,下意识地想要开口:“谢长老……”

谢芳年没好气道:“闭嘴,你比她好不了多少。”

他一转身化为人形,朝向江雪声淡淡道:“昙华真人,你好像不怎么惊讶。”

“我该惊讶吗?”

江雪声停下抚琴的手,抬眸与他对视,“不如说,你愿意在此时站出来,更让我感到惊讶。以你现在的脾气,我以为你会打昏公主,直接带她离开。”

“我只是奇怪……你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我要是知道,我还会变成这样?”

谢芳年自嘲地嗤笑一声,摆手道,“凤凰灵火伤损元神,此去凶险,我未必能全身而退。你还有什么想问的,不如一并问了。”

江雪声歪着头沉思片刻,半开玩笑道:“倒也没什么。只是有个问题,我一直都很在意……”

“你为何,要给自己取名叫‘谢芳年’?”

“这算什么问题?”

谢芳年蹙眉道,“谢方华学艺不精,我信了她的邪,苏醒时神志模糊,记忆全失,连自己姓氏名谁都不知道,足足过了好几年才恢复。”

“我将‘谢方华’误记为‘谢芳华’,遂取‘芳年华月’之意,芳年为名,华月为号。”

“谢方华苦心绸缪,本想让我附身于千年灵木,却被魔修一把火烧了个干净。我在栖梧山飘零良久,无处容身,最后只能栖身于谢家——也就是濒死的灌灌身上。这样说来,我也算是半个谢家人。”

谢芳年说到此处,见江雪声颔首不再追问,莫名觉得有些意兴索然,又转向舒凫和风瑾瑜道:

“你们两个,过来。”

“啊?”

舒凫疑惑地抬手指向自己,“你叫我?不对,谢长老,你说你是谁来着?”

她口中一边答应着,一边将战场转让给菡萏和江雪声,自己纵身跃到肥啾背上:

“不是我说,大家认识这么久,混都混熟了,你别给我来‘archer其实是卫宫士郎’那一套……”

“魏宫十郎是谁?我只认得南宫。”

谢芳年很想翻个白眼,但他早已习惯舒凫说些怪话,并不放在心上。

见舒凫靠近,他抬起一双细骨伶仃的手腕,分别搭在她和风瑾瑜头顶,一字字慢慢道:

“有句话,谢安之说得不错。凤族先祖对于身后之事,本就没什么太高的期望。”

“子孙。”

他指了指风瑾瑜。

“传人。”

他用食指点了点舒凫脑门,“这便足够了。我没有应龙君那么贪心,三千年的老树,还想开个花、结个果什么的。回魂一遭,我想要找的东西,现在都找到了。”

“啊?”

舒凫越发迷惑,“不是,我什么时候是你的……”

谢芳年皮笑肉不笑地一扯嘴角,仿佛想露出个冷笑,但最后凝视她的目光里,神态几乎是欣慰而慈和的。

“虽说来历有些滑稽,但‘魄月’是我一生得意之作。你既然有此机缘,须得善加保管,不可辜负。”

“……不过,你已经辜负得差不多了。”

“魄月之中有我一缕神识,它这些年在你手上的遭遇,其实我都心知肚明。同样,我也记得你用它伤过的人——皆是该杀之人。”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些日子被撸秃的毛,谢芳年迎着舒凫骤然惊恐的目光,在她头顶重重撸了一把:

“所以,我原谅你。”

“谢——”

舒凫只觉眼前一花,似有无数支离破碎的影像纷至沓来,无数个声音在耳边窃窃私语。光影与声息宛若洪流,一瞬间汹涌灌入她脑海。

她看见一个形容枯槁、浑身浴血的女人,气息微弱,眼底却灼然有光,正是谢芳年以轻烟勾勒的“谢方华”。

【……凤君,凤君。求您,救救凤族……只有您……】

她看见一道高大的身影负手而立,气息精纯浑厚,如山岳压顶,身着灿烂辉煌的黄金锦袍。

【凤君,本座想与你做个交易。以你这具残破躯体,若无本座护持,在世上撑不过三年。如今凤族后裔生死未卜,下落不明,凤君最需要的就是时间,不是吗?凌霄城能给你时间。】

【世人早已忘了龙凤的恩情,若你身死道消,凤族后人落入魔修手中,下场只怕不会好看。】

她听见谢芳年的声音,含着冰冷的讥笑,不知是在笑对方还是自己。

【凌宗主,鹓鶵一族与我本是同袍,即使你不用这种手段,我也未必不会帮你。只盼你牢记今日之言,莫要让先祖蒙羞。】

最后的最后,她看见一对容貌端庄美丽的男女,正在笑着逗趣道:

【儿啊,母亲来考考你。凡人写就的诗句里,“月缺不改光”的下一句,是什么呀?】

【是“剑折不改刚”。月缺不改光,剑折不改刚。势利压山岳,难屈志士肠。】

【那么,“羌笛何须怨杨柳”呢?】

【“春风远渡玉门关”……对不起,这是我乱说的。但是,倘若春风渡不过去,那玉门关多可怜啊。】

……

“……?!!”

舒凫猛然回过神来,只觉额角冷汗涔涔,像是从一场千年大梦中惊醒。

在她眼前,谢芳年偏过脸来淡淡一笑,仿佛在问“现在明白了吗”。

“谢长老?!”

舒凫本能地伸手去抓,却被江雪声一把拦住,只来得及勾住他一片衣角,眼睁睁地看着谢芳年一跃而下,宽大的衣袍在风中飘摇如同飞鸟。

在他逆风翻起的衣袖之下,伶仃细腕上,依然缠绕着一圈洁白的茉莉手串。

不是五年一开的丹心茉莉,与她在魏城看见的一样,只是路边随处可见的普通花朵。

……为什么她没有发现呢?

凤族,向来不喜奢华。那些“随便买来”的花串,从一开始就是最好的证明。

“谢——风远渡!风远渡!!!”

“……”

茫茫夜色中,她仿佛看见那人回首,苍白消瘦的面孔上,依稀有了些往日意气风发的模样。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谢芳年”精通奇门术法,但风远渡,原本其实是个剑修。

一个困于方寸之间,再也不能使剑的“剑修”。

所以,他才会对她说“你的剑很好看”,才会如此执着于寻找一个心怀剑意的传人。

……话又说回来,“谢芳年”这个名字,当真只是简单的组词吗?

芳年华月,本是“美好的年华”之意。

对风远渡来说,他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究竟是什么时候呢?

也许——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

在魏城幻境中,江雪声的记忆里,那段喧嚣吵嚷的时光,才是他永恒不变的怀念。

或许他曾一度遗忘,或许他的面目,已在尘世砥砺间蜕变良多。

又或许,其实他从来都不曾忘怀,不曾改变。

——谢君赠我,华月芳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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