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爸爸开着车驶入了王府花园,接边边回家。

爸爸开的车是公司配的一辆城市越野,后座空间很大,足以容纳边边所有的行李。

不过杜婉柔还给边边准备了好多好多新衣服,还有不少佣人送给边边的临别礼物,足足摆满了整个后备箱。

杜婉柔很舍不得边边,毕竟相处三年,她已经将边边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对待。

“以后随时都来王府花园玩,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

边边用力点头,不舍地抱了抱杜婉柔,这些年,杜婉柔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她在杜婉柔身上找到了缺失已久的母爱。

杜婉柔回头问周婶:“怀璧呢,怎么不出来送送他的小伙伴?”

周婶说少爷一早就离开了,现在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呢。

边边立刻说:“是我叫他不要来的。”

杜婉柔知道,任何时候,边边都是处于本能地维护顾怀璧。这些年,不管他犯了什么错,边边总是会站出来给他“顶罪”,照顾他都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了。

大师说她是他生命中的“贵女”,好像她就理所应当要多多包容和照顾他似的。

这次边边搬出顾家,杜婉柔之所以同意,也是考虑到孩子们都在慢慢长大,再住在一起,朝夕相处,已经不合适了。

不过只要两个人还是朋友,学校里经常能撞面,问题应该不大。

边边坐在越野车里,按下车窗,看着王府花园里那些熟悉的假山、树木一点点地后退,心里有些感伤。

这里是她生活了三年的地方,这里的人,每一个都待她很好,生活上对她多加照顾。

还有那个总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的少年,他总是欺负她,还经常不理他,性格古古怪怪,但是在最危险的时刻,他会愿意为她挺身而出。

上一世,边边见惯了人心的邪恶、世间的苦难和生活的残忍;这一世,世界待她却如此温柔。

呆在顾怀璧身边,她也会安然无虞地度过此生么?

就在边边神思遐想之际,不远处的假山之上,她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顾怀璧!

他追着越野车前进的方向,敏捷地跨越在一座座连绵的假山和斑驳树影间。

“顾怀璧!”

边边从车窗边探出身,不住地冲他挥手:“顾怀璧,再见啊!”

越野车驶出王府花园的车道大门,顾怀璧落定最后一座假山上,迎着冉冉的朝阳,远眺她。

三年的回忆铺天盖地涌来,边边感觉喉咙有些酸涩,心绪难平。

无数次她和顾怀璧坐在假山上看夕阳,看完夕阳又看星空,然后她就睡着了,最后总是在自己的床上醒来。

少年骗她说她梦游,边边竟然真的以为自己是梦游了。

王府花园的三年,宛如一场繁华的童话梦境,梦里有漂亮的小洋楼花园,有假山和小松鼠,有妈妈,还有藏在黑暗阁楼里的怪物...

梦醒之后,生活还要继续。

边边也要鼓起勇气,如顾怀璧所说的那样,成为想要成为的那种人。

车驶出花园大门,上了公路,边边擦干眼泪,整理了座位边都快堆不下的礼物。

一路上,父亲陈文军都是欲言又止,好几次开口叫了边边,但望着女儿湿漉漉的眼角,还是将嘴里的话憋了回去。

半个小时后,越野车驶入了小区,停在地下车里。陈文军将边边大包小包的行李取出来,和她一起走进电梯里。

“边边,你现在长大了,很多事情,也要理解爸爸。”

边边眨巴眼睛,望着身边的父亲:“我知道,爸爸这些年为了我,很辛苦在外面工作,现在好不容易能住在一起,我也会...”

她话音未落,电梯门打开,一个陌生女人站在她面前,微笑地望着她:“回来了,快进屋吧,饭都已经做好了。”

边边诧异地看向父亲,父亲眼神闪躲,避开了她的目光:“边边,这是王阿姨,快叫阿姨好。”

边边没有讲话,她愣愣地站在墙边,愣愣地看着这个叫王玲的女人,将她的行李提进屋子里,然后又低声质问父亲:“你在路上没有给她‘打预防针’吗?”

陈文军说:“我不是想着,孩子到家自然就见着了。”

王玲看上去四十出头的样子,烫着卷发,纹了半永久的眉毛,皮肤保养得很好,但边边觉得她没有自己的妈妈好看。

王玲见边边还愣在门口不肯进屋,于是利落地走出来,将她拉进屋:“边边,你别害怕,叫我王阿姨就行。我和你爸爸结婚很多年了,不过他担心你还小,不能接受,所以一直瞒着没告诉你,现在你长大了,又要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所以我觉得是时候把这件事告诉你了。”

她一股脑说了很多话,边边也只听清一两句,说他们已经结婚很多年了。

“很多年,是多少年?”边边怔怔问。

“快八年了。”陈文军叹息了一声。

“八年啊。”

那真的是很多很多年了,她记得妈妈离开的时候,是在十年前吧,那时边边也才五岁呢。

后来爸爸就去北方工作,长年没有回家,有时候,甚至过年都不会回来,边边一直和外公外婆住在一起。

原来是因为他已经有自己的家了啊。

就在这时,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女孩牵着小男孩走出房间,女孩穿着居家的卡通吊带背心和短裤,坐到沙发边打开电视机,同时打量了边边一眼。

“妈,这就是你说的,要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的姐姐啊,哇,她裙子好漂亮哦,今年的新款哎,你还说她可怜,一点都不可怜嘛。”

“陈茵茵,住嘴。”王玲连忙对边边解释:“这是我的女儿,不过她已经改姓陈了,以后就是你的妹妹。”

陈茵茵笑了起来,穿着夹板拖,懒洋洋将沙发上的小男孩牵到边边身畔:“我算你哪门子妹妹啊,这才是你亲弟弟呢,我妈跟你爸生的,叫陈卓。”

边边往后退了两步,看着这个陌生的房子,又看了看这陌生的一家人,有些反应不过来...

昨晚顾怀璧的一句戏言,竟然变成真的,她最亲的爸爸居然已经再婚八年了,也有了自己的小孩,却一个字都没有跟她说过。

难怪每年过年,边边求爸爸回家陪陪她,爸爸总是闪烁其词,说工作忙走不开,难怪爸爸从来没有说过要把她接到自己身边,难怪......

在她漫长的成长岁月中,爸爸除了给钱以外,几乎没有任何参与。

王玲见气氛尴尬,于是斥责了陈茵茵,让她带弟弟进房间去。

陈茵茵这个年纪正是叛逆期,皱眉道:“这是我家,凭什么她来了就让我回房间啊。爸,你可不能因为亲女儿到家了,就对我这个继女不好啊。”

陈文军连忙道:“当然不会,茵茵,你和边边一样都是我的亲女儿。”

“嘻嘻,爸爸最好了。”

小男孩陈卓拿着玩具枪指着边边,大喊道:“坏人,你惹我姐姐不高兴了,你是坏人!快走!不然我对你不客气了!哒哒哒哒!”

王玲将儿子抱起来,带到房间里去,叨叨地说:“什么坏人啊,那也是你姐姐,以后不准没礼貌。”

她进房间的时候甩给陈文军一个眼神,让他好好地给边边做思想工作。

陈茵茵似乎是不打算回房间了,躺在沙发上看电视,还开了一罐易拉罐可乐,陈文军对她说:“去给你姐姐拿一瓶。”

陈茵茵说:“她来了就使唤我么。”

因为是继女,陈文军自然也不好真的像父亲一样训斥她,自己去冰箱里给边边拿了一罐可乐,然后语重心长地说:“小时候,爸怕你伤心,所以一直没有告诉你。现在你也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应该懂事一些,不要让王阿姨为难。”

“我一直以为,爸爸努力工作都是为了我,不能回家也是为了能让我有更好的生活,我以为...”

边边紧紧攥着裙子,压着嗓子说:“我以为,爸爸一直都是我一个人的爸爸。”

陈茵茵学着边边哭唧唧的调子,瘪嘴说:“嘤嘤嘤,我以为爸爸一直都是我一个人的爸爸...真恶心啊。”

边边愤愤地看了她一眼,这些年爸爸一直都不在身边,却陪着陈茵茵她们母女俩,她现在却反过来说她恶心。

“看什么看。”陈茵茵不客气地说:“这里是我的家,我要把房间分一半给你,你以为我高兴?”

王玲听见吵闹声,连忙从房间出来,对陈茵茵说:“妈妈之前怎么叮嘱你的,跟姐姐友善相处。”

“你不是说这个姐姐一直被寄养在有钱人的家里吗,我还以为她很懂礼貌呢。”

“陈茵茵!回房间去,今天不准吃午饭!”

陈茵茵气愤地站起身,撇嘴回房间,将房门重重地摔上。

王玲走过来,牵起边边的手说:“边边,阿姨知道你这些年受苦了,以后我们就像家人一样相处,你再也不会孤苦伶仃了。”

边边很想说,我孤苦伶仃,还不是因为你,因为你和你女儿抢了我的爸爸。

可是...

她终究没有这样说。

**

王玲还是没舍得罚陈茵茵不吃午饭,一家人围着长方形的餐桌沉默地坐着,陈卓和陈茵茵坐在一起,爸爸和王玲坐在一起,她单独坐在另一边,宛如一个闯入幸福家庭的外来者。

气氛很尴尬。

陈文军举杯:“来,庆祝今天咱们终于一家人团聚了。”

王玲立刻举杯附和:“是啊,欢迎边边来我们家,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边边有气无力地举杯,和他们碰了碰。

陈茵茵放下杯子,微笑着说:“妈,她带回来那些漂亮裙子,我能穿吗?”

王玲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那是边边的,你要穿,你自己去问边边。”

边边闷闷说:“你比我高,穿不了。”

“怎么穿不了,我也只比你高几厘米而已,主要看你愿意不愿意啊。”

王玲没有再开口,但也在拿目光打量边边。

陈文军完全没有察觉到女孩间的博弈,他大方地说:“哎呀,都是一家人,姐姐的就是妹妹的,这么多衣服裙子,待会儿茵茵你去随便挑就是了。”

“哇,谢谢老爸,你对我最好了!”

边边抬头看了陈文军一眼,他对她使了个眼色,意思边边明白,要她懂事一点。

边边手里的筷子捣了捣白米饭,没说什么。

**

饭后,王玲带边边参观了房间。

边边看到墙壁上挂着陈文军和王玲的婚纱照,他们穿的是中式的旗袍和马褂,风格和他们的年龄也很想匹配。婚纱照旁边,挂的是一张全家福,父亲母亲坐在椅子上,姐姐弟弟各自承欢膝下,和乐融融。

王玲见边边盯着照片看,知道她心思敏感,于是立刻将她拉到陈茵茵的房间里,对她说:“以后这里就是你的房间,床都布置好了,虽然小一些,但也很舒服呢。”

和陈茵茵正中间的大床比起来,她的床的确比较小,明显看得出来是后来添置的,突兀地搁在墙边,很上去略显拥挤。

陈茵茵正在翻边边的行李箱:“妈妈,你看她有好多漂亮的裙子,在有钱人家当小姐真好啊。”

王玲斥责:“茵茵,太没礼貌了!”

“怕什么,本来就不是她的,你看这些吊牌都没剪呢!”

袖子底下,边边的手攥紧了拳头。

陈茵茵转身又去翻她的另一个箱子,边边看了看王玲,王玲似乎没有阻止的意思,陈卓又在哭闹了,她赶紧出去哄小儿子。

就在这时,陈茵茵爆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喊,吓得跳了起来,连滚带爬冲出房间,却又被椅子绊了一下,摔倒在边边的脚下。

边边眼角划过一丝快意。

陈文军和抱孩子的王玲听到尖叫声,赶紧进屋:“茵茵,怎么了!”

陈茵茵指着边边的行李箱,手指尖颤抖不已:“有鬼啊!鬼啊!”

陈文军跨步上前,检查行李箱,边边也把脑袋伸过去,看看是什么东西把陈茵茵吓成这样。

陈文军拾起那个狰狞恐怖的兽头面具,无可奈何地望了边边一眼:“边边,这是你的?”

王玲看到面具也被吓了一跳,连忙避开眼:“哎哟老天,这是什么呀。”

边边记得她收拾行李的时候,没有带走这面具啊,它是什么时候钻进她行李箱的?

“这是我的。”边边说:“是我和朋友的玩具。”

“你都多大的人了,还玩这种幼稚的东西。”陈文军有些生气:“还把妹妹吓成这样。”

“快丢掉!快把它丢掉!”陈茵茵看都不敢看那个兽头面具。

边边见陈文军真的要丢面具了,她连忙扑上来,夺走面具,紧紧地抱在怀里:“这是我朋友的,不能丢。”

陈文军说:“不丢,难道放在家里吓人吗?万一把弟弟吓到怎么办?”

边边低声喃了句:“谁让她不经我同意,就乱翻我东西。”

王玲见状,赶紧上前解围道:“不丢就不丢吧,没多大的事,让边边还给她朋友就是了。”

边边将面具装回行李箱里,使气一般地将行李箱拉好,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

经过这件事,陈茵茵算是被吓破了胆,晚上冷着脸一直没说话,但也没有再找边边的麻烦,早早地上床睡觉了。

边边望着窗外皎洁的月光,翻来覆去睡不着,她轻轻站起身,溜达到阳台边,撑着栏杆看月亮。

不知道顾怀璧睡了没,他肯定不会睡这么早,说不定也躺在假山上看月亮呢。

他真的很喜欢月亮。

如果她有手机就好了,还可以给他发短信,随时保持联系。

这时,边边听到隔壁传来王玲和陈文军的声音。

“你说要照顾女儿,我为了你,工作都不要了,千里迢迢来这人生地不熟的江城,想好好照顾你的孩子。结果呢,你女儿一来就把茵茵吓得三魂去了两魂半,我看她这样子,以后多半也是不会认我的,后妈怎么样都是后妈,不管做得再好,都会被人说闲话。”

王玲说着说着就委屈地哭起来。

陈文军低声安慰她:“边边第一天来,肯定不适应,以后就好了,她是个善良懂事的孩子,肯定能明白你的苦心。”

“对了,你答应过让茵茵转到嘉德高中的事情...”

“放心,肯定能成,杜女士是个好说话的,她愿意帮忙。”

王玲这才放下心,咕哝着又说了几句,两人似乎便睡去了。

事到如今,边边也想明白了很多,爸爸早就已经不是她一个人的爸爸了,他有了女儿,还有了亲儿子,他的家庭真的很幸福...自己才是那个多出来的累赘。

但她不甘心,难怪上一世她辍学打工,爸爸都不闻不问,但凡他那时候多关心她一些,她也不至于走上歧途。

边边的手攥紧了拳头,她觉得自己或许没有办法像在顾家那样天真单纯、无忧无虑地长大了,很多事情,她需得为自己筹谋。

就在边边胡思乱想之际,忽然,周围飘起了萤绿色的光点,无数只萤火虫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在深邃的夜空中形成了一片绿色的海洋。

边边微微张开嘴,惊愕不已。

她回头望了望陈茵茵,陈茵茵睡得跟猪一样,自然不可能看见这么壮观的萤火虫海洋。

这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风景。

边边伸出手,便有萤火中落到她的指尖。

她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这种感觉,好像萤火虫能感知到她的不开心,所以全部汇聚到她的身边,安慰她。

可城里怎么会有这么多萤火虫啊!

边边好奇地问:“你们都是哪里来的呀?”

萤火虫不会回答边边的问题,它们绕着她,翩跹飞舞着,边边宛若置身梦境一般。

“太美了吧,要是有手机就好了,我能拍下来给顾怀璧看。”

少年坐在居民楼顶的天台上,凝望着夜空这轮清冷的圆月,听着女孩说要把这么美的风景拍给他看。

有几只萤火虫萦绕在他身边,他伸出指尖饶了绕,四面八方萤火虫随着他指尖的转动,越聚越多,然后全部朝着那个心情不太美丽的姑娘身边飞去。

他喃了声——

“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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