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公主府侧厅内,灯火通明,恍如白昼。

到了这一步,陶芳菲反而平静下来,坐在地上吃吃笑起来,越笑声音越大,终于到,尽头了,眼中不觉流下泪来。

母亲,母亲,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可是来不及了!

看着形似癫狂的陶芳菲,上首坐着的几人神色各异。

林晋海依旧是面无表情,重华长公主神情微嘲,老太太脸色阴沉。

跪在地上的四老爷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老四,你有什么话要说?”林晋海淡声问。

四老爷神情灰白,陶芳菲派人送给他的信和一些旧物被截住,方才陶芳菲又破罐子破摔,什么都抖了出来,林晋海已经派人去陶芳菲所说的地方找更多两人有私的证据。证据确凿,辩无可辩,闭了闭眼,哑声道,“我无话可说。”

在陶芳菲成为六房姨娘那一刻起,这桩私情变成了悬在他头上的剑。若单和陶芳菲有私,他只不过是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但是和弟弟的姨娘有首尾,这在哪一个世家都是不能容忍的,关系到子嗣血统,哪怕他和陶芳菲后来再无瓜葛。

四老爷敢打六老爷的脸,给六老爷戴绿帽子,老太太本该怒火中烧劈头盖脸训斥下去,只是陶芳菲居然说是受她指使谋害潘颖雅母子,老太太如今自己都跟坐蜡般,哪里管得了四老爷。

四老爷握了握拳,心中百转千回,突然叩首道,“我愿去云南!”

云南多民族聚居,民风剽悍,冲突频发,去的官员不说政绩,能不能保住命来都是问题。

上任不满两年的道台被刺身亡,现今朝廷正在为继任者踢皮球。即想抓着这个机会建功立业表忠心,又不舍得家中子弟。不是没有主动请缨的,只是能力资历远不足。

四老爷不想死,他正直壮年,前途大好,正是打算一展抱负的时候。只是此事一出,性命无忧,但是必遭厌弃,然后淡出朝堂远离权力中心,他这一房就会泯灭于众人。为了子孙富贵前程,四老爷愿拿命来搏一搏。

林晋海看着四老爷的头顶半响不语,忽道,“好色为自污自贱之端,到了云南你更当戒之慎之!你去祠堂自领家法,我会替你告病休。”

四老爷又叩了三个头,知道剩下就是他们母子间的事情,脚步沉重的离去。

陶芳菲目光沉沉的看着四老爷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她是真的爱过这个男人,她贪这府里的富贵荣华不假,但那个人若不是他,她自幼也是读着女戒女则长大,怎么会自甘下贱与他无媒苟合,甚至为了他杀人。

只是在对方眼里不过是她送上门的玩物罢了!如今被她这玩物咬了一口,想来四老爷终身难忘!

云南啊,家家有水户户有花,如是成了四老爷命丧之地就更美了!

“姨妈救我,潘颖雅害了我的孩子,我让她一命偿一命天经地义,您也说了潘氏在一天,我们母子就永无出头之地。”陶芳菲虽被嬷嬷制住防止她寻短见,却拼尽手脚挣扎,仿佛害怕到极致。能在临死前给老太太添点堵,加点隔阂也值了。

老太太已经松垮的脸皮抖了几抖,显见被陶芳菲气得不轻,指着陶芳菲厉声喝骂,“你自己不知廉耻,不守妇道,居然还想含血喷人,我什么时候和你说过这种话,你休想胡乱栽赃以为能够减轻罪名。”说到后来老太太这心就定下来,没有证据,陶芳菲想拖她下水,做梦!何况这事与她何干,她做梦都盼着潘氏母子平平安安。

“公主还不知道,我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害潘氏母子,不念着其他,我也得念着志儿。”

老太太拍着桌子,痛心疾首,泣声道,“你怎么对得起你娘,她知道你做了这种事情,你知道她会有多心痛,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你娘着想啊!”

陶芳菲挣扎的动作一僵,似乎是羞愧的垂下头。拿陶刘氏要挟她,老太太这是怕她把她们合谋毒害四太太的事情说出来,这事虽没证据,但是也够老太太浑身是嘴说不清。

做贼心虚,老太太多虑了,说出来,老太太的下场她不知道,谁让人家肚子争气,生了个好儿子。但是等着陶刘氏的只有死。

她死了,她不知道她娘能不能独活,也不知道老太太容不容得下陶刘氏?只是再如何也不能是她害了陶刘氏,她还抱着一点点的奢望,希望陶刘氏能够活下去。

老太太见陶芳菲安静下来不再胡说八道,这心缓缓放下来,不想陶芳菲猛地抬头,神情狠戾,目光怨毒,“姨母我死了,您晚上睡得安稳吗?”

老太太几乎被骇破了胆,一口气就哽在那里,手掌凌空抓了几下,从椅子上滑了下去。

见此,陶芳菲笑出声来,笑靥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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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瑾衡刚梳洗完躺上床,就听人报,老太太中风了。立马起身换衣准备赶去燕禧堂。老太太这年纪中风可不是小事。

正收拾着就见林延意那里的丫鬟过来,传林延意的口信,让她莫着急,还给了她一块帕子,林瑾衡一头雾水。

芷言接过道谢,又让人仔细送那丫鬟离去,才对林瑾衡道,“郡主待会儿若是哭不出来,拿这个擦眼睛。”

恍然大悟的林瑾衡好奇的上下翻看,下意识拿到鼻子下闻了闻,一股荷叶清香,没有刺鼻味,不过林延意送过来,肯定是有用的,只是,“祖母这次……”

芷言替林瑾衡系着披风扣子,“老太太吉人自有天相,不过若是其他爷和姑娘为老太太都急哭了……” 她家郡主没有经历过长辈病重的场面,和老太太又感情淡薄,万一,到时候总归场面上不好看。

说来十爷也真是心细如发,这都考虑到了,她们这些丫鬟可都无用武之地了。

孝子贤孙,林瑾衡表示理解,她觉得林延意太小瞧她了,随大流这点她还是会的。

半路遇上林延意和林延愈,三人也未多说什么,只是尽快往燕禧堂赶。兄妹三住在公主府,距离最远,来的也最迟。

到了燕禧堂透过窗户就见人影攒动,闻声音嘈杂。

未进门,便听见九爷嚎啕大哭声,“祖母,祖母,您怎么了?您醒醒啊!”

进门之后林瑾衡就见林晋海等神情沉重,兄弟姐妹俱是面露哀戚,太太、奶奶、姑娘们都红了眼眶。

林瑾衡眼睛一酸,眼窝不觉就红了,那位老太太虽然偏心,终是她亲祖母,三年多来晨昏定省几乎日日见面。

迎上来的俞钰晚见状将手中的帕子换了另一条,方才那条帕子是为林瑾衡所备,逢场作戏于她而言驾轻就熟。

“妹妹莫急,江太医正在为老太太施针,父亲母亲已经去请黄太医。”俞钰晚牵着林瑾衡引着林延意和林延愈近前。

重华长公主看林瑾衡过来,见她模样,对俞钰晚微不可见一点头,将她招到身边,静静看着江太医插针拔针。

床上的老太太双目紧闭不省人事,脸色发青,再不复之前的尊贵。

生老病死,是天底下最公平的事情,谁也不能例外。

九爷坐在林瑾衡不远的地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是众人中最伤心的一个。林瑾衡下意识去看杨婉月,虽无声,但是那种悲伤不比九爷少。其他人终究比不得二人与老太太感情深。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

江太医直起身子,长出一口气,对林晋海和重华拱手道,“性命无碍,只是恐老太太醒来后行动不便?老人家病症,请黄太医出诊更妥当。”术业有专攻,他被萧太后赐给重华是因为他擅长妇幼病症。

性命无碍,此言一出,房内众人脸色便好了许多。

这时候黄太医也被迎进来,作势要给重华行礼。

重华长公主一摆手,“不必拘礼,先给老太太瞧瞧。”

望闻听切一番,又和江太医商量几句,回答与江太医一般无二,中风偏瘫,瘫到什么地步得等老太太醒来后才知道。

黄太医少不得给面子留在这里等天亮,俞钰晚忙命人准备宵夜供各人使用。

老太太病情未定,这时候谁敢离开,谁也不能离开。

林瑾衡靠在重华怀里,拿帕子掩嘴打了个哈欠,无聊下看众生相,年幼的都赖在母亲怀里或姐姐怀里,年长的坐在椅子上,无精打采,还不能让自己睡着了。

撞上眼睛乱转的九姑娘,两人相视一笑,九姑娘走过来低声道,“我有苦丁茶,提神你要不?”

林瑾衡把自己的茶杯递到她面前让她细看,小声道,“柠檬片,酸到你睡不着,要不?”这还是她和九姑娘两人照着书上的古方自己做的。

九姑娘想起那味道,脸皱成一团,头摇的像拨浪鼓。

两人正悄声说话,俞钰晚过来,低声对重华道,“六婶和大嫂有身孕,福哥儿还小,媳妇想着不若让他们和年幼的弟妹们去侧院休息,便是有事过来也方便。”侧院也在燕禧堂内说得过去,且每房都有人,谁也没话说。

重华看林瑾衡困顿的模样,正有此意,欣慰点头道,“你去安排下。”

“三嫂真细心!”九姑娘等俞钰晚下去安排才道,二太太可没少跟她夸俞钰晚行事妥当,新官上任也没有手忙脚乱出纰漏。

林瑾衡点头,她家这个嫂嫂没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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