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妃九死一生熬了一整夜,直到东方露白才生下一名小皇子,哭声和小奶猫一样孱弱,丽妃撑着一口气看一眼被产婆抱过来的儿子,才放心的彻底晕过去,又引得产房内众人惊慌不已,连连唤太医。

萧太后只派了心腹嬷嬷前来探望打赏。

而只在昨日来看了一眼,并没有等候生产的皇帝直到下朝才过来,先去看了新鲜出炉的小儿子,才移步去看望丽妃。

丽妃已经醒来,并且梳妆打扮好,她本就是颜色艳丽,生产之后,更添几分丰腴,见到皇帝,未语泪先流,“陛下您可得替臣妾和皇儿做主,有人要害我们母子,昨儿,臣妾真怕再也见不到陛下了。”说着嘤嘤哭起来。

皇帝安抚她道,“爱妃,放心,若有人蓄意谋害你们母子,朕定然严惩不贷。”

丽妃破涕为笑,眼珠一动,欲言又止,吞吞吐吐道,“臣妾昨日去贤妃姐姐那闲聊,回来便,便……”扑在皇帝怀里抽泣起来,还发着抖很害怕的模样。

她昨天刚去贤妃那奚落贤妃了一场,贤妃靠着元后得宠,十三那日正是元后的忌日,本来已经失宠的贤妃也不知使了什么狐媚手段,居然让皇帝把那一串东海珍珠赏了下去,那明明是她瞧上的,这让这段日子以来无往不利的丽妃娘娘气得肝疼,忍不住就上门挑衅了一番。

她不知道自己早产和贤妃有没有关系,但是她绝不会放过这个上眼药的机会。

皇帝淡淡的看一眼丽妃,进宫十几年,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却一点长进都没有,年纪活到哪去了。这段日子,越来越过分了。

丽妃根本没注意到皇帝的眼神,还在那里可怜兮兮的哭,见皇帝没吭声,不死心,“皇上,臣妾害怕!臣妾……”

丽妃后半截话卡在喉咙里,惊诧莫名的看着突然站起来的皇帝,讷讷道,“皇上!?”

“朕还有奏折要批阅,你好生养着,要什么只管吩咐下去。”这个女人刚替他生了儿子,皇帝还是给她留了几分颜面。说完,皇帝头也不回的走了。

宫人低着头不敢看丽妃狰狞的秀丽脸庞,战战兢兢站在一旁,却没躲开飞来横祸。

自觉失了颜面,伤了心的丽妃,愤恨的将手能摸到的东西发泄一般朝宫人身上扔,包括十几斤重的玉枕,宫人簌簌发抖的跪在地上,一声不敢吭。

贤妃,贤妃!果然,皇后说的没错,皇帝待贤妃不同。她公孙兰与她宋柔势不两立。

皇帝回到上书房时,李忠义已经在那等候了,皇帝问,“查到什么眉目没?”

谋害皇嗣,从来都是皇帝所不能容忍的,丽妃那碗燕窝没有问题,有问题是丽妃的衣物,那上面有一种梁琼花汁,久闻会令女子流产,很多太医都不知道居然还有这种功效。细查之后发现丽妃不少衣物上都有这种花汁,顺着这点查到浣洗房负责丽妃衣物的宫女,而对方却毫不知情,拷问浣洗房宫女才知资历老的宫女经常指使新来的宫女干活。搜查新宫女时在其中一名为心悦的宫女屋里搜到一瓶掺杂着梁琼花汁的皂液,那宫女欲自杀被拦住。

皇帝淡声问,“谁的人?”

李忠义正色道,“一开始她说自己是敏妃娘娘的人,用了大刑之后说是贤妃娘娘的人。微臣顺着她的口供,发现她和其他人用一种特殊的字符联络,他们互相之间并不知对方是谁。”在李忠义看来,这位贤妃娘娘作为妇道人家,倒真是手腕铮铮。把间谍卧底这一套都用上了。再想起经他手调查贤妃这些年所为,可惜了!聪明反被聪明误。

皇帝敲了敲案几,突然笑起来,眼中却都是杀意,“可真是好手段!”之前他是不想查,看着她们你争我斗,全当看个乐子,只是没料到一个没注意,居然发展成了这个局面,冷冷道,“看来朕的皇宫要好好清一清了。”

李忠义神色微凛,这次又有多少人要遭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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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和宫内,贤妃坐在窗前修剪着兰花,形容有些倦态,这几日宫中颇不太平,十二皇子又被派到直隶办差,贤妃心中有一股挥之不去的不祥之感。

“皇上口谕!”

贤妃眼皮一跳,忙整理了仪容,微笑着出来迎接天使。待见到一群围着口罩的宫人,当前还有一名太医。贤妃脸色一白,笑容便凝结在脸上。

连传旨太监的口谕都没有听清楚,她只知道,她的宜和宫里一名宫女感染了痘症,所以皇帝要封宫。整个宜和宫的人都要去宫外隔离治疗。

贤妃勉强保持着镇定的神色,笑着对为首的太监道,“于公公,本宫想问一声,这痘症严重吗?”

于公公笑的如同弥勒佛,一张脸皱成菊花,对贤妃恭敬一抬手,道,“请娘娘移步,陛下有单独口谕给您。”

贤妃心跳加速,面上还保持着微笑,随着于公公到了内室。

看着贤妃,于公公暗暗叹气,贤妃娘娘会做人,对他们这些阉人都是以礼相待,他们这些人没了命根子,就喜欢银子和面子,贤妃娘娘都给足了,可不像如今的丽妃,看他们一眼似乎都觉得脏。

到了内室,贤妃跪下听旨,手心满是冷汗。

“陛下口谕,十二皇子是朕心爱的儿子,你安心的去吧!”尖细却柔和的嗓音响起。

贤妃脑子一片空白,愣愣的跪在原地,仿佛没听见一般。

于公公悲悯的看着贤妃,昔日煊赫一时的贤妃如何能料到会接到这样的旨意,便是他至今也不明白皇帝为何下这样的旨意,只是这不是他该问能问的。

过了好一会儿,贤妃猛地起身,“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丽妃的事不是我干的!”思来想去,贤妃唯一能想到就是皇帝认为丽妃早产是她所为。

可是自从和皇帝坦白往事之后,她就低调行事,不过树欲静而风不止,她想清静,但是敏妃和皇后只会认为她在故弄玄虚,尤其是丽妃如今更是趾高气昂,三番两次前来寻衅挑事,贤妃一直忍让,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让皇帝失望了。

贤妃刚跑到门口,就被宫人拦住,强行赶到屋内,那种蛮横的态度,让贤妃的心一个劲往下沉。

于公公柔声劝道,“娘娘,您莫要出声惊动其他人,免得十二殿下难做!”

贤妃挣扎的动作一顿,痘症,这是皇帝给她留的体面,如果她闹得人尽皆知贤妃被皇帝赐死,丢脸的是十二皇子。

皇帝处处为十二皇子着想,还说琏儿是他心爱的儿子,既然那么心爱,那为什么要她死,皇帝就不怕琏儿为她报仇吗?

难道十六才是皇帝心目中的继承人,为了安抚丽妃才要她死,但是丽妃那样的人,如何会饶得了琏儿,这就是皇帝的心爱吗?

强行镇定下来贤妃突然跪在于公公面前,“于公公,烦您给皇上传话,臣妾想见圣颜,请陛下看在臣妾伺候十七年的份上,看在琏儿的份上,让臣妾死个明白,若为丽妃早产,臣妾无辜,死不瞑目!”

于公公慌忙躲开,低低一叹,“奴才不敢保证一定将话传到!”

贤妃感激一笑,她知道于公公见不到皇上,却感激他愿意帮忙。

贤妃以及宜和宫众人被送出宫治疗痘症,于公公才回去复命,不过他刚从有‘痘症’的宜和宫而来,自然不能面见圣颜的,不过是将话递给皇帝的总管太监,就看大总管愿不愿意卖贤妃这个面子了。

大总管进来就见皇帝刚看完十二皇子的家书,记着贤妃母子的好,也知道皇帝对十二皇子的偏爱,遂壮着胆子道,“小于子回话,贤妃娘娘已经出宫了。”

正在给小儿子回信的皇帝拿着笔的手顿也不顿,淡淡道,“有话便说。”

大总管谄媚一笑,“陛下英明,”他不识字,不知道皇帝给十二皇子在信里回了什么,但是见那一张纸上都布满文字,诸皇子,有几个能得皇帝亲自写信。林世子这外甥倒是一个,外出办差或是出征,皇帝总会去信询问。

于是胆子更大了几分,“贤妃娘娘想见您,她说自己无辜!”

皇帝没说话,把最后一笔字写完,将笔放回笔架上,冷笑,“无辜,她从来都是无辜的!”在宫中埋了这么多暗棋,哪天绷不住就又下毒手了,还能装出一副一无所知的模样来。贤妃她不是最爱玩栽赃嫁祸这一套吗?哪怕这次真是无辜又如何,这是她自找的,他根本不信贤妃了,是她自己磨光了他所有的信任和耐心。

皇帝对贤妃已经生刺,丽妃出事,他第一个怀疑的就是贤妃。何况皇帝早就对贤妃生了杀心,林延意的腿至今未好,累他都不好意思面对重华和萧太后,还得厚着脸费心替她遮掩,不能让十二皇子折进去。贤妃她死的不冤!

五月初贤妃出宫避痘,五月末皇帝封贤妃为皇贵妃,六月初,传出皇贵妃因为痘症香消玉殒的消息,皇帝甚为哀痛,亲题悼词,又封赏宋家。

这不是皇帝后宫中第一个死在妃位上的人,但是是唯一个得封皇贵妃之位的人,皇贵妃去世后,皇帝将十二皇子带在身边同进同出,悉心安慰。

以为十二皇子会就此失宠而生了怠慢心思的人都绷紧了皮,不管贤妃为何而死,皇帝对他的十二儿子疼爱依旧!就是新生的小皇子也比不上。这份宠爱,绝对皇子中头一份。

而摆了贤妃一刀的敏妃并没有因为贤妃之死而兴高采烈,斗了这么多来了,都斗成习惯了,猛然失去了对手,敏妃登时有些不习惯。

并且她还有一层不能说出来的害怕,丽妃早产是她下的手。心悦的确是贤妃的人,只是她无意中摸清了贤妃这条线,便假冒贤妃的命令,让心悦出手。十几年来,她对上贤妃输多胜少,这回总算能扳回一次。加上她实在是被嚣张的丽妃气得肝疼,否则也不敢横了心对皇子下手,她伺候皇帝三十多年,怎么不知道皇家血脉是皇帝的逆鳞。

敏妃思来想去觉得应该没有留下马脚,但依旧夙夜担心,连贤妃都死了,要是让皇帝知道是她所为,敏妃把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不敢再想,到底年纪大了,撑不住,便病了,病得还挺重。

宫中三大势力,贤妃死,敏妃病,刚诞下皇子的丽妃一时之间风头无两,在宫中几乎能横着走。

后宫之事,真正的实权派关心甚少,本朝皇帝不喜后宫干政,后宫对前朝影响实在有限。

林延恩却颇为关注,他关注的是贤妃真的死了,似乎能证明他的某种猜测,但是皇帝对十二皇子异乎寻常的宠爱,又让林延恩不敢肯定,他不可能去问皇帝,于是把目光移到了重华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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