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给人看见了笑话,又慌张地低下头不敢抬起来。

接着一双做工考究的黑色皮鞋进入他的视线。

纪之楠有些茫然,目光顺着往上移,看见他好不容易甩开的那个人又出现在他面前。

秦魏的胸膛正一起一伏,微张着唇急促地喘气。他慢慢躬身,隔着袖口的布料握住纪之楠的手腕,将其抬起,然后把一个塑料袋放在他手上:“只有包子是热的,凑合吃,等下带你去吃好吃的。”

包子确实是热的,秦魏宇的手也是热的,隔着一层布料纪之楠都能感觉到,愣怔之下,他竟没顾得上推拒。

秦魏宇见他眼角带着湿意,讶然道:“哭了?”

纪之楠没有低头躲闪,眼前的人影渐渐有些模糊,高大身影和背后往来的人流影影绰绰汇在一处,仿佛一个晃动着的长镜头,叫人分不清戏里与戏外,虚幻与现实。

纪之楠嘴唇动了动,讷讷地说:“我想回家。”

秦魏宇握着他手腕的手还没有放开,闻言握得更紧了。

“好。”

兴许是车里太暖和的原因,纪之楠在路上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居然做了个梦。

他坐在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院落里,耳边有叮叮咚咚的音乐声,头顶有蓝天、白云,还有呼啸而过的飞鸟,。

他站起来,推开门走进另一个空间,这里一片黑暗,只有他一个人,这里很大,他喊“妈妈”时可以听见自己的回声。

他很害怕,倚靠墙壁,双手背在身后摸索,沿着冰冷的墙面挪动,不知过去多久又找到一扇门。

这回是一间亮堂的屋子,里面有一个又高又大的榉木书架,上面整齐摆放着许多英文书,有些他看过,有些他没看过。

他顺着书架旁的梯子爬上去,拿起一本名字陌生的书,刚翻开到第一页,忽然听见背后有人在叫“小星”,他转身张望,却发现自己脚下的梯子突然不见了,身体没了支撑,直直往下摔去。

纪之楠惊心动魄地醒了,头顶“咚”一声狠狠撞在车顶上。

他痛叫一声,条件反射地想抬手捂脑袋,可是右手贴着纱布,还握着两只包子,左手则被什么东西抓住动不了。

抓住他的是秦魏宇的手。

只见秦魏宇一手握方向盘,一手握着纪之楠的左手,气定神闲,游刃有余。

纪之楠愣了好半天,现在不止想给秦魏宇打CALL,还想把包子摔他脸上。

“撒手。”纪之楠冷冷道。

秦魏宇侧头看他一眼:“你醒了。”

纪之楠简直要被气笑了:“不然呢,梦游啊?”他脑袋还疼着,没什么耐心多费唇舌,“叫你撒手,听不懂?”

秦魏宇脸上的神情纹丝不变:“是你抓着我不放。”

纪之楠眼皮猛地一跳,慌忙松开自己几乎是钳着秦魏宇手掌的几根手指,关节握得有些僵硬,手心满满都是汗,不知握了多久。

纪之楠宓猛范家抬不起来了,闷不吭声好半天才觉察出不对劲。

“你带我去哪?”

“回家。”

纪之楠看窗外:“我家不是这个方向。”

“是。”秦魏宇的回答简短有力,带着不容辩驳的肯定。

“放我下去。”

“马上就到了。”

纪之楠不知道他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但是两辈子积累下来的经验告诉他,跟秦魏宇这种人硬碰硬没有好下场。

他暗戳戳地看外面的路牌,准备车一停就伺机逃跑。

然而接下来没再遇到红灯,车子一路通畅地驶进某住宅小区,在车行道上拐了几个弯,穿过前面成排的高层,最后稳当当地停在一幢三层楼高的别墅前。

从进入小区开始,纪之楠的心就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揪住,胸口一阵疼似一阵,他张开嘴,呼吸都变得有些不顺畅。

秦魏宇绕到副驾这边,同往常一样绅士地为他打开车门:“到了,下车吧。”

冬天的夜晚来得格外早,此时外面已是暮色四合,夕阳的余晖落在屋顶的红瓦上,像是给房子笼上一层稀薄而温暖的光。

可纪之楠却觉得冷。他的脸被阴影遮挡,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

“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捕捉颤抖。

“家。”秦魏宇说,“这是我们的新房。”

第07章

纪之楠对家一直心怀向往。

很小的时候,他和妈妈住在一个老四合院里的其中一间,屋子虽然老旧,但是冬暖夏凉,里面放着一架立式钢琴,偶尔父亲过来,妈妈就会坐下来弹奏一曲,父亲在旁边笑,他也跟着笑。

后来到了纪家,那里很大,有很多人住在里面,可那里算不上他的家,被他称为“母亲”和“哥哥”的人都拿异样的眼光看他,他不太聪明,却能感觉到他们的对自己的排斥。

在纪家长到十七岁的纪之楠把“想有自己的家”这个愿望悄悄写进日记本里,他知道应该和互相喜欢的人组建家庭,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这样幸运,真的能和自己喜欢的人结婚、一起生活,即便对方现在并不喜欢自己,他相信自己能够捂暖他的心。他不要轰轰烈烈,只求细水长流。

纪之楠站在那幢曾经寄托了他对未来所有美好憧憬的房子面前,关于这里的记忆走马观花地从他眼前掠过。

上辈子第一次也是秦魏宇带他来的,那时候的他兴奋得心脏怦怦乱跳,每参观过一个房间,就在脑中构想着自己和秦魏宇在这里一起吃饭、看书、晒太阳的场景,那时候的他没想到今后在这里做这些事情的只有他一个人。

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纪之楠都无比熟悉,他往前走了两步,又往后退一步,不知道自己是想进去还是不想进去,身体里像是有两个人格在互相拉扯,背道而驰。

大约是自己身体里还保留了傻的那个纪之楠的一些贱习性,明知道这是一个缚住他的牢笼,还是想迈进去,还是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毕竟重生这样诡谲的事情都发生在他身上了,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他乐观地想。

秦魏宇自是不知道这么短的时间内纪之楠心里经历了些什么,他在前面引路:“里面正在重新装修,图纸也在这里,你看看喜不喜欢,不喜欢还可以改。”

纪之楠奇怪地看他一眼,这部分倒是与上辈子不一样。

上辈子他们俩的婚事定得匆忙,房子也是刚拿到不久就搬进去住了,买房自带的样板房精装修,从审美的角度只能说无功无过。后来纪之楠觉得这装修缺乏温馨感,跟秦魏宇提了好几次想改动几处,至少把主卧改一改,秦魏宇每次的回答都模棱两可,心情尚可的时候敷衍说“等空闲了再说”,不耐烦的时候就说“我觉得没有必要”。

对他来说自然没有必要,因为他从来没在主卧睡过,偌大冷清的房间里永远只有纪之楠一个人。

纪之楠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失眠的,每天晚上一个人抱着被子缩在床角,明明不冷的天气,却总觉得有凉意从脚底一寸一寸往头顶蔓延,那滋味十分不好受,他还要打起精神来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听到秦魏宇上楼的脚步声他心里才稍微安定。

有时候睡不着,他就裹着被子下床,把耳朵贴在墙上,偷听墙的另一面有没有动静,秦魏宇是睡觉了还是又在忙工作?他忙完了会不会来看看我?

上辈子的他把这样的时光都当做一种幸福,而现在的纪之楠只对浑身发冷的感觉能够感同身受。

“你自己看吧,我先回去了。”纪之楠道。

他不关心秦魏宇为何突然对他好,左右跑不出那些见不得光的龌龊原因,骗他一辈子不够,还想用这点甜头骗他两辈子不成?

纪之楠说完转身便要走,秦魏宇疾步走来,一把抓住纪之楠的胳膊:“那我带你去吃饭。”

纪之楠头都不愿意回:“我比较喜欢一个人吃饭。”

秦魏宇似乎想到了什么,愣了一瞬,纪之楠趁他恍神松手的功夫,把胳膊从他手里抽出来。他走出去几步,想了想还是回头,扬了扬手上的包子:“今天谢谢您了,以后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您工作不是很忙吗?”

秦魏宇没说话,纪之楠拎着包子沿着道路继续走,拐弯的时候抬手把塑料袋丢进垃圾桶里,他知道秦魏宇还站在后面,什么都看得见。

心里总算有了点报复的快感,比故意带秦魏宇去吃烧烤那次爽快多了。

纪之楠觉得通体舒泰,手上的伤口都没那么疼了,他两手插兜,昂首阔步地往前走。

约莫二十分钟后,刚才还精神抖擞的纪之楠坐在小区里某一处花坛边上,蜷着手脚,嘴里往外呼着余温无多的热气。

一天之内迷路两次,虽然没打破他的历史最高记录,但也足够丢人的了。

周围半个人影都没有,如今他再生气也只能对着空气破口大骂,可是骂街也需要力气,纪之楠狠狠往手心里呵一口热气,一阵寒风吹来,刚蓄起的一点温度立刻消散殆尽。

果然,丧透了的一天还没真正过去,他尾巴翘得太早,分分钟就迎来了现世报。

这个小区不仅面积大,私密性也非常好,这个时间保安还没有倾巢出动来回巡逻,纪之楠掐指一算,在这片地广人稀的别墅区,他可能还要等半个小时才能见到活人。

不过这也不是他第一次在小区里迷路了,说不定屁股下面这块地方,他都前前后后坐过好几回了呢。

天色慢慢暗下来,太阳下山后天会更冷。纪之楠不想被冻成冰块,于是站起来小范围地跑圈,在跑到第三圈时,脚下踢到一块小石子。

他低头看着那块青灰色的石子,蹲下将它捡起来。

小时候住在四合院里的时候,经常能在小道边捡到这样的小石子,现在路面越来越平坦,越来越宽敞,能在这里捡到这稀罕玩意也算是一场缘分。

纪之楠冻僵的手握着那块小石子,埋头在地上写字,石子写出来的笔画白而细,因为手冷使不上力,写出来歪歪扭扭像蠕动的爬虫。

他把自己演过的角色名字一一写过去,这些名字有一部分赫赫有名,有一部分默默无闻,可在他心里每个名字都有一段自己的故事,他都不曾忘记。

写完了巡逻保安还没来,纪之楠搓了搓手,又把石子拿起来,在末尾写下“纪星”两个字,这是跟了他七年的名字,他的粉丝们都不知道他还有这样一个平凡的名字。

写完“星”的最后一划,纪之楠习惯性地继续往后面写,画了大半个爱心才如梦初醒,急急丢掉手里的石子,站起来原地跺两脚,然后深吸一口气。

他浑身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抬起左手想打自己不争气的右手,看到右手上的纱布又作罢。

呸呸呸,刚才一定是傻纪之楠上身了,画什么爱心?

给诡异的行为找到合理的解释,他总算松了一口气。想到爱心后面即将写上的那个名字,他禁不住又是一阵恶寒,双手抱臂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扔掉石子没多久,突然一阵急促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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