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大眼睛护士瞪了倪流一眼,目光不善地又打量双手抱肩的吴小舞一眼,从鼻孔中哼了一声,“哼,谁知道你们这些有钱人是怎么回事儿,钱多了就瞎折腾,看,折腾出人命了吧?”

“你再多说一句废话,信不信大爷打你?”倪流还没有见过这么多嘴的女护士,一时火起,平常隐藏至深的霸道一面发作出来,“赶紧救人!”

大眼睛护士也许被倪流的凶巴巴吓着了,不甘地看了倪流一眼,没再说话,回身去抢救宋国文了。她用力按压宋国文的胸膛,又俯身检查他的心跳,投入的神态和弯腰时在护士服下包裹的美好身材一览无余,让人难以相信一个刁钻的女护士会有如此令人遐想的身姿。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几分钟后,大眼睛护士公事公办地对倪流表示了医学上的遗憾,也就是说,从医学上宣布了宋国文已经是一个死人的事实。

倪流呆呆地看着紧闭双眼的宋国文躺在救护车,一动不动,就如睡着了没有两样,实际上生命已经离他而去,他现在只是一具躯体罢了,想起一路的奔波,想起从最开始时宋国文要死要活的话,瞬间倪流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屁股就坐到了雪地上。

积雪厚达一尺多深,是百年不遇的大雪,也是倪流26年的生命中,第一次遭遇的最寒冷的严冬!

吴小舞靠在奔驰汽车的车门上,泪水无声地滑落,也不知是为宋国文而哭,还是感慨命运的无常。

“喂,死人怎么办?是拉到医院太平间,还是你们自己拉走?”大眼睛护士或许是被倪流的悲怆感染,她也不凶了,拉下了口罩,露出了一张清秀脱俗的面容,微圆的鹅蛋脸,大眼睛,尤其是她的耳朵长得十分好看,厚实的耳垂颇有喜相,和她凶巴巴的口气极不相称。

倪流乍逢大变,头脑一片混乱,坐在地上,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再加上开了一夜的汽车,又累又乏,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听护士一说,他摇了摇头,用手指了指吴小舞。

大眼睛护士嘟囔了一句:“你们几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真乱套!”她摇了摇头,不再多看宋国文一眼,不管宋国文是亿万富翁还是乞丐,对她而言都一样,死人就是死人,生前再有财富或是再贫穷,死后万般带不走。

吴小舞此时也清醒了几分,挪动脚步来到倪流面前,对大眼睛护士说道:“护士,麻烦你帮帮忙,扶他起来。”

大眼睛护士不太情愿地搀起了倪流的胳膊,和吴小舞一左一右扶起了倪流,让倪流坐在了宋国文遗体的旁边,倪流依然说不出话来,只是无力地冲吴小舞挥了挥手。

吴小舞会意,说道:“死者是宋国文,我是宋国文的秘书,他叫倪流,宋国文是他姐夫。”

“啊,宋国文?”大眼睛护士惊叫一声,“襄都首富宋国文?”

宋国文在省城石门或许不太出名,但在襄都名气之大,几乎路人皆知,他身为襄都首富,迅速积累财富的过程,在短短十年间创造的财富神话,一直是襄都市民口耳相传的传奇故事。

“宋国文是你姐夫,你……一定就是倪流了?”大眼睛护士用手一指倪流,“倪流,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现在的倪流心乱如麻头大如斗,哪里还能心思去认人,摇头说道:“不记得。”

“我是林凝欢,是你的小学同桌。”大眼睛护士双眼放光,一把抓住倪流的胳膊,“倪流,你真不记得我了?上小学的时候,你总是欺负我……”

倪流睁大一双茫然的眼睛,看了林凝欢一眼,无力地摇了摇头:“不认识。”

林凝欢不高兴地一踢脚下的积雪:“真败兴,你都忘了我了,我干吗还非要记得你,真是的……”

“国文!”林凝欢话未说完,她身后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哭声,“国文,你怎么了国文?”

一人跌跌撞撞冲了过来,一把推开林凝欢,冲到了宋国文面前,扑到宋国文身上放声大哭:“国文,你醒醒,国文,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倪芳……”

林凝欢冷不防被倪芳一推,没防住,脚下一滑,一下摔倒在地,正好倒在了倪流的脚下。

“姐……”倪流伸手扶起林凝欢,冲她歉意地一点头,转身又对倪芳说道,“姐,姐夫走了……”

话说一半,泪如雨下。

“倪流,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告诉我,你姐夫好好的,怎么就突然走了,你告诉我,你快告诉我!”倪芳用力摇动倪流的胳膊,状若疯狂,接受不了宋国文突然去世的事实。

今年42岁的倪芳长得和倪流还真有几分相似,一身厚厚的羽绒服遮盖了她保持得还算不错的身材,应该是平常养尊处优的缘故,她保养得很好,脸上几乎没有皱纹。

倪芳比倪流大了十几岁,所谓姐大如母,从小起,倪芳就特别疼爱倪流,几乎就相当于她带大了倪流,因此倪流和倪芳感情很深。

“姐,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倪流泪流不止,哽咽地说出事情的大概经过。

倪芳听了,半信半疑,目光落在了吴小舞的身上,吴小舞点头回应:“确实是宋总喝多了,非要倪流开车送他回来,结果半路上就……”

倪芳愣了愣神,不再怀疑什么,转身看了宋国文片刻,猛然又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哭。倪流见状,也是悲中从来,和倪芳抱在一起,抱头痛哭。

姐弟二人哭了半天,在吴小舞的劝慰下,才慢慢止住了哭声。正强打精神要将宋国文的遗体拉回家中布置灵堂——宋国文身为襄都首富,在襄都工商界有不小的影响力,肯定要召开追悼会——又有一个人急匆匆赶来了。

来人三十岁出头,留分头,戴金丝眼镜,穿灰色棉袄,系红色领带,他下车之后,踩着咯吱作响的积雪来到吴小舞面前,冲吴小舞点头致意,又来到宋国文的遗体面前,一脸悲伤地摇了摇头,随后又安慰倪芳和倪流几句,然后咳嗽一声,当场宣布:“本人孟岩,是襄都远思集团法律顾问。远思集团董事长兼总经理宋国文先生不幸去世,在此我向宋国文先生的家属表示深深的哀悼。虽然现在宋国文先生尸骨未寒就宣布他的遗嘱不近人情,但为了远思集团的发展着想,本着尊重宋国文先生遗愿的出发点,正好倪芳女士也在场,下面请倪芳女士、倪流先生跟我过来一下。”

倪流现在头脑一片空白,想也未想就和倪芳跟随孟岩来到奔驰车前。倪流也认识孟岩,他是宋国文最信任的公司员工之一。

孟岩及时赶到,是吴小舞通知了他。

“倪姐,节哀顺变。”孟岩和倪流、倪芳都认识,也就省去了繁文缛节,直奔主题,“根据宋总的遗嘱,他名下的全部股权和债权归倪流所有!”

倪芳顿时惊呆了,她本来几乎站立不稳,被倪流搀扶,一听孟岩的话,她一把推开倪流:“孟岩,你说什么?你没看错?国文怎么会把全部股权和债权给倪流?”

全部股权和债权归倪流所有,等于是变相将远思集团留给了倪流。

孟岩来前,先从吴小舞的电话中得知了事情经过和宋国文的遗嘱内容,在来到奔驰车前面时,就已经从吴小舞手中接过了宋国文的遗嘱,他将遗嘱展开,递到倪芳面前:“倪姐,经确认,确实是宋总的亲笔签名,遗嘱真实有效!”

“不可能!”倪芳一把推开孟岩,转身用手指着倪流,“倪流,你和姐姐说实话,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姐,刚才我都对你说了,姐夫半路上醒来,就非要立遗嘱把全部股权和债权交给我,我以为他是喝醉了说胡话,也没当一回儿事,谁知道他后来就真不行了……”倪流见姐姐脸色大变,心中明亮,在巨额的遗产面前,即使亲如姐弟,也不可能做到坦然拱手相让,但话又说回来,他压根就没有想到要继承姐夫的遗产,“姐夫的遗嘱是遗嘱,他可能当时头脑不清楚,我不要就是了,远思集团是姐夫和姐姐一手创造的,理应由姐姐继承。”

倪芳不说话,审视的目光在倪流脸上停留了片刻,又落到了吴小舞的脸上,忽然,她目光一寒,冷冷地说道:“倪流,你姐夫到底是怎么死的?”

倪流心中一沉,忙说:“应该是酒精中毒吧?”

“应该是?”倪芳的脸色又冷了几分,“从九点多出石门,到天亮才到襄都,120公里的路程,你们走了十多个小时,你们开的是奔驰,不是拖拉机!”

倪流心中一阵无奈,姐姐怀疑他了,姐姐居然怀疑他!他一路上差点丢了小命,跌跌撞撞从石门开到襄都,累个半死,总算将宋国文送到了襄都,虽说宋国文最终还是没见到姐姐最后一面,至少他做到了他应该做的一切,姐姐却为了远思集团的归属权而怀疑他?

他何尝窥觑过远思集团?他何曾是贪财的小人?

谁都可以怀疑他的人品,但不应该是姐姐!倪流怒了,冲倪芳大吼一声:“好,姐,你怎么想都可以,我现在就明确答复孟律师,我不会接手远思集团!就算从法律上远思集团归我所有,我也可以再转让给你,怎么样,你满意了吧?”

倪芳被倪流的一声怒吼惊呆了,过了半晌她才一把抱住了倪流:“弟弟,是姐不好,你别怪姐,姐也是一时昏了头,姐真的没有怀疑你……”

倪流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姐,别说了,我心里难受,先把姐夫的遗体拉回家吧,别留在外面让别人看笑话,他活着的时候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死了,也让他光鲜体面地走。”

一句话又说得倪芳泪雨磅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此时天色大亮,雪也停了,奔驰车和救护车交汇地点正处于107国道的入市口,平常这个时候应该早是人流如织车水马龙了,不过因为下大雪的缘故,现在几乎不见人影,才让襄都首富宋国文死后的家族风波没有传成丑闻。

林凝欢对倪芳很不满,尤其是刚才倪芳推了她一把,让她摔倒在了雪地上,她一边拍打身上的雪花,一边不满地小声嘟囔了几句,说了些什么,也听不清,反正是对倪芳的指责。

正当林凝欢指挥几人要将宋国文的遗体装到车上,准备送到宋家的时候,倪流也发动了奔驰车,要一路护送,忽然,一阵急促的警笛声响起,几辆警车气势汹汹地开了过来。

车一停稳,从车上下来几名警察,其中一人年约30出头,鹰钩鼻,深眼窝,迈着方步来到倪流面前,冷冷地打量了倪流一眼:“你就是倪流?”

倪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谁报警了,怎么警察到了?他下意识看了吴小舞一眼,吴小舞悄悄摇头,他心里就更疑惑了,不是吴小舞,肯定又不是姐姐,哪又是谁通知了警察?

“我是倪流,请问你是?”

“我是桥东分局刑侦支队支队长刘天,请你跟我走一趟,配合一下调查。”刘天的态度很不好,话一说完,上来就要铐上倪流。

倪流不干了,向后退了一步:“我犯什么法了你要铐我?请先说清楚。”

“犯什么法了你心里有数。”刘天右手一挥,几名警察迅速逼近了倪流,他轻蔑地笑了笑,“你想拒捕?识相的,就配合一点,也能少受点皮肉之苦。”

倪芳怒气冲冲地一把推开刘天:“刘天,谁让来铐我弟弟的?你把话说清楚。”

刘天一见倪芳,语气恭敬了几分:“倪姐,我接到报案,说是宋总被人毒死,接到报案我就紧急赶来了。人命关天,带倪流回去协助调查,是必须走的法律程序。”

倪芳虽然没有在远思集团担任职务,但她身为襄都首富夫人的身份,让她认识了不少襄都三教九流的人物。宋国文生前喜好交友,刘天也是宋国文的朋友之一。

“被人毒死?谁报的案?”倪芳吃惊地问道。

“宋山河和宋国武。”

宋山河是宋国文的父亲,宋国武是宋国文的弟弟,宋国文临死之前,没有将庞大的资产托付给父亲宋山河和弟弟宋国武,也没有传给妻子倪芳和儿子宋家斌,却传给了局外人倪流,结果没有让倪流由无名小卒一夜暴富跻身到亿万富翁的行列,却险些为他带来灭顶之灾!

宋国文的遗嘱,引发了宋家和倪家财产争夺战的轩然大波!也让倪流身不由己卷进了一场刀光剑影的商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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