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里。

长桌上, 老将军与山匪们面对面坐着。

两边人都在处理着身上的伤口,老将军的腰腹被老大砍了一刀,流了许多的血, 妙妙碰也不敢碰,还是山匪们帮着包扎的。

他只听山匪们与妙妙一人接着一句,才总算是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老将军听完所有的话, 才看了大黄一眼。大黄狗作为主要狗物,也在这条长桌上有着一个位置, 它蹲在妙妙身边的椅子上,尾巴在身后摇来摇去,表情娇憨无辜。

“所以说,大黄不是你们抓的?”老将军问。

狗是老大带回来的,老大最有话说:“要是早知道你们这条狗是有主的,我哪里会把它带到山上来, 这不是存心等着让人来找吗?”

说到这, 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看了一眼大黄狗,揉了揉被马蹄踹到的胸口。

金子啊。

什么样的人家, 竟然还拿金子当狗牌。什么样的狗,主人家还舍得用金子做狗牌!

王大虎差点把他坑死了!

“我也不知道你们和王大虎有什么仇什么怨, 但他和我说这条狗是野狗,狗牌应该是被他给昧了。”

山匪们的样子也都不怎么好看, 老将军宝刀未老,知道他们是山匪,也没有对他们留手,好在山匪们平日打猎时与猎物搏斗,个个肌肉精悍, 体质强健,身手灵活,虽然有些人受了伤,但都不是致命伤,如今上了药包扎好,个个躺回去呼呼大睡。唯一令他们难过的,就是山寨里好多东西被烧没了,房子田地,白天打的猎物也烤焦了。大汉们忙着救火,反而是着急之下被火烧伤的更多一些。

二当家一个一个叮嘱过去,让他们好好养伤,明日起,伙食要清淡一些,也要比其他人滋补一些,也不用再去干活了。

老将军听了一耳朵,心中也有些纳罕。

他头一回见到这样的山匪,听他们说的,整日靠打猎种地为生,妙妙与大黄一人一狗进了这山寨,竟然也全须全尾的出来了,还好心地要送他们回家。就是不知道这群人为何要藏在这儿当山匪。

老大又问老将军:“我们山寨不说别的,至少藏的足够深,还从来没有人找到我们山寨的位置。你又是怎么找到的?”

妙妙一听,也立刻朝着爷爷看了过去。

她先前跟着络腮胡子进来时,很努力的记了路,可是那个路绕来绕去,绕的她脑袋都晕了,到最后什么也没有记住。可爷爷却没有人给他带路呀!

老将军抚了抚胡子,不禁得意地道:“你们山寨的确藏的很深,可平日里既然是在山上活动,当然也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了。”

想他年轻时,奉皇命去抓人,追着贼寇跑了六个月,那个贼人惯会躲藏,跑了大半个版图,改头换面好几回,愣是被他给抓住了!

他虽然年纪大了,可一身本领还在,他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也不过是一群山匪而已!

妙妙昂起脑袋,骄傲地介绍道:“我爷爷也是大将军呢!”

“汪!”

此话一出,大厅里的所有山匪都朝他们看了过来。

二当家闻言面色微变,仔细看了一眼老将军,而后悄悄躲到人后,趁人不注意时出了大厅。

“原来是大将军。”老大也就不再问了。

老将军站了起来,道:“天色已晚,那我们也不打扰,老夫这就带着孙女回家了。”

妙妙也跟着站了起来,她牵着狗靠过去,又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打哈欠。

夜已经深了,早就已经过了妙妙平时睡觉的时间,而她只趴在络腮胡子的背上睡了一小会儿,等惊吓之后,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很快又困了。

老大多看了她一眼,在小姑娘偷偷打第二个哈欠的时候,他挽留道:“不如在这儿先歇一晚,明早再回去吧。”

“老大?”

老大面不改色地说:“山上有很多野兽,天黑不好赶路,这位将军,你也受了伤,带着一个小孩儿恐怕也不好走。京城离这儿也远着呢,我看你们两人都累了。”

妙妙听着,又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眼角挤出两滴生理性的眼泪,她揉了揉眼睛,双眼迷蒙地看着老将军:“爷爷,走吗?”

老将军看着她,脸上也有几分犹豫。

反而是大黄“汪”了一声,拽了拽妙妙的衣角。它朝着山匪汪了一声,又朝着老将军汪了一声,而后屁股一沉,蹲坐在了地上。

老将军这才道:“既然大黄都这么说了,那我们就打扰了。”

山寨里从未有过客人,每一间屋子都住了人。还是二当家把自己的屋子贡献了出来。

络腮胡子帮着拿来被褥和换洗的衣裳,还有些怪不好意思的:“我们都是粗人,大家的屋子都臭烘烘的,不好意思让人住,只有二当家讲究。”

妙妙问:“那二当家是不是没地方住啦?”

“没关系,就一个晚上,二当家和我们挤挤就行了。”

络腮胡子进进出出,又给他们送来了热腾腾的洗澡水。

妙妙身上的衣服沾满了泥,这会儿把脏衣服换下,穿上了络腮胡子送来的换洗衣物。衣服是半旧的,但正好合身,妙妙稀奇地摸了摸,等络腮胡子再来送茶水的时候,她便好奇地问:“你们这儿还有小孩吗?”

络腮胡子一屁股坐下了:“没有,除了我们这些大老爷们,就没有其他人了。这个衣服,是老大的。”

“老大?”妙妙盘腿坐在床上,靠着大黄暖烘烘的身体,手上不安分地扣着脚趾头,她接着好奇:“这么小的衣服,老大也穿不了呀。”

“你想错了,老大怎么会穿小姑娘的衣服?是老大的女儿的。”络腮胡子感叹说:“好像和你差不多的年纪吧?”

妙妙恍然大悟,又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衣服。桃红色的,衣角袖口处都有磨损,虽然不是很好的料子,布料却很柔软,针脚紧密,看得出做衣服的人的用心,也看得出很得主人爱护。

“那老大的女儿去哪里了呀?”妙妙的脚趾头动来动去:“她在山上吗?我们可以一起玩,我可以让她骑大黄!”

络腮胡子说:“她死了。”

妙妙的脚趾头停了,连闭上眼休息的老将军也睁开眼睛看了过来。

妙妙有心想要安慰一番,可老大不在这儿,她张了张口,声音也低了一截,小心翼翼地问:“是生病了吗?”

“不是。”络腮胡子顿了顿,似乎也是在犹豫是否能告诉她,但屋中四下无人,他最后还是说:“是被人害死了。”

妙妙一怔。

“老大的婆娘和女儿,都被人害死了,他给她们报了仇,后来就跑到了山上。”络腮胡子老实地道:“所以我们平时不敢下山,要是被人发现,我们就要被抓走了。”

妙妙从未听过这种事情,这会儿愣愣地看着他。

“你们都是吗?”

山寨里有那么多人呢。

络腮胡子挠了挠头,憨厚地笑了笑,并未反驳,就是默认了。

妙妙好像是第一眼见到他,这会儿好奇地打量着他。从她和络腮胡子认得起,络腮胡子在她心中就一直是个好人,不但带她找到了大黄,还愿意送她回京城。他原来不只是个好心的山匪,还是个逃犯。

老将军坐了起来。

“你也杀过人?”

络腮胡子摇头:“没有。”

“我们村子也被流寇袭击,整个村子都受了灾,县太爷也不管,他们整日大鱼大肉,根本不管我们的死活。我们实在过不下去了,就把县太爷的公子给绑了,想逼他管,后来……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县太爷的公子没了。我们只能逃命,我一路逃到这儿,才被老大给收留了。”络腮胡子说着,眼睛也变得通红:“就是……就是前几年,遇到了一个同乡,说是我爹娘没了,我……我对不住我爹娘。”

五大三粗的汉子,此时后悔地抹了一把眼泪。

妙妙更不知道如何安慰他了,她小心翼翼的帮他擦了擦眼泪,大胡子都湿漉漉的。

老将军问:“你们上了山,后来又做了山匪?”

络腮胡子拧着衣角,满脸羞愧地说:“是……是做过。”

“前几年在打仗,天下也不太平,我们好几个弟兄,都是因为过不下去了,才上了山。山上要什么都没有,前些年,我们也……路上打劫过一些人。二当家说,不能赶尽杀绝,只要一部分,我们要的少,所以官兵也没有注意到我们。现在天下太平了,我们就只打猎,不做坏事了。只是当过山匪,也不能回去当良民了。”

“其实在山上也挺好的,我们这么多弟兄,大家都无牵无挂的,也不想报仇了。”

“除了二当家。”络腮胡子补充道。

妙妙坐直了身体:“二当家怎么了?”

“二当家在我们之中最厉害,他识过字,有见识,听说以前还是大户人家出身,他爹当过大官呢!”络腮胡子说起来与有荣焉。

妙妙:“那二当家怎么也上山了?”

络腮胡子叹气:“二当家也被人害了,全家都没了。”

妙妙闭了口,不敢问了。

她每一次问,好像都能问出不好听的故事。妙妙喜欢听睡前故事,但对睡前故事也挑的很,要听了能高兴的,才能睡的安安稳稳。

老将军接着问:“怎么被害的?”

络腮胡子茫然地说:“我也不知道,二当家没说,应该只有老大知道这些事。听说二当家的仇人也在朝中做大官。二当家一直想要报仇,但我们是山匪,哪办得到啊。”

络腮胡子说完了故事,看天色不早,也起身告辞。

妙妙乖乖地躺了下来,很快就沉入了梦乡。

反而是在她睡着以后 ,老将军走了出去。

外面十分安静,山寨里所有人都睡了,可老将军出去一瞧,果然见老大站在门口。

夜深露重,也不知道他站了多久,连头发上都盖了一层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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