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蕴昭走出大门。

夜风中浮着串串灯火,由近而远,好似能一直延伸到天上。

“见过夫人!”

小院旁边还有一处单独的院子,是专门给车驾、仆人用的。陆昂就在这里照看双角犀牛;见到谢蕴昭时,他立即挺直了腰,大声问好。

边上的双角犀牛嚼着草料,也跟着哼哼了两声。

谢蕴昭对他笑了笑:“你不去修炼么?”

魔修也和人类修士一样需要不断修炼,而且因为资源贫瘠,他们修炼的时间只多不少。

这个深青色头发的男人又大声回答:“回夫人的话,等鼓吃完草我就去!”

他给双角犀牛起了个名字,叫“鼓”。这种单字的命名方式似是传自上古。

“陆昂,你年纪轻轻就是神游境,也可被称为天才。”谢蕴昭状似不经意道,“怎么想到投靠夫君的?”

男人挠挠头。他的手指拂起鬓发,露出一道疤痕。

“殿下救了我。”他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神情变得有些阴沉,“我本是东洲柳浪城人士,家里穷得很,父母早就死在矿坑里,留我一个人修炼。听说传承之战开启后,我就去云英城想碰碰运气,结果半路被小人陷害,给丢进了大牢,说要处以极刑。”

“我不服气,就想办法越狱。结果……”陆昂苦笑一声,“云英城的士兵比我想的厉害多了。要不是殿下路过救了我,我恐怕已经被剁成了肉泥。”

“殿下不光救了我,给我伤药,还告诉我那小人的下落,更借我车驾去追上那小人。我砍了那小人和他同伙,提着刀的时候就发誓,我陆昂这条命就送给殿下了!”

陆昂说得很认真。

谢蕴昭若有所思:“夫君如何知道那人的下落?”

男人满脸敬服地说:“未卜先知也不奇怪,殿下毕竟是殿下!”

看来已经是千山寂殿下的忠实追随者了。谢蕴昭失笑,也是,魔族格外慕强,这陆昂本就有投靠皇室、挣出前途之心,又欠了少魔君一个大人情,被收服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至于师兄……或许是觉得陆昂好用,顺手收来的吧。

月色下,陆昂转动脖子,仔仔细细把周围看了一圈,方才奇怪道:“夫人要出门,不与殿下同行?”

“不跟他同行。”谢蕴昭一撇嘴,“小孩子闹脾气,这时候越哄越得寸进尺,就该随他闹去。”

独身一人的陆昂听得似懂非懂,但他知道抓关键:“可殿下很是看重夫人,肯定不愿意夫人离开。”

“你想多了。”谢蕴昭干笑两声,心道那货脑子坏了、脾气也别扭了,虽然偶尔挺可爱,但总体而言还是个阴晴不定、心思比海深的戏精,哪里会不愿意她离开?说不定还自觉终于能放松独处,悠闲快活得很。

他想多了?陆昂纳闷,琢磨了一下,自以为恍然大悟:哦,肯定是夫妻闹别扭。他老家隔壁的老太婆跟他说过,夫妻小吵是情/趣,外人不能干涉,否则就破坏了人家的感情。

一定是这样,这一定是殿下和夫人的新花样。陆昂暗暗点头,机灵地选择换一个话题:“夫人要去哪里,是否需要我赶车?”

“不必,你自去修炼,我随便转转。”谢蕴昭摆摆手。

陆昂就应一声。他心思直,也没什么读书经历,现在能清楚地说话、做事,还懂一些人情世故,已经该多多感谢他老家隔壁的邻居老太婆了。

他说:“也是,我必须得好好修炼。日后等殿下继位,我还要为殿下效忠,去把人类的地盘抢过来!”

他面上露出了憧憬之色。

却是让谢蕴昭眼神微变。

一点被她刻意压制的担忧重新浮出水面:师兄现在的状态,究竟是暂时的、可以治疗的,还是……

假如最坏的情况发生,她又该怎么做?

她心中忧虑,面上不显,反而一笑,云淡风轻道:“是,到时还要多仰赖陆昂之力。”

“哪里哪里。”陆昂有些不好意思,却也被夸得很是高兴。

“不过,”谢蕴昭话锋一转,试探道,“魔族一定要同人类交战?”

男人略略瞪大了眼,显出几分愕然。他不假思索:“夫人这是什么话?我们魔族这么多人挨饿受冻,修炼也得豁出命去抢那点儿资源,可听说外头人类有吃不完的粮食、穿不完的绸缎,到处都是灵气、遍地都是灵石,等我们攻打下来他们的地盘,我们也能那样活着!”

他心中忽然泛出了一丝狐疑。这点怀疑悄悄扩散,令他的眼神也变得古怪起来。

多奇怪,魔族连小孩子都知道,要想人人都过好日子,就要去抢人类的东西,怎么夫人还问这种问题?

在他眼中,只见这为妩媚貌美的夫人蹙了蹙眉,以一种十分自然的忧愁姿态,叹道:“可是听说人类也很厉害……如果打起来,要打多久,我们魔族又要死多少人?我怕夫君也……”

原来是这样。

陆昂立即释然了,暗笑自己太多疑。

“夫人不必担心,殿下的实力一等一,等殿下得了神墓中的传承,必定是天下第一的大魔修,人类肯定不是殿下的对手!”陆昂信心十足,又拍拍胸脯,“我也必定用生命保护殿下!”

年轻的夫人便露出感激的笑,又带着几分矜持和满意——魔族的贵族都是这般情态。

她说:“那便好。”

陆昂却是说上了兴头。

他指着一旁的树木:“夫人,您看。”

谢蕴昭依言看去。

眠花城的点点灯火落在她眼中,红色的是灯笼,金色的是大厅中透出的辉煌;苍白的月光也像被眠花城的豪奢浸染,整个成了迷醉的淡金色。

这些灯光落在栩栩如生的雕刻上,落在整齐坚固的地面,也落在一层层的花草树木上。

这些花草树木都是灰白色的,因为十万大山中从未降临阳光。

但在如海的灯影里,每一根枝条都在风中翻飞着缤纷的色彩。

原来,这附近的树木上都系了无数细细的五彩绫罗,处处装饰,以作缤纷之色。

陆昂抬起手,抓住了一根风中招展的黄色绸条。

面料光润细腻,边缘有细细的毛边,显然是被撕开的。

“我刚和人打听过了。”陆昂抓着绸条,感叹道,“听说这些都是上好的整匹绸缎,一车车地运到眠花城,再由城里的绝色美人亲手撕成一条条,之后再一一系到树上。”

“没过半年,这些绸条就要更换一次,好让这些颜色一直这么鲜艳。”男人用粗糙的指尖轻轻抚摸柔软细腻的绸缎,憧憬之色更浓,“我就想,等今后杀到人类的地盘上去,我也要带很多的绫罗绸缎回来,把十万大山的每一棵树都拴个遍!”

他说完,又嘿嘿一笑:“挺像大话的,夫人勿怪。”

“怎么会?”

谢蕴昭稳稳地接住话,安然笑道:“想要过得好是本能,你有这样的志气是很好的。”

陆昂道:“多谢夫人夸奖!”

谢蕴昭再点点头,便迈步离开了小院。

她还能听见身后的声音,那是陆昂一边哼着小调,一边给双角犀牛擦背。

想要过得好、想要让故乡变得更好,这是很好、很有志气的想法。

但是……被当成肥羊的那一方,也会本能地激烈反抗。

她不讨厌陆昂。

但她也不会忘记边境上死的百姓和修士,还有那个被她亲手埋葬,承诺会带他的遗骨回乡的道友。

谢蕴昭希望眼前的局面能通过尽可能和平的方法解决。

但是,假如不行,她也会毫不犹豫地拿起长剑,与这片夜色白刃相向。

所以……师兄你要尽快好起来。她想,不然,她就算想办法把他药倒了扛回去,搞一出非法囚/禁和虐恋情深,都不能继续顺着少魔君瞎胡闹。

……

个人心中的心潮起伏、大局中的暗流涌动和波澜诡谲,对眠花城的慵懒富贵都没有影响。

至少现在没有影响。

当谢蕴昭在街上瞎逛时,她遇到了五个勾搭她的美少年、六个冲她抛媚眼的美青年,还有三个来搭话的美貌御姐。

要不是她定力十足,恐怕就要情难自禁点点头,跟着人家去楼上坐坐了。

眠花城商业发达,不过大半都是绮丽温柔乡。不少名贵车驾停在高楼门口,守车的仆人大多是无我境初阶修为,连个和光境都少见。

谢蕴昭转来转去,发现哪里都是一派奢靡气息,似乎这座城市真是富裕到了极点,路边随便拎一座房子出来都能称得上雅致。

和这里相比,云英城就是破落户,而绿髓城更是给人提鞋都不配了。

但谢蕴昭分明记得,师兄曾说,绿髓城才是十万大山中的常态。

两边红彤彤的灯笼挂了一串又一串,与轻飘飘的纱幔一同起伏飘荡。风里还传来人们的笑语:

——眠花城真是名不虚传。

——可惜只有一座眠花城!

——且等着,天堑已开,大爷改天就去外头杀个血流成河,把人修的好东西全抢过来!

便是一阵哄堂大笑,其中又伴随着娇笑连连。

谢蕴昭心中冷笑数声。

没想到,边上也有人轻哼一声,似有不忿。

“总是说去抢去抢……他们过得这么好,还想去抢,还不如把好东西多分点给穷人,那根本不需要抢谁,穷人就能过得好许多了!”

谢蕴昭看过去,只见转角阴影处站了个人。

那是个约莫十五岁的男孩,眉清目秀、干干净净,但身上毫无装饰,算是谢蕴昭进城以来见到的第一个朴素之人。

男孩正专注地瞧着楼上的光,凝神听着风中的靡靡之音和粗声谈笑,并未注意到谢蕴昭的存在。

“哼,明明自己吃得肥头大耳,还装得像赤胆忠心……你是谁!!”

谢蕴昭并未刻意隐藏自己的修为,是以男孩一扭头就见到了她,唬了一大跳。他戒备地后退一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谢蕴昭。

他正好站在一座石雕像后头。谢蕴昭叫不出雕像的名字,只知道是一只很像貔貅的动物。

男孩盯着她,试探性地后退一步,再后退一步。看她没反应,他立刻转身,拔腿就跑。

他心中庆幸:哼哼,还好他努力修炼,小小年纪已经是和光初阶的修为,现在才能逃脱坏人的魔爪……

“小朋友,你跑什么呀?”

一个轻盈的、笑眯眯的、和善的声音,在他身后很近的地方响起。

还有一只手,抓住了他的后衣领。

男孩感觉浑身上下的寒毛都炸起来了!

高手,完了,是高手!

他僵着脖子,竭力掩饰内心的惶恐,假作镇定,说:“我没跑……我就是路过。大人,您放开我吧。”

身后那个女人笑了几声,声音还是和善极了,可说出的话却很恐怖:“路过?我明明听见你在诽谤贵人,不知道这种行为够不够把你扔进大牢?”

这个女人长得这么漂亮、声音这么好听,可为什么说话这么恶毒!

男孩惊吓不已。他说的话够不够把他送进大牢?够,当然够!只消说他“妄议贵族、非议大政”,就足以让他在牢中被凌迟处死。

他悔恨极了:他做什么要自找麻烦说那些话呢?

“小朋友,你还有什么话说?”

笑眯眯的无毒女人,拎着他拽过去,一张漂亮娇媚的脸蛋凑近了,眼里都是盈盈笑意,好似全然无害。

男孩咽了咽口水,干涩道:“我,我错了……大人您高抬贵手……”

笑眯眯的女人……更加笑眯眯了。她甚至还摸了摸他的头。

“你这小孩说话还一套套的,挺有意思,跟谁学的?”她问,“眠花城里可没有学堂这种东西……嗯,整个十万大山都很少吧?”

什么叫“很少”,根本就是没有。那些给贵族专用的学校又没他们的事。男孩心中嘀咕。按他的性格,是很想刺几句的,可现在惊恐覆盖了他的心脏,让他也没什么刺人的力气——更没胆量。

“大人,我错了。”他只能哀哀告饶,“您放过我吧,求您了……我,我家里还有弟弟妹妹要靠我养,您行行好……”

笑眯眯的、好看又恶毒的女人,又摸了摸他的头。

“是这样啊,你可真是不容易。”她说,“那就带我去看看你的弟弟妹妹,证实你没有撒谎。”

命保住了——男孩先是松了口气,紧接着又是心中一紧。要带她回去吗?可是这人一看就是高手,他本来可没想惹这种人……

他正纠结,又被女人拎着晃了晃。

“小朋友,你还要不要命了呀?你不要也不打紧,我会秘术,待我杀了你,就搜你的魂,再去找到你家,瞧瞧你究竟有没有弟弟妹妹便好。”

她的相貌真是好看极了,可说出的话也真是恶毒极了。

反正,现在男孩是这么想的。

他显然给吓着了,大大的眼睛都不敢动,只怯怯地瞧着她。

谢蕴昭毫无欺负小朋友的自觉——她说的话虽然惊悚了一点点,可她又不会兑现,而且这个态度还是很和蔼可亲的嘛!

“小朋友,你叫什么?”她问。

男孩颤声道:“我,我叫风伯……”

“风伯?我还叫雨师呢。”

“我真叫风伯。”男孩欲哭无泪,“我就是叫这个名字。”

“好吧,风伯。我叫吕宁荻。”谢蕴昭说。

男孩很上道,立即说:“见过吕大……”

用魔族的语言说“吕大人”,听着和“女大人”一模一样,不大好听。男孩想了想,立即改口:“见过荻大人!”

他对自己的机智很满意。

“……荻大人?”

谢蕴昭沉吟片刻:“元芳,你怎么看?”

风伯:……???

……

风伯走在前面,一步步走得很老实,没有一丁点再想逃跑的意思。

他已经十分清楚,背后这个女人至少也是无我境的修为。高他足足一个大境界,他根本不可能逃脱。

“元芳……咳,风伯,你家住哪里?”谢蕴昭问。

风伯扭过头,小心地看她一眼:“回荻大人,我家就住一条街之外的岔路口,有一棵白柳树的地方就是。”

“白柳树?”谢蕴昭想了想,发现自己刚才曾经过那里,“你是住在门口贴了彩画的院子里?”

那边只有那么一座院子,看着还挺典雅的。

风伯却摇头,甚至还撇了下嘴,又不觉显出一点孩子气的愤愤:“我们才住不起呢!”

“住不起?”谢蕴昭耳朵一动,“还是买不起?”

“是住不起。”风伯歪头看看她,“荻大人,您是从眠花城外头来的吧?难怪不知道。这座城里,大部分房子都是城主他们的东西,其他人只是租住。”

“那你们又住哪里?”谢蕴昭隐约觉得,她抓住了眠花城的一点真相。

“我们住在……”

风伯突然跑了几步。

不是逃跑,而是奔上去,将一个什么印信拍在那棵白柳树上。

柳树轻轻一抖,灰白的枝条朝两边拂开,树干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一人高的窟窿。里面有一段石阶,一直向下,没入黑暗中。

风伯指着窟窿,说:“我们住地下,荻大人。”

谢蕴昭怔住了:“地下?”

男孩很淡定地点头:“对。地面上这座城市叫眠花城,而我们住的地方被称为……”

“……宿影城!”

……

柳树上的入口合上了。

随之而来的并非更浓的黑暗,因为通道旁有火把亮起。

石阶狭窄,空气潮湿;只有一侧墙壁上安置有烛台,远远地间隔着,各自发出一团模糊的光亮。

谢蕴昭回过头。

“荻大人,您别担心,我这里有印信,按一下入口就开了。”风伯连忙解释。他怕对方以为这里有埋伏,直接动手杀了他,那他可就太倒霉了。

“我不是担心那个。”谢蕴昭轻声道,“我是觉得……”

风伯等了一会儿。

“什么?”他迟疑问。

“没什么。”谢蕴昭回过头,“走吧。”

谢蕴昭走在幽深的石阶上。

这个场景有些熟悉。她想起来,她曾经在师门试炼中遇到过类似的情形。那时她还感叹过,修仙真是危险的事,但比起长年累月住在地下的人……

她的师门根本是世外桃源般的存在。

他们并没有往下走很深,只差不多是两层小楼的高度。转过最后一个转角,眼前就陡然开阔起来。

其实也并不算开阔。因为无数密密麻麻的、灰扑扑的房屋,将这个地下空间塞得满满当当,组成了一座破败贫穷的地下之城。

地面好歹有月光,这里却只有摇晃不定的烛火。

地下水蜿蜒经过,又被油渍、垃圾填满了臭味,但即便如此,也还是有人蹲在河边捶打衣服,还有人在用肮脏的水流给孩子洗澡。

有个孩子举着烛台在街边匆匆地走,忽然摔倒了,手里的一截蜡烛滚进了地下河流,顷刻便消失无踪。他还没爬起来,就被跑出来的大人捉住,摁着好一顿打:“叫你毛躁,浪费蜡烛!”

凌乱的、磨损的绳子到处拉着,上头挂满了打满补丁的衣服。其中有一条褪色的红裙子,裙角绣了一只蝴蝶,就引来女孩子瞩目围观,纷纷发出羡慕的感叹。

越来越多的目光聚集到谢蕴昭身上。

怯怯的、闪躲的、害怕的、担忧的……

还有人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首饰、衣着,满脸都是羡慕的光。

人们不敢和她说话,就去看她边上的风伯。

“小疯子,你在干什么?”

“你别又闯祸!”

风伯蔫巴巴地垂头,心想可我已经闯了啊。

终于,有人鼓足勇气,和谢蕴昭搭话。

“大人,您,您不会是来收租的吧……?”

突然之间,四周都安静了。

无数双眼睛都露出了惊慌的神色。

“大人……”

“大人宽限一下吧……”

“大人……”

谢蕴昭张张嘴,好半天才发出声音。

“我不是来收租的。”她说,“风伯也没闯祸。我就随便走走,你们不用管我。”

人们顿时长出一口气。

同时也躲得远远的,显然一点不想和她这个“贵人”打交道。

风伯似乎也不乐意被人多看,闷着头快步往前走:“荻大人,走这边。”

他们在腥臭的空气中穿行,经过无数破旧的、晾晒的衣服,也被无数人躲避。

最后,他们来到了一座石头搭建的房屋前。虽然墙壁磨损、多处受潮,可在这地下城里,这竟然还算是一座不错的房子。

风伯敲响了门:“小琴,小棋,我回来了!”

屋内立即响起“蹬蹬”的脚步声。

“哥哥哥哥回来了——”

门打开,露出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儿。男的约十岁,女的不过八岁,都有一双黑亮亮的大眼睛。

一见谢蕴昭,两个小孩儿便都“啊”了一声。可小男孩是露出迟疑之色,犹犹豫豫地去看风伯;小姑娘却眼睛亮了,高高兴兴地说:“好好看的姐姐呀!”

她伸出手,竟是要让谢蕴昭抱的意思。

风伯一急:“小琴!”

谢蕴昭弯下腰,抱起了小姑娘。

刹那间,小姑娘清亮的大眼睛露出得意之色。她纯真的笑容变得狡猾起来,手里还捏着什么东西,想要往谢蕴昭身上洒——

却陡然被一只手抓了过去。

那是一只苍白如月光、修长如白竹的手,每一分线条都美丽得恰到好处。

银发红眸的青年抓着小姑娘的背心,在一众恐惧的目光里,独独对谢蕴昭温柔一笑。

“瞧,我不在阿宁身边就是不行。怎么,阿宁现在连小孩子的当都要上了?”他柔声笑道,手指抵住了小姑娘的脖子,扼住了她的哭音和求救声。

“不若我来为阿宁出气……如何?”

风伯的神色陡然扭曲了。一部分是因为青年身上那恐怖的压力,一部分也是因为他的急切和愤怒。

“小琴——!!”

少年的愤怒戛然而止。

因为那个笑得好看、说话恶毒的女人,竟然一把抓住了青年的长发。

而且抓得很用力,因为青年显然吃痛,不大高兴地皱了眉。

“不好意思啊,他脑壳有点问题的。”谢蕴昭又一把抓过小姑娘,丢回给风伯,“好了,我们就当这事儿没发生吧。”

风伯:……

小姑娘:呜呜呜!

小男孩:……?

唯有少魔君反应最快,因为他委屈。

“夫人独独对我狠心。”

谢蕴昭微笑:“是啊,以前我老家都说,什么东西坏了的话,用力敲一敲就好了,来,脑袋伸过来。”

少魔君:……

他扭开脸,哼了一声,不理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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