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早就预料若笛对于他替蓝道爵爷追捕她的事实,不会有顺从的反应;但她被逼到绝境时那激烈与愤怒的反抗,仍让他大吃一惊。现在,她已回复冷静,以让他太过了解、准备拼死一搏的算计眼神瞪视着他。而他认为她美到无法形容。

即使卫斯克伯爵表明并不赞同若笛的要求,他仍皱着眉头应允让他们独处。“我就在隔壁的房间等待。”他说,似乎预期只要门一关上,尼克马上会像只凶猛的动物扑向她。“如果你需要帮助,只要叫一声。”

“谢谢您,爵爷。”若笛轻声说着,她对伯爵感激的微笑,让尼克的妒意沸腾。

他已经不需任何刺激,就足以出拳打向卫斯克那张贵族的脸,尤其是他握住若笛的手安慰她的那一刻。在尼克的一生中,他从未对任何人有过占有欲,但他几乎无法忍受看到若笛接受其他男性的碰触。他的身上发生了某些改变——他对情势失去了控制,也不确定该如何挽回。他唯一能确定的是,若笛已经成为必要的存在……如果他无法拥有她,他将永远无法脱离无尽的饥渴,也将永远处于不满足与冰冷的状态。

尼克状似轻松地站在壁炉旁边,只有放在壁炉架上的手紧握成拳。他无声地诅咒卫斯克对整个情况造成的意外转折。尼克原本打算以温和的方式向若笛透露事实,避免她陷入惊惶。现在,卫斯克把事情搞得天翻地覆,若笛无可避免的出现强大的敌意。

她转向他,面色苍白,双眼因泪水而泛红。她的表情镇定,却以令人不安的专注看着他,仿佛试图看入他的内心。她搜索的凝视,奇异地让他感觉备受威胁。

“一切都是演戏吗?”她平静地问道。

尼克惊讶地眨眨眼。曾经忍受过无数小时的监视、审问甚至刑求的他,竟被这简单的问题问倒了。

“我知道有些是,”若笛说道。“得到我的信任是你的工作,但你演得有些过火了。”她以催眠般的徐缓动作向他靠近。“你今晚为何对我说那些话?”

老天助他,他无法回答。更糟的是,他无法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她似乎从他的眼睛看穿了他的灵魂。

“告诉我实话,简先生。”她坚持。“我都敢开口问你了,你应该也能回答。你说的真是心里的话吗?”

尼克感觉一层薄汗布满脸庞。他试图把她挡在心的外面、否定她,但那是不可能的。“是的。”他哑声说完后,立刻紧紧闭口。即使她化身魔鬼,也不可能让他说出更多。

出于某些理由,若笛似乎因他的承认而放松下来。尼克不敢想象原因是什么。他终于勉强扯开对她的注视,转而视而不见地望着跳动的火光。“现在,”他低声说。“也许你能解释第三项选择。”

“我需要有人保护我不受蓝道爵爷的伤害,”她直率地说。“应付得了他的人并不多,但我相信你可以。”

这项评断是如此的就事论事……她的语气里一点恭维也没有。然而,尼克仍对于自己的能力得到她的肯定,感到一股雄性的自豪。

“没错,我可以。”他平静地说。

“为了回报你的保护与金钱资助,我愿意成为你的情妇。对于这项约定,我愿意签署一份具有合法约束力的合约。我想这足以阻止蓝道爵爷接近我,我也不用继续躲藏。”

他的情妇。尼克没有预料到她会如此降格以求。看来,若笛最终的本性是一个实用主义者,一看到局势无法讲守原则,立刻改弦易辙,但求对自己有利。

“你愿意为了回报我的保护与金钱,而跟我上床。”他的说法像是仍需将情妇这个字眼做出更清楚的定义。他谨慎的瞥视她。“你愿意不理会别人的羞辱,跟我同住一起、陪我出现在公共场合。这是你的意思吗?”

她的双颊转为鲜红,但看向他的目光并没有动摇。“是的。”

欲望以最强大的力度冲至他身体的每一个部位。体悟到他即将拥有她、即将得到她心甘情愿的交托全部的自己,使他几乎要得意忘形。他的情妇……但那还不够。他需要更多的她,全部的她。

他刻意地走向一张覆有枣红色皮软垫、造型实用的靠背长椅,双腿分开的坐下。他的眼光带着纯粹情欲的评估,饱览她的全身。“在我同意任何事之前,我要你示范一下。”

她僵直不动。“我认为你已经看过足够的示范了。”

“你是指今晚在森林里的插曲吗?”他的声音非常轻柔,心脏却在胸口剧烈跳动。“那算什么,若笛。我要的不仅是几个纯真的吻,养一个情妇可能是个昂贵的安排——你必须证明你值得。”

她缓慢地走过去,纤细的身形因身后的火光而形成黑色的剪影。她清楚地知道,他在跟她玩某种游戏,但她还不知道赌注是什么。“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她轻声问道。

他从佳美那里所得到的,不!比佳美所给他的还要更多。他需要有人属于他、关心他,以某种方式需要他。他不知道这是否可能……但他愿意在若笛身上赌上一切。她是他唯一的机会。

“让我做给你看。”尼克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半坐半倒的拉到身旁,一手伸向她的颈后,低头用舌尖寻找她的脉搏。在此同时,也把她的一只手带到他的裤裆,将她修长的手指盖住他紧绷的勃起。她静止不动、倒抽了一口气,突然间像失去力气般倒在他的胸前。他温柔地将她的手拉向他长形的坚挺,以及它蓄势待发的球形顶端。

粗哑的声音从他的喉间逸出!他猛力拉着她的短衫,不管是谁,居然仁慈地设计出对女性身躯这么容易下手的衣物,真是让他充满感激。她露出的胸部在火光中显得如此莹亮,尖端柔软呈淡粉红色。若笛将头转向一边,双眸紧闭。尼克进一步地将她拉到腿上,一手托住她!让柔软的臀部依偎在他坚硬的隆起之上。

他粗糙的手指滑向光裸的乳房下方,托起丝滑的重量迎向他徐缓降下的嘴。当他分启双唇覆在柔嫩的乳尖上厮摩、直到它在他舌下绷紧时,一阵抖颤窜过她的身体。若笛半抬起双手像是要推开他,但她的手指却只抓住他外套的翻领,嘤出一声欢愉的呜咽。这声音让他更为兴奋,他用舌头绕着硬起的乳尖画着圈圈,让她像只猫儿般在他的怀中扭动。

当他持续吸吮、逗弄她的胸部时,一手滑进她的裙底,找到无甚装饰的衬裤折边与系住长袜的棉质束袜带。察觉到侵入裙下的手,若笛夹紧双腿,羞怯的绯红从她的脸上与胸前扩散开来。他隔着被弄皱的衣料爱抚她,大掌滑向她的臀部与腹间再下移到柔软的鬈毛处。

“不要。”她说,双眸仍然闭着。

尼克吻着她喉间粉红的曲线,与细致的下颚边缘。她的肌肤是如此细薄扁滑,几乎是半透明的。他想将她由头吻到脚趾。“这不是一个情妇该说的话,”他耳语。“想要对你的提议反悔吗,若笛?”

她摇头,他的手掌在她的小丘上施压,她完全说不出任何话。

“那就分开你的腿。”

她突然地顺从了,大腿分开、头部向后落到支撑着她的手臂上。他隔着薄薄的衣料抚弄她,温柔地揉弄炙热的沟处,布料在他的指下逐渐潮湿。她那拼命不肯发出声音,以及拼命保持不动的努力,反而使得他的情欲更被激发,她的脸蛋变为鲜红,双腿在他亲密地挑逗时僵直起来。终于,她发出呻吟,恳求地抓住他的手腕。

“够了。”她喘息着说。

他的男性部位在她的身下剧烈地悸动。“是吗?”他耳语,手指滑进衬裤的狭长开口。“我认为你还要更多。”

当他找到柔软纠结的毛发时,她的身体在他的腿上抽搐……丰满丝滑的肌肉,进入她的身体湿润的人口。亲吻着她喉间的弧线,尼克一边逗弄着天鹅绒般柔软光滑的茂密。“甜美的小鬈毛,”他在若笛耳畔低语。“它们是什么颜色的?跟你的头发一样的金色,还是深一点的颜色呢?”

对这问题感到震惊,若笛用失去焦距的眼神望着他。

“没关系。”他说,分开柔软的缝隙。“我很快会知道答案。”

他找到隐藏在保护褶层下那柔嫩的突起,她的身体拱了起来。“噢……天哪——”

“嘘……”他啃着她的耳垂。“你想让卫斯克听见吗?”

“别再那样做。”她颤抖地说。

但现在任何事都无法阻止他,他以告超的技巧熟练地爱抚她,围绕着柔嫩的情欲起火点绕着圈圈。她的臀部抬起,离开他勃起的硬挺,紧绷地朝他的手移去。他的拇指尖轻拂着她肿胀的花芽,中指滑了进去,直到完全没入在甜美湿润的甬道里。

若笛的呼吸开始急促,大腿在他的手指以流畅的旋律抽送时夹住了他的手。他感觉到她体内的肌肉抽紧,而她用力呼吸与扭动,出自本能地想从极度的紧绷中解脱。尼克的头再度垂到她的胸前,乳尖现在呈玫瑰色的紧缩,他轻吹其中之一后纳入嘴中。手指深深没入她的体内,舌头抵着她悸动的乳尖,他体验到前所未知的狂喜。

若笛在无从捉摸的高潮余韵中无助地挣扎,一声挫败的呻吟自口中逸出。尼克将他的手指从甜美的深处抽出,潮湿的手搁在她紧绷的小肮上,揉着抚慰的圈圈。“我会照顾你的,”他低声说。“我保证。”

若笛再次呻吟,绝望地拱向他的手。他知道她要的是什么,也极想给她。他的鼻翼在嗅合并感觉令人陶醉的女性欲望香气时,向外歙张。情欲倾注而出,当他想到将脸埋进她双腿间、将舌刺入她的体内,他几乎失去所有自制。

他打着颤强迫自己拉下她的裙子,盖住他渴求的甜美身体。卫斯克就在附近等待,现在的时间与地点都无法让他更进一步的为所欲为。以后他将有机会随时在高兴时便和若笛做爱。忍耐,他告诫自己,做了几个深呼吸,强迫身体平静下来。

若笛爬出他的双臂,在长椅的另一端缩成一团。她的整个人因为欢愉而凌乱得可爱,双颊似晨露般清新,在明灭的火光中红得如此诱人。她摸索着上身的衣物,遮掩住胸部。

他们的目光交会,她的因为羞惭而明亮,他的则合着公然的算计。然后尼克使出杀手锏。“我的确想要你,”他说。“但是,我不想要你当情妇。我要完全的、无法改变的拥有权——所有你会给蓝道或卫斯克的那些。”

领悟到他的意思,若笛瞪着他的样子仿佛他疯了,她整整花了半分钟才能再次说话。“你是指婚姻?跟你或蓝道结婚,这之间有何差别?”

“差别是我曾经让你选择。”

“你为何愿意跟我铐在一起一辈子?”

尼克绝不会向她坦承真正的事实。“因为我需要一个妻子所带来的各种便利,”他撒谎道。“你像任合女性一样符合我的需要。”

她愤慨地吸了一口气。

“选吧,”尼克劝道。“你可以继续逃亡,或者成为某人的妻子——我的或是蓝道的。”

她含着探索意味的凝视,让他颈背上的毛发直竖。该死了,他恨她这样看着他。他再度无法眨眼或移开视线,而她似乎不管他如何的意欲隐藏,仍读知了他的思绪。

“你的,”她僵硬地说。“我愿意成为你的妻子。”

他缓慢地吁出一口难以察觉的叹息,终于放下心来。

若笛从他的腿上挣扎起来,开始整理仪容。她走向桃花心木的餐具柜,拿起水晶玻璃瓶为自己倒了些白兰地。她仍然感觉晕眩,双腿像是果冻,这情况说明了酒精是她目前最不需要的东西。此外,严格来说她仍是卫斯克爵爷的仆人,以这样的身分没人敢倒主人的烈酒享用。然而,这区别在今晚这些令人惊讶的真相揭露之后,变得模糊不明。发现自己竟然在一个晚上收到两个天南地北的男人的求婚,让她心神恍惚。

还有简尼克方才对她所做的——不,她现在绝不要去想那些,她的身体仍因对可耻的欢愉有所反应而悸动。她倒了很大的一杯,苦着脸大口灌下去。

尼克走过去,拿走她喝了一半的酒杯。“你马上就会烂醉如泥。”

“那有什么关系?”她沙哑地问道,看着他喝下剩余的白兰地。

“应该没有。”她的脚步摇晃,他放下手中的空杯扶住她的腰,唇角出现自嘲的微笑。“知道某位女士竟必须在接受我的求婚后把自己灌醉,那种感觉还是很怪的。”

门上出现一击命令式的敲门声,卫斯克爵爷走进了房间。他锐利的注视放在站姿亲密的两人身上,一道浓眉疑惑地朝上拱起。

尼克的双手在若笛想站开时,在她腰上收紧。“你合该是第一个向我们祝贺的人。”他恶意地模仿绅士发布宣告时的语气。“让我倍感荣幸地,何小姐已答应跟我结婚。”

卫斯克爵爷眯起双眼望向若笛。“这就是第三项选择?”

“事情发展的结果——”她微微发抖地说。“是的。”

若笛知道伯爵无法理解她为何宁可与恶魔交易。她回覆他的注视,沉默地恳求他不要要求解释,因为她无法说明原因。她已经倦于躲藏、担忧与恐惧,简尼克提供了避难的地方。他毫无原则、冷酷无情,也饱经世故——正是保护她不受蓝道伤害的最佳人选。

但这些并不完全是她愿意勉强跟他结婚的原因,其中的决定性因素是她察觉简尼克对她有一些感情。不管他多么努力要加以隐藏,终究隐藏不了。而尽避所有的理智都说不可以,她也仍然想要他;或至少是想要他所假装的那个人……那个在许愿井旁极端热切地注视她、在森林里不但吻过她也以轻柔耳语说出需要她的那个人。

伯爵不悦地皱起眉头,上前朝她伸出手。“我想跟你说句话,若笛。”

长久以来的习惯让她顺从地点头。“好的,爵爷。”当尼克仍未放开她,她射出一道挑战的目光。“我还没嫁给你呢,”她以嘶哑的小声说。“放开我。”

他的手滑开。若笛向伯爵走去,他轻握着她的手肘将她带往房间的角落。他尊重的碰触与简尼克张狂的独占架势,是如此的不同。

卫斯克爵爷低头看着她,一绺黑发滑下宽阔的额前。“若笛,”他沉着地说道。“你对你选择的男人不甚了解,不应该做这么重大的决定。别被简尼克是鲍尔街警探的事实蒙蔽,你显然想象他是一个有荣誉感的、做出不少英雄事迹的人,才能担任那个工作。事实上,这在简尼克身上是相反的,他一向是个争议性的人物。”

“什么样的争议?”若笛发问,瞧着房间另一端的黑色身影。简尼克喝着另一杯白兰地,佯装正在审视一排书籍。阴郁的唇部曲线让人明白他非常清楚卫斯克正在告诉她的事。

“简尼克成为警探只有二、三年的时间。在那之前,他是个化身为盗贼缉捕者的犯罪头子,主持一个声名狼藉的窃盗集团,多次因诈欺、偷窃、受贿及捏造证据而被逮捕。我可以保证他与英格兰的每一种犯罪形式都有关联,不管他表面看来已经洗心革面,许多人相信他仍和过去下层社会的同伴有不正当的往来。他是一个不能信任的人,若笛。”

她努力不对这些资料露出任何反应,私下其实极为震惊。从卫斯克宽阔的肩上看过去,她看到鲍尔街警探胁迫的身形倚在书房最阴暗的角落里。他在阴影中似乎更为自在,双眼如猫般发亮,一个年龄甚至尚未三十的男人立见有过如此多姿多彩的职业?犯罪头子、盗贼缉捕者……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何小姐……若笛……”伯爵安静的低语唤回她的注意力。“你必须再次考虑我的求婚,我相信这项安排对我们都有利。我向你保证,我会是个亲切善良的丈夫,你不会有任何匮乏——”

“爵爷,”她诚挚地打断他的话。“我希望你不要将我的拒绝误以为有其他意思,除去我对你的崇高敬重。你是我所知道最高尚的人,所以我更不能让你陷在一场无爱的婚姻里面。您肯定无法否认,当你寻找妻子时,我不会是你的第一个选择。如果我如此不公平地接受了你的提议,有一天我们都会后悔。简先生跟我彼此间更为适合,双方都不会将这视为一场真正的婚姻,而比较像是一件商业交易……”她双颊发烫地强迫自己说完。“互相交换对方的服务。”

卫斯克的脸色严酷。“若笛,我不认为,你已如此愤世嫉俗或冷酷麻木,竟能忍受这样的安排。”

“不幸的是,爵爷,我真的已经那样麻木了。因为蓝道爵爷的缘故,我从未有过其他女性拥有的希望与梦想,我从不期待婚姻是一件愉快的事。”

“但是,你仍值得拥有更好的。”他坚持。

她冷酷地微微一笑。“你这么认为?我倒不是那么肯定。”若笛从他身边逃开,大步走向书房中央期望地盯着尼克,她让自己态度坚定。“我们什么时候要离开?”

尼克从角落里显身,看到他眼中的闪烁,若笛得知他半预期在跟卫斯克结束谈话后,她会改变主意。现在,她对自己的选择重新肯定后,已经不能回头了。

“现在。”他柔声说道。

她张嘴想抗议,简尼克这是打算不让她有机会跟宅邸里的任何人道别,甚至连卫斯克老夫人都不许。然而从另一方面来说,不对任何人解释地就此消失,其实是比较容易的。“夜间旅行不是相当危险吗?”她问,然后飞快地自行回答:“没关系,如果我们碰上拦路大盗,他所带来的危险也许没有你多。”

尼克突然咧嘴而笑。“也许你说对了。”

他短暂的娱乐被卫斯克爵爷干净利落的通知一举抹灭。“如果我不能改变何小姐的心意,我至少可以要求仪式合法,以及她会衣食无虞的证据。”

若笛?这才发现,她考虑了这么许多,竟然没想过她和简尼克要怎样生活。老天,一个鲍尔街警探到底收入多少?他的薪水无疑是收入中最小的来源,但私人任务的收入应该足够使他过得相当不错。她要求不多——在伦敦治安良好区域的一、两个房间就够了。

“我才不需要向你说明我是否有能力养活妻子,”尼克说道。“你只要知道她不会挨饿,头上会有屋顶遮蔽就够了。”

到伦敦的路程约需十二个小时,这表示他们若彻夜赶路,将会在翌日午后不久到达。尼克的交通工具装备优良,若笛上车后倚靠着马车上的深棕色绒面软垫而坐。他们出发后,尼克立即移动身体准备熄灭马车内部的灯光。

“你想睡吗?”他问。“到早上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若笛摇头,她或许疲倦,但过于激动而无法放松休息。

尼克耸耸肩,让灯火继续燃烧。他把一条腿搁在椅垫上,微微苦着一张脸。显而易见地,要一个像他这样高大的男人挤在算是狭小的空间,一定非常不舒服。

“这是你的吗?”若笛问道。“或者是为了配合演出而租来的?”

知道她指的是马车,他向她嘲弄地微笑。“这是我的。”

“我没想过从事专门职业的人负担得起这样的车。”

警探漫不经心地玩着身旁小窗帘上的流苏边。“我的工作必须经常旅行,我宁可舒适一些。”

“你在调查的时候常用假名吗?”

他摇头。“大多时候不需要。”

“我在想,你为何没有选一个更好的假身分,”她说。“一个比较不容易被揭穿的,卫斯克爵爷似乎毫不费力就发现辛子爵并不存在。”

他的脸上闪过奇异的神情,有趣与不安相互交织,似乎正在盘算要告诉她多少。最后他的嘴抿了一下,轻叹一声。“卫斯克错了,辛子爵是存在的,至少有一个合法的继承人可以继承那个爵衔。”

若笛怀疑地注视他。“他是谁?如果你说的是真话,他为何不索回爵衔与资产?”

“不是每个人都想当贵族。”

“他们当然想!何况这并没有选择的余地,他要不就是贵族,不然就不是。他无法拒绝与生俱来的权利,一如他无法改变眼睛的颜色。”

“他当然可以。”他皱眉,不悦地回答。

“你不必生气,”若笛说。“而且你还没告诉我这位神秘的子爵是谁,以及他在哪里,我只好相信是你捏造出来的。”

尼克换了姿势,不自在地移动,目光谨慎地回避她。“是我。”

“什么?我会那么笨到相信你是一个失踪已久的贵族?你,一个犯罪头子兼盗贼缉捕者是一位神秘的子爵?”若笛断然摇头。“我不相信。”

“信或不信都随你,”尼克平静地说。“尤其它与未来毫无关系,因为我绝不会索回爵衔。”

若笛愕然瞪着他严酷的侧面,看来他十分确定他所说的话。但这有可能吗?如果,他所声称的有任何属实之处,一个贵族之子怎会变成这样?一开始的生活就不像贵族阶级,还成为……他如今这样。

她忍不住继续追问:“你真是辛约翰爵士?据说没有男嗣,二十多年前去世的辛子爵的儿子?你有任何证据吗?谁能为此作证?”

“我姐姐苏菲,还有她的丈夫康若石爵士。”

“那位总治安官?鲍尔街的前任长官是你姐姐的丈夫?”

尼克点一下头作为回答。若笛完全陷入一片迷雾,看来她毫无选择只能相信他,因为这个故事是否真实立刻就可以查证。但它实在太不真实、也太过荒谬,让她无法理解。

“我的父母去世时,我大约是七或八岁,”尼克以粗哑的声音开始说。“除了我,没有其他男性亲戚可以合法继承爵衔或土地。因为我父亲负债累累,我能继承到的也不多,加上领地也荒废了,所以没有任何人觊觎。我姐姐与我在村子里流浪了一段时间,直到她终于被一个远房亲戚接走。但我变成一个令人头痛的小表;可以理解地,我们的亲戚当然不愿意让我跟她住。所以我逃到伦敦,变成拦路抢劫的强盗,后来终于因为犯案而坐牢。当另一名男孩死在牢里时,我冒用他的名字,目的是提早被释放。”

“那么,死去的一定就是真正的简尼克了。”若笛说道。

“是的。”

“而你用了他的身分,并让大家相信辛约翰已经死去?”

叛逆的光芒进入他的眼底。“反正尼克也不再需要这个名字了。”

“但你后来一定想过要改回你的真名……索回你在社会应有的地位……”

“我在社会应有的地位,我都得到了。简尼克已经变成我的名字,我打算让辛爵士永远安息。”他讥讽地微笑。“我很抱歉害你失去了成为贵族夫人的机会,但是众人将以简太太的身分认识你,除了我姐姐与姐夫没有人会知道事实,你明白吗?”

若笛困惑地皱眉点头。“我不在乎爵衔,否则我早就嫁给蓝道爵爷了。”

“那么你不介意成为一位平民的妻子?”尼克专注地看着她。“一个收入不丰的人。”

“我的生活一向很节省,我的家族血统良好,但是我也提过我们生活拮据。”

尼克细看他擦拭光亮的鞋尖。“根据我看到的何家,蓝道爵爷其实是一个小气到家的赞助人。”

若笛飞快地吸一口气。“你去过我家?”

他望进她睁大的双眼。“是的,我见过你的父母并向他们问话,他们知道我在找你。”

“喔。”若笛消沉地说。她的父母当然会很合作,他们知道蓝道爵爷想要把她找回去,他们总是屈从他的意愿。这消息不该让她感到意外,但她还是觉得遭到背叛。他们可曾花费一分一秒的时间为她、而不是为蓝道设想?她的喉咙紧缩,似乎无法正常吞咽。

“他们详细地回答每一个问题,”尼克接着说道。“我看了你玩过的娃娃,你喜欢的故事书……我甚至知道你鞋子的尺寸。”

靶受到极度的脆弱,若笛用双臂抱住自己。“这种感觉好奇怪,你竟然在我不在的两年间见过我的家人。我的弟妹都还好吗?宜莉呢?”

“十六岁的那个妹妹?看来安静、漂亮,健康良好。”

“都十六岁了。”若笛喃喃低语。弟妹跟她一样添了岁数的消息,让她感到心绪不宁,他们都在分离的这段期间有所改变。她的头突然开始疼痛,她揉着额头。“我的父母谈到我的时候,他们看来有没有……”

“怎样?”

“他们恨我吗?”她问得直接。“我常常在想……”

“不,他们不恨你。”他的声音变得奇异地温和。“他们只关心自己的好处。当然,他们由衷相信你跟蓝道结婚对你是最好的。”

“他们从不了解他是怎样的人。”

“他们不想去了解,自欺才能使他们得到更多利益。”

即使若笛也有过同样的想法不下千遍,她还是很想叱责他。“他们需要蓝道的钱,”她黯淡地说。“他们培养了一些昂贵的习惯。”

“这是你父亲失去家族财富的原因——入不敷出?”

“我想他们的财富原本就不多,但我的父母花掉手边的任何一分钱。我记得小时候我们拥有最好的一切,然而当钱被花光,我们立刻饿肚子,直到蓝道爵爷插手。”她持续揉着前额,手指游走到疼痛的太阳穴。“大家都说,他对我的兴趣使我获益良多。因为蓝道,我得以就读伦敦最高级的女子学校,他支付我的伙食、衣服,甚至雇了一个女仆服侍我。起初我甚至感谢他为了让我成为他的妻子,花费这么多心思。”

“但事情变得更复杂。”尼克低声说。

她点头。“我就像一只被人用铁链拴住的宠物。蓝道决定我能读些什么、吃些什么……他指示学校教师我要洗冷水澡,因为他相信这样比洗热水澡更有益健康。不论何时,只要他觉得我该瘦下来,我就只能吃清汤与水果。我必须每天写信给他,描述他要我读的科目进度如何。每件事都有规矩……我的想法必须组织完美、并能优雅表达后才能开口,我也不能对任何事情提出意见。如果我坐不住,我的手就会被绑在座位的扶手上。如果我晒黑了,就被关在室内。”

她吁出紧绷的叹息。“蓝道爵爷想让我完全变成另一个人。我无法想象成为他的妻子、跟他同住是什么滋味,或者当他终于发现我达不到他设定的完美标准时,他会怎样。”迷失在阴暗的回忆里,若笛扭绞着手指,对自己透露的事毫无所察。“我好怕回家过节,他总是在那里等我。他不让我见我的弟妹,在那之前我必须跟他去……”

她突然停顿,察觉自己差一点透露出当她试着告知父母时,让他们勃然大怒的秘密,这在她灵魂深处翻腾了好些年。他们清楚地表明,家人与她的生存,全赖她的沉默。若笛把到了嘴边的那些曾被禁止的话咽了回去,闭上眼睛。

“你必须跟他去,然后呢……”尼克怂恿她说下去。

她摇了摇头。“现在都无关紧要了。”

“告诉我,”他的声音轻柔。“我向你保证,你要说的任何事都不会让我惊讶。”

若笛小心翼翼地凝视他,知道那是真的。简尼克什么都看过、听过,没有事能让他产生嫌恶的反应。

“说下去。”他低声说道。

然后若笛发现自己正在说出从来没有人想听的事。

“每次我回家,我必须和蓝道进入隔离的房间,向他叙述我在学校的行为,回答他有关课业和朋友之间的问题,还有……”她望进尼克莫测高深的脸,发现他缺少反应的态度让她比较容易说下去。“我们谈话时他要我坐在他腿上。他碰触我的胸部,手伸入我的裙下。我好厌恶他这些动作……但我不能阻止他,而我的父母……”她无助地耸肩。“我试着告诉他们,可是他们不愿听我说。这持续了好几年。我母亲打过我一次耳光,说我属于蓝道爵爷,反正他将来无论如何都会娶我。她说我必须取悦他,他要怎么做都可以。家里的安危全看他高不高兴、好不好心。”她的声音注满了羞惭,又加了几句。“不论如何,我还是逃开了,即使这样做是把他们丢给恶狼。”

尼克谨慎地开口,仿佛她不是二十岁的女人,而仍是一个纯真的小孩。“他做了比碰触更进一步的事情吗,若笛?”

她茫然未解地盯着他。

他发色深暗的头微微偏向一边,声音在他坚持说下去的时候仍维持轻柔。“当你坐在他的腿上时,他有使你或他达到高潮吗?”

当她了解他所指的意思时,她的脸上发烫……有些女孩总是邪恶的偷笑着描述这神秘的狂喜时分,一种她与蓝道在一起时绝不曾拥有的肉体欢愉。“我认为没有。”

“相信我,如果你体验过你应该会知道。”他的语气十分讥讽。

若笛想到尼克在火光中触碰她的方式,引起的感觉在她的胸部、腰际与腹部盘绕,甜蜜疼痛、无法纾解的挫折是如此折磨人。那就是高潮吗?或者还有更多她尚未体验到的?她很想问,但她害怕他会因这样的无知而嘲笑她。

马车平稳的律动使她放松,她压着嘴打呵欠。

“你该休息了。”尼克静静地说。

若笛摇头,不愿意在他的观看下进入梦乡。虽然两人之间已经发生过这么多事,她竟然还害怕这小小的亲匿真是可笑。她试图为对话找新的话题。

“你为什么会成为鲍尔街警探?我不相信这个行业是你心甘情愿的选择。”

笑声在他喉咙里呵呵作响。“比起另一个选择,我的确非常情愿。三年前我和我的姐夫康若石爵士达成了协议!他当时是鲍尔街的总治安官。他手中握有若被当成呈堂供证,就可以让我在『风中跳舞』的证据。他逼我从法律的另一边跨过来。”

“在『风中跳舞』?那是什么意思?”若笛被这陌生的语汇给弄迷糊了。

“绞刑,在绳子的尾端摆荡。相信我,我在下层社会时所做的一些事的确应该受到审讯。”他停顿下来观察他的话造成的影响,尼克对她明显的不自在微微地笑起来。“为了避免将妻舅推上死刑架,并为他和苏菲带来不安,”他接着说。“若石爵士提议隐瞒对我不利的毁灭性证据,只要我出卖我在下层社会的合作伙伴,成为一名警探。”

“为期多久?”

“无限期。我当然答应他,我不必对从前的伙伴有任何忠诚,因为事到临头他们也会一样对我。还有,我非常不想被吊死。”

若笛蹙眉。“为什么若石爵士想要你成为警探?”

“我相信他错误地认为,几年的公共服务会使我痛改前非。”尼克突然咧嘴而笑。“然而并没有。”

“在你背叛他们之后,你又在同样的地方追捕犯人,这不会非常危险吗?”

“是有不少人想要割下我的头,盛在银盘上。”他毫不在乎地大胆承认。“事实上,你可能也不用忍受我太久。所有认识我的人都断言我会早早步上死亡之路。”

“我的运气从来没有那么好过,”她讥讽地说。“但可以期待。”

若笛说完这话,立即感到羞愧。堕落到如此龌龊的地步实在不像她。“我很抱歉。”她马上说。“我不该那样说话。”

“没关系,”他似乎早已泰然处之。“我曾被人家以更薄弱的理由说过更难听许多的话。”

“那我可以相信。”她的回答使他大笑。

“我要熄灯了,”他说。“我必须在能休息的时候休息,而且明天保证会很忙碌。”

接下来的沉寂舒适得让人惊讶。为她无法预及的人生方向感到茫然,精力已然耗尽的若笛窝进车子的角落里。她以为睡眠不会那么容易,毕竟有这么多的思绪在她心头喧闹。然而,深沉的睡意很快地袭了上来,她陷进座位的软垫里。她一再欠动、不安地扭着,想找一个舒服的姿势。最后她感到自己被人拉起,像个孩子似的被抱住,而梦境是如此使人安慰,她只能对隐伏在梦中的快乐屈服。有东西轻柔地刷过她的额头,固定头发的几根发针被轻轻地取下。她吸进一种美妙的幽香,毛织品与刮胡皂的清爽气息藏在干净的男性精华里。

她发现自己躺在尼克的臂弯里,舒适地蜷伏在他腿上,她无力地微微扭动。“怎么……怎么了……”

“睡吧,”他耳语。“我不会伤害你。”他修长的手指拂过她散落的发丝。

对此情况的抗议与她仅剩的思考能力争战,它指出她已精疲力竭,此时他做什么已不再重要。然而,她仍固执地奋力挣开他的怀抱,推开他身躯带来诱人的温暖。他轻易地放开她,双眼在阴影里幽暗地闪烁。

“我不是你的敌人,若笛。”

“那你是我的朋友吗?”她以另一个问题回避。“到目前为止,你的表现并不像。”

“我没有强迫你做不愿意的事。”

“如果你没有找到我,我还会快乐地住在巨石围——”

“你在那里并不快乐。我敢打赌碰上蓝道之后你的生命没有一天是快乐的。”

噢,她多么想反驳!但这种谎言毫无意义,事实摆在眼前。

“你会发现当我的妻子生活会好过得多,”尼克接着说下去。“你不用当任何人的仆从,在合理的范围内你可以随心所欲。还有,你将不用再害怕蓝道。”

“我只需付出的代价是跟你睡觉。”她低声咕哝。

他微笑,集所有醇厚如最高级之天鹅绒的自负,说出他的回答:“你可能会发现那是你在婚姻中最喜爱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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