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小时后,盛夏太阳不知不觉也开始西下。

我与艾莎造访高滨台的一间公寓,那是我们前天傍晚监视的公寓,前往委托人悠木茜和学妹元山志穗共同居住的二〇一号房。看得见室内的灯光,我们预先确认两人在家。

艾莎抱着大包包站在门前按门铃,房门不久之后开启,探头的人是悠木茜。

“嗨。”艾莎亲切地举起单手。悠木茜一看到她就绷紧表情。

“等、等一下,为什么?你、你擅自过来,我会很为难……”

“咦,打扰到你了吗?不过我想找的不是悠木小姐,是那位小姐。元山志穗小姐,你在吧?”

艾莎呼唤正在走廊深处观察这边动静的女大学生。

“找我什么事?”元山志穗挂着严厉的表情,以倔强目光询问侦探。

“是很重要的事。总之可以让我进去吗?还是就这样在大门口讲?我们的对话会全被邻居听到喔,不介意吗?我可是来揭发你的重大罪行的。”

侦探挂着甜美的笑容,随口出言威胁,元山志穗瞬间脸色大变。

“知、知道了。总之进来吧,听听你怎么说。”

我们进入玄关,来到两人共用的宽敞客厅。悠木茜与元山志穗保持一段距离并肩站着,以冰冷的视线注视我们两人。

“你们不坐?那我坐。”

艾莎坐在靠墙的两人沙发上,将大包包放在身旁。我没胆子坐她旁边,所以站在艾莎身旁守护事情进展。

奇妙的沉默气氛笼罩着客厅,感觉等再久也没有茶水喝。元山志穗没端茶水招待,而是突然询问:

“我的重大罪行?怎么回事?难道是说那件命案?我大学讲师松村荣作的命案?我知道喔。因为一个叫做宫前的年轻刑警怀疑我有嫌疑,侦讯过我。”

“好像是这样。你则是对宫前刑警提出不在场证明,假的不在场证明。”

“假的不在场证明?没那回事,那是确切的不在场证明。证人不是别人,就是你们两人吧?我早就察觉了。周六傍晚,我出门去七夕祭典的时候,你们一直跟踪我。我要怎么在相同时间,去另一个地方杀害松村荣作?不可能有这种事。”

女大学生光明正大地主张自己的清白,侦探也光明正大地摇头回应。

“不,我们并不是一直跟踪你。我们自以为跟在你身后,实际却是跟在另一个女人身后。这里说到的另一个女人就是你的室友,也是我们重要的委托人——悠木茜。”

悠木茜严肃地收起表情,聆听艾莎这番话,艾莎不以为意地说下去:

“周五傍晚,悠木茜离开这个房间的时候,身穿白色洋装背着托特包。但她和我们分开之后,就立刻前往附近的公园,在里面的公厕隔间换衣服。托特包里面是黑色T恤、牛仔裤、褐色墨镜跟小小的肩背包。此外绝对还有一个不能忘记的东西,就是栗子色的长假发。悠木茜迅速换装打扮成元山志穗,脱掉的洋装塞进托特包,大概是藏在公园树丛吧。然后悠木茜等待着元山志穗前来。”

侦探看向元山志穗说下去:“不久之后,你在我们的跟踪之下,走到那座公园。你在公厕边角转弯的瞬间,和等待已久的悠木茜对调。你躲在厕所,悠木茜假装成元山志穗,若无其事地走在我们前方。我们认定身穿黑色T恤的悠木茜是元山志穗,像个笨蛋般继续跟踪。不久之后,悠木茜从肩背包取出紫色的薄连帽外套穿上。我们以这个紫色背影为印记,继续追踪悠木茜,坚信她就是元山志穗……”

“喔,真有趣。”元山志穗不改强势态度反问:“所以是怎样?意思是我请悠木学姐当替身,乘机去杀松村荣作?但你错了,因为有目击者。”

“我知道。摆摊的小黑跟白哥吧?还有卖‘宝箱’的褐发青年。”

“什么嘛,原来査得这么清楚。那你肯定知道自己的推理是错的。如果你的推理是事实,周六下午快六点——我想大概是下午五点五十五分左右——当时出现在摊位的人就不是我,是悠木学姐。不过就算打扮得再像,就算戴上假发,悠木学姐始终是悠木学姐,长相和我完全不一样。近距离从正面看,不可能认错我们两人。”

元山志穗一鼓作气说完一长串之后,像是夸耀胜利般询问艾莎:

“所以,摆摊那两人怎么说?”

“他们两人一看到你的照片,就证实照片里的女生来过摊位。”

“看吧,去他们摊位的人果然是我。”

“没错,你确实在下午快六点的时候去过那个摊位。不过时间不是下午五点五十五分,是大约十分钟前,下午五点四十五分的事情。”

“你……你在说什么?”元山志穗的表情透露出不安,艾莎犀利地瞪向她。

“你在公厕和悠木茜对调之后,并不是立刻去杀大学讲师,这个诡计没这么单纯。你和悠木茜对调之后,穿上紫色连帽外套,立刻开车、骑机车或脚踏车,总之用某种方式先一步前往祭典会场。你在那里做了什么事?”

“……”“你提早十分钟进行悠木茜即将进行的行动。不对,应该说晚十分钟抵达的悠木茜,忠实重复你先前的行动。哎,两种说法都一样。总归来说,周六傍晚的七夕祭典会场,穿着相似的黑色T恤、紫色连帽外套跟牛仔裤的两个女生,间隔十分钟做出相同的行动。”

“等、等一下。”中断侦探说明的不是别人,正是我。“这是什么意思?周六傍晚,我们在祭典会场看见的,到底……是谁?”

“我不是说了吗?我们跟踪的是悠木茜!走过来的路上,我不是对你说明很多次吗?你大脑长哪里啊?”

“因为我听再多次都一团乱啊。你们听得懂吗?啊,对喔,这是你们自己设计执行的计划,所以当然懂吧。”

看来只有我一个人来不及理解,我好想哭。

“呃……总归来说,悠木茜是在下午五点五十五分到摊位吧?我们从后方目击这一幕并且记住。另一方面,元山志穗到摊位的时间,依照两个店员的证词,其实是下午五点四十五分。小艾,是这样吗?”

“就是这么回事。换句话说,我们目击的场面和店员们作证的场面,乍看相同却不一样,‘宝箱贩售’那边也一样。我们目击的场面和青年作证的场面,也是相差十分钟。而且利用这段时间差距,元山志穗足以杀害远处的松村荣作。”

艾莎再度面向元山志穗,继续说明:

“如果下午五点五十五分到那个摊位的是你,那你确实不可能杀害松村荣作。毕竟你来不及过去杀他,我们又在监视,你无法轻举妄动。但你到摊位的时间是下午五点四十五分,而且没人监视,这样就另当别论。”

“……”元山志穗默默聆听侦探述说。

“你在摊位买完东西,立刻赶往行凶现场。摊贩距离现场大约徒步十分钟。走快一点就可以在下午五点五十二、三分抵达现场。然后你持刀杀害被叫去那里的松村荣作,立刻赶往女性朋友们聚集的连锁餐厅。案发现场距离连锁餐厅徒步约五分钟,应该可以在下午六点前抵达。你在那里进行诡计的最后收尾,和担任替身的悠木茜第二次对调。你在连锁餐厅阶梯转角处等待悠木茜。悠木茜在下午六点整上楼,然后两人再度对调。你站在转角处,臭骂随后上楼的我们,吃惊的我们没察觉到你们对调。你立刻转身进入连锁餐厅,另一方面,完成任务的悠木茜就这么冲上阶梯,逃往三楼消失……以上就是你使用的不在场诡计。”

艾莎说明结束之后,元山志穗暂时沉默,像是在寻找反驳的线索。接着她面色凝重地抬起头,发出像是源自喉咙深处的低沉声音。

“证据呢?如果你的推理是事实,有证据吗?”

“并不是没有,小黑跟白哥就是人证。他们记得你到摊位的十分钟后,有个同样穿黑色T恤跟紫色连帽外套的女生光顾。”

“哼,摆摊黑道的证词哪能当成证据?”元山志穗说出不能当成没听到的歧视言论。“何况那里是祭典会场,绝对有别人穿紫色连帽外套。既然这样,或许只是刚好穿类似衣服的女生光顾同一个摊子吧?”

“也对,我确实无法否认这个可能性。”

艾莎这番话,使得元山志穗无奈地双手插着腰。

“呃,你在说什么?你是笨蛋吗?话说回来,你的所作所为很奇怪。又是擅自调査别人的行动,又用笼统的证词一口咬定别人是罪犯。你究竟以为你是谁啊?难道你把自己当成条子?”

“我不是条子。”艾莎从沙发猛然起身,注视正前方的女大学生。“如你所见,我是这座城市最漂亮的私家侦探,所以你想逃、想躲还是想自首都不关我的事。如果你相信自己的清白,明天就和朋友和乐融融地手牵手去大学吧!只是……”

艾莎以犀利如猛兽的视线,看向女大学生旁边的另一个女子。

“悠木茜,你不一样。因为你是我的委托人,我接受你的委托、依照你的指示行动,然后被你背叛,这笔帐只能找你算清楚。悠木茜,认命吧!”

“认、认命?算帐是怎样?你……你想对我做什么?”

悠木茜害怕得表情僵住。艾莎如同在煽动她的不安,将身旁的大包包拉过来,拉开拉链。悠木茜求饶般地颤抖大喊:

“我、我只是共犯!我只是帮志穗行凶……啊!”

不小心自掘坟墓的悠木茜,以右手掩嘴,露出后悔的表情。最后,她大概是无法承受紧张与恐惧感,一个箭步冲向客厅入口。

“美伽!”艾莎还没喊,我就挡在出口门前。

“嘿嘿,真遗憾啊。”

“可、可恶!”

无处可逃的悠木茜,紧绷的脸上渗出悔恨神情,像是打定主意般再度面向侦探。看来她决心一战。她为了摆脱自己的恐惧情绪而发出怪叫,试图撞向艾莎。艾莎右手从包包取出武器握住,蓄势待发。下一瞬间……摇晃着乱发冲过来的悠木茜,脸部被艾莎水平挥出的折纸扇“啪叽……!”狠狠命中。如同会喷出火花的折纸扇攻击。可怜啊,曾经身为委托人的她,脸部挨了女侦探这记狠招而无力倒地。这都是在一瞬间发生的事。

出乎意料的折纸扇攻击,先不提肉体损伤,似乎对精神造成相当大的打击,悠木茜就这么按着脸蜷缩在地,没有起身的意思。

“我、我输了。你的推理完全正确……”主谋元山志穗目睹共犯招供,也没有抵抗的余地。“都是那个男人的错。我打工的辣妹酒吧,是暗自叫店里女生提供性服务的非法酒吧。那个人偶然得知我在那种店工作,把我叫去问话,摆出一副谘询的亲切态度,我抱持忏悔的心情招出自己的罪过,我说:‘我不会再犯,也会辞掉那间店的工作。’结果那个人忽然态度大变,他说:‘我会对警方跟你的家人保密,相对地,你要听我的命令。’在那之后,我只能对他言听计从。他逼我和他发生关系,要我在公共场合假扮他的女友,还要我继续在店里工作。赚到的钱当然都被那个人拿走……那个人是魔鬼……是恶魔……”

元山志穗的含泪招供相当令人同情,但这种事告诉私家侦探也没用,后续的招供应该移往平塚警局侦讯室进行。

我问艾莎:“所以,接下来怎么办?”

“没办法了,之后就交给宫前吧,因为我气消了。”

艾莎取出手机,打电话给宫前刑警。我看着她,重新察觉一件事。明明是无法断言的不确定事件,她为何对宫前刑警断言“肯定没错”?到最后,她只是想亲自确认自己是不是被委托人欺骗。不是交给警察,而是由她这个侦探亲自确认,然后她揭晓谜底了,很遗憾,委托人并非清白。

使尽力气挥出的那记折纸扇,肯定让受骗侦探稍微宣泄了内心的郁闷。

宫前刑警进到公寓后,艾莎说明至今的来龙去脉,然后轻拍他的肩膀。“那么,之后拜托了,功劳全归你吧。”

“喂,等一下,我还搞不太清楚状况……你说不在场证明是怎样?”

我与艾莎留下愣住的宫前刑警,像是逃走般夺门而出。走到户外,白天的热气稍微冷却,凉爽的晚风舒服地吹拂着。

我走在住宅区的阴暗道路,向艾莎提出藏在内心的疑点:

“悠木茜和元山志穗在公厕转角对调,接着悠木茜从肩背包取出紫色连帽外套穿上……她为什么要那么做?”

“没什么,理由很简单。刚对调的时候,被发现的危险度最高。在那时候多穿一件连帽外套,背影给人的印象会改变,这样就不容易露出马脚。”

“原来如此,那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我在好友面前竖起食指询问。“元山志穗的T恤是黑底加红牡丹、元山志穗的T恤是黑底加红扶桑花。她们为什么要穿不同的印花?如果要进行对调的诡计,选完全一样的印花不是比较好?”

“以结果来说,这样确实比较不会露出马脚。但是长相不同的两个女人,要是穿相同衣物连续出现在相同的摊子,某方面来说也很奇怪吧?又不是情侣装,反而显眼。”

“说得也是。可能反倒会留下印象。”

“对吧?为了避免这种状况,她们的T恤是黑色、连帽外套是紫色、墨镜是褐色,只有服装的基本用色相同,印花与材质选得不一样。所以T恤上的红花不一样,紫色连帽外套也是,只要靠近看,肯定会发现材质或色调不同。”

“是吗?可是这样的话,她们在连锁餐厅阶梯对调的时候,我们就会发现吧?因为当时元山志穗是正对着我们。”

“嗯,当时确实应该发现。不过那条阶梯很暗,紫色在不同的照明底下差异很大。即使元山志穗的连帽外套颜色和刚才稍微不一样,我们也不会起疑。而且当时她把手插在连帽外套口袋,那个姿势会让外套前方自然合上,难以辨识底下T恤的花样。最重要的是,跟踪元山志穗被发现,这个打击让我们的心理状态都没办法冷静观察,结果错失了看穿两人对调的最好机会。”

侦探的说明令我大大点头。当时我们确实没有余力仔细观察元山志穗的服装,只能呆呆目送她进入餐厅。

“不过,真相在最后揭晓了,多亏那两个店员。老实说,我一直以为那两人笨到无法分辨牡丹跟扶桑花。”

“美伽也是?其实我也是。”艾莎咧嘴一笑,看向照亮远方天空的市区灯火。“这么说来,今天是七夕祭最后一天了。”

“是啊。不过祭典还没结束……对了,小艾。”我硬拉起她的手。“我们去吃巧克力香蕉吧!”

明理的好友随即露出开朗的笑容,轻拍肩上的大包包。

“说得也是。借来的折纸扇也得还给他们。”

距离祭典的最高潮,还有好几个小时。我们跑向平塚的不夜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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