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我动用亲朋好友等所有人际关系,借来各种名牌与饰品穿戴在身上,前往金刚寺家。我在目的地附近的路边发现艾莎。她像是在炫耀牛仔短裤底下的自豪美腿,跨在本田小狼上。彻底改造的本田小狼机车,也是她引以为傲的宝贝。

她一看到我,就下车向我竖起大拇指。

“美伽,很完美嘛,这样终于不像是‘丢掉饭碗的穷女人’。”

“那还用说,怎么看都是‘不会花钱的低俗暴发户’。我走到这里的途中,不晓得究竟被多少人指指点点……”

“哎,别在意。”艾莎轻拍我的肩膀,安慰叹息的我。

“蠢到这种程度,对方比较容易粗心大意。”

“……”好友这番话完全没安慰到我。

话说回来,听柳田良美昨天说,金刚寺是进行好几次正常的算命之后,才会展露那项奇迹。金刚寺会透过这几次的接触,评估对方是不是肥羊。但现在的我们没空花这么久,才会动用这套打扮。

我在贪心的算命师眼里,肯定是背着古驰的肥羊。推测她将会大幅缩短评估肥羊的时间。

不过,打这个如意算盘的,是算术绝对不是很好的女侦探,无法保证事情如她所愿。

我担心得不得了。艾莎牵起我的手,在我手指套上一颗闪亮的宝石当成最后收尾。是令我瞠目结舌的一枚钻戒。

“这是什么?某种平安符?”

艾莎咧嘴看着诧异的我。“这是钓算命师的饵——不过是假饵。”

我感恩听着好友在后方说着“那么,加油吧!”的鼓励,独自踏入金刚寺家。出面迎接的,是面无表情如同戴着面具的年轻女子。除了逃亡的良美,不晓得金刚寺还有几个徒弟,面无表情的她肯定也是其中一人,我光明正大地在她面前报出假名。

“我是桐生院诗织。我非常崇拜金刚寺老师,希望务必请她算命,所以没预约就直接过来。其实我明天就一定得飞回香港。虽然强人所难,但方便今天请老师帮我谘商吗?”

我摸着套在手指上的假饵,也就是人造钻石。

几分钟后,我被带到屋内的小房间,和金刚寺绫华一对一相视。不难想像艾莎给的戒指发挥绝佳效果。

我提心吊胆地和算命师简单交谈。她没发现我是假名媛吗?没发现我是那个三流女星生野艾莎的朋友吗?不过,一切都是杞人忧天。金刚寺完全没注意我的长相,只定睛注视我手上的钻石。

后来,金刚寺使用装水的容器,观看水镜算我的婚姻运。她算出来的结果是“桐生院诗织即将和香港金融界飞黄腾达的人物,或是这个人的亲人结婚”。我打从心底羡慕桐生院诗织。

“金刚寺老师,谢谢您。我回到香港会立刻去金融街逛逛。啊啊,来这一趟真是太好了。”

好啦,虚构名媛的运势应该算够了。“话说回来……”我在她算命告一段落时,终于进入正题。

“听说老师会只对特别的人选,特别使用特别灵验的占卜。记得是使用特别的方法,显示特别的未来……”

到底多特别啊!我暗自吐槽自己,面不改色地询问。

“老师,真的有这种占卜吗?”

“哎呀,您听谁说的?”

“这是传闻啦,传闻。老师,其实没有这种特别的占卜吧?”

“桐生院小姐,如果真的有这种占卜,您有兴趣吗?”

“啥,还真有?”我假装吓一大跳。

“啊?”

“呃,没事,请问真的有这种传说中的占卜?”

我拼命改口之后,金刚寺笔直点头。“是的,确实有。”

“哇,真棒。不过,这种特别的占卜,收费肯定也很特别吧?”

“不会的,对于桐生院小姐来说,应该算不了什么。”

“啊啊,可是好遗憾,我明天非得飞回香港。虽然对老师的占卜感兴趣,但是没办法在今天就请您为我占卜吧?很遗憾,我只能死心了。”

我以戴着钻戒的右手按住脸颊垂头丧气。算命师的脸色瞬间大变,她没办法眼睁睁看着戴钻戒的肥羊跑掉。

“桐、桐生院小姐,请等一下。如果您希望的话,我可以特别为您占卜。不过可以请您等一个小时左右吗?”

“一小时?只要等一个小时,您就可以为我进行那种特别的占卜吗?”

“是的,那当然。”

“顺便请教一下,这个小时是用来做什么的?”

“呃,就是,总之,要做各方面的准备。”金刚寺绫华不自然地含糊带过。

“那就麻烦您了。”我没深究,率直低头致意。

“好的,我很乐意为您服务。”算命师深深点头,笑得合不拢嘴。看来,金刚寺绫华认定我是“好宰的肥羊”。

整整一小时之后,我被带到一间四坪大的日式房间。室内空荡荡的,灯光昏暗。进门左手边是壁龛,以鲜花花瓶与山水画挂轴装饰。花的种类不是蝴蝶兰,是麝香百合。

“和良美小姐说的几乎一样。也就是说,壁龛正对面那扇对开内门后面,就是‘镜之房’啊——呵呵,要不要偷看一下呢?”

我露出邪恶的笑容,想朝其中一片门板伸出手。“让您久等了。”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我连忙将伸出去的手放在头上,假装摸头发掩饰。转身一看,金刚寺绫华穿着巫女风格的服装。

“哇,老师,这套衣服好棒。接下来要怎么做?”

金刚寺在我面前正坐,静静行礼。我也学她回礼。然后她伸手朝那扇门示意,一脸正经地开口:“其实,这扇门的后面,是一间四坪大的木地板房间。”

我知道,是“镜之房”吧?我忍着没这么说,轻声惊叫。

“哇,那个房间里有什么东西?”

算命师以严肃的语气回答:“是这样的,门后的房间叫做‘镜之房’,供奉一面镜子。‘镜之房’供奉的镜子不是普通的镜子,不是只用来照东西的镜子。自古以来,许多灵媒与法师尊为神器的镜子,蕴含远超过常识的神秘力量……到头来,从女王卑弥呼的时代,镜子就用在施法与祭典……”

这大概是以往重复许多次的公式讲解吧。我对这个讲解的真假没兴趣。不过她像是念咒语般高声述说,我听着听着觉得有点恍惚。

“这股强大的力量,甚至能映出你的未来。桐生院小姐,您明白吧?”

“这样啊,映出,我的未来,的力量……”

“是的,那面镜子可以映出您的未来。而且我不能看,只有您能看。桐生院小姐,您敢看自己的未来吗?敢吧?”

“好、好的。金刚寺老师,麻烦您了……”我就这样意识恍惚,如同自动傀儡般低下头。

接下来,金刚寺在我面前高声念诵像是咒语的话语,长达几十分钟。我听着这些莫名其妙的话语,意识更加恍惚,甚至开始搞不清楚自己是谁。

金刚寺牵起我,拉我起身,带我到对开内门前面。

门后是“镜之房”。开启这扇门的瞬间,神秘的镜子将映出我的未来。啊啊,真是超越人智的神力。我感受着前所未有的亢奋确信一件事:金刚寺绫华肯定是本世纪最强的算命师,不对,是通灵人,或者是神。啊啊,回香港之前过来找她,果然是对的!

“要开始罗。”她站在我面前,握着门把大声说完,“喝!”地高呼一声,一鼓作气推开两扇门。眼前是宽约一公尺的光景。

“喔喔!”面前正是期待已久的“镜之房”,我的感动达到巅峰。

我一时冲动想冲进“镜之房”,但金刚寺绫华大人不知何时绕到我的左后方,以双手阻止我贸然行动。

“不可以进去。‘镜之房’是神圣的神之领域。”

我畏惧地反复点头,在原地看向房内。

“镜之房”很阴暗,室内没照明。但因为这边房间的灯光射入,我大致看得出室内的样子。

房间中央有个布设结界的四方形空间,正中央是一座小小的祭坛。一面无框的长方形镜子,笔直立在祭坛上供奉。是家用穿衣镜那么大的平凡镜子。祭坛与镜子都在我所站位置的正前方。

但我一看见这面镜子,就怀疑自己看错了。

“——咦?”镜子映出巫女装扮的金刚寺绫华,也清楚映出她身后的山水画挂轴与花瓶的麝香百合,却没有我。只有我——桐生院诗织的身影,像是从镜子里抹灭消失。

“为、为什么?怎、怎么可能……”

金刚寺大人从后方抱住惊慌的我询问:“桐生院小姐,怎么了?镜子映出什么东西?是什么不好的光景吗?请清楚说明您看到的样子。”

我再度正面注视镜子,说出镜中光景:“镜子里有金刚寺大人,却没有我。”

“您、您说什么?啊啊,这就糟了!”金刚寺大人大惊失色,连忙继续说:“只有您没出现在镜子里,这代表您没有未来。换句话说,桐生院小姐会——”

“会死吗?会死吧?可是,为什么?我年轻健康、能吃能拉,天天睡得饱,比较在意的病痛只有香港脚,这样的我为什么、为什么!”

“人不一定是病死,会基于各种原因意外身亡。以您的状况举例,或许就是飞回香港的班机坠机之类的……”

“天啊!”我双手掩面,哑口无言。那我回不了香港吗?

“唔,不过请等一下。老师刚才算婚姻运的时候,说我会和香港金融大亨结婚吧?这样不就矛盾吗?死掉就没办法结婚了。”

“呃!”金刚寺大人瞬间语塞,然后以更快的速度解释。

“您、您当然可以结婚。是的,您会得救。因为您像这样透过神镜占卜,预先得知不幸的未来。如果您没接受这个占卜,到时候不晓得会怎样……”

“啊啊,老师,您说得对,一切都是托老师神力的福。那我今后该怎么办?”

“不用担心。不好的占卜结果,正是更改人生的指针。要在不好的未来成真之前矫正现在。有一个做法可行。”

“有、有吗?但要怎么做?”

“这样做。”金刚寺大人说完,将右手伸入上衣胸口,取出一颗球。释放透明光辉的这个东西,是磨亮的水晶球,大概棒球那么大。

“桐生院小姐,请退后。”金刚寺大人右手握着水晶球,将我赶离门边,接着突然双手举高,摆出正统棒球右投手的架式。我愣在一旁。身穿巫女服的算命师,高高抬起裤裙遮掩的左脚,用力往前踏。“喝啊啊啊啊啊啊啊——!”

算命师发出热血棒球漫画王牌投手般的吼声,用力挥动右手。我在日式房间这边探头注视水晶球的去向。从她右手投出的水晶球成为漂亮的高速球,命中正前方的好球带中央,也就是长方形镜子的中心。镜子发出惨叫般的巨大声响,从祭坛破碎滑落。从祭坛落地的镜子变成更细小的碎片,大幅散落在木质地板。紧接着——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

金刚寺大人如同换个人似的,尖叫冲入“镜之房”。这次她从上衣胸口举出祭祀用的短刀。她挂着毛骨悚然的表情,进一步将镜子碎片敲得粉碎。她不断说着诡异的话语,不晓得是驱魔的话语,还是咒语或经文。

被吓到的我,只能在日式房间这边看着她。

终于,金刚寺大人在“镜之房”对我招手,大概是仪式告一段落。

我在开启的门后发抖,问她一个单纯的问题。

“‘镜之房’是神圣的场所,不能进入吧?”

金刚寺大人随即改为温柔的表情回应:“不,映出不幸未来的镜子已经粉碎,这里已经不是‘镜之房’了。”

说得也是。我接受她的说法,进入原本称为“镜之房”的房间。

这里和我刚才所在的日式房间一样大约四坪大,是几近正方形的木地板房间。正面是白色墙壁,左手边也是墙壁,右边有另一扇对开的门,门后大概是另一个房间。

房间中央是桧木祭坛,以及镜子从祭坛落下粉碎的残骸。

金刚寺大人捡起残骸中的一块碎片赐给我:“把这个带在身上当成护身符,肯定能驱除厄运。”

“谢、谢谢老师!我桐生院诗织,一辈子不会忘记老师的大恩大德!”

我开心道谢,将她赐给我的镜子碎片抱在胸前。

然后,我毫不犹豫将右手这枚时价约一千万圆的钻戒献给金刚寺大人,这是理所当然的报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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